他的长夜与黎明[刑侦] 作者: 含沚 简介: 童栖二十一岁那年,年少轻狂。 天真以为日久能生情,不顾长辈阻挠,嫁了一个她爱对方,对方却不爱她的人。 可结婚第三年,美好婚姻日子的愿望还没实现她直接就嗝屁了。 再次醒来,两眼一睁,已是五年后。 叼着糖打从解剖室过时,她好奇地往里瞧了一眼,乐了。 巧了这不是,新来的法医居然是她的小白脸前夫。 童栖以为,纪清淮这人天打雷不动,永远都慢半拍,看似温吞,实际薄情得很。 却没想到,头顶钢架砸下来之时,素来慢半拍的男人第一时间迅速地闪到她的跟前,挡住了那根足以要她命的东西。 看着男人肩膀迅速蔓延的猩红,她还是没忍住红了双眼,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面颊被一只手轻轻一碰,她抬头,只见面前的男人盯着她一眼不眨,颤着双手慢慢地捧住了她的脸,仿佛像在确认什么一般,抖着嘴皮子,哑声:“热的。” 童栖愣住。 后来她才知道,在找到她的那天,他抱着残缺的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待了七日。 #慢热寡言法医vs痞帅正义女警官# #追妻火葬场# #破镜重圆# 【食用须知:本文案件都是自编。】 整篇文偏正剧,不是爽文(敲重点!!!)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笙桐(童栖),纪清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的长夜终于迎来了黎明。 立意:坚持信仰,匡扶正义。 第1章 长夜一 ——纪清淮,你自由了。—— 昏暗静谧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人,双手交叠,仰卧而躺,极为斯文安分的睡姿。睡梦中的人却不安宁,眉头攒着,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菲薄好看的唇形微微发抖,显然陷入了一阵梦魇中。 忽而—— 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大闹的铃声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响彻在整个房间里,但男人依旧躺在那里,丝毫不改的睡姿,眉头蹙得比先前更紧。交叠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力道紧到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到泛白的指节,无名指那儿卡着一枚低奢的婚戒,经过男人的这么一手紧握,那婚戒箍得周遭处的皮肤愈发地白。 铃声闹响了一阵,没人接听,停了一会儿,又开始重新一波新的轰炸。 这一次铃声并没有被忽略,响了两声,男人猛地睁开眼,黑黝黝的墨瞳盯着天花看了会儿,紧攥的手指松开,转而拿起了手机。 “喂?” 声音带了些睡醒的喑哑,声线略低,没什么情绪。 那头的人显然就是一愣,旋即说了一堆抱歉的话,“很抱歉打扰了您的休息......” 男人眉头攒得愈发紧,却没有开口打断对方说话,直至对方把话说完,他才启唇,声线带了一丝僵硬的温和,“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对方明显舒了口气,“打电话是通知您,明天早上十点要到我们的局里报道,在这之前那跟您说一下。该带的证件别忘了......” “好的,谢谢。” 电话挂断,男人起身走到窗边,将遮蔽的窗帘拉开,窗外美好的阳光迅速摸进了屋子里,驱散了满室的阴暗,房间内的每一处的情景都逐渐清晰。 只见洁白的墙面上,床头柜上,或挂着,摆满了同一个人的照片,笑得阳光灿烂而美好的女子,一身洁白的婚纱,就这么横亘在床头上方的相框里,足足霸占了床头上方的白墙空间,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在每一张相框里。就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不是男人,而是她一样。 男人从窗边离开,跪在床上,探出修长的指尖去触相框里女子的笑颜,充足的光线下,足以可以看清他冒着血丝的眼。 他勾着略显苍白的唇角,神情看看起来极为虔诚,眸色是无尽的温柔,“栖栖,你又说错话了。不过没有关系,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团聚了......” “等我......” 呢喃声消失在虔诚轻触画面笑颜的唇齿间。 —— “桐桐,桐桐,出任务啦,醒醒.......” 谁? 眼皮干涩,有人轻拍她的肩膀,落在上头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能很好地让她醒过来。 她转了转眼珠子,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少见的单眼皮圆圆鹿眼,可见光泽的绯红色m唇,脸也是圆的,幼态的脸,像一只小麋鹿。整张脸迎着光,一丝阴影都无,甚至还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 这张脸是陌生的,她眨了眨眼,带了一丝不确定,“天……堂?” “什么?”脸的主人没听清,伸手在她的面前晃,“睡傻了?” 她精准伸出手抓住,看到略微泛黄的皮肤的那一刹那,愣了愣。她猛地从桌上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另外一侧摆了摆头,阳光朝着她直直照射过来,她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窗外一棵老槐树在随风轻摆,绿油油的那一片颜色上像是墨笔不小心甩上去的点点淡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梦吗?还是……真是天堂? 她怔怔地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阳光,甚至连对方什么时候抽回手都不知道。 “林笙桐,林笙桐?!”对方晃了晃她的肩膀。 “啊?”她后知后觉转头,“叫……我?” “不叫你,叫谁啊?”这姑娘的耐心并不像她那张憨态的脸,显然更加活泼一些。 一切似乎随着她这一句话鲜活起来,陌生的姑娘的一切钻进了她的脑海里:对方叫张釉露,旁人都叫她小鹿,所谓人如其名。重案组资料员。负责查看监控,整理资料,搜寻信息。 而她…… 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小鹿蹙了蹙眉,“做噩梦了还是通了个宵不舒服了?” 听着她的话,她也是呆呆的。 小鹿的脸上出现一丝无奈,“锦荣花园发生了一通案子,如果你不舒服的话,不过去也行,但要先把早餐吃了……噗嗤。” 絮絮叨叨的一串话,在说到早餐这两字的一刹那,呆坐着的姑娘肚子里咕噜一声响。 说话的小鹿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将搁置在自己手边的东西往她面前推,“好了好了,看来是饿坏了,喏,你最喜欢的肉包子,我给你在办公室的微波炉里热了一遍,还热乎着,赶紧尝尝。” 呆坐着的人视线微移,落在热气腾腾的包子上,那肉香的气味往她的鼻子里钻。 然而下一秒,小鹿预料之中对方欣喜的神色没看到。只看到了面前的脸颜色一变,刹那发白,捂着嘴就冲出了办公室。 小鹿愣了愣,不自觉喃了一句,“不会有了吧?”喃完又轻拍了自己脸上一记。 她瞎想什么呢,林笙桐这姑娘暗恋都还没告白成功呢! 脑子晃过这想法,小鹿生怕林笙桐出了事,也赶紧追了出去。 此时小鹿担心的对象正站在洗手间的洗手台前,往自己的嘴里灌着水,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反胃,又疯狂地往自己的脸上扑着水。这夏日的水一点都不凉,甚至带了些温热,不知道是不是暴露在阳光下的水管被暖了的缘故,扑在脸上极其地舒服。 尽管如此,童栖还是清醒了。 她呆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上面的脸。 脸有被晒黑的痕迹,水珠从略微粗糙的面皮上滑下来,直直往她的颈部淌去,眉毛有些粗,鼻子高挺,五官是精致的,却因为脸的主人无心照料的缘故,勉强算是清秀,甚至嘴唇一撇,还带了些苦相。 说好听是清秀,难听是略微土相。 差太远了。跟她记忆里自己的样子,从小就张扬俊俏的脸差太远了。 这一张脸,太陌生了。 不是她的。 明明这么一张陌生的脸搁在自己面前,她应该惊骇尖叫才对。但随着脑海里慢慢钻进来的记忆,她最初的惊愕慢慢淡去,转为平静。 眼前的“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重生了,重生在了五年后,一具陌生的躯体里。这躯体的主人叫林笙桐,26岁,洛城警察局刑警大队队长,做事拼命又上进,办了不少案子,战功累累的缘故,警局里的同事都亲切称呼她“十三娘”。 “十三娘”这么拼命是有原因的,因六岁目睹一家被歹徒灭门,自己却跑出去玩逃过一劫,这就成了她心里头的一根刺。成为孤女之后,林笙桐就立誓成为一名惩奸除恶的警察,伸张正义,避免更多家庭分崩离析。 昨夜跟了一通宵的盗窃案,凌晨才回局子里睡,约莫是人眼一闭,就在睡梦里去了,她随之就到了这具身体里。 那些血淋淋的、令人不愿想起的记忆就好像存在梦中,梦醒就不复存在。 童栖看了眼干净的掌心,眨了眨眼睛,开了水龙头在水下仿佛搓洗,刚刚抑制不住吐了点水,没进食的胃吐出来的都是透明的胃液,此时她脑子恍恍惚惚地有些发晕。 擦干净手,她不自觉摸了摸裤兜,女式的休闲裤,圆滚滚的一颗球在兜里头,童栖摸出来一看,是一颗棒棒糖。 她愣了一瞬,旋即撕开糖衣,塞进了嘴里。 嘴巴里迅速晕开糖的滋味,甜腻腻的,童栖忍不住又掐了自己的脸颊一记,清晰的痛楚传来。 她意识到。 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 童栖咧开嘴角,含着糖球,想仰天大笑,考虑到环境,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倚靠在洗手台前,抖着肩膀,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 她与恶魔周旋,拼命挣扎,原以为就这么不甘地死去,没想到,老天还是听到了她在绝望悬崖底的呐喊,重新给了她一次活着的机会。 太高兴了。 她激动地颤着手,沾水抹去从眼角滑下来的泪痕。 这一下,她再也不会放过那个送她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恶魔。 小鹿刚跟过来走进洗手间的时候,童栖刚用纸巾擦手,嘴里含着糖,哼着听不清词的调。看起来心情很好。 “咦?你终于舍得吃小骆医生给的糖啦?” 虽然人的脸色是苍白的,但比刚才骇然的模样好了许多,小鹿也松了口气。 小骆医生? 童栖一顿,想起了这一号人物是谁。 骆禹深,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年纪轻轻的医学教授,长相儒雅,优秀的有钱人家公子哥儿,对犯罪心理学颇有研究,局子曾请过来破几次案子。如此优秀又长得好看的人,自是女生们的梦中情人,这具身体的主人自然也不例外地喜欢上了。 加之,因为童年的遭遇,原主性格不算开朗,经常绷着一张苦相的脸,骆禹深与她合作,见她这副样子,出于好心就塞给她几颗糖让她吃点甜的缓解心情。 原主向来舍不得吃,但总会揣着一颗放在自己的兜里,随身带着出任务,就好像心爱的人在陪自己并肩作战一样。 童栖绕动舌尖将糖球拨到右边,甜腻腻的滋味,将反胃感压下去不少。 她微微咧开嘴角,笑:“这叫不辜负美意。” 第2章 长夜二 “你早餐不吃那肉包子了?” “嗯,吃点素养养皮肤。” “啧啧。”小鹿感慨着,和她并肩走出洗手间,“想不到有一天还能从你的嘴巴里听到养生这样的话。” 林笙桐嗦了嗦糖球,睨了她一眼,“要不你也试试?” “才不要,肉多香啊。”小鹿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又调笑她,“不过你这一觉睡醒总感觉人变开朗了点,也变坏了......” 林笙桐静静地看着她,咬碎了糖球,小鹿忙改口,“咳咳,是好的现象。” 林笙桐知道,原主和她的性子差得还是有些多,不解释解释很容易令人生疑,遂她故作深沉地扯了一个借口,“小骆医生喜欢开朗的。” “哦明白了。”小鹿笑嘻嘻的,“那祝你成功,新来的法医帅哥是我的了。” “新来的法医?” 记忆没错的话,前阵子洛城警局的法医刚离职不久,这段时间出了人命案子都要去医院找那些医生解决,做法粗糙了些,但能检验也就勉强用着。 不过上面批人也算是快了,距离上一任法医离职才不到两个月。 警察是个严肃的职业,但当警察的也是人,也会喜欢帅哥美女,小鹿就是花痴的性子。 “对啊。比小骆医生还要好看一丢丢。”说到这个,小鹿兴奋得脸色都发红。 林笙桐没留意,转了转嘴巴里的糖球,漫不经心地:“还能比骆禹深好看?” “你不信就转头看看。” 林笙桐闻言,下意识转头。 警局的大楼有点像老式的教学楼,她们此时就站在外围的走廊上,前面是侦查组的办公室,右手边是司法鉴定中心的解剖化验室,而她们正对着那大敞开的解剖化验室的窗,扑鼻而来是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 男人就这么站在敞亮的空间里,肤色带着些病态的白,高鼻梁,深邃眼窝,侧脸线条几近完美,唇色却很淡,修长骨戒分明的手翻着卷宗。垂下的眼皮在下眼睑落下淡淡的青影。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比她和小鹿年轻多了,一脸仰慕地看着男人,安安静静地看着。 林笙桐不自觉地咽了咽那甜腻腻分泌出来的糖汁,却怎么阻止不了心口突然豁开的大口子,灌进来荒凉的风将她吹得浑身又冷又疼。 她的指尖飞速地转着棒棒糖杆子。视线不自觉地掠过男人的指节处,在对方转眼过来之时,率先移开眼。 携着小鹿往办公室走,边走边云淡风轻地笑,“垂涎什么垂涎,人家都是已婚妇男了,换一个。” “啊?你怎么知道?”小鹿不死心地发问,没注意到林笙桐面色发白了一层。 “左手无名指。” 只是匆匆一瞥,没细看,但那里的的确确挂了一枚银戒。 就算没有那一枚戒指,林笙桐就是和小鹿反目,也不惜将她的爱慕之心掐得粉碎。 小鹿跟原主的交情不错,她不想小鹿学她。走她曾经那不见光明的死胡同。 因为这个人,她认得,就是死了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她上辈子的丈夫,哦,现在应该算是前夫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天才且前途大好的外科医生怎么跑到这里来当法医,但纪清淮这人,看似温吞很好相处,实际上最是冷酷无情。 绝非良配,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那么“好运”,接了她的“破鞋”。 林笙桐恶毒地想,脑海里掠过解剖室看到的那娇艳的容颜,嘴巴里的动作未停,咬碎了糖球嚼吧嚼吧吃下去,顺带将棒棒糖的杆子咬了个稀巴烂丢进了办公室进门的垃圾桶里。 “有全麦面包吗?”林笙桐问。 仅凭一颗糖出任务,原身的这个身体撑不住。 “有,等等。”小鹿在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袋面包,递给林笙桐,顺带又给了她一瓶水,“慢慢吃,别噎着了。” “成。我走了。”小鹿是坐办公室的技术员,并不出一线的任务。 林笙桐捏着水瓶子咬着面包下楼,年轻的实习警干廖小健早在车边等着了,看见她来,笑嘻嘻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桐姐早。”说着给她拉开了后车座的车门。 年轻人朝气蓬勃充满了干劲,模样周正,还是个话痨,跟很多人的关系都很不错。 “早。” 她顺势坐进车内,照着原身的习惯刚想要小廖汇报情况,身边就传来一道清甜微软的声线,“林队,早上好。” 林笙桐一顿,转头看去,只见在解剖室窗口惊鸿一瞥的姑娘此刻就坐在她的身边,“我叫裴蕴婷,是新来的法医助手,你好呀,我可以叫你桐姐吗?” 林笙桐微不可察地蹙眉,余光不经意朝着前视镜一瞥,副驾驶果然多了一个人,干净工整的衬衫,一丝不苟的模样光是坐在那儿都有一定的气场压迫。 怪不得平时话痨的小廖坐进车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敢情是车里多了一尊大佛。 一瞬之间,林笙桐收回目光,笑不露齿地轻握住了面前姑娘的手,“你好,我是林笙桐。” 说完,专心啃完面包,喝了口水,旁边的姑娘递过来一张纸巾。 “谢谢。”林笙桐毫不客气。 “纪清淮。”坐在前座的人淡淡开口,声音带了些沉郁,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带了些未经磨砺的沙哑,比起林笙桐记忆中的嗓音,委实算不上好听。 林笙桐心里微微发愣,眼前的姑娘跟着解释,“不好意思,我师父的话比较少,但他人不坏的。” 林笙桐恍然一笑,“你好,林笙桐。” 她也一样言简意赅。 前座的男人冲着她点了点头,就又低头去翻阅他手中的本子,林笙桐注意到他带了一个小本子,本子上写了什么她看不清,但这个习惯...... 罢了,他怎么样跟她再无关系就是,她也不必在意。 林笙桐收回目光,调笑眼前的小姑娘,“还是你热情多了。” “桐姐说笑了。”小姑娘的脸颊红红的。 林笙桐问小廖,“锦荣花园是什么情况。” “那边的消息说是流浪汉在清晨翻垃圾堆的时候,从锦荣花园旁边的公园垃圾桶里翻出了一颗用冰袋子装了的女性头颅,女性头颅的面部遭人破坏,但并不难认出相貌,经过排查,是锦荣花园里的住户。” “去过她家看了吗?” “听他们说,正在找开锁匠。” 具体情况还要到现场了解清楚,小廖知道的也就这些。 林笙桐点头,简单记了一下笔记。 随身带一个小本子记录信息,也是她的习惯。 原身好像也有这个习惯,她从桌面上随手抽的本子,就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笔记,字体十分工整,不像她那样写着写着就开始起飞成草书。 洛城警局所在的位置是在洛城的市中心边缘,锦荣花园在洛城的郊外,驱车过去,再怎么快也要一个小时,如果不是遇到了极其恶劣的案件,一般都是由当地附近的派出所解决。 可见这一次案件的情况恐怕要比他们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 他们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围好了警戒线,提早出发的勘验员和痕检都在现场,见他们到来,当地的派出所人员第一时间迎了过来,冲着衣装工整的男人叫了一声,“林队,您好。” 林笙桐:....... 众人:....... 纪清淮看了他一眼,“我叫纪清淮,是法医。” 话说完,就略过想要说恭维话的男人,到他后头的现场查看去了。 留下那人一脸的尴尬,林笙桐也跟着人走过去,路过那人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我是林笙桐,重案组刑警大队一队的队长。” 这下,那人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没等他叫错名赔罪,来的人已经专心看起了现场。 围着警戒线的位置是一处垃圾桶放置的地方,因为缺少管辖的缘故,此时臭气熏天,苍蝇满天飞,空气里充满了馊味和霉味,还有各种难言的气味混杂,地面上脏兮兮的,令人作呕。 这样的臭气环境,围观的群众并不多。林笙桐蹙了蹙眉头,适应了会儿,就面不改色地走到了翻找着垃圾堆的痕检员面前,“情况如何?” 痕检员见她过来,纷纷叫了一声:“林队。” 林笙桐下意识应着,低头,就见纪清淮一手捏着黑色的袋子,细细查看地面上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是他才是痕检员一样。 查看了会儿,他打开黑袋子,林笙桐也顺势看了眼,里头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栗色的发和苍白的皮肤。 脑海里闪过什么,林笙桐的面色更加发白了些。她微微蹙眉,转移开视线,问刚刚叫错名字的派出所工作人员,“尸身找到了吗?” “还未,不过已经前往尸首主人的家去看了,门紧闭着,开锁还需要些时间......”那工作人员的话音未落,小廖就走了过来,朝着面色凝重地开口,“尸身就在锦荣花园C栋1102的楼上。” “走,去看看。” 林笙桐抬脚往前走,纪清淮带着裴蕴婷也跟着,林笙桐正要开口问死者的信息,一直若有所思沉默着的男人发了话,“死者的信息呢?” 小廖愣了一下,紧接着汇报,“死者许华梅,24岁,艺名画眉。是一名最近很火热的网红。” “根据在场的工作人员汇报,今天早上七点多,流浪汉翻垃圾堆的时候发现了被冰袋子封着的头颅,冰已经化成了冰水,水还是凉的,头颅并没有腐烂的现象。” “嗯。”男人颔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上了楼,林笙桐接过痕检员递过来的鞋套和手套套上,就走进了屋子里。 刚走两步,林笙桐就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刺激得哆嗦了一下,后退了一步。痕检员在一边解释,“屋里头开了冷气,冷气刚关。” 回神过来,纪清淮已经带着人朝着里头走了。小廖见她没有跟上来,回身叫她,“桐姐?” 林笙桐回神,紧攥了下手指,撇开脑海里的画面,抬脚跟着走进了屋子里。 第3章 长夜三 门朝里开,门锁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室内的冷气很足,外面的太阳挺大的,走进屋子就像是入了寒冬一样,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锦荣花园虽然在郊区,但也是有钱人才能住得起的地盘。客厅很大,典型的三室两厅,一进门就是很通透的客厅和餐厅。呈对称形式,左边为餐厅和厨房,右边是客厅。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烟酒味,还有一些香甜的蛋糕味,气味已经很淡,原身的这具身体鼻子很灵,能轻而易举地辨别出来。 林笙桐循着这些气味准确地在客厅的桌面上看到了酒瓶子,残留的蛋糕块和一些果子,沙发正对着的那一堵墙面上挂着极大的显示屏,侧面还有一个点歌的机器,点歌屏幕和显示屏都是待机状态,麦克风散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看似极乱,地板却十分的干净。 勘验员不会自主去动现场,能清理现场的只有凶手,在杀了人之后还将现场清理得如此干净的凶手,心思的缜密程度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空气中比这些气味浓郁一些的是血腥味。玄关对着的是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房间,其余的房间门都紧闭着,只有尽头的房门和过道口的卫生间门大敞着。 林笙桐朝着那一间屋子走去,走得愈近,那血腥味也跟着愈发的浓郁,毫无疑问,那里藏着尸身。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并没有因为空气变冷而停止蔓延。林笙桐站在门口时,那血腥味已经充斥着她的鼻腔,她紧蹙着眉头,面色有些微的发白,朝着房间里头望去。 这是一间极大的卧室,房间里有些阴暗,床前站了一个人,是纪清淮。 从林笙桐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纪清淮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却能看到紧紧抿着的嘴角,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床上,垂下来的手紧握成拳,斑驳的青筋掩在晦暗的光线里,林笙桐却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 愤怒什么? 林笙桐下意识地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有人跪坐在床上,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没有头颅的身体,双臂撇在躯干的两侧,朝外摆着,臀部后坐在床上,膝盖弯折,小腿外摆,跪坐的姿势呈外八式,小腿和膝盖连接处断开,跪坐之人没有头,只有身,上半身惨不忍睹,外露的部位像是被切掉,血糊糊的两个大红色的口子,中间的肚子剖开,外露出一些...... 脑海里翻涌起一些画面,胃部翻腾上来一股恶心感,后背不断冒出冷汗,林笙桐瞪大眼,发着抖的手第一时间捂住了嘴,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外头的卫生间奔去。 林笙桐冲到卫生间,迅速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往脸上扑,刺激着她,她捏住指尖,死死咬住牙,努力遏制着来自身体深处恐惧的战栗。 没事了,她活着,她活过来了。 她安慰着自己,甩了甩头,似乎想将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驱赶干净。 “你还好吧?” 林笙桐霍然转头,站在门口问话的裴蕴婷被她吓了一跳,面前人的脸青白毫无血色,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还是水珠已经分不清了,拳头紧攥着,表情略微凶狠,像是隐忍着什么一样。 被她师父叫来那一刻的不满感瞬间消失,她蹙紧眉头,缓缓凑上前,“没事的,那只是个案发现场。” 虽然这样的现场她也没见过几次,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恶心得连隔夜饭都想要吐出来了。 纵然如此,林笙桐的反应还是让她有些意外,来洛城局之前,她就听说过林笙桐的传闻,什么破案战神,当代的名侦探,拼命十三娘之类的,让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同事有了像是神一样的感想,心底里也慢慢掀起了一丝较劲和嫉妒。见了面之后,那一股莫名而来的嫉妒更浓了。 现下看来,那些传闻多半是作不得真,眼前人也只不过是一个警队里努力一点的队长罢了,说不定以前破的案子还没几个碎尸案,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的案件呢。 这么一想,裴蕴婷心底里平衡了些许,心情更加轻松愉快了些。 她从随身带来的小包里找出纸巾,递给站在洗手台前面的林笙桐,“用纸巾擦一下脸吧,实在不舒服的话,可以站在门外先等着,放心,我师父很专业的。” “谢谢。” 林笙桐接了她的纸巾,擦干净脸,重新走了出去。裴蕴婷以为她就此站在客厅或者走出大门外等着,没想到,她的脚步一顿,又朝着摆着尸体的地方走去。 裴蕴婷一愣,忙跟了上去。 林笙桐重新回到那一间房间的时候,纪清淮已经在和工作人员协作用袋子装尸体。勘验员拉着袋子,纪清淮戴着手套,林笙桐依旧辨别不出他脸上的神情,但那一股压抑的愤怒气息已经消散,似乎刚才她那惊鸿一瞥看到的一幕是错觉。他近乎虔诚地将尸体放进了袋子里,那温柔的动作像是对深爱的情人似的。 看得林笙桐就是一愣,回神之后,勘验员已经将尸体运走。 没了尸体,林笙桐的那一股恶心感没再翻涌。 场面阴暗实在影响勘察,勘验员将窗帘拉开,窗户打开,阳光照射了进来,室内一片光明。 满室通透的情况下,林笙桐这才看清楚到处都是血迹,溅在白墙上,晕在白色涤丝床单上,甚至室内回暖,凝固在地板上的血水开始变得潮湿,尸体摆坐着的地方有一小块白色按压出来的痕迹,应该是死者的臀部坐压的地方,除此之外,大腿小腿下方也有条状的干净的没被血液浸透的位置。其余的都晕着深色的血。 很显然,这个现场就是凶手分尸现场。 场面有溅射物,斑斑点点。 勘验员仔细查看着每一处,屋内摆了些黄色的牌子,那是证物牌。 林笙桐环顾四周,相比外面的干净整洁,这里实在是乱多了,浴袍掉落在地,地上还有内衣物,满是血的地板上,落着一个脚印,应该说是半个,像是被人清理了一半,这个脚印就藏在血中,如果不仔细看,压根儿就没发现。 林笙桐走到那一处脚印的位置,让自己尽量不碰到血,示意小廖过来拍照取证。 除了林笙桐发现的这些之外,纪清淮还细细查看了死者的柜子,甚至床底下的死角,勘验员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有模有样的样子竟是比她这个刑警队的队长还要细心许多,如果不是知道纪清淮是半路转行而来的外行人,恐怕林笙桐都以为纪清淮在法医这个行业干了十几年。 主卧有浴室,浴室比较干燥,林笙桐过去巡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现场也没有找到凶器,但细细碎碎的证物很多,光是勘验侦查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一行人从那一处宅子里出来,坐车回局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副局老刘等在了刑警大队一队的办公室门口,林笙桐一到,就看到了他绷着一张脸的严肃神情。 “情况如何?” “性质十分恶劣。”林笙桐蹙着眉,身体里传来浓烈的饥饿感,但是她对任何食物都没有兴趣,忍着胃部传来的痉挛疼痛感,她继续汇报:“凶手在室内将死者杀害后碎尸,并将尸首丢到了垃圾桶,现场被凶手处理得很干净,没有找到凶器。” “看来这个案子并不简单。”刘局沉吟片刻,紧蹙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你先回去休息,我让小廖小鹿先着手调查关系网,小纪和小裴会先处理尸体,你明天再回来开会吧。” 林笙桐一愣,“案件性质不是很恶劣吗?比较着急......” “再怎么着急,也不缺你一个干活的,养好身体休息好了再说。” 还未等林笙桐反应,刘局大掌一挥,叫着小廖小鹿还有纪清淮一齐进了会议室。 每一次勘察完现场,都要进行个简单的会议,做个基本而简单的简报再去安排工作,以往主持会议,安排工作的都是原主,就是林笙桐前世还活着的时候,进行的流程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个警局的局长有多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现在,大忙人的上级过来帮她......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林笙桐也知道,刘局会帮原主,是因为原主打小就跟刘局的关系不错。 十年前,处理他们家灭门案,并亲自将凶手缉拿归案,将她送到福利院的是刘局。 对原主来说,刘局就是再生父母。 林笙桐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看到上面镜子里的脸才明白了为什么刘局会让她回去休息。 脸色青白如鬼畜,毫无一丝血色,哪还像个人。 —— “好吃吗?来,多吃点——” 男人戴着面具,邪恶的声音像是在笑,阴恻恻的。捏着通红黏腻的东西往她的嘴巴里塞,满眼是通红的血,血腥味溢满鼻腔,嘴巴里是腐烂和滑腻腻的恶心怪味。 她定睛一看,只见男人往她嘴巴里塞的是内脏,血淋淋的,人的内脏。那一股恶心感瞬间从胃部翻涌而来...... 呕—— 她豁然睁眼。 正对上大开的会议室门,回去休息着实内心难安,会议室的门紧闭,她又不好开门打扰,就索性搬了椅子守在门口等着,没想到这么一等就睡着了。 此时会议刚结束。 刘局率先走了出来,瞅见她,拧紧了眉头,“你怎么还没走?” 林笙桐无意识地攥了攥指尖,咽着口水将胃部翻腾上来的恶心感压了下去,咧着嘴角,“怎么能走,走了案子谁来破?” 见她这么坚持,刘局叹了口气,“行吧,接下来你来安排处理吧,悠着点,别太着急了。” “放心吧,领导。” 林笙桐嬉皮笑脸地将刘局送走。 在场的就剩下四个人,小廖小鹿,纪清淮和裴蕴婷。 林笙桐环视了一遍,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来办公室简单交流一下大家发现的东西吧。” “等我一下。”纪清淮蓦然出声。 林笙桐挑眉,“纪法医有什么事情吗?” “五分钟。” “行。”林笙桐爽快答应,结果小廖和小鹿也纷纷说想要休息一下。 林笙桐只能将交流小会推迟到五分钟后。 看着腕表,林笙桐道:“五分钟后集合,该干嘛干嘛去。” “是。” 第4章 长夜四 五分钟未到。 一瓶药搁置在桌面上,伏案正整理现场线索的林笙桐抬头,就看到纪清淮低垂没什么情绪的脸。 “这是?” 桌面上的药,是一串英文,林笙桐看不懂。 “胃药,能镇痛。不影响工作。”纪清淮的声线堪称温和,瞄了眼她,又垂眼补了一句,“胃部灼痛的情况之下,不宜随意按压。” 林笙桐一愣,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己的一只手准确地放在了胃部,不知什么时候....... 其实她伏案工作,是被办公桌挡住上半身的下半段的,只能看到肩膀到手肘位置那里,可即便如此,纪清淮还是凭借她手势的方向,抑或是旁的原因推断出来她的胃部并不舒服。 观察如此细微。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在案发现场看到的那一幕,心底里冒出一丝疑惑,那五年,在纪清淮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疑惑归疑惑,林笙桐并没有深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纪清淮如今已经不是她的谁,过往的那段感情她过于执拗,已经犯了错,以后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林笙桐想着,吃了药,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药物下肚,她已经没有那么难受。 递回药瓶的时候,她笑嘻嘻地跟他道谢,却没想到对方并不接药瓶,“这一盒药是新的,我没用过,给你了。” “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影响工作。” 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握着的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连眼都没抬。 林笙桐这才反应过来,玩味地舔了舔牙床。 原来如此,是担心她的身体延误工作啊。 林笙桐攥紧药瓶,随手丢进办公室的抽屉里。 会议在小小的办公室内展开。 小廖先对现场掌握的线索进行简单的汇报:“死者是一个名叫‘画眉’的网红,实名许华梅,24岁,在启星娱乐公司工作。是锦荣花园C栋1102的住户,于今天凌晨头颅在锦荣花园的隔壁公园垃圾场被人发现,尸身遭遇恶劣破坏,陈尸在家中卧室。另外,根据邻居的反馈,许华梅是一人独居,平时早出晚归,偶尔会宅家,朋友颇多。” 林笙桐点点头,正要开口补充什么,纪清淮开口,“头颅面部被人划伤,共计十二划刀,手肘、腿部贴近床单压面形成尸僵,现场有大量的喷溅血迹,初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夜晚凌晨零点到两点之间,卧室为分尸现场,切面完整无砍刀试刀痕,初步判断分尸工具为锯子。死者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说明死前并无挣扎的痕迹。分尸之前死者处于无意识状态或者已经死亡。” 这一番总结令办公室的人一阵目瞪口呆,连林笙桐都是愣了一瞬。 她不是没有见过法医工作,但是在初步接触现场之后能判断出这么多东西并整理好这么多信息的法医,实在寥寥无几。 纪清淮和五年前的他一样,对工作认真的态度简直龟毛得令人发指,唯独这一点没变。 林笙桐在本子上将相关的信息记录了下来,自己也补充了一句,“在现场也发现了一枚血脚印,我怀疑这血脚印可能是凶手的。” 然而纪清淮却否决了她的想法,“并不一定,现场被清理得很干净,凶手既然有心思回来清理现场,绝不会漏过一点蛛丝马迹,这一枚鞋印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混淆视听之用。” “血脚印被隐藏在血泊之中,凶手没有发现也说不定。”林笙桐眯了眯眼,嘴角带着笑,说出的话却一丁点都不客气,“纪法医既然说不是凶手的,那么你是怎么判定的呢?又怎么解释这一枚血脚印出现在了现场,并且还刚好踩在血泊中?” 纪清淮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刁难,淡淡开口:“根据尸体被破坏的程度,可以断定,对方是死者认识的人,并且两人之间怀有很深的恩怨纠葛,再从现场看,凶手是一个心理强大,且报复心极重的人。ta想杀死者,但并不想把自己搭进去,极有可能会采取做伪证混淆警方的视线。当然,还有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林笙桐下意识接。 “凶手有同伙,或者,凶手作案时,有第二人在场。” 是了,的确不排除有同伙作案的可能,分尸这项工作并不简单,更何况就像是纪清淮说的那样,要做到切口齐整没有试刀痕,说明凶手心理素质强大,又或者有同伙在场帮忙。 死者并不是一个过分娇小的女子,分尸也有一定的难度。仅凭一个鞋印就能断定凶手,太武断了。 是她先入为主,忘了这个问题。 最后,所有的调查围绕着凶手可能拥有帮凶而展开,由于现场被凶手清理得过于干净,能获取的信息过少,林笙桐只能寄希望于尸检。 尸检的结果并没有那么快,结束会议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于下班时间,林笙桐安排了小鹿和小廖两人一个查死者的生平信息,一个查死者附近的监控。自己则去查看现场勘验员传过来的照片。 纪清淮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法医和刑警说是同事,倒不如说是相互合作的两个分组。 会议刚结束,纪清淮就带着自己的助手裴蕴婷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司法鉴定中心的解剖室里。 刑警队办公室的灯亮到了晚上八点。 查了一天,他们总算查出了死者许华梅的生平。 许华梅,02年生人,农村出身,前年年底走进了网红这个行业,进入了启星娱乐公司工作。本身实际上是一个刚名牌大学毕业补救的大学生,但从各种信息上看,大学毕业后的许华梅似乎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似乎是大学后找工作碰了壁,毕业两年后才接触的网红。 网络信息都传她有一个小姐妹团体,从她的直播空间账号上留下来的录播上看,许华梅和几个女孩的关系都不错,似乎相处得十分融洽。 事业成功的许华梅在感情这件事上并不成功,刚出道时,她就跟粉丝们说了她的前男友是个渣男这件事,并且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了轨,抛弃了她。 许华梅最初就是以这件事博得了网友们的同情,之后上进努力的形象更是获得了许多网友的追随和认可,网红之路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大红大紫。 这些信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各种网络信息都展示出许华梅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且乖巧可爱的女孩,惹人怜爱,人设近乎完美到无可挑剔。 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所属“好人”这一行列,应当是十分招人喜欢才是,可到头来还是被人毁了容,分了尸。凶手还对许华梅抱有极大的敌意,下手快准狠,丝毫不留情,无情得令人发指。 案件已经发生,要么是这个凶手过于狠辣无情,要么就是许华梅塑造的人设是假的,并非如同网络上所形容的那样,反而是得罪了凶手的人。 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许华梅的手机,小鹿和小廖只能是先通过直播间的互动记录和粉丝们的只言片语中锁定和许华梅的关系密切的几个姐妹,敲定了这些人选之后,他们又联系了许华梅的父母,通过电话得知,许华梅自从出去读大学之后,就不经常回家了,两三年才回去一次,也是经常待不到几天就走了。 对于女儿的网红工作以及感情生活,生活在乡下的父母一无所知,更是不知道许华梅交往了男朋友,得知了许华梅死亡的消息之后,许华梅的母亲愣了一下,先是哭,而父亲沉默良久,哑着声音低斥愤怒地说了一句,“这个逆女,死了才好!” 但不难听出,老人家是难过的。 他们并没有和许华梅的父母说多久,许华梅的母亲恳求他们尽量查出凶手,并表示不日他们会来城里,将许华梅的骨灰带回去。 说完这些,电话挂断。 他们想要从许华梅父母的嘴里了解的许华梅前任的信息失败了,但同时也获得了一个重要的讯息,“逆女”。 许华梅的父母和许华梅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融洽,至少从许父的嘴里得知,许华梅绝不是网络上的人设那样乖巧的女孩。 具体情况还需要去走访了解。 林笙桐下班之前确定了明天需要走访的信息,才离开办公室。 路过解剖室的时候,那里的灯还亮着,她没多看,径自下楼,过了警备的大铁栅栏,看着外头苍茫茫的夜色,她抚着发痛的胃,心底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她重生了,却重生在了陌生的躯壳里,原来的家是不能回去了,原来的亲人也不能再认,过往因为她过于任性,没来得及好好珍惜和重视亲人,现在纵然活在世上,却再也不能尽孝,连见一面说一句话都奢侈至极。 她的父母双亲,还好吗? 在这夜幕里,忍了一天的疲倦和劳累感随着这一股思念终于爬上了心头,胃部更加灼痛了,林笙桐蹙了蹙眉,抚着被夜风掀起来的鸡皮疙瘩,缓缓地蹲下身子,头埋在膝盖处,想以此缓解疼痛。 身后传来几声车子的喇叭音,林笙桐闻声转头,一辆车型漂亮的路虎停在了她的身后不远的位置,车前灯过亮以至于她压根就没看清楚开车的人,她以为是自己挡了对方的路,看了看旁边,想要起身挪一挪,还未动作就瞧见驾驶室出来一个人。 径自朝着她走过来。 林笙桐眯了眯眼,逆着光,总算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纪清淮。 第5章 长夜五 说来也奇怪,前世的她那么喜欢纪清淮,倒追期间,为了见他一面,不惜弄伤自己或者制造各种偶遇,甚至是见不了人,也要在通讯软件天天找人捏造病痛缠着对方回答问题,那时候,老天爷从来没给过她任何不期而遇的机会,都是她自己在制造她跟他的可能。 而现在,她不在乎这段感情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不想见的人,不但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能出现各种机缘巧合的偶遇,令她实在心生郁闷。 此刻的心情糟透了,林笙桐捂着生疼的胃,实在想臭骂纪清淮一顿,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掀起皮笑肉不笑的笑脸,率先打招呼,“纪法医,下班了啊?” 对方的脚步未停,含糊的一声应承散在了车子的引擎声中。 林笙桐不明其意,身体微微轻抬,想先挪动身躯,却不想男人堵住了她的去势。 他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曾经令她羡慕嫉妒恨的长睫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和眼底的青色混在了一起,苍白的皮肤在亮堂的车灯下更加白皙。 眉头紧蹙着,眼底下的情绪不明,像是在纠结着什么,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上车。” 哎? 林笙桐刚想冲着男人身影拒绝,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快走几步重新坐进了驾驶室,还朝她鸣了鸣笛。 无奈之下,林笙桐只好揉着胃部起身,在经过副驾驶室的时候顿了顿,遏制住了自己的惯性动作,快走几步到了后座,拉开门,坐了进去。 车内的环境整洁,没有难闻的气味,车头摆着一张相框,相框仰面朝上,看不清上面的人。 坐进车子,林笙桐不经意往前面一瞄,才发现驾驶座那里搁置了好几本书,叠放在座位上,形成不容小觑的高度。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幕。 “纪清淮,我给你买车好不好,然后你的副驾驶只能坐我一人,要是有人想坐,你平时就拿东西放在那里,让那些人知难而退,你说可行吗?” “我不开车。” 画面戛然而止。 大概女人都是对自家男人副驾驶座有着强烈占有欲的生物。 她是,没想到纪清淮的二婚老婆也是。幸好她刚来没有自发自觉去坐人家的副驾驶。 林笙桐的眸子掠过握着方向盘上的无名指银戒,边扣安全带边想,她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她私自定制他们的婚戒也是这种简约式的银戒,单纯的银色戒圈,外围素的跟什么似的,什么花纹都没有,里头却刻着对方的名字,她戴的那一只刻的是纪清淮的名字,而纪清淮的那一只刻的是她的名字。 只因纪清淮曾说过不喜欢过于华丽的戒指。 可那一对戒指回来,除了她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天天套着,纪清淮却没怎么戴过。 现在看来,不是纪清淮不喜欢戒指,只是跟他戴戒指的人他不喜欢而已。 “咔哒”一声响。 林笙桐思绪扯回。 “吃什么?” 车子已经启动,车厢里传来男人淡淡的问询。 林笙桐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叫她上车就是为了带她去吃饭。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一家面馆前。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家面馆还是前世的她最喜欢的一家面馆。洛城是她的老家,在那三年的婚姻里,每次回老家过节的时候,她总喜欢扯着纪清淮来到这里,点上两碗面,填饱五脏庙。 “老规矩,牛肉面。”纪清淮报完,回头问林笙桐,“你要吃什么?” 林笙桐笑眯眯的也不跟他客气,“一碗青菜面就好。” 这里的面不管是素的还是荤的,面条劲道,汤底醇香。 前世,她最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与她相反的是,纪清淮每次都只是一碗青菜面。 现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有趣。 面上桌,林笙桐搅着热气腾腾的面,吃了一口下肚,翻腾的胃部像是得到了安慰似的好了许多,更让她心情好了些。 她觑了眼男人优雅的吃相,打趣地问了一句,“纪法医这么晚回去,老婆不会生气吗?” 银色干净的戒圈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对面的人动作一顿,似乎是滞涩了瞬,林笙桐眨了眨眼,对方动作优雅地继续吃面。 林笙桐以为是他不想回答,便也没多问,自讨无趣地闭上了嘴,安静地吃面,面还没吃完,就听到了对面搁下筷子的声音。 “她不会生气。” 林笙桐一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纪清淮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唔,纪法医和太太的感情真好。” 林笙桐随口敷衍了句,嘴里的面条突然就没了味道。 她觉得她这可能是饿得脑袋抽抽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问什么不好,非要问纪清淮的感情生活,净给自己添堵。 后来两人没再说话,林笙桐三下五除二吃了面,想要付自己的那一份的时候,男人先把钱给付了,林笙桐只能尴尬地收回了手机。 吃完面,纪清淮按照她给的地址送她回家,林笙桐下车的时候趁着男人不注意,摸出原身藏在兜里皱巴巴的纸币,给塞到了后车座的门把手上。 心满意足准备关门,坐在驾驶座一动不动的男人开口了,淡淡的声线在寂凉的夜色里清晰可闻,“希望林队日后不要因为身体影响工作。” 林笙桐微微发怔,手下意识一松,车门甩上的那一瞬间,车子就开了出去。 等林笙桐回神,车子已经淹没在了夜色中。 递胃药,送她去吃饭,也不过为了让她不要拖后腿而已。 脑海里闪过记忆里那认真温柔对待病人的男人侧脸。 林笙桐折身走进了漆黑巷子里。 不知道怎么的,曾经她认为的男人身上的优点,现在全成了她讨厌的东西。 车子重新在面馆面前停下。 此时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面馆里没什么客人,经营着面馆的夫妻俩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打烊,听见汽车引擎声抬头,就见男人从驾驶座下来,走到后车座,打开车门,在车门摸索了下,关上车门,走了过来。 面馆老板热情招呼着,“刚才是没吃饱吗?再来一碗?” 说着就要掀开刚盖上的大铁汤锅,纪清淮阻止了对方,“不用。” 手一伸,被整理过的皱巴巴纸币就搁置在台面上。 “这是?”面馆老板不明其意地愣了愣。 “吃青菜面的客人给您的。” 面馆老板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推辞着,“不用不用,您不是已经结过账吗?” 夫妻俩跟纪清淮很熟悉全因为童栖,童栖嘴巴甜,又是店里的老客,在五年前知道那一场悲剧之后,两夫妻都难过了很久。 又亲眼看着这五年来纪清淮的举动,待纪清淮已如当初待童栖那般。 面馆老板和老板娘说什么也不肯要,纪清淮看了眼台面上的蒸笼,指着最后两个包子,道:“这两个,打包。” 看着老板麻利的动作,纪清淮难得地入了神,在门口遇到林笙桐的那一刹那,他是不想管的,可想起今天刘局那场会议结束之后,门一推开,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面颊,鬼使神差之间,他已经叫人上车。 “好了。” 老板递袋子给他,纪清淮收起思绪,接过袋子就走。 “哎,你等等我给你拿零钱。” “不用了。” 纪清淮的这一句话老板没听到。 再次从后台出来的时候,只听到了车子离开的引擎声。 面馆老板捏着纸币,问在搞卫生的妻子,“人走了?” “走了。”面馆老板娘头也不抬。 面馆老板看着外面淹没在夜色中的车子,长叹道,“我原以为今天带来的是他新喜欢的姑娘,看来不是。” “怎么会是呢?”老板娘直起身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看到他无名指的那一枚戒指从没换过,五年前是,现在亦是。” “也是,”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如果当初的小童看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造孽啊。”老板娘摇了摇头,拎着拖把往里间去了。 老板看了冷清的路面,关上了外头的玻璃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走进里面也忙碌去了。 —— “让你欣赏我最骄傲的艺术品,来,乖女孩,睁开眼。” 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上,光芒洒下来刺得她的眼睛酸疼得厉害,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和血腥味。 她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前面看去。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有一个冰冷的手术床,床上一个女人紧闭双眼,面上布满冰霜,嘴唇青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男人手里拎着一把极大的骨锯,指着女人露出来的肚脐处那一条赤红的血线,口罩上方的眼睛微弯,“看好了。” 骨锯落下,破碎的血沫混着骨渣飞溅,不一会儿,完好的女孩身体就这么被分成了两半,上下裸露出两个血糊糊的洞,与那冻得雪白的肌肤相称,血色更重。 她惊恐地瞪大眼,看着男人拎着骨锯愈走愈近,“你说到时候,我也将你弄成这样的艺术品,你说,好不好?” 不。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压根儿发不出声音。 眼见骨锯越逼越近。 不,不,不!!!!! 她在心底里尖叫一声,霍然睁开眼。 视野一片漆黑。 林笙桐怔怔转头,窗外是黎明,天还未亮,看不清防盗网的颜色。风从大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她被冷汗浸湿的睡衣被风这么一吹,冻得她一个激灵,忙从床上爬起来,关了老旧的铁窗,想了想,又上了锁,直至窗户关的严严实实,才松了口气。 第6章 长夜六 林笙桐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洗去自己一身黏糊糊的汗渍,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多,将近六点。 原身租住的这一套一室一厅的出租屋是洛城城中村的自建房,这里的居住人群密集,大多住着的都是收入中下阶层的人群,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已经有人劳碌洗漱的动静,远比前世的安静大平层环境来说,喧闹许多。 可林笙桐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更加喜欢这充满人气味的环境。 睡是睡不着了。 林笙桐听着不知道哪家传来的炒菜动静,坐在了卧室的电脑桌前,室内很整洁,原身喜欢收拾,东西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拉亮了台灯。 林笙桐想起刚才梦里的那些画面,蹙了蹙眉,随手抽了一个本子,写了起来。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也希望那是一场噩梦。 前世,她同样作为一个刑警队的警察,因卷入一场恶性杀人碎尸案件而殉职。 如果杀害许华梅的凶手就是五年前的那个人的话。 光是想起这个可能,林笙桐都要激动得颤栗。 但联系那些她所知道的线索,林笙桐却又觉得不太可能。那个人他杀人分尸只讲究干净整洁的“艺术品”,手段纵然残忍,但绝不会多此一举将被害人的尸体破坏到这种程度。因此她第一时间看到尸身的时候,才没有联想到那个人的头上。 更何况五年凶杀碎尸案的凶手极为狡猾,在她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与她朝夕相处看到的也不过是对方精心伪装之后的面貌,即便她作为受害人,却也无法将他辨认出来。 只隐约知晓对方是175-180之间的身量,穿着白大褂,看不出来具体身形,面上戴着口罩,甚至头上都戴着手术帽,露出的那一双眼睛的眼珠子极黑,眉毛有些浓....... 林笙桐竭力回应着脑海里的旁枝末节,面色苍白地写下自己所知道的线索。 整理完这些线索,林笙桐又去查了一下五年前的新闻案件,这一场轰动她当时所在城市云城的杀人案件的确没有任何后续,不了了之。 眼下许华梅的这个案子也一样是碎尸案,虽然不一定是那个人做的,林笙桐却能感觉出来,或许会跟那个人有一定的关联。 直觉告诉她,查下去,或许能挖掘出点线索,光是想着,林笙桐都有些精神亢奋,停留在身体里头最后一丝困意消散不少。 她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无意识地翻着手上的本子,手心被不知名的东西一划,她顿了顿,低头一看,本子被她翻到了不知名的一页,划到她的手心的是一张书签,明显是被原主放上去的。 那一页上写着:5月20号,说明心意...... 骆禹深的三个字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爱心,上面写了满当当的告白计划。 林笙桐看了眼摆在桌面上的电子日历,5月21日。 按照原计划,原主是想在昨日忙完事情之后,请个假休息一下,顺便去医院实施自己的告白计划。 但因为她的到来,整个计划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林笙桐:....... 林笙桐属实是没想到,原身居然还挺率真,并没有打算一直暗恋下去,还想着告白,现在占据了人家身体的人是她,这一计划不实施也有些说不过去。 凭借记忆,她可以笃定那小骆医生对原身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但为了让原身不留任何遗憾,她决定还是今天任务完成之后走一遭。 今天是周六,林笙桐约了小廖,准备去走访一下许华梅所在的网红娱乐公司,简单地探知一下人脉关系,说不定还可以获取到许华梅前男友的信息。 小廖会开车到她昨天回来的桥头巷子口接她,他们汇合之后再一起前往启星娱乐。 联想到今天要去告白,林笙桐想了想,还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为了能增加告白成功的几率,原身买过告白作战服,林笙桐挑了衣服换上,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调整了下妆容,上辈子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对于打扮这件事,她几乎可以说是信手拈来,收拾自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原身的皮肤虽然黑了些,身材却是十分傲人,只稍作打扮,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一个模样,鲜明靓丽。 打扮花了些时间,碰巧小廖也说要比原先约定的时间晚到。 等林笙桐刚到巷子口的时候,小廖的黑色宝马也从远处缓缓驶来,黑色漆亮的车身一点都不低调,不过年轻人喜欢张扬,也无可厚非。 林笙桐嗦了嗦嘴巴里的糖球,她又没忍住,看着一桌子的糖,还是抽了一只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走到副驾驶的门前,刚拉开车门,一抬眼,愣了愣,副驾驶上坐了人,是纪清淮。 男人今天的打扮倒是很休闲,轻薄的外衫内里搭着一件T,脖颈处挂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坠着什么看不清,藏进了衣服里,这个打扮一如当初她对他一见钟情的模样,显年轻了许多。 林笙桐恍惚了阵,回神勉力勾起嘴边一丝笑,有些尴尬,“早啊。” 说着不等对方回应,就先关上了车门,好心情刹那间无影无踪。 看着她关上车门骤变的脸色,从驾驶室下来的小廖有些讶然,也没敢说什么,快步走到后车座的位置,给她拉开车门。 林笙桐走了过去,临坐进车里之前,眯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告诉我的。”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坐他的车。 小廖哆嗦了下。 屁股一沾上车座,副驾驶的男人就开了口,“尸检报告出来了,为了验证些东西,我需要走访一趟在案发现场逗留过的所有人。” 这话是对林笙桐说的,她自然知道,小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随便带人过来,不过纪清淮倒是有几分本事,让这一个心高气傲的新人没见几面就这么服他。 就连后头上车的小廖,听此话,也忙恭维地夸林笙桐今天收拾得好看,明显地拍马屁哄她的嫌疑。 林笙桐倒也没真的计较,很轻地哼了两声,舔了舔被糖球烙出印子的口腔壁,顺着纪清淮的话匣子问,“尸检的情况如何?” “死者是窒息而死。” “窒息?”林笙桐一顿,“不是被刀捅死?” “并不是,死者牙齿上有玫瑰齿的痕迹,肺泡有水,可断定为死者是被勒颈之后按入水中溺亡。” “水......”林笙桐一下子反应过来,“我们看到的尸身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嗯。”纪清淮:“存在两个案发现场,凶手在有水的地方杀害死者之后,后面转移尸体到卧室进行分尸。” 所以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场虽然有血液喷溅的痕迹,但喷溅的幅度并不大的原因了,死后的血液并不活络。 虽说有两个案发现场,但林笙桐觉得,凶手不会出了那一栋房子之后杀了人再搬回来分尸,两个案发现场必定都是在那一套房子内。 有水的地方,有水,水...... “浴室!” “嗯。”纪清淮又补充,“除此之外,还发现了死者体内有男性的DNA。” 林笙桐:“先女干后杀?” “这是一个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纪清淮看着手里的东西补充,“女干尸。” “.......” 这一下,她完全可以确定了,许华梅的死跟那个人无关,那个人他是纯粹的疯子,尸体对他来说就是所谓的“艺术品”,他不会去肆虐尸体,更厌恶和女的发生关系。 活物他或许会去虐杀,但死后的尸体却又能得到他的“优待”,令人讽刺至极。 既然不是那个人做的,那就是许华梅的恩怨纠葛了,可那切口的完整面依旧让林笙桐介意。 如果是手生的凶手第一次犯案难免慌乱,或者现场出现很多痕迹,更别说分尸还能将切口切得这么整齐了,除了凶手心理素质强大,和对被害人怀有极深的恩怨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凶手曾经参与屠宰或者职业是跟医生有关的从业者。 林笙桐脑子运转得快,手中更是无意识地转着糖球的纸棒。 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一个习惯,嘴里有糖的时候,心情烦躁或者在思考之时都会喜欢转糖棒子,前世她也挺喜欢吃糖,每次想问题的时候,糖就是她的思绪发散的源泉。 这一幕反射在后视镜上,落在不经意抬眼的男人眼底里。 这个动作...... 纪清淮的瞳孔微缩,霍然转身,身子后倾,直接攥住了林笙桐的手腕。 “你是谁?!” 林笙桐被攥得迅速回神来,痛得蹙紧了眉头。 这一幕把驾驶室的小廖都吓了一跳,车子迅速靠在了马路边。看着纪清淮狰狞凶狠的脸色,小廖又怕却又不得不上前劝解,“纪法医,有事好好说。” 纪清淮的手并未松开半毫,林笙桐憋不住了,她最讨厌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断思绪,更何况此人还一副苦大仇深地看着她,那一双黑眸深藏的情绪几乎要把她淹没。 “什么我是谁?”林笙桐气笑地呵了一声,“需要我从头到尾跟你介绍一遍吗?我,林笙桐,刑警队一队的队长。” 听到这么一句话,纪清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颓然松开了她的手,面色青白得像是从阴间爬上来的鬼,阳光都温暖不了他,“抱歉。”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对不起”,声线低不可闻。 “我休息一会,到了目的地麻烦叫醒我,谢谢。” 林笙桐忿忿地揉了揉通红的手腕,嘴巴里的糖都不甜了,她想要继续发难,一抬头就见男人已然闭上了眼,长睫在发青的眼底下落下重影,阳光下的皮肤清晰可见青色血管,那病弱的模样似乎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在嘴边想要发难的话怎么都落不下去,憋得她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张嘴“啧”了一声,靠在后座一言不发。 莫名其妙。 消拔弩张的气氛过去,车厢里重归平静,小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视镜,没见到自己预想中的神情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又看了眼在一边闭上眼似乎已经睡着的男人,最终还是贴心地将副驾驶的挡光帘子拉上。 车子重新启动。 纪清淮并没有睡着。 他已经五年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就算是靠着安眠药入睡,也入不了有关于她的梦境。 五年了,她从来没有一次入梦过。 他曾想,是不是她很恨他,怪他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了她,死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过他的好脸色,怪他没有及时去救她,没有及时找到她,让她那么不甘痛苦地死去。 日日夜夜他都在寻求有她的梦境,可每次都是求而不得。 好不容易最近做了一次有她在的梦,那些温暖的画面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转瞬即逝,怎么能够呢? 可后面无论他是否停药,强迫自己入睡,都没再在梦里遇见她。 就像是昙花一现一样。 思念就像是一张网,紧紧地笼络住他,困得他无法呼吸,无处可寻新鲜空气。以至于看到别人跟她一模一样的小习惯之时,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 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自己荒唐。 如果她真的借着别人的身体重生了,肯定是不管不顾跟他大闹一场,然后甩头就走,让他再也找不着,又怎么会这么平静地原谅他,甚至和他共事...... 第7章 长夜七 车子在启星娱乐门口停下,几人在前台出示了相关证件之后,秘书带他们上楼,启星娱乐作为这几年的“当红炸子鸡”公司,资金自然充足,承包了市中心边缘最气派的写字楼的八层开始往上三层。 整整三层都是启星娱乐的,可想而知,启星娱乐的日进斗金程度。 上楼期间,接待的经理秘书说,启星娱乐的三层办公地点区分开主播们的等级层次。 主播们按照收入和业绩分为三个等次,甲乙丙。在八层的是收入和业绩都是丙等的主播,九层是乙等,十层是甲等。竞争激烈,内卷更是严重。 为了爬上最高层,主播们都费劲心思,绞尽脑汁,无所用不及,在管理层的眼里看来,所谓就是努力。 作为最近比较火热的网红之一的许华梅自然在第十层。 电梯在十层停下,经理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脸上的笑意不减,“你们尽管调查,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们尽量配合。” 林笙桐看了他一眼,点头,“麻烦你带我们去许华梅的办公位置看看。” “好的。” 经理将他们带了进去。 进了玻璃门就是一个大厅,迎宾的等候位置布置得十分奢华,流畅的大型等候专座,墙面上贴着各种各样的主播海报,但唯独就是没有许华梅的。 作为一个火热的网红,显然不大正常。 林笙桐指着墙面好奇地问经理,“怎么没看到许华梅?” “昨天撤下来了。” 林笙桐蹙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赶忙解释,“是这样的,昨天画眉她的事在我们公司传开之后,为了讨吉利,我们自然是不能挂她的海报了,所以这才给撤下来。” 人走茶凉,在所有的竞争残酷的职场里十分受用。 林笙桐没再说什么,抬脚跟着经理往前走。 迎宾厅的后方就是一排排的小房间,在外边还能隐隐约约听见谈笑的声音,主播们都在营业,没有人因为许华梅的逝去感到悲伤或者难过。 经理打开装扮粉嫩的一间房门。 里面的空间不小,但也不算很大,空间内有挂衣服的挂架,电脑桌整套配置,专门的化妆桌,饰品架,直播用的摄像头美颜灯等一些设备。 对于一个顶流网红来说,这个配置已经足够,房间是粉色系的装扮,相比许华梅居住地方的整洁程度,这里头却是乱糟糟的。衣服裹成团堆积在挂架上,化妆桌面上的化妆品散成一团,电脑桌上还放着拆开并未泡的方便面,柔软的地毯上散落着拖鞋,高跟鞋,甚至还有一些内衣物。 像是叛逆小孩的房间,和她居住的房子的整洁度迥然不同。 林笙桐问经理:“这里有人动过?” “动过?不不不,没有没有。”经理继续道:“昨天我收到消息之后,就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这个房间了,这里是没有人动过的,若您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监控。” 纪清淮走进房间内查看了一遍,全程一言不发。 林笙桐耐心等他出来,才让经理送他们去会议室,到了会议室又让经理将和许华梅要好的人都叫过来。 经理照做,没一会儿,会议室就挤满了人。女主播们笑嘻嘻的,相谈甚欢,吵吵嚷嚷的,丝毫不掩饰偷看纪清淮的视线。 饶是林笙桐有心里准备会发生这样的场面,也被这满室的香水味熏得不行。 已经有大胆地直接凑过来,张口就要问微信,被林笙桐的喷嚏声打断。 女主播不满地瞪了林笙桐一眼,还未等林笙桐说话,一直坐在那不动的纪清淮头微抬,朝着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经理开了口,“麻烦您让前日去许华梅家里参加聚餐的留下,其余的请带离。谢谢。” 那一双黑眸寡淡如水,却沁着无端的凉。 经理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笑容僵硬地开口,“在画眉家做过客的留下吧,其余的赶紧回去工作,不然扣你们的工资!” 他看纪清淮衣着矜贵,本想着让主播们讨好一下,捞一笔,没想到这男人竟是个油盐不进的。 经理心里憋着气,却不敢表现半分。 要微信的女孩面有不甘地随着一大波人离开,经理也跟着走了,会议室门关上。室内仅剩下五个人,空气清新不少。 林笙桐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剩下的五个人,是和许华梅要好的姐妹团,林笙桐也认出来,恰好是在网络上直播的时候和许华梅互动最多的。 比起浑水摸鱼的那些主播,眼下剩的这几个神情紧张不少,面色紧绷,有的还借着嚼口香糖来缓解紧张程度。 紧张归紧张,但他们的精神却十分地好。 “不必紧张,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小廖说的这一句安慰的话并没有让眼前的这几个姑娘松懈半分,甚至有一个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警、警官。我、我没有杀人。” 说话的女孩拥有一张微肉的瓜子脸,长得十分讨喜,怯生生地看过来时,连林笙桐都萌生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纪清淮:“麻烦在座的各位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并说明到达锦荣花园的时间,和离开锦荣花园的时间。之后去干了什么,可有相关的人员证明?” 林笙桐余光瞄了眼男人,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一丝不苟。 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林笙桐轻叹。 那个女孩说话依旧有些磕磕巴巴的,“我叫桃子,前天我们吃完晚餐之后九点到画眉姐家参加后半场的生日狂欢,我、我是在十一点多的时候离开的。离开画眉姐家之后我就回家睡觉去了。我家里养了猫,装了监控,我、我可以提供监控录像证明。”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脸? 林笙桐下意识看向女孩的脸,这么细看才知道,被脂粉遮掩之下有着淡淡的红色痕迹,那痕迹靠近耳朵的位置,不细看压根儿没察觉。 桃子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更加惊慌了,“我、我是自己不小心磕碰......” “行了,别遮掩了。”坐在她身边嚼口香糖的女孩一把拉下她的手。 “荔、荔枝?” “是被那个女的打的。”被桃子叫荔枝的开口,语气里都带着嫌恶,“平日里好姐妹似的叫那么欢,不过当我们是她的消遣工具,去狂欢也一样,供她玩乐而已。” 说着,荔枝撸开了袖子,上面有两块青紫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掐的。 “喏,我这里也是她干的好事。” 没说话的三人也纷纷简单表述了自己不同程度被许华梅pua、虐待过的痕迹,提供到达时间和离开时间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半之前,被害人是在凌晨遇害的,而他们都拥有不在场证明。 看着这群面色愤愤的姑娘,林笙桐问:“你们不是要好的姐妹吗?” “要好个屁,她嘴里说着要好,也只不过是为了营造她的乖巧善良人设罢了。” “就是,平日里抢推荐时间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公司里的姐妹大半都是讨厌她的,我们五个最惨了,还要被迫营业,连讨厌都不能说。” ....... 这么一个所谓乖巧女孩的人设在女孩们的控诉之下,渐渐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根据她们提供的信息表述,许华梅刚进公司的那会儿,却是是踏实又上进,人看起来也很老实,长得好看又努力的人没有人不喜欢,再加上短短半年就从丙等主播爬到了甲等,所有人羡慕的同时都喜欢跟她探讨如何提升的技巧。 可许华梅到了甲等之后就变了,网络上的那些脑残粉将她捧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尤其是业绩在甲等第一的位置之后,她开始瞧不起比她等级低的,同等级业绩比她次的,开始仗着自己的优势,直播不准时,到自己的推荐时间迟到了,为了延长自己的直播推荐时间,还将他人的推荐时间抢了过来,什么上等的福利,都是央求着运营经理第一个考虑她。 除此之外,还欺负,PUA,和嘲讽他人。 因为她是公司里的摇钱树,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虽然同事们表面上对许华梅和和气气,内地里却是讨厌得不行。 “她这种人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连茉莉姐都打!” 林笙桐:“茉莉姐?” “哦,今天茉莉姐没来,我就说了吧。”叫蓝莓的女生继续道:“茉莉姐和画眉是老乡,又是关系很不错的闺蜜,话说一开始也是茉莉姐介绍画眉入行的呢。她本来和茉莉姐最是要好了,但爬上甲等之后,明里暗里抢茉莉姐的粉丝大哥,我们几个人倒还好,茉莉姐最惨了,不但被抢粉丝资源,推荐时间也被霸占得很凶。” 林笙桐又问,“那这位叫茉莉的主播有没有到许华梅的家进行狂欢庆生呢?” “有,茉莉姐是十点多走的,画眉喝醉了,打了茉莉姐一顿,还扇了茉莉姐一巴掌,茉莉姐受了伤,我们就让她先回去了。” “昨天茉莉姐还强撑着过来上班,听到画眉死了还难过得晕过去了,人应该在家静养着。” 荔枝撕开一片新的口香糖,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问,“是谁那么见义勇为,为民除害了啊?” 林笙桐瞪了这不怕死的小姑娘一眼,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纪清淮:“除了你们之外,有没有别的人在许华梅的房间?” 五人异口同声,“没有。” 纪清淮:“你们最后一个走之前,许华梅的意识如何?” “本来她喝得烂醉如泥,我们给她灌了些醒酒汤,走的时候,酒差不多醒了一大半,最后还是她送我到门口呢。”其中一个脸有些长,名叫汨罗的女孩道。 也就是说,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许华梅是清醒的,并不存在喝得烂醉的情况之下,被人入室侵犯并杀害这种情况。 该问的话问完,纪清淮最后问了一句,“你们认识许华梅的前男友吗?” 五人齐齐摇头,“听说过,但不认识,也没见过,不过这件事你们可以去问问茉莉姐。” 第8章 长夜八 本来只是想来简单了解一下许华梅的人际关系,顺便确定一下凶手的大致人选,想不到这么走访一趟,可疑人的范围一下子扩大了。 除去参加狂欢party的人之外,公司的其余人都有作案动机,凶手的范围无法缩小,他们只能静待小鹿那边的监控调查结果。 林笙桐将走访“茉莉姐”的事情挪到了明天,在这之前,她吩咐小廖去网络上简单调查一下这个主播,姐妹团口口声声说茉莉是许华梅的闺蜜,可在许华梅的直播空间存在的半年直播互动记录里,并没有和茉莉的互动。 与公众说辞相悖,怎么看怎么怪异。 还有许华梅的屋子和直播间相差甚远的整洁,在那小小的直播间看来,许华梅并不是一个爱收拾的人,但是在她居住的房子里,除了卧室有些许凌乱之外,其余地方可堪称算得上是干净的。 要么是许华梅平日里雇了钟点工,要么是最后凶手为了清理掉痕迹,顺带收拾了。 “接下来是放假的时间了吧?桐姐?” 从启星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几人犒劳完了五脏庙之后,小廖站在饭店的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笙桐横了他一眼,“放放放,接下来都是你的时间,只要你别忘了要查的东西就行。” 小廖一听,立马心花怒放,咧着嘴角笑呵呵,“好的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上了车之后,小廖又屁颠屁颠地追着两人十分热情地发问:“你们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去哪?我可以送你们去。” 骆禹深是之前和警局合作过的犯罪心理学家,小廖和小鹿都认识,林笙桐自然不能让这小年轻知道自己去告白,便轻咳了声,“你将我放在就近的地铁站就行。” “嘿嘿,桐姐有约会啊?” “不,告诉你。” 林笙桐回绝了小廖眼带暧昧的探寻。 “麻烦在前面的商场停下。” 一道声音插进来,林笙桐抬眼看向副驾驶,后视镜里,男人面色平静。 她以为纪清淮这个工作狂会选择回局里继续工作,倒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去商场。 不过想想也是,今天是休息日,警局的工作忙,有休息时间自然不会放过和亲人爱人团聚。 可真羡慕啊。 林笙桐眯了眯眼,又从兜里抽了一颗糖出来,塞进嘴里缓解口腔里的苦味。 纪清淮要下车的商场比林笙桐的地铁站近,率先下了车。 车门关上,小廖看了眼后车座懒懒靠在座椅上的人,八卦地问道,“桐姐,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真的是去约会啊?” 林笙桐瞥了他一眼,“是又怎么样?” “哇,方便说一下姐夫长啥样吗?” “比你帅。”林笙桐:“少八卦,好好开车。” 没问出什么来,小年轻只好撇了撇嘴,那憋屈的模样逗得林笙桐的心情好了些。 —— 心理咨询室。 “之前的药给我开多一点。” 男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在室内明亮的环境之下,面色依旧苍白无比,可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似乎亮起了一丝光,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似的。 坐在他对面的白大褂男人正写着病例,听见这话头也不抬,“之前不是给你开得挺多的么?” “吃完了。” “吃完了?”白大褂的男人一把丢开病历,双手一拍桌面,站起。“你说什么?吃完了?” 素来温文尔雅的面容紧绷着,产生了一丝裂缝。 相对于他的紧张,对面人淡然自若的申请甚至带着一丝轻松,“嗯,你的药很有效,我梦见她了。” “但是药吃完了。”男人话语一转,蹙起了眉头,“我想要再见她一次,药多开一些。” “你是疯子吗?纪清淮?” 白大褂的男人再也绷不住,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温柔的神情完全皲裂,“你不想活了也不要砸了我的招牌啊。” 纪清淮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他,“我没有不想活。五年了,我只是想见见她。”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男人的脸上,却不能为他苍白的面容增加半点色彩,青色的血管浮在苍白透明的皮肤上,略微可怖。 骆禹深看了眼,颓然地松开手,重新坐了下来。 他和纪清淮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医学院的天之骄子,本是学院保送到国外读研的留学生,因为母亲突然生病和学费的原因,纪清淮放弃了出国的机会,他独自一人出国深造。 深造完回来之后才知道纪清淮不但结了婚,妻子还因为任务殉职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回来那天再见到纪清淮的场面,男人一脸的胡茬,黑梭梭的一双墨瞳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眼窝深陷下去,青影明显。 他就这么问了他两句话,“怎么样才能惩罚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犯罪者?怎么样才能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除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不管他说什么,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都毫无波澜。 似乎他整个人随着那个姑娘的逝去也跟着死去了。 曾经他以为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遭此横祸之后,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可从他好友嘴巴里不断溜出的“对不起”三字之时,他才了解到旁枝末节。 他为了要治好母亲,为钱妥协,选择了和那个爱他,他却不爱的姑娘在一起。婚后三年,他慢慢地被她所打动,越陷越深,可他不懂爱,没人教过他,他也不明白,亦是不会表达。 在某一天晚上争吵过后,那姑娘气得离家出走,他没想追,毕竟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也是好的,却不想,就因为一个离家出走,他的姑娘丢了性命。 在骆禹深后来见到他的时间里,他都在忏悔,怀着仇恨和悲伤。仿若就算要将他一辈子都埋葬进去也在所不惜。 骆禹深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但像纪清淮这样病入膏肓,实在屈指可数。 可怜吗?说可怜,也不可怜。可恨吗?说可恨,却也不可恨。 得到之时不知珍惜,失去之后才知懊悔。情深而不自知。 头几年,他还可怜那姑娘,对纪清淮同情不起来,而现在,出于私心,他开始对那姑娘产生了怨怪的情绪。 五年了,若不是仇恨拖拽着他,说不定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多讽刺,他作为顶尖的心理犯罪学家和心理医生,却治不好自己老同学的心病。 “药我会开给你,但这种药不能多吃,按照你目前的这个情况,再吃下去,我可以给你买一顶棺材埋了,给你送终。”骆禹深面无表情地写着药单,“如果你想顺利报仇的话,留着你的命追下去。” 说着他顿了顿,“另外,我觉得,如果那个姑娘真的很爱你,见到你这个鬼模样,就算你死了和她一处,她也不一定原谅你。” 对面人的长睫颤了颤,没再说话。 “这些药拿回去,疗程都在说明书里,按时按量吃。” “还有,尽量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难也要坚持。” 男人拿起桌子上的药单,朝着门口走,一拉开门,一道纤细的身影险些跌了进来。 纪清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人迅速稳住身子,距离过近了还能闻到糖球甜腻腻的香味,想到今天在车内看到的画面,纪清淮眉头微微蹙了蹙。 姑娘笑眯眯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嗨。好巧,纪法医。” 林笙桐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纪清淮,因为原主喜欢骆禹深,一有空就制造各种机会的缘故,故而她循着脑海里的记忆驾轻就熟地摸了过来。 借着门上的小窗看到了里头的纪清淮时,她颇为惊诧,本着好奇的心思,她倚在门口想听听里面人说什么,却不承想什么都还没听到,当事人先出了来,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纪清淮并没有言语。 她尴尬地挠挠头,毕竟偷听并不是一个好的行为,正打算赔礼认错的时候,对方却绕过她,径自走掉了。 哎? 她下意识转身看他离开的背影,他走得并不快,在林笙桐看来,依旧是一如既往有些温吞,可不知为何,她还从他的背影看出了萧索寂寥来。 三年的亲密共处告诉她,此刻的纪清淮心情并不佳。 “林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笙桐回头,她今日的告白对象就这么坐在那儿,笑容温柔得如那三月的春风,搭那一身白大褂,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宛若天使。 好一个仙男。 骆禹深不像纪清淮,不是五官精致,老天爷给饭吃的那一挂的,这人修养好,气质更是好,给人感觉很治愈。或许是跟他良好教养的书香门第和医者世家有关。 怪不得是国内顶尖的犯罪心理学家和心理医生。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林笙桐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好将嘴巴里的糖吃下去,将纸棒子丢进了垃圾桶,才走进来。 这里是心理治疗咨询室,室内的一切摆设都很暖,也很舒适。 “先坐,我给你倒水。”骆禹深从座位上起身,“这里没有茶,将就一下。” “不忙不忙,有水就行。” 林笙桐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挑了柔软的沙发坐下。 水很快地被放在她的手边,骆禹深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林队今天想来讨教什么事情呢?” 这种所谓讨教的借口被原身用过无数次。 此时林笙桐听了只觉得一阵脸热。 “是这样的。”她轻咳两声,深吸口气,将揣在口袋里,原主提前写好的情书拿了出来,壮着胆子,“这封东西你先看看,小骆医生,我,喜欢你。” 替人告白的这种事,怎么做怎么尴尬。 还好,凭借着原主身体里对骆禹深的那点情意,这么一说并不难。 骆禹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他泰然自若地接过那情书,展开,抽出来开始细致地读。 真是绅士。 林笙桐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男人看完,又仔细地对折叠好,才慢慢抬眼看她,笑道:“情书写得不错,若不是最后是你的亲笔署名,我都以为不是你写的。” “不过,你看起来,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林笙桐心里咯噔一下,精神倏然紧绷。 她怎么忘记了,眼前的人既然是顶尖的心理学家的话,那么她穿了原主,装成原主的行为不就被窥破了吗?! 第9章 长夜九 “林队不必紧张。” 正当林笙桐浑身戒备着想要怎么逃出去的时候,对面人慢悠悠地将手中折叠好的书信缓缓在她的面前放下来。 “不随便窥觑别人的隐私,这一点医德,都是医生必备的。”骆禹深道,“很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但我想你也不需要我的回应。” 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笙桐心底里卸下了防备,她将桌面上的情书重新收了回来,“多谢。” “不必谢我。”骆禹深摇了摇头,“目前你已经开朗了许多,积极向上固然是好的,但有一点。” 骆禹深顿了顿,从白大褂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有时候痛苦憋着对自己并无好处。以后这里.......”男人指了指胸脯的心脏处,“不舒服了来找我。我随时欢迎。” 女孩带着名片离开,骆禹深看着被合上的病房门,蹙了蹙眉,摸了摸口袋想抽烟,一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他这才想起,医院不让抽烟,每次下车之前,他都会自觉把烟盒搁在驾驶室的位置。 没了烟,骆禹深索性从桌面的小盒子里抽了一颗糖塞进嘴里,眯着眼看着小玻璃窗那里已经瞧不见的人影,叹了一声:“ptsd么?” 除了纪清淮之外,这是他遇到的第二个能将PTSD(应激性心理障碍)抑制得这么好的人。 之前林笙桐过来他这边讨教问题的时候,他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姑娘心思昭然若揭,除了内向些,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现在...... 骆禹深咬碎了嘴里的糖。 他可以断定的是,这姑娘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边厢,林笙桐将名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经过方才的对峙,手心冒出了细密的一层薄汗。 林笙桐从来没有想过,重生之后的自己会被一个心理医生窥破心境,犹如被人撕破层层伪装的外皮,暴露在阳光下的那样难受。 好在这种感觉仅仅是维持了一瞬,她遇到的是骆禹深。 她无意识地走着,停在了楼道尽头处的垃圾桶前,从口袋里摸出名片,抬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罢了。 如果她有撑不住的那天,这张东西或许真的能救她的命。 收好名片,她调转步伐的方向朝着电梯走去,电梯间在走廊尽头的位置。 她在电梯门口站定,按下了下去的电梯,耐心等了没一会儿,电梯门缓缓打开。 这上来的电梯乌泱泱都是人,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一些像是病患家属从电梯里头走出来,林笙桐下意识地往一边避让。 忽而—— 一大堆人从她的面前走过,她倏然僵住。 这些人里.......有一股气息....... 林笙桐竭力抑制自己,才不至于瘫软跪地。 太熟悉了.......像淬着毒的蛇信子一圈又一圈地缠上她的细胞,揪出名为恐惧的情绪,记忆的血色画面弥漫。 林笙桐艰难地抬眼,视野里似乎也弥漫了一层血雾,大热的天,她却打着冷颤,眸光盯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离开的人群,那里除了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还有不知名的陌生面孔。 那个人在这里,就在她的面前。 她想让自己冷静,抑制住那些翻涌而出的战栗,走出去,将他揪出来。 可她脚底下像是生了根,动都未动分毫,冷汗从她的皮肤细胞钻出来,眼前的血雾更重,邪恶的声音萦绕,重物撞击,刀刃划开血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来,多吃点。” 不。 “你看,多么完美的‘艺术品’。” 不。 画面片段在她的面前如幻灯片一样帧帧播放,她想闭上眼,可发现怎么都闭不上,想捂住耳朵,可依旧还有声音,她缩着身子,缓缓地往下蹲。 哆嗦着安慰自己,“没事的,躲起来......躲......” “林队?” 有人攥住了她的胳膊,阻住她往下蹲的势头,手臂上的落实感,将她从那一片血雾中拽出。 她眨了眨眼,眼前已经恢复一片清明,刚才乌泱泱的人群也不知去向。走廊里各自忙碌的人,阳光从裸露的栏杆洒进来,平静又美好。 “林队?” 耳边的声音又响了一遍,熟悉而简单的询问。 她又眨了眨眼,才将自己眼角沁出的泪逼了回去,刚想转头,就听到另外一道声音,“小姑娘,你没事吧?” 这是.......她父亲! 她蓦然睁大眼,倏然转身。 老人家的鬓发白了大半,脸上爬满了皱纹,不再像五年前那样精神健烁,双眼略微浑浊,看着精神头还算好,可人比起五年前还是憔悴了不少。 她是单亲家庭,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从小当爹又当娘,将她和她的兄长带大。她小的时候又皮又叛逆,不服管教,纵然如此,父亲还是疼爱她居多的。 纵使当初她执意要嫁给不爱她的男人,父亲劝说无果,还是任由她嫁了。 上辈子临死之前,除了后悔嫁给了纪清淮,最大的后悔就是没能听父亲的话,让他老人家顺心,没能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对待她的老父亲。她父亲严苛,对属下俱是疾言厉色,对兄长的要求都很严格。 唯独对她,说话都会温声细语一半。 她从来都不以为意。 她想过重生会重逢,又或许不重逢,但她只要在背后看着他就好。关注他吃好,喝好,睡好,健康就好。 而未等她去见他,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满心无措,又心怀愧疚,却再也不能相认。 连说一句“对不起,她错了”都不能。 “小姑娘,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 又一句话唤回了林笙桐的思绪,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张脸是多么可怖,脸色惨白,细密的冷汗堆在额头,一双墨瞳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纷杂名为悲伤的情绪,堆在一张脸上既矛盾却又诡异地和谐。 她死死地遏制住自己,将自己涣散的精神绷紧,才能不叫出在嘴巴里流转的那个亲密称呼。“不......不用了。” “二楼有急诊,心里咨询室在隔壁。” 男人的面色淡淡,一手搀扶着老人,另外一只手攥着病历单。 原本离开了心里咨询室的纪清淮却和她的父亲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令林笙桐心底里漾起了疑惑的同时也蹙了蹙眉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世他们不欢而散之后,她将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以短信告知他放置的位置了,只要他签上那一份协议,他们的婚约只差一张离婚证。 他没道理不离婚,他们的婚姻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束缚,就是不离婚,丧偶的名头挂着也不好听。 而且不管离不离,她的父亲跟他没什么关系才是。他现在这么照顾老人的姿态,她虽然感激,更多的是从心底里冒出了满满的疑惑。 离婚协议,他到底有没有签上? 比起这些,她还想知道的是,她的父亲怎么了?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种种问题盘桓心头。 林笙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人家,嘴里道谢,“谢谢纪法医好意,纪法医这是带家里的长辈看病吗?老先生身体不舒服?” “人老了,身子骨总避免不了出些问题。不碍事.......” 林笙桐听得心里一揪,脱口而出,“怎么能不碍......”话说到一半,迎着老人家疑惑的眼光,林笙桐硬生生调转话头,“怎么能不碍事呢,人老了就要多注意注意身体。” 她的脸上重新漾起笑意,“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哈哈说的是。”老人家爽朗笑了一声,看向纪清淮,“不介绍介绍?” “同事,刑警队长,林笙桐。”说着他顿了顿,向林笙桐介绍,“这是我父亲,童先生。” 林笙桐顺着话匣子介绍自己,“您好,我叫林笙桐。” “林同志,你好。”说完老人家看了她一眼,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句,“现在的女娃娃都厉害,保家卫国辛苦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怕是想起了她吧...... 原先好些的心情和想要套话的念头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谢。”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她没说几句,就选择落荒而逃。 她重新进了电梯,好在他们两人还要去别的科室做检查,没有跟她一起进去。 电梯门关上,她终于抑制不住地蹲下了身子,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呜咽出声。 她所作所为从未愧对国家,却唯独辜负了他。 —— 走到检查室门口,童父阻住纪清淮的步伐,“送到这里就够了,你忙就先去忙吧,没什么大事情,一点小问题,老李照顾我就好了。” 老李是童家的管家。 纪清淮抿唇,“我不忙,我就在这里等您检查出来。” 今日如果不是他来了医院复诊,也就不会知道老人家近来有些高血压,瞒着他过来做检查。 他唯一的母亲在妻子去世的第二年也撒手人寰,他曾怨老天爷不公,童家却不怨怼他,将他尽数接纳,如今,童家的人就是他的亲人。 老人叹息一声,不知想起什么,又道了一句,“五年了,如果你有心仪的姑娘......” 纪清淮蹙眉,没让他说完,“我会永远是童家的女婿,童栖的丈夫。” “哎......”老人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人不再说什么,缓步迈进了检查的科室。 第10章 长夜十 五月二十一,晴。 林笙桐小姐,你好。 初来乍到这里,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对此我深表歉意。 谢谢你给予我新生的机会,万般感激。 抱歉今天才看到你的计划,你的心意我已帮你转达,小骆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你也很好。 从现在开始,我要讲一个故事,很抱歉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叨扰你,我必须要去做一件事,而在做这件事之前,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无处宣泄,只能选择此方式。 希望你能够谅解。 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叫童栖...... 漫漫长夜,寂静的环境中,夏夜蚊虫的鸣叫尤为明显。 不甚明亮的台灯下,女子伏案桌前,执笔的手微颤,却死死扣着笔杆,紧到骨节发白,笔画落在书页上,并不是那么流畅,力透纸背的字怀着深而重的情绪,仿佛执笔者在宣泄着什么,将自己藏着的东西开始慢慢抽出来,纵使未好的创口再度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落下的每个字都是艰难的,可一想到今日遭遇的一切,她却又觉得没那么难。 她病了,无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她只能去相信自己,自己去治愈。 —— “你说什么?许华梅遇害当天,许华梅居住的那一层楼的监控坏了?” 林笙桐听着小鹿电话那头的汇报,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根据小鹿给回来的资料,许华梅遇害当天,许华梅居住的那一层监控已经坏了十天,虽然已经排除不是凶手干预的监控,坏处却是十分明显,没有那一层的监控,要定位嫌疑人更加困难。 林笙桐又让小鹿调取了一楼大厅的监控,发现在十一点半到凌晨一点期间,小区的来往的人就有十几个,这十几个排查起来又是一项不小的工作量。 林笙桐只能让小鹿继续查。 挂断电话。 小廖问:“情况怎么样?” 今天照样是小廖开车带她去走访那位主播,车上没有纪清淮,这让她都感觉空气清新不少。 “许华梅那一层的监控坏了十多天了,没有记录。” 林笙桐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她失眠了,睡得并不好,眼睛干涩得有些厉害。 小廖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桐姐,你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你睡会儿?” “不忙。”她揉了揉眼睛,微闭着眼,“说说你昨天有调查到什么了吗?” “有,资料我整理好了。” 小廖:“茉莉真实名字是张琪莉,和许华梅是同一个地方的人,那些主播所言不假,张琪莉不但和许华梅是闺蜜,两家的长辈关系也不错,张琪莉入行比许华梅早两年,在许华梅入行的时候,张琪莉已经是公司内炙手可热的老人主播了,且热度居高不下,后来是许华梅火起来之后,热度才开始锐减。” “嗯。”林笙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小廖继续说着茉莉的资料信息,说到最后没得到后面人的回应,一看后视镜,才看到林笙桐已经倚靠在后车座睡着了。 明亮的光线之下,女子苍白着一张脸,眼底是厚重的青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缺觉的缘故。 对于这么一个努力又上进的前辈,小廖是在心里自发地尊敬的,甚至潜意识里都将她当成了他的亲姐。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感觉林笙桐比以前更加拼命,更加努力,甚至整个人都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她虽然是笑着,但是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似乎她的心底里住进了让人无法窥探的秘密似的。 不管如何,他都是希望她能好好的。不要过得那么压抑。 —— “桐姐,桐姐?醒醒,到啦。” 肩膀被人轻轻摇晃两下,林笙桐才从黑甜的梦中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天在太阳底下睡觉的缘故,她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又感觉过了好久。 她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实际上才过去一个小时不到。 林笙桐伸了伸拦腰,心情好了许多。 她就着小廖拉开的车门下车。 车子停在黑色的花艺大铁门前,一栋栋外观精美的欧式高楼拔地而起,透过铁艺大门,还能看见里面设施精良,十分齐全。 看来张琪莉的家境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好一些。 不过也是,虽然拥有半年的低迷,但在此之前的收入可谓是日进斗金,纵使是一夜爆红的许华梅也不一定能比得上。 “林队睡饱了吗?” 一道温淡的声音响起。 林笙桐愣了愣,下意识转头,就瞧见纪清淮手里捏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人逆着光,黑梭梭的眼睛看向这边。 她没想到,这人最后还是过来了。 林笙桐还未说话,小廖轻咳两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我先去停个车,你们等等我。” 说完,立马钻进了车子里,溜得飞快。 然而车子一开走,他担心的消拔弩张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林笙桐笑眯眯地问候,“纪法医对老人家很是孝顺呢,不过我有个疑惑,纪法医的父亲姓童,纪法医姓纪,纪法医是随母姓么?” 纪清淮垂眼看她,眼睛里藏着冷冽又锐利的光,他似乎很不喜欢别人这么窥探,林笙桐却直直迎上他的眼睛,丝毫不惧。 她太想要知道,她童栖的父亲又是缘何成了他纪清淮的父亲了。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才慢吞吞地撇开眼睛,“他是我妻子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妻子? 不应该说前妻? 林笙桐低头蹙眉,正想继续问的时候,小廖回来了。 “走吧,张琪莉住在A栋608室。” 林笙桐只能暂时按捺下打探的心思。 几人到了张琪莉的门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微微发胖的年轻男人,五官端正,圆脸,个子不高。 看见他们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你们是?” 林笙桐还以为自己敲错了门,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小廖捏着证件,热情地开口了,“你好,莫先生,我们是前来调查的警察,想找您的妻子问些事情,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呢?” “哦哦,可以。” 张琪莉居然结婚了。 这令她还是十分意外的,主播的青春期过短,一般在网络上混的风生水起的网红主播大多都是单身的,就是有对象也会捂得死死的。 现在想来,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张琪莉的热度锐减了,至于许华梅插没插手,可不好说。 如果许华梅插手了张琪莉热度锐减的事件,这个案件的嫌疑人又多了一个怀疑的对象。 他们一进门,玄关处一个猫头鹰摆件突然出了声,“欢迎光临。” 把林笙桐和小廖都吓了一跳,李先生赶忙解释,“这是人工智能娃娃,有客人来,它感应到,会自觉地打招呼。” 这玩意儿,林笙桐五年前都还不知道,可见这五年里,科技发展的速度有多快。 张琪莉的丈夫将他们迎到了客厅,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咖啡。 “你们先坐,我去叫莉莉起床,她这几天因为梅梅的事情难过坏了,昨天哭到半夜才睡着。” 客厅比较大,墙面上挂了大幅海报,海报上的主人公有些是张琪莉一个人的,有些是许华梅和张琪莉的合影。 甚至墙边的电视柜上都挂着两人合影的照片,张琪莉和丈夫的合影都比较少。沙发很软,咖啡醇香。 小廖喝了口,就低声跟她咬耳朵,“桐姐,这家人可真有钱,我家都没这么好喝的咖啡,你赶紧多品尝品尝。” 这语气听得林笙桐一阵好笑。 三人等了有一会儿,张琪莉才被丈夫拥着,从卧室里头走了出来,人这么一出现,都把在场的人惊了一跳。 女人左半边脸肿着,靠近耳边的地方还有尖锐指甲划过的痕迹,眼睛也是青紫的,冒着血丝,嘴角也有淤血,这些伤横加在美人的脸上,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就像是主播们口中说的,许华梅把张琪莉暴打了一顿。伤虽然不轻,却不妨碍辨识度。 “你们好。” 张琪莉的丈夫扶着她到沙发坐下,她才缓缓开口,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你们想问什么,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我可以到房间里转转吗?”纪清淮突兀开口。 问得张琪莉就是一愣,“当然可以。” 李先生:“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警官你随意。” 纪清淮起身,倒真的四处转了起来,林笙桐以为他是在验证张琪莉和许华梅的关系,便也没多想,专心问起了张琪莉的问题。 “张小姐,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张琪莉:“和梅梅发生了些小口角,没事的。” “那就是你去许华梅家里参加狂欢的时候,许华梅下手的?” 张琪莉:“嗯。” “但是,警官,梅梅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喝醉了......她......”说着说着,张琪莉话头顿住,捂住了脸,“其实都怪我......” “如果那天我不跟她计较,不因为生气早点走了的话,在家里陪着她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扣住脸的手指甲有些微的青紫,不断地往脸上用力地扣去,像是悲伤到了极度。 “你那天几点走的?” 对面女人将手放下来,眉毛往上的额头已经是一片指痕。红肿的眼睛里含着泪,“十点多。” “之后你去干了什么?” “我十点多离开梅梅家之后就回家了,到家的时候我还接到了我老公的电话,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我老公。” 林笙桐看了眼她的指尖,“你的手指也是因为许华梅的缘故才变成这样的吗?”女人指节青紫,指甲面有些发白,并没有贴任何的贴花和做美甲。 “啊不是,这是我昨天不小心被门夹到了。” “那你知道许华梅的前男友吗?” “前男友?”张琪莉愣了愣,“你说王滨?” “王滨?” “对,梅梅的前男友,那就是一个渣男,出轨的渣男。” “那你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和家庭住址吗?最好是有照片。” “联络方式......我不清楚,不过之前梅梅出去见家长的时候,曾经跟我发过他家的地址,他的照片我也有。” 张琪莉给林笙桐和小廖看了照片,王滨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五官长得亦是不错,三庭五眼,十分端正,照片是许华梅发给她的和男友的合影。 照片里,男人笑得十分灿烂,似乎很是高兴。 林笙桐跟张琪莉要了这张照片当证物用,又跟张琪莉要来了王滨的家庭地址。 之后又问起了其他事情,女人都配合得很好,就像是她说的那样,知道的有问必答。女人说的话,林笙桐和小廖从张琪莉老公的嘴里得到了证实。 张琪莉的家距离许华梅的家的车程是半个小时往上,张琪莉的确是十一点多到的家,那天她老公正在外地出差,刚好十一点多要开个会议,发现自己漏了个文件在家里,就让张琪莉帮忙传真,张琪莉也按时按点地将文件传真了过去。 临走的时候,张琪莉红肿着一双眼睛祈求她,“林警官,请您务必抓到凶手,还我家梅梅一个公道。” 林笙桐看了眼她,“好。” 第11章 长夜十一 “这女人还真是敢说啊。”进了电梯,小廖哼哼笑。 林笙桐微微挑眉,“怎么说?” “我敢肯定,这女人对许华梅的恨意并不少。”小廖道。 林笙桐:“哦?有证据吗?” 小年轻回答得十分爽快和坦然,“没有,一切仅凭我破案的直觉!” “......” 林笙桐被他气笑,不想跟他多说,问了另外一个若有所思的男人,“你有什么发现吗?” 纪清淮低着头,在本子上飞速地下笔,一边笔不停,一边开口:“墙面上张琪莉和许华梅的海报合影是新的,墙面有磨损的痕迹,不排除是最新挂上去的。垃圾桶里一片狼藉,有摔碎的玻璃碎片,还有打翻打烂的东西残骸。” 林笙桐:“所以?” 纪清淮笔下顿了顿,抬起了头,看着她,淡道:“张琪莉恨许华梅,且两夫妻的感情并不好。” 这个她也发现了,张琪莉手指上的青紫怎么看都不像是被门夹的,而且就像是狠狠甩到磕碰到的样子。 她手指甲上的有些糙糙层面,也让林笙桐十分介意。 张琪莉家里贴的海报上,无一例外张琪莉都戴着美甲,可她刚刚却没有看到张琪莉的手上有美甲,只能说明,那美甲被张琪莉卸掉了,但张琪莉的指甲面上的痕迹又不像是使用了卸甲油卸下来的样子,反而像是被狠狠掰下来,指甲面留下了痕迹。 张琪莉为什么要自己掰掉手指甲面上的美甲?又为什么和丈夫吵架之后在他们面前装作一副很恩爱的样子? 总而言之,这些都还需调查。 林笙桐深吸一口气,吩咐小廖:“你一会儿跟这小区的保安调取一下那天的监控,下午我们再去走访一下王滨家,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 之后的路程,纪清淮依旧跟着,只是十分地安静,就连林笙桐偶尔想到什么问题,问他的时候,反应的速度也比较慢,回的答案更是漫不经心。 林笙桐知道这人心底里已经装上了问题,心底里的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他就会一直陷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思考状态,对外界的反应更是迟钝,这是纪清淮的一个特性。 当初她就是喜欢他这种专注,可现在看来,她却觉得这男人寡言木讷极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瞎了眼,或者中了蛊。 问了几个问题,没得到什么结果之后,林笙桐也索性闭上了嘴,没再多问,开始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得到的信息。 两次的走访要说收获颇丰也不算,但要说完全没收获也不至于,至少他们知道了许华梅的真实人设,人际关系和某些恩怨。可谜团也随之增加,许华梅被碎尸,是因为凶手怀有极深的怨恨,到目前为止,林笙桐虽然也感知到许华梅的同事之间对她的怨恨和厌恶,但也没强烈到要杀掉一个人并碎尸的地步,就算是伪装成一直喜欢许华梅的张琪莉也是如此。 那杀死许华梅的凶手会是谁呢? 难道真的是王滨? 如果真的是,她倒是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探访了。 张琪莉给的王滨家的地址并不是王滨的家,他们也是到了才知道这是王滨的父母家。 三人到的时候,两老人家接待的他们,一听说是警察,第一反应就是以为王滨犯了什么错,直至三人说出许华梅被杀,王滨可能有嫌疑时。两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阴郁和厌恶。 王父:“虽然许华梅很恶心,但还不值得我们家滨滨为她丧命。” 王母也是一脸怨恨至极的模样,“那姑娘真不是东西。” 小廖和林笙桐面面相觑。 看来王滨跟许华梅的渊源很深啊。 之后,经过两位老人家的解释之后,他们才知道王滨一家之所以恨许华梅的理由。 王滨一家还算是小康家庭,在读大学的时候,许华梅和王滨相识相爱,许华梅自始至终看中的只不过是王滨的家境,为了让自己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装作和王滨很是恩爱,然后取得王滨父母的看好之后,两人同居了。 没羞没躁的生活过了几个月之后,许华梅意外怀孕了,发生了这件事的许华梅本来很慌张,她是为了钱,但是钱归钱,她暂时还不想将自己搭进去,更不想年纪轻轻地生孩子让自己年老色衰。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的许华梅想要逃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男朋友似乎很喜欢她肚子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不仅王滨喜欢,王滨父母更是喜上眉梢,对她更好了。 许华梅见此暂且歇了逃跑的念头,就这么在王家待了一段时间,直至肚子慢慢开始变大,许华梅害怕了,暗中去了医院将孩子打掉之后,又谎称自己不小心跌倒,流产了。 “如果我们没有在她坐月子的时候为了给她惊喜提前去看她,也就不知道实际上是她想要打掉的孩子,她串通了医生骗我们说是自己不小心出事流产掉的......”王母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又气又恨。 王父轻拍着她的后背,长叹口气,“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多大我就不说了,我的老伴当场就气得厥过去了,这姑娘还不知悔改——我们也不怕说一句难听的,警官。” “许华梅死了,我觉得真是老天爷替天行道,收得好!” 林笙桐看了他们一眼,“纵使她再怎么不对,犯了错,也不该是一个人剥夺她生存的权利的理由。” 二老没吭声。 林笙桐只能揭过这个话题,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让滨滨赶紧跟她分手,谁知道这姑娘居然跟我们滨滨要分手费,还扬言如果滨滨不给,她就到滨滨工作的地方去闹,我们扭不过,就给她了。” “多少?” 王父:“有十来万吧。” “......”林笙桐默了默,“这都构成勒索了,你们就没想过报警?” “想是想过,但报了警,要是外人知道我们一家被这么个女的耍的团团转,这老脸没处搁了。” 林笙桐这下没话说了,两位老人家的想法就跟生病了讳疾忌医没什么区别。 “分手之后,王滨还和许华梅有来往吗?” “没了吧?”王父想了想道:“滨滨平时也没跟我们住,都是一个人住在外面,不过他这么听话,应该是不会的。” 林笙桐:“王滨在外面的住址你们知道吗?” “知道,我一会儿就写给你。”王父道。 王母:“这孩子比较忙,忙起来就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最近也没个电话过来,我们打电话也打不通,警官,你见到他的时候,可要好好说他,让他多回来看看,工作再忙,也要顾家啊。” 打不通? 林笙桐心里一咯噔,“王滨的电话是多少?” “156xxxx7489。” 林笙桐让小廖按着号码拨过去,的确是无法接通的状态,两人紧绷的情绪让二老一阵紧张,“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出问题这可不好说,打不通要么是王滨畏罪潜逃了,要么是出什么意外了。 “什么时候打不通的?”纪清淮开口发问。 林笙桐看了眼男人,以为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没在听呢。 “大概是几天前吧,大大前天?打的时候说是欠费的状态,后来打的时候打通了,但是他没接,我们也就不在意。” 王母:“对对,他忙起来是不看手机的,有时候出差什么的,信号不好也是正常,也有过三天打不通电话的情况,他之后也都会跟我们解释清楚。” 纪清淮:“除了这个之外,王滨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王母想了想,“没有吧,不过他在电话打不通之前,有跟我说,他要去做一件大事。” “大事?”林笙桐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什么大事,方便跟我们说说吗?” “滨滨没说。”王母一脸紧张地不自觉握住林笙桐的手腕,“警官,真的,滨滨是好孩子,他不会做坏事的,我们养儿我们知道,他这孩子老实本分,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的。我们都恨不得让他别这么老实,不然也不至于被许华梅那个不是东西的骗了。” “两位二老尽管放心,我们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随意冤枉一个好人。” 说服二老,再从王滨父母家出来,天色已晚,本来想抽空顺便去一趟王滨家的计划泡汤。 林笙桐几人决定还是各回各家,探访王滨家的事情留到第二天再解决。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去王滨家探访。 林笙桐第二天一大早刚到局里,就被一个电话叫去了洛城的一个郊外。原因是有群众报案,在郊外一个城中村的外围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林笙桐赶到的时候,勘验员刚从漂浮着垃圾袋的青绿色河水里捞出一具充满恶臭的尸体。 尸体已成巨人观,尸表肿胀,表皮有东西蠕动的痕迹,蚊虫围绕,尸表裹着的衣物绷着勒着,林笙桐想,若不是那一层衣物,估计这里面腐烂的肉早已碎烂崩坏了一地。 纵然尸表呈巨人观,但不难辨认出这是一具男尸,身形高大,短发,下半身男性特征明显。 勘验员将尸体艰难地装进裹尸袋,头面露在外面即将进袋的时候,林笙桐多瞅了两眼,觉得有些熟悉,直至纪清淮拿着一张照片蹲下来,比对。 林笙桐看着照片上男人的脸,又看了眼尸体的脸面,才倒抽了口气。 是王滨。 第12章 长夜十二 河面的前边有一块甘蔗地,甘蔗杆子高高的,由报案人带路,他们在甘蔗地里找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车门开着,驾驶室没人。 根据报案人的描述,他过来甘蔗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一辆轧进了甘蔗地的车子,本怒气冲冲想找寻车主,却没想到车子的驾驶室一个人都没,车门开着,前方就是河,报案人觉得很诡异,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就朝着那条河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河里的一幕。 “谁能想到有人能找到这么个地方来死哩。吓死个人。” 报案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爬满了皱纹,是个朴实的农民工。 这一条河是在洛城的郊外,曾经也是人们聚集生活的地方,但由于河里的垃圾堆积,影响了人们的生活环境,这一块地才被人们所抛弃。 洛城是国内比较大的一线城市,也是一个二级分化严重的一线城市,有些城区或者郊外的地方甚至都有设施落后的乡下,这一条河就是依傍着一个小村落,由于环境过于严峻,此处平时都罕无人烟,更别说监控的问题了。 不过这里也有一个优点,这里的地不受政府管辖,报案人就是抓住了这么一点,才在这里种了一片甘蔗。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看甘蔗,没想到这么一来就看到了死人,报案人表示甘蔗地都不想要了。 技术组在车里找到了驾驶证,王滨的钱包,手机,不仅如此,还在车里找到了许华梅的手机,并在后备箱发现了沾着血迹的骨锯等。 这些证据表明,车子是王滨的,许华梅的死似乎也跟王滨有关。 重要的嫌疑人死了,留下了一车子的证据,可林笙桐心里却不觉得轻松,她拧着眉,一路心情沉重地回到局里。 受到警方传唤的王滨父母已经等在了办公室门口,见到她的到来,王父扶着颤巍巍的王母凑上前,急切地问道:“林警官,警察说有王滨的消息了,您是见到王滨了吗?他在哪啊?犯事了?” “犯的什么事儿啊,这孩子.......”王母也跟着念叨。 林笙桐看着两位老人发白的鬓边,想到在河边看到的那一具像是发面馒头似的尸体,突然觉得开口是那么艰难。 “王滨在河边被发现,已经......走了。” 林笙桐艰涩地挤出这么几个字,两位老人家愣了会儿,喃喃问道:“啥意思啊?” 林笙桐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地开口,“王滨的尸体在河里被人发现,他死了。” 这一下王父王母听清了,王母瞬间歪倒了下去,林笙桐忙伸手去扶,好歹将人扶住,想要说些安慰的话的时候,却突然词穷了。 逝者已矣,说得再多都成了空话。 两世为警察,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以前觉得死亡与自己无关,无法共情,无法体会到那些受害者家属的痛苦,更是无从安慰。 现在,她看到眼前两位突然失去精气神的老人家,突然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的父亲,当初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警察爱莫能助地宣告死讯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很伤心,很难过,更何况,她还是“那样”死的。 林笙桐精神恍惚了会儿,小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叫她:“桐桐。” 林笙桐回神,看到她严肃的神情,心里一凛,顾不得身边的两位老人,将人交给一边的警员之后,忙快步走进了办公。 “情况怎么样?” “有发现。”小鹿重新在电脑的面前坐下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几下,点开一段视频给林笙桐看。 “这是许华梅的小区外的监控。” 视频里一辆轿车缓缓驶入了小区。车牌号被拍得一清二楚,正是林笙桐今天在河边看到的那一辆车,王滨的车。 林笙桐看了眼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林笙桐微微蹙了蹙眉,“出来的监控有吗?” “有。”小鹿将监控视频的速度加快,在凌晨一点三十分的时候,车子缓缓从锦荣花园驶出,随后离开。 从监控里头看,从始至终,车子里都只有王滨一人。 “这期间,有其他车辆吗?”林笙桐又问。 “没有,只有几辆出租车。” “许华梅住的那一栋大楼的监控呢?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目前监控上是没有。”小鹿肃着神情又道:“我周末的时候去了一趟现场,发现大楼的监控并不全,我们手里掌握的不过是大楼东面的监控,监控没有将大楼的西面给拍到。” “西面?” “对,许华梅居住的地方坐东面的电梯可以到达,到坐西面的也不是不能到,中间就是多费点劲而已,但是我们并没有西面的监控。” “什么情况?” 小鹿:“锦荣的物业说,大楼西面因为装监控被业主投诉没有隐私,就给拆了一个,只剩下东面的。” “......”林笙桐:“东面的监控也拍到了王滨?” “如果王滨的照片没错的话,是的。” “.......” 所有的监控证据都表明,似乎人真的是王滨杀的。 林笙桐不死心,又问小鹿:“张琪莉家的监控,你看了吗?” “看了,张琪莉的车程没错的话,张琪莉的确是十一点多到家了。”小鹿调取监控给她看,林笙桐核对了一遍时间和影像。 有些挫败地坐下来,张琪莉的不在场证明坐实了。 这时,小廖捏着证物袋一脸严肃地走进来,“桐姐,王滨的手机和许华梅的手机都成功开机了。” 林笙桐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接证物袋,“怎么样?” “许华梅的手机里能查出和王滨的聊天记录,王滨这边的也能对上,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小廖在证物袋封着的手机面上点了几下,备忘录的东西就呈现在林笙桐的面前,这是一封认罪书和遗书。 里面声嘶力竭地表达了对许华梅的厌恶和萌生已久的杀心,将一切事情都供认不讳,最后末尾还留下一句:这是许华梅应得的,她该向我赎罪,向我家人赎罪! 所以才将尸体摆成跪着的姿势吗? 许华梅的尸体和王滨鬓边发白的父母的脸两相融合。 林笙桐闭了闭眼,问小廖,“王滨的父母呢?看到这个了吗?” “没有,还在外面,纪法医陪着。” 林笙桐点了点头,抬脚往外走,小廖看着她并不好看的脸色,张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问不出口。 这一件案件的证据确凿,似乎应该已经算是落下了帷幕,可他却知道,林笙桐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办公室外。 两位老人家眼里含着泪地坐在一边的等候椅上,纪清淮蹲下身子,耐心地说着什么,神情温淡,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裴蕴婷也在一边陪着。 林笙桐走近的时候,还听到王母感慨的一句,“纪法医,谢谢您,您人真好,这是您的女朋友吧?” 纪清淮回答得很快,“不是。” 裴蕴婷眼里希冀的光又灭了。 “王叔王姨。”林笙桐叫了一声。 “哎。”两位老人家看了过来,见是她,王父拉着老伴,眼底含泪地突然在林笙桐的面前跪下,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林笙桐都没拦住。 “我知道很多证据都指向我们家滨滨,但我二老还要在这里乞求您一件事,希望您追查下去,找出真正的凶手,我并不相信我们家的滨滨是凶手,我知道这很难,林警官,我愿意滨滨的尸体拿去解剖,只要能找到凶手......” 原来刚才纪清淮跟他们说的是这事。 “我会追查下去。”林笙桐将两位老人从地上扶起来,“我们警方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许华梅被划烂的面容,破坏严重的躯干,还无法得到解释,王滨的死因还没查明,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尚且不明,她不会这么草草结案。 将两位老人家送走,纪清淮和裴蕴婷就钻进了解剖室,林笙桐和小廖则回到办公室,一到办公室,刘局就走了过来. “听说你们抓到了嫌疑人了?听说对方还畏罪自杀了?”刘局笑呵呵的,“速度挺快?” 林笙桐梗着张脸,“疑点还未解开,王滨只是嫌疑人。” 刘局顿了顿,“证据确凿了,怎么?不相信?” “并没有证据确凿。”林笙桐看着刘局,坚定道:“虽然在王滨的车里发现了作案工具,受害人的手机,但并不排除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 “哦?” 林笙桐一个立正,朝刘局敬了一个礼,“报告!我想申请继续调查。” 刘局没应,就这么看着林笙桐,看得林笙桐的心里直忐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突然就笑了,“查吧查吧,你能有这个觉悟是好的。” “再给你几天的时间,务必查出凶手。不然——”刘局哼哼,发狠话,“有你好受的。” 林笙桐心里一喜,应得很是爽快,“哎!是!” 第13章 长夜十三 林笙桐的坚持没有错,纪清淮很快就给出了王滨的尸检结果,根据肺部的大量注水的痕迹证明,王滨的确是溺水死亡,但在死亡之前,王滨就已经处于昏睡或者无意识的昏迷状态。 纪清淮从王滨的胃内容物、血液等中检测出了迷药的成分,又根据成分查出了相关的禁药名单。 虽然许华梅体内的DNA是王滨的,但由于尸体破坏过于严重,暂时不能判定王滨是否弓虽女干了许华梅,但这些证据和王滨的认罪书还有遗嘱相悖,王滨杀害许华梅这一结论暂且被否决,案件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比当初好了一点的是,他们有了调查的方向。 此案涉及颇广,甚至牵扯到了禁药,在王滨的尸检结果出来之后,刘局组织众人开了会议,并成立了名为“520事件”的专案组。 许华梅碎尸案和王滨沉塘案并案侦查,由林笙桐的小组负责,纪清淮等协助。 走访,调查,甚至林笙桐和纪清淮又重新回了现场翻了一遍,整个专案组忙得不亦乐乎,像一只不停转的陀螺,有一只无形的长鞭抽转着,无法停下来。 —— 三天后。 天空黑云密布,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湿润清凉的雨气,似乎一场瓢泼的大雨即将来临。 站在阳台的女人看着黑压压的天,面无表情地转回屋内,从脱了红木漆的床架子底下抽出一只老旧的炭盆子,双膝往地上一跪,左手撑着地板,右手往床底下一摸,揪出一个黑色的大袋子,袋子虽然大,却像是没有实心似的,被女人轻轻松松地一只手指勾着黑色塑料袋的细带,另外的一只左手轻松无比端着炭盆来到了客厅。 屋内的摆件被白布遮掩着,墙角勾搭着蜘蛛网,甚至地板都是脏兮兮的,女人一点也不介意,将炭盆子往地上一放,黑色的塑料袋子随意往地上一丢,起身去关好门窗,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打火机。 手指将塑料袋扯开,露出深灰色的雨衣一角,女人捏着那一角将雨衣从塑料袋中拽出来,浓郁的气味随即扑入鼻尖,女人嫌恶地皱了皱眉,将那已经接近发霉的雨衣塞进炭盆子里,一手握着打火机,“刷”的一声,火苗一燎,还未碰到雨衣的一角,门口传来了响动。 女人手一顿,心神一凛,细细地听了会儿,门边的响动窸窸窣窣得越来越明显,似乎是有人在开门。 女人神色一慌,端起装着雨衣的炭盆就像往卧室里走,手刚触碰到炭盆子的边缘,又一顿,她干脆撒下炭盆,重新用打火机点火,可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手抖得火苗晃动,死活挨不着那雨衣。 好不容易挨着了雨衣,又因为雨衣受潮的缘故,火苗烧的很慢,一个小角还未烧开。 门开了。 脚步声纷至沓来,从门口涌进来很多人,女人丢开打火机,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似乎她已经明了来人是谁。 有人去扑灭那小火苗,许多脚步声在屋子里转的声音,女人垂着头,手腕上一凉,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擦得噔亮的女士小皮鞋,笑眯眯的带着轻松释然的语气在她的头顶响起,“张琪莉女士,我们怀疑你在许华梅碎尸案和王滨沉塘案上有重大嫌疑,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琪莉抬头,女警官的脸化了淡妆,一头娇俏的短发,和那天在她家里见到的那一头缠缠绵绵的长发不一样,多了几分干净利落的帅气。 “果然还是这个发型适合你。”她稀松平常地站起身,嘴边甚至还有一丝笑意,伸出另外一只手,摊在女警官的眼底,方便对方将两只手都拷上。 林笙桐也不客气,牢牢地将人拷了,才慢慢收起嬉皮笑脸,“谢谢你的夸奖,我会秉公处理的。” 审讯室。 女人垂首坐着,似乎是在闭目养神。长卷发自后脖颈处自然垂落分开,露出了细弱的脖颈。 林笙桐透过审讯室的窗,看着里头的人,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弱小的女人,亲手策划了一切,从头到尾一人完成碎尸、栽赃陷害,安排得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两天前,小廖无意间发现跟张琪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恐怕案子还依旧陷在死胡同里,不在场证明固若金汤;如果不是她和纪清淮重回现场走了一遍,也不会发现那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证据...... “林队,不进去?” 林笙桐回神,发现纪清淮不知何时站在了审讯室的门边,一手握着审讯室的大门,像是要打开着,眼睛带着询问的意味看了过来。 “纪法医怎么会在这里?况且——”林笙桐看了眼放在门把上的手,笑道:“问死人是纪法医的活儿,问活人似乎不是纪法医的活儿吧?” 似乎是料到了她会这么说,男人打开手机微信,将上面的聊天记录呈现给林笙桐看,“我已经取得了刘局的同意。” 有聊天记录在,林笙桐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是她隐隐觉得奇怪,纪清淮这人虽然看着温和,但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以为尸检、探查现场,案件已经出了结果,算是完美落下了帷幕,他想知道的东西都知道了才是,可为什么这人还来这里? 他想知道什么? 心底虽然疑惑,林笙桐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眨了眨眼,“那就继续合作愉快?” 纪清淮一句话没说,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率先走进了审讯室。 还是一样的不解风情。 林笙桐撇了撇嘴,也跟着走了进来。 听见这边的声音动静,坐在铁桌子后面的张琪莉抬起头来,看了过来,直勾勾盯着纪清淮的脸,娇笑着,“呀,那天的帅小哥警察。” 此时,这姑娘给人的感觉和在直播回放里看到的,在她家第一次见到的太不一样了,就好像是她终于卸掉了自己的面具,这才是真正的她。 世故圆滑,狡猾得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许华梅有人设,张琪莉同样也有。 甚至张琪莉更加八面玲珑,许华梅这样儿的,说不定在她的面前压根儿就不够看。 “我是一名警察,同时也是一名法医。”纪清淮面色淡淡地坐下,将自己手中的本子摊开,“说吧。” “说什么呀?”张琪莉摆弄着她那青紫的手指节,白皙指节上的青紫还未完全褪去,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怖。 看样子,她并不打算老实交代。 林笙桐从文件袋里拿出,抓到张琪莉时,拍的现场照片。 她点了点上面暗沉颜色的雨衣,和从炭盆底下翻出来的那几个美甲片,美甲片的末尾处同样带着暗沉的血,“雨衣上的血迹,还有穿戴甲上的血迹和人体组织都是来自于一个人,许华梅。这些证据不够你说明吗?” 张琪莉:“哦?这些血迹只不过是我不小心蹭到的哦,正常人见到尸体,不小心蹭到血迹了,害怕被怀疑,肯定会想方法处理的吧?” 纪清淮:“那你这个血迹是怎么沾上去的?” “许华梅的尸体都划得稀巴烂了,你问我怎么沾......”说到一半,她倏然住嘴。 纪清淮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道:“正常的人体在死亡之后,血液的活跃程度远远输于活着的人体,你的雨衣上的血迹是溅射上去的,如果你觉得这个证明不够的话——” 纪清淮从自己带的文件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递到她的面前,“这个有说服力吗?” 照片上的也是美甲片,不同于在炭盆里发现的深红色美甲,这一枚美甲是浅橙色,中间还刻了一朵小雏菊,这是许华梅穿戴甲的风格,甜美清纯。上面的沾了些深色凝固的东西,坐在对面的张琪莉一看,瞬间就变了脸色。 “看来瞒不住了呢。”张琪莉笑笑,问道:“有烟吗?” “没有。”林笙桐回得毫不犹豫。 “真难过。”张琪莉脸上展现着失落的情绪,“对于一个做了好事的人,居然没有奖赏,太令人失望了。” 林笙桐:“好事?” “对呀。”张琪莉不置可否,“我这是替社会和替人民除害了,怎么就不是做好事了?” 什么歪理? 林笙桐硬生生被气笑,“那你就好好给我描述一下,你做的‘好事’。” “得嘞。”张琪莉顺着杆子往上爬,“许华梅这人啊,贪小便宜也就算了,胃口还大,恬不知耻,不知天高地厚,从来不知道收敛是什么,整天锋芒毕露的,你看我们公司的姐妹,多怨恨,多讨厌她啊。” “我替她们解决了这个祸害,她们肯定很感激我吧?” “再说了,王滨也是个蠢的,正常人遇到被勒索了,第一反应不是去找你们吗?又胆小又盲目释放他所谓的善意,可怜他的父母,被儿子坑的分毫不剩,你说这种人,不也是社会的祸害吗?不懂父母恩,为了一个女表子,分不清孰轻孰重。” “这等贪婪无耻、不忠不孝之人,我让他们在地狱里做了个伴儿,怎么就不像是做了件好事呢?我多好啊,在他们临死的时候,还害怕他们孤单。” 女人一面说着,一面咯咯笑着,那张娇颜之下,仿佛装着一张阴险恐怖的,来自地狱的丑陋恶鬼的脸。 第14章 长夜十四 一切都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同为小乡村长大的女娃娃,她和许华梅不同,许华梅家父亲虽然严厉了些,但是母亲是溺爱着许华梅的,从小许华梅要什么有什么,学习成绩还十分优异,活脱脱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张琪莉和许华梅可太不相同了,不是独生女,家里有个弟弟,父母把弟弟当宝,所有的宠爱都是弟弟的。在家里,弟弟就像是尊贵无上的“皇帝”,好吃的紧着弟弟,穿得紧着弟弟,她在她父母的嘴里就是意外生产出来的东西,地位连她家的大黄狗都不如,没有像许华梅那样有好看的衣服穿,也没有像许华梅那样溺爱着她的母亲。 上学的机会也是父母为了不丢面子,施舍给她的。她父母是个屠户,她放学就要跟着父母喂猪,站在喧闹而肮脏的市场角落,为客人熟练地切猪肉上秤。 成天和死猪活猪打交道,有时候张琪莉都厌烦到想把眼前的父母当成猪来切,但是她害怕,毕竟她还小,处理不了后续,会很麻烦。所以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并没有被张琪莉放在心上。 许华梅日子过得太好,她羡慕,期期艾艾着靠近许华梅,讨好着她,与她交朋友,渴望着她施舍点不想吃的,不想要的衣服给她。 许华梅也那样做了,她沾沾自喜,偷偷穿着许华梅“赏”给她的衣服,吃着那些“赏”给她的食物,心里想着,日子或许还不算太糟糕。 直至许华梅考上大学,出了村,村里的人都引以为豪。 张琪莉的父母自然也红了眼,回来对她非打即骂,说她没用,不是读书的料,将她也给赶了出去,并扬言不赚到钱就不许回家了。 张琪莉就这么离开了家门,打听着来到了许华梅的城市,本想着找许华梅救济一下,结果因为自己一张还不错的脸,被那些挖网红的星探发现,签了一系列的条约,当模特,做主播。 尽管有时候需要付出身体,也在所不惜。 做了一个月后拿到了第一笔厚厚酬金的张琪莉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大城市里,仅仅靠一张脸就能赚这么多钱,她一瞬间被拽去了金钱的名利场,开始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满足自己的金钱欲,不择手段往上爬。 尽管见识不多,但有做过售卖员的经历,她比很多主播都要会和人打交道,都要事故圆滑,很快她就如愿地爬上了那个圈子的顶峰,还嫁给了一个家缠万贯的富二代,她的生活是幸福的,过于满足的。 以至于,许华梅找她诉苦、诉说着生活的不如意的时候,她开始洋洋得意,有些瞧不起她这个跟她一个地方的“闺蜜”,两人的地位似乎在此刻已经翻倒过来,纵然瞧不起许华梅,听着许华梅像是“俯首称臣”的恭维,她也如当初许华梅那般,施舍给了许华梅一个走进这个行业的“机会”。 她原以为,许华梅踏进了她这个圈子,也不会威胁到她,甚至成了她手下的新人之后,她也有更多的机会享受“高高在上”被捧着的机会,享受着许华梅的恭维,弥补她年少时的遗憾和渴望。 可她发现,事情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顺利地进行下去。 许华梅一开始看着像是很感激她介绍她进入了圈子里,但是在许华梅的印象里,张琪莉还是那个卑微着伸手跟她要东西的人,永远低人一等,她以为许华梅会真的心怀感激,然而对方只是装了个样子。 读完大学,有丰富的学识经验的许华梅远远比虽然十分擅长交际但大字不识的张琪莉有趣多了,很快就笼络了这个圈子里大部分男人的目光,加之许华梅聪明,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丰富自己,提高自己的能力,自然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赶超了她。 赶超又如何,张琪莉想着,只要许华梅不那么过火,她完全可以原谅她的无礼。 可,人一旦踩进了名利场,就会容易迷失方向,心底滋生无止境的贪婪。作为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许华梅自然不例外,她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宠着她,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也要成为她的。 渐渐地,许华梅将手神到了她这里,不但夺走了她的粉丝,还公然地和她的丈夫搞暧昧,勾走了她丈夫的心...... 忍无可忍的张琪莉,最终心底的理智在看到丈夫精心给许华梅准备的礼物的那一刹那,豁然崩塌。 她可以容许许华梅伸手动她的粉丝,唯一不容许的,就是伸手动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真正想要放在心底的,想要过一辈子的爱人。 女人的纷争大多数都因男人而起,这一句话并没有错。 心里想着收拾许华梅的张琪莉暗自谋划着,偶然发现许华梅口中的前男友“出轨”事件并不是许华梅说的那样,在使计套出王滨的话后,张琪莉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找一个替死鬼,完成一次完美作案。 一切准备就绪,在许华梅生日那天,她提前离开之后,给王滨打了一个电话,诱骗他说,趁着许华梅喝醉的时候,再睡了她,重温旧日,说不定就能复合。 王滨信了,按照她给定的时间点去找许华梅,许华梅还果真地和他上了床,完事后,王滨跟她道谢,张琪莉笑着将王滨引出许华梅的家,又踩着时间点上去,将正在浴室里洗澡的许华梅勒死,人刚勒死,王滨就回了来。 张琪莉便推脱说许华梅睡了,借口让王滨送她回去,王滨是心软的性子,想了想就答应了。 却唯独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地被女人给套路了之后,没了一条命。 “你说,这过程赞不赞?”张琪莉大笑着,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 林笙桐深吸一口气,忍着自己想要一拳落在她脸上的冲动,又问:“所以呢,王滨送你回去的路上,你怎么迷晕的王滨?” “很简单啊。”张琪莉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我骗他说,我有点饿,我让他去给我买东西,他回来之前我离开了车子,只要在他回来的时候找我的那一瞬间,捂上去就好了啊。” “所以你将他迷晕了之后,又驾车返回了锦荣花园,但车子并没有开进小区,而是被你停在附近的公园里,是么?” 如果不是查监控查到无望,无意间发现附近公园一个隐秘的地方藏着的监控,一查看到王滨车子里的张琪莉,这个案子就要成为了悬案。 张琪莉返回现场碎尸之后,将头颅抛弃,穿着男士的大拖鞋刻意留下血脚印混淆视听,也为了栽赃陷害。然后将作案工具丢在王滨的后备箱,再开车到那河里,将王滨沉塘。 女人说到这些的时候,神情轻松得像是唠家常。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是突破口。”张琪莉一脸遗憾和可惜:“那么一个破公园,居然还有监控,失策了。” “不止是这里。”纪清淮蓦然出声,看着她那张指甲痕未褪的脸,“从看到你的这一张脸我就开始怀疑了。” 张琪莉讶异,“怎么说?” “许华梅的十根手指一颗美甲片都没有,指甲修剪干净,但你的脸上反而出现了美甲片划伤的痕迹,只能说明,当时打你的时候,许华梅是戴着美甲的,尸检结果中,许华梅十根手指上的指甲缝处有撕裂的迹象,正常卸甲不会出现这情况,只能说明,指甲片是硬生生被人掰掉,你在勒死许华梅的过程中发生了变故,由于挣扎,指甲片勾到了你的人体组织脱落,所以为了不让警方怀疑,你索性将她全部美甲片掰掉,是吗?” 这话说完,不止张琪莉愣了愣,连林笙桐都顿了顿,看了眼身边人。 当时提出要再去现场的浴室看一遍的人是纪清淮。 所以他在那时候就察觉到凶手有可能是张琪莉了?哦不,按照他的说法,从见到张琪莉这个人开始,他似乎就笃定了是张琪莉。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从各个方位找证据。 不得不说,纪清淮就是当侦探也当得。 “果然颜值在线,智商更是在线。”张琪莉笑眯眯的,“要是当初我遇到我丈夫之前,遇到的是你就好了,我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你的。” 纪清淮却并未应她的调笑,他搁下手中的笔,将一直摆在桌面上的张琪莉的手机拿起来,一边摆弄,一边漫不经心地发问,“所以你叫了一个长得跟你很像的女人定时定点到你家给你做了不在场证明?” “是的。”张琪莉应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林笙桐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很紧张。 林笙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缓缓地将视线一并落在身边的手机屏幕上。 纪清淮正滑动着张琪莉的微信通讯录,嘴里还问着,“你杀了许华梅,你丈夫发现许华梅死了,心底里的痛苦和难过无处宣泄,就打了你一顿是吧?” 张琪莉应:“纪法医真是敏锐。” 这一句话已没有当初那么理直气壮,反而藏着心不在焉的敷衍,眼睛还是落在那手机上,直勾勾的,连一并看着手机屏幕的林笙桐都被她的目光影响得不由自主地蹙了眉。 她看着闪得飞快的手机屏幕,本了无生趣地想转回视线,纪清淮却已经抬起了头,手机屏幕的画面定格在一个聊天窗口上,他拧着眉,整个人的气场陡然转冷,像是从冰窖里走出来一般,他死死盯着对面的人,语气沉得有些可怕,“告诉我,是不是这个人告诉你,所谓‘行侠仗义,行善积德’的手段?” 张琪莉原本还有些轻松的面庞在看到这个画面时,陡然绷紧,隐隐透出几分恐惧来,“你是谁,我为什么告诉你,胡扯,才没有什么人告知我这些手段,这些都是许华梅应得的,她该向我赎罪!赎罪!!!” 转变只是一瞬之间,上一秒,她还是游刃自如的阴险恶鬼,下一秒,却成了懦弱恐惧的可笑小丑。 只是,她恐惧的是什么?还有—— 林笙桐看着身边的男人,拧紧了眉头,纪清淮口中的所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在查什么? 第15章 长夜十五 “啊呀,真可怜,被抓住了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了坐在电脑前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银色面具背后的那一双墨瞳极黑,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黑梭梭地倒映着莹莹冷光。 屏幕上一张铁桌,一男两女,铁桌后面戴着手铐的女人神情惊惧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赫然就是警局里审讯的画面 。 “乖孩子,可要好好地遵守规则啊,否则......” 面具的那一双墨瞳微弯,露出了极为森然的笑意。 他伸手,将笔记本电脑缓缓合上。 “求求你,你别再问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张琪莉语无伦次,忽而她像是想起什么,抬眼朝着天花角落看去。 林笙桐觉得不对劲,跟着抬眼,天花角落里的摄像头有红色的圆点闪烁两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审讯室里的监控,平时作记录用,一般摄像头开启,会有固定蓝光状态或者红光状态,现在这突如其来的红点,只能说明掌控者摄像的电脑系统已经被人入侵了。 林笙桐的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身边的男人已经快步走出了审讯室,那动作急切得像是追击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徒,这还是林笙桐头一次见到做什么都慢半拍的纪清淮这副模样。 入侵警局网络这件事非同小可。 林笙桐没有追上去,一个人去查就够了,她要做的就是—— “告诉我,那个聊天窗口的人是谁,是否是他指使你杀人碎尸?” 林笙桐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女人,她隐隐猜测出来,纪清淮想问的不过就是这些。 难道不止张琪莉想要许华梅的性命,另外一人也想要?不对。 她想起了之前被她淡忘的一件事,尸身的切口和当年那个人的作案的切口和刀法极为相似。 曾经的怀疑渐渐浮上心头,她陡然惊出一层冷汗,难不成纪清淮追查的就是这个?难不成...... 她霍然转头看向张琪莉,对方瞪视着她:“告诉你们又如何?不告诉你们又如何,你们不也抓不住?徒劳无功,我说了我这一辈子就毁了,他会毁了我,知道吗?!” 张琪莉歇息底里地叫着,叫嚣完,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歪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不是他教唆我杀人,他救了我,是他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是他教会我反击,教会我惩奸除恶,这些都是恶人,他们死得是应得的,我替你们去惩戒,那位先生教我们去惩戒,又有什么错?” 惩奸除恶,反击,复仇,是了,是了。 她想起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的时候,那人就说过,“我创造了这么多艺术品,这些也只不过是我从‘垃圾’里掏来的,我在进行正确的垃圾分类,改造,转化,你们为什么不理解我,你作为警察,你该理解我才对,我们应当是一路人,一路惩奸除恶的人.......” 原来、原来还真是啊,那真是太好了....... “告诉我!”林笙桐双手拍着桌面,俯身而下,逼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面容苍白却带着滔天的恨意,“关于他,你知道多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张琪莉吓了一跳,面前女人的目光几乎要吃了她,她突然想起那个先生说的话:讨厌我的人多得屈指可数,恨我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都在独行,不被理解的独行,坚持本心就好。毕竟特立独行看着旁人的跳脚,也挺有意思的。 起初她还不理解这句话,现在看到面前人的反应,她突然发自内心地又愉悦了起来。 “不、告、诉、你。”一字一顿地蹦出字,她不忘留意林笙桐脸上的情绪变化,看着这张苍白的脸平添多了几分的恼怒情绪,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她缓缓笑起来,叹道:“有趣,有趣,你可真有趣啊。” “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要弄死我?” 她悠然自得地,似乎又恢复之前的那个老狐狸的状态。 “告诉你吧,从我决定要杀许华梅开始,我就已经删掉和那位先生的聊天记录,处理干净所有手上的东西了,你们查也不会查到什么,至于那个先生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想知道就去查吧。” 她悠然自得地晃着腿儿,甚至还抽空地端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似乎并不怕林笙桐会做出什么。 与中间偶现的惊慌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气吗?自然是气的。 这股嚣张的气焰和那个人几乎并无二致,这一下几乎可以确定了,给张琪莉指导的人就是那个人。能够如此挑衅警方的,也就只有那个人。 就像是五年前,那些横陈的尸体的挑衅信息,若有似无的作案痕迹,都像是那个人叫嚣着:抓我呀,来呀。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是如此。 林笙桐的手慢慢攥紧,指甲扣进了肉里,浑然不知,她胸前憋了一股气,这一股气使她恨不得将眼前人的脸砸得鼻青脸肿,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凝视着眼前的女人,“那你就等着好了,等着我们查到的那一天。” 说完,她没再管张琪莉的反应,率先离开了审讯室。 小鹿一直候在门口,看见她出来,觑了眼她脸上的神情,“桐桐?你还好吧?” 林笙桐深吸几口气,平息胸口处横冲直撞的焦躁,问:“纪法医呢?” 小鹿答:“他朝着局里的总控室去了。” 想起之前看到的纪清淮的神情,林笙桐的心底里慢慢地冒出一个猜测。 她一面快步朝着总控室走,一面问小鹿,“纪清淮来我们局里之前,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局里的姑娘也爱说八卦,每个年轻的好看的警察到达局里,背景消息都被局里的姑娘们打探了个底朝天。小鹿就处在八卦的圈子里。 “哦哦,之前啊,听说是外科医生来的,三年前才踏进的法医行业,破案手段快准狠,简直是为数不多的法医神探了,怎么了?”小鹿被她严肃的打听八卦的神情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有些好奇,又有些忐忑。 三年前...... “那你有没有打听到是因为什么才从外科医生转行成了法医的?” “没有,我们打听也不过是圈子里的八卦,至于为什么,没怎么听说,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好像还真没人知道。姑娘们只知道他好看又厉害......”小鹿说着说着,又仔细看了看林笙桐的脸色,轻声问:“发生什么了嘛,你给我说说?” 她能敏锐感觉到此刻林笙桐的情绪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是配合着人的步伐紧紧跟着。 “没事。” 林笙桐的喉头渐渐泛出哑意,她不禁想起之前看到他无名指的戒指,看到他陪着自己的父亲在医院的画面,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 总控室三楼,林笙桐爬楼梯爬上去的,到的时候,门敞开着。 她走到门口,一室忙碌的人,所有的电脑屏幕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黑屏,乱码。 男人就坐在一台电脑屏幕前,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电脑界面浮现一行又一行的代码,那手速快得看得她都眼花缭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学了计算机技术。 站着看了两眼,她抬脚就朝着刘局办公室走,小鹿还跟着,林笙桐不让她跟,“我找刘局有点事,你先回去工作吧。” 这件事,她必须了解清楚。 敲响了刘局办公室的门。 “请进。” 她开门走了进去,刘局在处理一沓沓厚厚的卷宗,一抬眼,看见红眼的姑娘,愣了愣,“咋了,受委屈了?受谁的委屈了?” “还是总控室被入侵的事情那些人处理不了?” “不是。”林笙桐率先行了一个军礼,“想请问您一件事情。” “你说。” 林笙桐不能告知自己知道五年前的事情,心中迅速斟酌好了字句,问:“张琪莉的案件,以及今天总控室被入侵的事情是不是跟其他案件有关?” 刘局一愣,没想到她是来问这件事的,笑着推开眼前的卷宗,“没想到你的鼻子还挺灵的。” 看着他还能笑出来,林笙桐都有些纳闷,“这可不是玩笑......”说到一半又顿住,她似乎逾矩了。 “难不成还能哭啊。”刘局哭笑不得,“今天总控局被入侵的事情我知道了,目前只是总控室的监控网络被入侵,局里的资料没问题,技术在抢修当中。” “张琪莉的案件能牵扯到那个案件,我也十分意外,以后说不定我们遇到的案件中也会再次复现这个案件,本想等明天找你们开个会,既然你来了我就提前给你说一下。” 刘局道:“自己挑个地儿坐,你这么站着,红着眼盯着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这个小姑娘似的。” 刘局这人比较好相处。 林笙桐心底微微暖了暖,在办公室内随意找了沙发坐了下来。 刘局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份卷宗,递给她,“先看看。” “这是五年前的悬案,五年了,凶手依旧没有任何踪迹,偶尔国内遇到的几件碎尸案件有相关牵扯,一追查过去,都是无疾而终。” “如果你关注新闻的话,应该也知道这个悬案,这是五年前,名叫‘碎花’的案件。” “从五年前的一月二十一号开始,云城发生第一起碎尸案,尸体被凶手分裂,切口齐整而近乎完美,死者为女性,肩膀处有被用刀雕出了一朵花的图样,尸体胖散落着碎开的花瓣,现场没有任何痕迹和证据,警方历时一个月没有找到凶手,同年的三月,出现两起同样出现雕花纹样,切口完整的案件,警方核实三起案件为一人所为,并案侦查,命名‘碎花’.......” 厚厚的卷宗,有男有女,横陈着各种各样的尸体,这些尸体被人用各式各样的形式、刀法分裂开来....... 林笙桐缓缓翻着,翻到了最后,看到了自己....... 第16章 长夜十六 四肢与躯干被撕扯分离,血肉破碎,躯干内里的东西已经掏空了,胸前血糊糊的被平切过,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肩膀的位置标志了两朵花的纹样。 尸体被摆在血液晕开的粉色地毯上,像一朵晕开碎烂的血花。 现场照片的右下角有打印的小字:尸体乳。。房、子宫等女性特征器官并未找到。 林笙桐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自己的尸体照片。 眼前又蒙上了一抹血色,耳边是喧嚣的,那人畅快而得意的滔滔不绝的“演讲”,“演讲”是他所谓进行“创作艺术品”的仪式,高昂的声线里混着她微不可闻的求饶,有气无力的。 耳边的嗡鸣越来越重,身上忽而泛起了层层冷汗,血肉似乎开始疼痛起来,仿佛有刀,有那喧嚣不停的机器勒住了她,将她拉扯着......拉扯....... “小林,小林?小林!” 有一道声音冲入了她鼓胀的耳膜,将她从那血色中拉扯了出来。 “啊?” 林笙桐略微迟钝地抬头,“什么?刘局。” 面前姑娘的脸苍白如纸,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瞳孔有些涣散,看向他的那一刻才缓缓聚焦。 刘局低头看着她,面色沉得吓人,“松手,再不松开你的手指不要了?” 林笙桐愣了愣,下意识低头,之间自己两只手死死扣在茶几面上,指甲青白,已经冒出了血丝。 她下意识一松,指尖的疼痛才慢慢钻进了感官里。 都说十指连心,林笙桐却觉得没多痛。 刘局将桌面的纸巾推到她的面前,问了一句,“你不舒服?” “没有。”林笙桐习惯性地想咧开嘴角笑,忽而想起什么,索性收起嘴角的弧度。 她用纸巾简单缠绕了下手指,轻轻示意了下茶几桌面上的卷宗,问:“这些受害人有什么统一的特征吗?” 尽管这些信息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作为“林笙桐”她是不知道的。 刘局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的面色逐渐缓和,才道:“要说之间有什么相似的特征......除了最后那一位受害人,其余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品性并不好,容易招人怨恨和惦记。” 林笙桐顿了顿,眼睛胶着在眼前的照片名字上,竭力不去看那照片,“那这一位呢?” “警察。”刘局:“当时负责追查这个案件的刑警队队长,童栖。” 林笙桐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唇,“上面的时间显示是五年前十二月份遇害,之后凶手就没再动手了?” 刘局觑了她一眼,“看来你是没看新闻的类型。” “没有。”刘局:“所有遇害人都在这里。” “这个案件警方追查无果,现在已经是悬案了,直至三年前,有人要求翻案追查,并在一件极其恶劣的碎尸案件中发现了碎花案凶手的痕迹。” 林笙桐抬眼看他,“这个人是?” “纪清淮。”刘局答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纪法医欺负了?还是不满纪法医的行为?还是说,张琪莉说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林笙桐答得很迅速,“我呵欠打多了,流眼泪。” “哦——”刘局看破不说破,看了眼卷宗,又叹了一声,“其实你也不用生纪法医的气,碎花案最后一名受害人就是他的妻子,也就是警队的,童栖。” 林笙桐手指颤了颤,盯着卷宗上面的名字,低声问:“警察的家属不是需要规避受害人是自己亲属的案件吗?” “是。”刘局道:“按道理来说,的确是这个规矩,所以现在云城警局的人都怕他了。” “那......” “是我让他到这里来的。”刘局笑道。 迎上林笙桐不解的目光时,慢慢解释:“纪清淮以前是个外科医生,不可多得的医学院人才,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进修转行到法医这个行业,半年时间内破案无数,专业手法精湛得令人惊叹,试想,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吗?云城那帮小子不懂慧眼识珠,人家不过是想要查一个真相大白而已,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给他查又如何?更何况又是悬案,所以我就从云城那边将人要过来了了。” “那他之所以踏进法医这个行业是.......” “是的,为了他的妻子。”刘局长叹口气,“斯人逝去,逝者已矣,没有任何一个旁观者能够理解一个受害者家属的心情,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让他如愿......” 最后,林笙桐已不记得什么时候离开的刘局办公室,又是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总控室门口。 里头的机子已经全部恢复了正常,只有纪清淮面前的那一台,他依旧在不停地敲击着键盘,电脑界面冒出一串又一串的代码。 他侧对着门口而坐,她只能看到他抿直紧绷的唇线,没什么情绪的侧脸,手指飞快敲击着,似乎调动了全身的力气。 林笙桐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之前的纪清淮因为做事慢吞吞的缘故,敲键盘更是慢,除了需要必须用电脑的工作时间,平时他碰都不碰电脑,因为他是个电脑小白。 现在看来,他似乎克服了很多东西。 心里想着,胸腔里鼓胀着,盈满了酸酸胀胀。突然之间,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和埋怨的情绪变得无关紧要了。 算了,她不怨他,也不恨他了,看在他这五年执着的份上,不再计较,不管他坚持查探真相是否是为报恩,不管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否是他们当时的婚戒,不管他有没有真的爱上她....... 一切都不重要了,过去的让它过去,以后她做她的“林笙桐”。他当他的纪法医,除了同仇敌忾找出碎花案的凶手,旁的,他们再无瓜葛。 我们一笔勾销了,纪清淮。 林笙桐转身,离开了总控室。 —— 五月二十八,阴。 我决定遗忘,都说时间是疗伤的良药,希望时间能帮我带走那些我记忆里糜烂不堪的血糊,那些矫情做作的委屈、愤懑、怨恨。砥砺前行。 童栖留。 —— “520事件”还算圆满结束,审讯张琪莉当天,总控室的监控网络被不知名的入侵者种下病毒,警方相关人员历时一小时破除病毒,资料完好无损,张琪莉里那个人的信息资料被全部抹除,像是突如其来,又无疾而终,纪清淮花了三小时依旧无法探查行踪,一切石沉大海。 之后,洛城警方发布官方新闻,将国内近三年来的罪大恶极几大碎尸案连同“520事件”与五年前的悬案“碎花案”一同立案,并案侦查。 新闻一出,引起业界内的哗然。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碎花案的凶手行凶手法残忍,罪大恶极,偏偏行踪诡异,折损了警队的队长都无法查其踪迹,洛城警方此举,相当于打肿脸充胖子,任务完不成不但要受到上级的处罚,还要遭受到民众的舆论。 一大早,洛城警局门口就堆满了记者。 林笙桐咬着面包片,东挤西挤勉强挤进了警局。 上楼梯的时候竟还遇到了一脸忧心忡忡的裴蕴婷,年轻姑娘的手里握着一瓶不知名的药水,机械地爬着楼梯,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吃下最后一口面包片,无意间瞥见姑娘手里的药水,眼睛亮了亮,决定打招呼,“早上好啊,裴法医。” 裴蕴婷回神,抬眼瞧见是她,愣了一瞬,跟着打招呼,“桐姐,早。” “怎么了,一大早的,不开心啊?”林笙桐说着话,时不时地看了眼裴蕴婷手里的药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瓶药水是D国进口的上好破伤风药,治疗破伤风好得相当快,国内没有,当年她有幸用上,也是因为她为了讨好纪清淮,特意差人跑腿给纪清淮买了一堆他想买买不到的药,又十分阔气地以捐赠名义送给了纪清淮的医院好多昂贵的药。 以前她觉得钱能买来的东西,都不是问题,而现在,她的问题是,没钱。 “门口堵了好多记者......” 裴蕴婷这么一说,林笙桐就明白了过来。 敢情这姑娘心里头正担心着纪清淮呢。 毕竟召开警方新闻会议的时候,她和纪清淮都入了镜,作为洛城警方的代表人物,相当于和碎花案的凶手已经展开公然宣战。 裴蕴婷担心并无道理,对方毕竟是罪大恶极,极为残忍的凶手。 不过这些跟她都没关系。 “没事儿的,不担心哈,纪法医八般武艺强着呢,再说了,咱们警方也不是吃素的,邪不压正,没事儿的哈。” 林笙桐不走心地安慰着,注意力还是在对方的药水上,这一双眼直勾勾的,只要是个人都能察觉了,裴蕴婷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的注意力所在。 “桐姐,您想要这药水?” 裴蕴婷艰难地发问,不是她不想给林笙桐,只是这药水在国内都炒成了天价,她好不容易花重金买来的,也就这么一小瓶,本想着给纪清淮用的,若是给了眼前人,那...... “不不不。”林笙桐笑眯眯地摊开自己缠着创可贴十根手指,“就一次,我花钱涂一次,成不成?” “.......” 第17章 长夜十七 感受手指头的凉意,林笙桐心满意足地重新缠上创可贴,将用了一小半的药水给回呆立在一边的裴蕴婷,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好几张的百元大钞折好递给女孩。 “不用了......” “拿着哈。”林笙桐知道这药水价格不菲,不给钱说不过去。 这个年头已经没多少人身上随时带着现金了,何况还是林笙桐这么多数目的,药虽然贵,用了这么小半也用不上这么多。 裴蕴婷想要推辞,“不用这么多......” 却不想对方没等她说完,将钱塞到她手里,又笑问:“一起去例会?” 再推脱就是虚伪了,裴蕴婷只能将钱接下,与林笙桐一并走向会议室。 进会议室之前,林笙桐余光瞥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只见对方的脸上一闪即逝可惜模样,想必还是心疼那药水。 也是,这药还没给心上人用的时候就被自己截胡了,怎么想想都不厚道。 林笙桐后知后觉地想着,寻思要不给裴蕴婷补一瓶? 国内是比较贵,国外的话,要比国内转卖的便宜很多,不过再怎么便宜,也要花上她半个月的工资,过几天就是发粮的日子,省一省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几番思量之后,林笙桐决定还是给小姑娘买一瓶,五年前那时候的代购联系方式她还记得,就是不知道那人还用不用这个联系方式。 打定主意之后,林笙桐心情更松快了。 两人来得不算晚,但是会议室里的人基本上已经坐齐了,小鹿小廖,纪清淮都在场,小例会是围绕她这个队来展开的,纪清淮和裴蕴婷作为与他们合作的法医,自然也要到场。 惯常开例会都是队长来开,只不过今天不是林笙桐的主场,开会的人是刘局,刘局还没到。 会议室里她的同僚们都比较放松,小鹿写手账,小廖边吃着肯X基,边刷手机,看到好笑的地方,又努力地憋住,似乎害怕泄露出一丝声音干扰了会议室的安宁。他旁边的纪清淮正襟危坐,手捧着一本足有半拳厚的书本在看,缠着创可贴的十指缓缓翻着书页,岁月静好。 怪不得小廖这么辛苦憋着,原来是他身边坐了一尊大佛。 林笙桐眼睛从纪清淮缠着创可贴的手指上掠过。 指尖动了动。 奇了怪了,纪清淮居然跟她用同一个牌子的创可贴。同样是熊猫头图案,虽然款式和颜色不一样,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来这是一个牌子。 林笙桐五年前就很喜欢这创可贴,买了一大堆堆在家里,她喜欢这牌子纯粹是因为小熊图案很可爱,五大三粗的姑娘,却喜欢萌哒哒的玩偶,粉嫩嫩的颜色,曾因为这个她被一起野着长大的大老爷们都吐槽过。纪清淮也从不曾碰过她这些萌哒哒的东西。 而现在...... 纪清淮撞邪了? 不过想想,她却又释然了,五年了,纪清淮都能为了她,坚持翻案,用这个也没什么不可能,人心总有改变的时候。 再说,说不定也是碰巧买的和她一个牌子的呢。 总不能是五年前她买的那些的吧。 林笙桐收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走进了会议室,直接朝着小廖桌上的“垃圾食品”而去。 手越过小廖的脑袋,顺了一根薯条放进嘴里,这动作吓得小廖顿时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坐得笔直。 这反应逗得林笙桐“噗嗤”一声笑,“你这么紧张干嘛?做贼心虚?” 小廖一抬眼,发现是她,神色就垮了下来,“原来是你啊,桐姐,你好歹打个招呼嘛,吓死我了。” “内心坦荡荡的怎么会被吓?”林笙桐施施然地在他的对面,小鹿的身边坐了下来,恰好正对着薯条,她又顺手拿了一根。 小廖见她十分流畅的动作,一阵无语,嚷嚷,“桐姐,我早餐还没吃饱耶,嘴下留薯条!” “吃你一点而已嘛。” “你手指都贴创可贴了,这么吃真的不要紧吗?”小廖上前作出护食的姿态,“好啦好啦,手指都受伤了,学学纪法医,安分点.......嘶。” 小廖正嚷着,忽而感到小腿被踹了一记,他顿时回过神来,抬眼,就见小鹿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他来不及看林笙桐的脸色,后知后觉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边,只见男人已经从书页中抬眼,正幽幽地看向这边,眼底的神色未明,看着男人指头的创可贴,小廖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又嘴瓢了一句,“桐姐,你和纪法医真是太有默契了吧,戴同样牌子的创可贴......” 这一下不用小鹿来提醒他,纪法医身边的那个姑娘的刀子眼足以让他闭上自己发瓢的嘴。 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发现这个想法幼稚,动作又傻气的时候,只能止住了自己的念头,在心底里自己狠狠自扇耳刮子。 男人的眼神幽幽的,让他无所遁形,他只能尴尬笑着,顺势转移视线转眼去看对面林笙桐的反应,原以为再遭受一遍刀子眼,却没想到林笙桐压根儿就不生气,右手的三个指头翘起,食指和大拇指掐住一根薯条,在他倒出来的番茄酱上面点点沾沾,嘴里还不忘说着,“小廖你这薯条是在哪一家肯X基买的,番茄酱还不赖嘛。” 似乎压根儿就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桐姐竟然不生气? 小廖心底里疑惑着,正想要回答,他的旁边突兀地伸出一只手,快准狠地抓住了那只还在蘸酱的手手腕。 小廖瞪大眼。 这手...... 两只手上的创可贴相称,暧昧相缠,像极了情侣。 极为惹眼又赏心悦目。 小廖却无心欣赏,心底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世纪大战要爆发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惹怒了纪清淮,又抑或是旁的原因,使得纪清淮不高兴了,总而言之,一个发起脾气很可怕的人遇上一个同是炮仗脾气的人...... 小廖总感觉又要重现那天车上的一幕,更何况眼下的这一幕还是自己惹出来的,他的心底里正忐忑着。 却不想对面的林笙桐慢悠悠地,甚至嘴角还勾着一丝笑,挑着眉看握住他手的男人,“怎么了?纪法医也想吃?” 纪清淮眼睛盯着她的手,脑子里刚才的那一幕和记忆深处的一幕慢慢重叠,“你......”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像是好的人,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都没发完整的一个字。 林笙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定位在自己的手指上,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纪法医是对我手上的创可贴有疑问?” “创可贴是在我家附近的便利店买的,跟你撞牌子实属不好意思哈,老板就只剩下这个了。我就全要了。” 这话没说错,她也是偶尔之下再次买到的,那家便利店的确就剩下这个牌子了。 纪清淮一动不动,林笙桐又问,“纪法医......也想吃薯条?” 不,不是这个。 男人面色紧绷着,可在嘴边的话在眼睛触及到全然一张陌生的脸时,又梗在了喉口,问不出口,更何况,这想法也太荒唐了。 纪清淮颓然地松手,坐回椅子上,盯着面前的画面,眼神涣散,没了他的制止,林笙桐又点点沾沾着番茄酱,一点一点,像极了小鸡啄米。 记忆深处的一幕也渐渐清晰。 【“清淮,你赶紧尝尝,这里的番茄酱好好吃。”女孩捏着薯条在红彤彤的番茄酱上沾沾点点,一点都不文雅。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眉头蹙得死紧,向来温和的一张脸黑如锅底,慢吞吞而又不掩饰厌恶地吐字:“我不吃垃圾食品。” 一听这话,女孩眼底晶晶亮的光慢慢寂灭了下去,嘴角的笑容都牵强,“那我不客气啦,你的那份归我啦。”.......】 他的眸光缓缓上移,落在笑眯了眼,皮肤略黄的对面女人身上。 纵使再怎么像,她也不可能是她。 刑警队的三人似乎并没有被他影响到,女人和两个下属畅聊着,十分开怀。 “师父,师父?” 有人轻轻揪了揪他的袖子,纪清淮眸光闪了闪,敛了眼底的阴霾,收回视线,转头,裴蕴婷推过来一瓶药水,透明的瓶子里只剩下大半瓶的药水,有被人用过的痕迹。 “师父,你试试这个药,听说治破伤风很好。” 药瓶被推了推,彻底被搁置在他的手指边,触手可及。 可纪清淮的指尖微动,却像是被触了电一样,彻底收回了手,离那药水更远了。 这个药,治破伤风,好得不能再好,他当然知道。 家里的地下室,全是空空的药瓶子,他一瓶都没丢,因为这是她买给他的。 “师父?”裴蕴婷眼皮颤了颤,神情看起来有些受伤,“怎么了?” 纪清淮抿了抿唇,“是好东西,我用不着,你拿回去吧。” 裴蕴婷看着那创可贴露出来的青红指尖,咬了咬唇,“你的手.......” “不碍事。” 得到了回复,裴蕴婷却还是不甘地紧紧盯着眼前的手指。 就是这一双手,为了他心底的那个人,敲键盘敲了一天一夜,敲出了血。像个机械的不知道疼痛的人。 裴蕴婷的心疼得扭成了麻花。 心底里对所谓的“师娘”又开始嫉恨怨怼了起来,明明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想着,如果那个人死之前,跟她的师父先和平离婚就好了,这样她的师父也不会这么愧疚,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执着了这么多年。 当断不断,最是可恨。 第18章 长夜十八 “哦哟,这么热闹呢?” 谈笑打闹声戛然而止,刘局带着卷宗走进了会议室。 林笙桐瞅准机会,三下五除二地将最后一根薯条成功地抢进了嘴里,又迅速将桌面清理干净。 刘局看过来时,她已经嘴角牵笑地朝着刘局打了一个招呼,“早呀,刘局,吃早餐了吗?” 林笙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在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皮孩子,父母故去之后,沉闷了不少,如今见她有些故态复萌的模样,便也不跟她计较了。 只哼了一声,“少吃垃圾食品。” 林笙桐嘿嘿笑着点头。 会议开始。 刘局简单地说了五年前碎花案的细节,卷宗在投影幕上一帧帧播放,作案现场暴露出来的残暴让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我相信这个案件大家应该不算陌生,只要看过新闻都会了解一二,这是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案件,凶手狡猾得像一条泥鳅,我们洛城决定翻案是因为我们的纪法医发现了凶手的线索,虽然到目前为止,线索算是断了,但我相信凶手依旧不会当个锁头乌龟,依旧会以别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现在我就是想告诉大家,提前了解一下这个案件,日后我们将打一个长久战,这是一个敌不动我不动的拉锯战,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刘局说完,环视了室内一遍,触及到林笙桐苍白的面庞,停顿了一瞬,内心底深沉地叹了口气,在林笙桐到洛城警局的两年间,遇到的碎尸案屈指可数,何况这还是一个这么大型的,怕是让她想起了当年不好的回忆。 刘局想着,却压根儿不知道眼前人已经换了一个芯子。 在纪清淮提出要翻案的时候,刘局一开始想着还不知道找哪一队来接,毕竟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交给别的队或许还不乐意,纪清淮一来就跟着一队及有默契地破了一宗碎尸案,又发现了这么个线索,理应交给一队才是,可刘局当时想着林笙桐看了卷宗之后那可怕的脸色,本想算了。 没想到姑娘主动要求揽下了这个案子。 刘局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真是个挑战。 刘局心底里怎么个章程,林笙桐一概不知,她面色苍白地盯着屏幕,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些拍出来的案发现场的惨状,尤其是自己的现场,手平放在大腿处,渐渐握成拳,紧紧攥着,极力平缓自己的呼吸。 她知道,想要抓住那个人,她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竭力去忽视自己死时的惨状。 这个人亲手造就了她和那些受害者家属的噩梦,只要他一天不进监狱,他们的噩梦就会延绵下去,甚至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其实想想,比起他们,她还是幸运多了,至少她还有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总而言之,‘碎花案’的凶手虽然狡猾,极难抓住他的蛛丝马迹,但是我希望的是,你们能够坚持不懈,一旦抓住一丝可能,就要死死咬住不放,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犯罪,只要是个人,就会留下一定的痕迹。” 林笙桐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我认为,可以根据凶手切割分解尸体的手法去推断凶手的职业,屠户、医生、甚至是宠物医生都可以列入嫌疑范围之内。”上次在医院门口电梯的遭遇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凶手要么是那个医院里的医生,要么就是来医院看病的病人。 那一瞬的感觉没有错,她可以肯定就是那个人。 凶手一定在本市! “想法不错,但当年警方查了所有的医院和市场屠户,并未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凶手极为狡猾。这些年间没见他亲自现身作案,反而有些案件中出现了他的身影,只能说明,凶手躲在暗处,暗自操控,怂恿着被复仇欲望颠覆的人们进行犯罪。” “我们要做的,就是顺藤摸瓜,揪出凶手的老巢,彻底击溃。” “那我们现在没有凶手的证据,要做的是什么?”小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纪清淮道:“此人内心残暴,实则还是心比天高的人,从这么多年他反复挑衅警察来看,此人心高气傲,为人又十分谨慎,他一定会忍不住再次插手其他案件,我们只需要在这些案件中,找出并牢牢抓住这些线索即可。” 这也是刘局跟他们之前商量了之后,决定全网公开翻案的原因,那一天的网络探查,根据入侵的网络IP查到的地方依旧跟丢了线索之后,纪清淮提出的召开的记者新闻会,洛城揽下碎花案,并昭告天下。 以此守株待兔。 那个人肯定不会容许如此挑衅,会再次送线索上门,到时候他们只需要牢牢抓住即可。 除此之外,林笙桐始终觉得那一家医院很可疑,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找着空档的机会去一次那家医院看看。 例会结束,碎花案压在了他们刑警队一队的头上,破案无期限,本是一件大事情,刑警队一队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苦闷的痕迹。 林局前脚刚走,林笙桐揽着小鹿后脚跟着走出会议室,叫住抬脚就要走的小廖,问道:“说说,刚刚的那薯条是在哪一家‘肯X基’买的?” 小廖捂着空落落的肚子,本想着回到办公室搜罗点东西吃,一听造成自己饿着肚子的罪魁祸首的话,是敢怒不敢言,“好吃那你也不能都毫不留情吃光了啊......” 林笙桐笑,“你说不说?” “哦哦。”小廖“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出了大门大街尽头右拐,新开的那家店。” “成。”林笙桐拉着小鹿,“走吧,带你们去吃早餐。” 小廖仿佛是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不可思议,“去吃早餐?去肯X基吃早餐?” “嗯哼。” 小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想着自己话都说错了,不但没有被上司责怪,还被请去吃早餐,顿时有些犹犹豫豫的,“桐姐,不、不会窜稀吧?” 林笙桐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面色忐忑的青年,“你喜欢——倒也不是不可以。” 小廖顿时吓得面色发白,“不不不,不喜欢。” “那还不快走?” “哦哦,是。”小廖跟了上去,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桐姐,你不生我气啊?” “啥气?” “就......”小廖话还没说完,身边漫过一个冷冽的气息。 “嗨,纪法医,去吃早餐吗?我请客。” 听到林笙桐的招呼声,小廖忙抬头看去,男人和助理就站在不远处,听见这声招呼,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过来,一双黑瞳阴森森的,小廖禁不住瑟缩了下,这么强大气场的人,他还是害怕。 她的上司却是笑眯眯地又重复了一遍,“去不去啊?” 小廖面色惊讶地看了过去。 纪清淮看了她一眼,“不去。” 随后带着裴蕴婷走进了解剖室。 这般态度....... 小廖又去看了林笙桐一眼,对方的神色依旧未变,甚至看向他,“走啊,磨磨蹭蹭什么?” 小廖紧跟着快走了几步,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林笙桐,“桐姐,你不生气啊?” “啥气?” “就纪法医对你的那个态度,还有我......说的那些话。” “哈?”林笙桐想了想,明白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人大度不生气,更何况我和他一笑泯恩仇啦~” 在乎才会生气,现在的纪清淮对她而言,仅仅是普通的同事罢了,过去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从此往后,他们就是除了在案件上有交集之外,其余的,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恩仇?”小廖挠了挠脑袋,一脸莫名其妙,桐姐什么时候跟纪法医有仇了? 女人携着下属走远,愉快的音容笑貌向着光,似乎向阳而生。一切是那么美好的,美好的有些刺眼。 纪清淮站在解剖室,透过玻璃窗看着女人的背影,心底里突然冒起一丝奇怪的念头,曾经他的栖栖是不是也是这样,和下属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可是,他从来没见过,曾经没想着去了解,现在已经没机会再见了。 男人收回目光,拉了帘子,室内暗了下来,他开了灯,室内依旧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与室外美好的空隔绝开来。 “怎么不跟着他们出去吃早餐?” 他取了墙上的报告,细细看着,有些卷宗要处理,他还没处理完,这些卷宗,他一个人处理就足够了,用不上裴蕴婷。 “我不去。”裴蕴婷紧握着药瓶,指甲扣得发白,又蓦然一松,“我想陪着师父你......” 裴蕴婷看了眼男人,男人依旧看着报告,头也不抬,她心横了横,壮起胆子,“师父太孤独了,我想陪着师父。” 纪清淮顿了顿,终于从报告中抬眼,那一双黑瞳依旧寂灭了所有的光,黑梭梭的,“我不孤独,也不需要你陪。” 声音温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可裴蕴婷却觉得像是十二月的寒冬凛冽的寒风,吹得她的心口发疼。 她还没说什么,男人又说了一句,“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吧,好好工作。” 那发疼的地方又被撒了把盐,更疼了。 第19章 长夜十九 六月的天,像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洛城的天气刚步入六月就开始阴雨不断,有时候是瓢泼大雨,有时候又是绵绵细雨。 林笙桐看着头顶飘斜的雨丝,走廊外雾蒙蒙阴沉的天,早起的心情都跟着躁郁起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包裹是乡下的父母寄给张琪莉的,被放在了收发室,今天张琪莉要离开看守所去往监狱,至于后续如何本不该是林笙桐关心的,只是她今天要早些过来整理卷宗,经过收发室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快递,想到张琪莉上次审讯时候的神情,就顺手拿了过来。 张琪莉被叫到了审讯室,见是她,笑了,“你起的真早呢,林警官。” 林笙桐没废话,直接将包裹放在她的桌面上,“给。” “这是什么?”张琪莉笑着,丝毫不客气地动手拆包裹,一边拆着一边道:“拿好东西贿赂我吗?林警官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呢,让我想想看,是不是又是那位先生的事情?话说你们是真的大胆啊,竟然敢跟那位先生叫板……” 絮絮叨叨的声音陡然顿住,她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翻回箱子面上,看了看快递信息。 林笙桐看了眼箱子里面的东西,透明袋子包裹着的是一份吃食,应该是乡下的糕饼,有着明显的手工痕迹,搁在旁边的是一封书信。 “是不是很失望?”林笙桐面无表情,“‘贿赂’这个词少用,而且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想不想说随便你,对于我来说,我只想缉凶,减免更多人的痛苦,就像是你所说的惩奸除恶,但我用的不是以暴制暴的方式。” 林笙桐搓了搓发凉的手,站起身,看了眼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女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些时候用眼看到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需要用心去感受。” 话落,她没再多说什么,抬腿就朝着门外走,没走两步,身后传来艰涩的声线,“那个人,我是从一个网站认识的,在那个网站里有很多‘教程’,教程名为‘向善而生’,里面有很多了结‘恶人’的方式,讲的很详细,有视频。但是每次域名都会更换,想要学习这个教程的或者有需求的,都要微信去联络那个人,每次教程学习完毕,那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就会自动在学习者的手机里被清除,甚至被删……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 林笙桐没回头,“谢了。” 审讯室的门关上,张琪莉用手轻轻触碰着透明袋子里装着的糕饼,东西是父母寄过来的,在弟弟还未出生之前,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糕饼,弟弟出生之后,她就没再碰过了,她以为他们忘记了,原来他们没忘啊…… 她抖着手展开旁边歪歪扭扭字体写着的信封,书信厚厚一沓,足足有几十张,摊在最上面的一张,开头写了五个字:琪妞,对不起……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泣不成声,信里他们对以往的态度进行了忏悔,字字句句之间,她似乎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宠爱的那样,没有又脏又累的农活,踩的不是血腥肮脏的土地,他们依旧不变,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小公主,像是拥有全世界那样的美好。 迟来的忏悔和道歉,她似乎已经不需要了,但空洞洞的心却似乎慢慢暖了起来,她将信件搁置在一边,撕开透明袋子,将里面的糕饼取出来,咬了一口,味道还是之前的味道。 吃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早已不是当初的心境,她原以为她被他们彻底遗忘,甚至犯下这样的罪孽,是家族的耻辱,丢了他们的脸面,不被理会才是,就算是收到了他们的回应,也应该是唾骂的,唾弃的。 可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信件。 足够了。 张琪莉微微笑起来,开怀发自内心的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道歉,如今道歉已经收到了。真好…….她也要用命去偿还她犯下的罪孽了。 整理完卷宗,林笙桐趴在桌子上眯觉,近几日,附近几条巷子人口流动有点大,不断有人搬进来,又不断有人搬进去,来来去去的都是搬家的声音,到半夜才停歇,她那附近隔音差,吵得她这几宿都没一个好觉。 刚眯了没一会儿,办公室的电话铃呼哧作响,林笙桐被惊得抬起了头,人迷瞪瞪地朝着电话挪去。 “喂?” “咦,桐姐原来你去局里了啊。” 小廖的声音。 那边还有喧闹的人声。 “啥事?”林笙桐隐隐有些不耐烦,打了一个呵欠,追问了一句。 “筒子街五号巷出了人命案子.......” “哦。”林笙桐又打了一个呵欠,迷糊了会儿,忽而回过神来,“你说什么?筒子街?” “对,醒了吗?”小廖隐隐像是有些无语,“在你家附近发生了案子。” 楼下有警笛呼啸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接到了出警的电话。 “等我,我马上到。” 林笙桐挂断电话,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薄外套直接冲刺下楼。 一路坐着顺风车来到了巷子口。 握手楼的巷子,车子不大好进,林笙桐只好下车带着他们走过去。 筒子街五巷,刚好就在她住的那一条巷子的隔壁,她住的那一条巷子稍微宽阔一些,敞亮一些,但五巷开始就隐蔽晦暗起来。 这几天阴雨不断,地面都是泥泞的,粗糙的水泥路堆满了浑浊的积水,各种脚印混在一起,早已看不出一个脚印的形儿。 头上的电线勾拉,檐下的衣物发着淡淡的霉味。 发生命案的位置就在巷子的前半端,隐隐靠近整条巷子中央,死者的家在一楼,在巷子口看见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是,十分好辨认。 林笙桐到的时候,小廖正在极力地维护现场秩序,围观的都是居住在附近的本地居民,一些滞留家中的大叔大妈,年轻人赶着上班,这个时间点自然没时间来围观。 “怎么样?”林笙桐疾走过来,还喘着气。 “清淮哥在里头。”小廖看起来还有些后怕的样子,“被害人死在了卧房,有点......惨。” “怎么从‘纪法医’升级成‘清淮哥’了?”林笙桐边看着现场的情况边问。 死者的房子在一楼,中间是入户门,入户门两边各有一扇窗,玻璃窗后头都额外上了一层防蚊网,入户门口泥泞不堪,各种各样的脚印混杂在一起,要从这些脚印中辨别出凶手的,太过困难。 “我这不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嘛。清淮哥比我大,敬称......”小廖在后头嘀咕。 林笙桐没了心思应,看了看左边的窗户,对着正是客厅,能一眼望到对面的阳台,整个屋子呈通透式,左边的窗户上方的檐下挂着几件皱巴巴的衣服,活脱脱像晒咸鱼,发出淡淡酸臭的霉味。 看右边的窗户...... 这边正对着是卧房,床上尸体呈大字躺着,从窗户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大滩血迹,关上纱窗,不细看也只以为是红色的床单,从外面看不见里头的详细情况。 此时纪清淮正站在床边,专注地查看着尸体,美男专注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林笙桐的视线转移,挪回了窗边,铝制窗格子上细碎的尘粒密布,有一枚混着水迹的血色脚印混在其中,林笙桐戴着手套摸了摸,干了一大半。 林笙桐往里瞅,纪清淮还在里头查看尸体。 外边已经有人员围起了警戒线,林笙桐鞋套一套,就拽着小廖走进了屋子里头,“走,去看尸体。” 室内满溢血腥味,那血腥味令人作呕,走到了卧房,林笙桐才明白了小廖一开始说的那句话的“惨”字。 死者是男性,呈大字横陈在床的中间位置上,大腿往上的身子都在床上,自膝盖弯下去的小腿靠着床边自然垂落,两只脚的拖鞋被甩开,一只在门边,另外一只不知到了哪里,身穿着睡衣,两条大腿的位置有着极深的伤口,刚好就是大动脉的位置,血淌了一地,真正惨不忍睹的是,死者跨间的位置,已经是一副血肉模糊,混着一股尿骚的腥味,成了一滩肉泥,那形状都难以辨认。 确实惨...... 林笙桐作为一个女的都感觉到□□一凉。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动手这么狠啊。” 小廖站在门口打着哆嗦,林笙桐回头看见他那不自觉伸手就要往□□捂的势头,林笙桐瞪了他一眼,“注意影响。” 卧房并不大,已经有一两个勘验员在勘察现场,纪清淮还站在那里查看,对于看尸体,这才是法医的专业活,林笙桐也不好打扰,又顺手拉了小廖出来。勘察起其他地方来。 一房一厅,地板有些脏,林笙桐去看了厨房和卫生间,死者并不是多爱干净的,厨房和卫生间凌乱不堪,看过一眼就不想再看,尤其是卫生间,墙面是黄色的污垢,地板脏兮兮的,粘着污水干透的痕迹,厨房要好一些,冷冷清清的,台面上散着泡面盒子和碎面,电磁炉沾了灰,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了,比起亲手做饭,死者似乎更加喜欢吃泡面。 阳台下方挂着充满霉味的内衣物,混着其他味道。 林笙桐拧着眉头勘察完,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一样,她问小廖:“你是第一个发现的现场?” “不是。”小廖摇头,“是房东大妈发现的。” 小廖朝着外边努了努头,林笙桐看了眼,有民警同事在给一个穿着洗的发白T衫的五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做口供。 林笙桐收回视线,又问他,“那你是怎么到这儿发现的?上班的地方不是这儿吧?” 说到这个,小廖摸着头嘿嘿笑,“你不是说你家附近有一早餐小吃卖得不错,口味也不错嘛,我今天起得早,想着过来你这儿摸个早餐,顺带让你坐个顺风车......” “......”的确是有这么个事儿,那天她捞着他们两个去肯x基吃早餐的时候顺嘴说的,没想到这个馋鬼这么惦记。 “然后呢?到地方之前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林笙桐白了他一眼。 “打了,你没接。”小廖道,“我就想着你是不是睡懒觉去了,摸进了巷子里头找你,就碰上这事儿了。” 林笙桐从兜里拿出手机,手机开了静音,好几个电话她还真的没听到,将手机重新揣回去,她调侃:“嘿,你这体质真棒哈,跟某个动画人物有的一拼。” 小廖一听,瞪圆了眼,“哪有!我这是头一回!” “再说了,桐姐你住的这个地方也忒破了吧,开窗伸个手就能到对面的栏杆,隔壁说话就跟在耳边似的。要监控没监控,这阴雨天又下着雨,这案子有得头疼。” “嫌弃破啊?”林笙桐走在他的前头,回头看了他一眼,“富二代匀点钱我啊。” “......”小廖倏然闭嘴,他虽然有钱,那也是他家有钱,都说了是富二代了,他爸妈有钱,跟他一毛关系都没有,再加上,他爹妈对他严格管理,抠抠搜搜的态度,他一个月能存下来的钱也就比刑警的工资多一点点。 一样,都是穷鬼。 第20章 长夜二十 林笙桐和小廖重新回到门口的时候,民警还没录完口供。 房东大妈神情惴惴,揣了些厌恶和嫌晦气在里头,总之顶着一张情绪十分复杂的脸道:“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当初说什么都不租给他哩,人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不说,如今还惹了命案子在屋子里,晦气哦,以后这屋子怎么还租得出去,吓死个人。” 大妈像是唱戏的一样录完口供,眉眼一搭,一脸苦相地走了。 两人只听了后面一点,前奏没听,自然是问了民警要了口供记录过来。 死者名叫张宇之,28岁,名儿好听,但人品却是背道而驰。 据房东大妈所述,两家曾是远方亲戚,张宇之的父母在乡下,张宇之二十岁就已经辍学出来打工,兜兜转转来到洛城,人穷口袋里没三两钱,到处租不着房子,没地儿住,为了能让儿子有个地方落脚,乡下的父母只好联系上了远方的亲戚,也就是房东大妈,帮个忙。 房东大妈盛情难却,又想到旧日的交情,虽然听闻张宇之的人品不咋地,想着租着看看,也就将一楼给租给了张宇之。 没想到这么一租,就让房东大妈恨不得从不认识这一家人。 张宇之白日找了在附近给网吧看场子的工作,洛城着里的城中村,还有着一些不是很正规的网吧,白日张宇之在网吧上班,晚上在酒吧里混,经常夜半三更才回家。 在网吧里工作的钱也全耗在了去酒吧地玩乐上,吃喝嫖赌样样都行,房租却从不按时交,交了这个月,没了下个月,好几个月都没着落,水电费也拖欠着。有时候张宇之欠了债的债主也会找上门,闹嚷着让男人还钱,还不好惹,张宇之每次都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久而久之,房东大妈忍不住了,怕那些债主吓到租客,又气张宇之不给房租和水电费,好几次去找张宇之理论,但每次都被张宇之给吓得什么也要不着,根据邻居大妈的描述,张宇之虽然一张脸长得俊,发起火来像是吃了人一样可怕,和那些跟他讨债的债主也没差。 张宇之见自己的脸能唬住房东大妈,就越来越变本加厉,最近的水电费一拖就是三个月,房东大妈再一次坐不住了,今天一大早就到门口堵人,才发现了这屋子的惨状。 “看来电视剧里说的,‘不还钱就让你断子绝孙’这句话还真的应验啊。”小廖看着口供嘟囔了一句。 “少看剧。”林笙桐将口供本子拍在他的头上。 这时,纪清淮从房间里头走出来,手上还戴着手套,沾了点血,林笙桐往旁边一避,给他让路的同时,又发问:“情况怎么样?” “根据现场和尸僵程度来看,死者是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三点之间。身上还有未散掉的酒气,拖鞋还沾着泥,死之前应该是穿着睡衣到外边喝过酒。” 纪清淮脱下带血的手套,递给一边的勘验员,又从那里拿了一副新的戴上,检查了一遍门口的门锁,“死者和凶手认识,又抑或是,死者是自动开门给凶手进房间的。” 入户门的锁上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林笙桐点了点头。 纪清淮看完门锁,来到窗边,瞅了眼,“凶手破窗而逃。” “我来的时候,附近路面泥泞,都是积水,没看到红色的血迹,到时候做个鲁米诺反应查一查这几条街。” 林笙桐又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点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顿住,她怎么不知不觉被纪清淮带着节奏走了? 都说人都是畏强的,不自觉地敬畏强者,有了上个案子和纪清淮一起断案的经验,纵使林笙桐再不想承认,也知道自己内心里已经潜意识地认可了纪清淮,并且已经对他产生了敬畏的心思。 潜意识是真的可怕。 林笙桐看了眼屋内的惨状,想到上一个案子的现场,还是跟上纪清淮的步伐,“和上个案子作案现场有点相似,会有那个人的痕迹吗?” 纪清淮顿住,看了她一眼,“还未确定。” “凶器呢?” “圆头锤和18.5公分的宽斧。” 林笙桐点头表示了解,圆头锤属于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类型,并不特殊,尤其是在下阶层的工薪家庭出租屋中,都很常见,反而是这宽斧,寻常人家并没有,拥有者也会是伐木工或者工地工人,难道伐木工和工地工人与张宇之有仇? 于情于理不太符合,按照房东大妈给出的供词来讲,工人微薄的薪水并不会是张宇之借钱的对象。 那么,是什么又将他们牵扯在一起呢? 网吧?还是酒吧? 按照张宇之的尸体受害严重的部位来看,对方恨极了他并且想让他断子绝孙,如果不是讨债方面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了。 看来,这张宇之的水很深啊。 正思索着,林笙桐的肩膀被人挤了挤,她回神,就见小廖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桐姐,刚刚你好像清淮哥的小跟班啊。” “......” 林笙桐安静地瞅着他,直把他看得感到有些发毛的时候,姑娘上下嘴唇一碰,幽幽吐字,“我看你一直都是我的小跟班。” “.......” 调查完现场,纪清淮赶着回解剖室,林笙桐拉了小廖去外边调查线索,首先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张宇之工作的网吧。 筒子街五巷前面有一座小桥,小桥过了就是小吃街,人流冗杂的地方,小吃街的店面都比较老旧,有点上世纪□□十年代的味儿,说是小吃街,人们自然不会对老店铺感兴趣,反而喜欢的是在老店铺门口的位置摆摊的小吃摊贩。 张宇之工作的网吧就挤在小吃摊后边的老旧店铺中,店铺牌面很破旧,外边挂着的是面馆,实则二楼是棋牌室,三楼就是网吧。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林笙桐还特地回了一趟家,换了便衣,小年轻向来都是去了办公室才换警服,穿着也是便衣。 两人到面馆,看点的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身形有些微胖的女人,大鼻头,单眼皮,吊梢眼,看起来并不好惹,手臂上刻着刺青,掰着花生,数着仁儿在吃。 瞧见他们,轻轻抬了眼皮,说话轻飘飘,总带着几分傲慢,“菜单在这,两位想吃什么随便点。” 面馆的生意并不火爆,但也不算冷清,能这么佛系开店的,不过是因为营业流水来源并不是面馆,而是楼上的棋牌和网吧。 林笙桐翻着菜单,一口气翻到了最后面,指着上头二楼棋牌,三楼网吧的字眼,道:“我要上网。” 老板娘一听,花生仁儿也不吃了,眼睛微微亮起来,似乎藏着精光,“上网啊?楼上请。” 两人被带上了楼,里头环境昏暗,唯一可进光的窗被厚重的窗帘子挡住,乌烟瘴气的,烟酒味混杂,每一层楼都有一两个纹着刺青的人在转,就是看场子的。 老板娘把他们带到三楼,那里还有一处前台,她走了进去,看了看电脑,边操作着,边头也不抬地开口:“麻烦两位出示一下身份证。” 林笙桐看了小廖一眼,小廖瞬间明白,“啪”的一声,警察证拍到了老板娘的面前,“你好,我是警察,想了解一下有关于张宇之的一些事。” 老板娘本来被这警察证吓得面色发白,后面一听“张宇之”的名字才又松了口气,再说话的时候,藏了小心翼翼,态度更加毕恭毕敬,“两位警察同志这边请。” 老板娘打开前台背景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里头是另外一番敞亮的天地。 小廖和林笙桐走了进去,老板娘请他们坐,又亲自沏茶,好一番忙活才坐了下来。 搓了搓手掌,笑呵呵地开口:“警察同志,你们想问什么,我定会知无不言。只要俺能答上来的,俺都回答,全力配合。” 林笙桐看了眼她的刺青手臂,严肃的神情一松,她微微一笑,亲切得像是唠家常的邻里,“不必紧张,我们也只是来问几句话。” “好的好的。”老板娘喝了口茶,吞咽。 小廖打开笔录本子,林笙桐问:“张宇之在你这儿工作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 “平时为人如何?” “还行,看管还挺尽力的。” “有跟什么人发生过冲突吗?” 这可给老板娘问得卡了壳,“警官,你这问得没冲突吧,那肯定不能够。毕竟都是在场子上办事的,肯定会有些过分的客人,我们也要维持秩序......” “除去‘维持秩序’。” “哦,那倒是没有。”老板娘补充道:“张宇之这人比较爱玩电脑儿,平时没什么事,会在工位玩游戏。” “玩的什么有留意吗?” “没......”老板娘想了想,“偶尔有几次我路过瞅了一眼,是跟别人聊天,看起来好像是个姑娘。” “姑娘?” “对。而且我瞅着,姑娘还不止一个。”老板娘说着说着又暧昧地笑了笑,“这年头玩儿姑娘的男人多了去了,只要不犯法咱也不在意,再说了,张宇之也只是我店里的员工,私生活我是管不着的。” 林笙桐看着她,突兀地问了一句,“张宇之欠了你多少钱?” 老板娘陡然一僵,眼睛有些闪烁起来,她支支吾吾了阵,索性豁开了讲,“我借钱是借钱,他不还钱我也只是教训一下,我可没打死他。” 如果不留意房东大妈话里的那些所谓讨债者有刺青,林笙桐也不会怀疑到老板娘的身上,张宇之人品这么差,不一定会在一个地方坚持工作这么久,除非有一种可能,就是张宇之不得不在这个网吧工作。 本就是试探性一问,没想到还真是。 想到在卧室惊鸿一瞥的脚踝上的伤痕,看来张宇之被杀之前,还和老板娘的人干过架。 “打架斗殴严重者也是犯法。”林笙桐淡淡提醒。 老板娘眼神躲闪,“他欠债我总要用些方式要回来......” 林笙桐看了她一眼,“打了哪里?” “什么时候动的手?” “大概是......” 第21章 长夜二十一 “桐姐,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出了网吧,小廖问。 林笙桐翻了翻小廖录的口供,眉头皱得很紧,“先打个电话给局里的‘缉毒’部门的同事, 让他们查一下这个网吧。” “你怀疑.......” 林笙桐瞅他, 小廖倏然闭嘴, “我马上去打。” 林笙桐:“是,我怀疑, 打吧,打完我们捋一下线索, 吃饭回局里。” 小廖一听, 这一下咧开了嘴角,乐得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林笙桐继续翻着口供,根据老板娘的供词,在昨日白天下班的那会儿, 她在店里问张宇之有没有钱还,张宇之说没有, 老板娘的人就跟他起了口角, 揍了张宇之一顿之后, 张宇之一瘸一拐地走了, 当时是下午六点多将近七点, 张宇之精神良好,走得不远的时候还骂骂咧咧两句。 老板娘的人自然不对一下子对张宇之造成什么致命伤, 之后的张宇之按照往常的习惯可能还会去酒吧喝酒。 那么,就剩下酒吧得走一趟了, 如果跟酒吧的人起了冲突, 或者喝酒喝迷瞪了, 和酒友一起回家,在家里被杀也不是不可能。 酒吧在白天关门,晚上七点多八点才开始营业,两人吃了饭就回到了局里。 小鹿在局里对勘验员带回来的手机查了一遍,见他们回来,就迎了上来。 “有什么发现吗?”林笙桐问。 “大发现。” 林笙桐眼睛一亮,“说说。” 小鹿将手机拿过来,递给林笙桐,道:“张宇之的手机里加了大概有三百多个女孩子的微信,每天不同的时间段,跟不同的女孩子聊过天,用的不同身份,同一个名字,还顺利地和五十多名的女孩子谈起了网恋,和一百多名的女孩子保持暧昧关系,剩下的就是热聊状态并即将进入暧昧期。” “卧槽,这么牛掰?”小廖在旁边不可置信地惊叹,“他是社交达人吗?” 小鹿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不要侮辱了‘社交达人’这个词,这人明明是骗炮达人。” “.......” 林笙桐翻着手机,拉着长长的聊天窗口,深吸口气,抬眼问小鹿,“纪法医那边有结果吗?” 小鹿:“哦他刚刚有过来,看到你们不在就又回去解剖室了。” “小廖。”林笙桐叫小廖,“你去叫纪法医过来开个会。” “好的。” 小廖很快跑走着离开了办公室,林笙桐一边收拾着笔录本子一边问小鹿,“监控查了吗?” “查了。”小鹿:“那附近没有监控,只有桥头那里有一个。” “回头看看凌晨时间段的监控录像吧。” “好。” 纪清淮和裴蕴婷来得很是迅速,会议室五分钟之内人已经到齐。 本就是交流探讨的会议,林笙桐也没使什么领导架子,简单说了今天走访网吧的情况和小鹿在张宇之手机里发现的东西。 林笙桐:“目前来看,张宇之不但欠了金钱债,还存在欠了情债的可能。我觉得后续可以从这两方面入手。” 说完,林笙桐又问坐在旁边的纪清淮,“不知道纪法医查的尸检报告如何?” “家属中午才同意的解剖,目前获知的结果只有,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挣扎擦伤和青紫淤痕,手腕的皮肤和腿部皮肤有麻绳纹样的痕迹,由此推断,死前被捆绑过,现场并未看到捆绑麻绳。胃内容物中有酒水和一些未消化干净的食物,其他的东西等胃内容物化验结果出来。” 林笙桐:“致命伤呢?” “两条大腿为斧类砍伤,伤至筋骨,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而死。”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相当默契,此情此景看得小廖忍不住在小鹿耳边嘀咕,“之前看桐姐和清淮哥之间的气氛那么小拔弩张,现在可真和谐啊,你说这两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小鹿瞪他,“得了,别叭叭,桐桐喜欢的不是纪法医,是小骆医生。” “小骆医生?嘁,我觉得不是,你看桐姐最近有往医院跑吗,以前一有空闲没案子的时候都会去医院,美其名曰了解犯罪心理,现在你看她,有去过吗?” “......得了得了。反正不是,你别乱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蕴婷抬眼看着在一边说得正热络的两人,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问到最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林笙桐想了想,斟酌了下词汇,想到看到的那里的惨状,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一句:“那个,他那里伤的.......” “成了肉泥了,桐姐还想了解什么呢?” 回答的是裴蕴婷,小姑娘眉眼里含着明显的敌意,这一下林笙桐是看清楚了,能让她产生这样敌意的也就只有纪清淮。 林笙桐顿了下,旋即眯眼笑,“很好,没什么要了解了。说明凶手对被害人的怨念还是颇深的。” 裴蕴婷说这话也不过是冲动,本以为林笙桐会为她莫名其妙的冲动而责怪过来,没想到却被对方四两拨千斤的方式给带过去了,这么一来,显得她极为小气。 裴蕴婷越想越觉得面上有些难堪,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连纪清淮抽空看了她一眼都不知道。 分配好工作之后,例会结束。 网吧晚上才营业,林笙桐和小廖决定下班后走一趟。 临近天黑,林笙桐才从办公室出来下楼,楼下一个人都没有,林笙桐走了几步,借着头上的路灯远远瞧见,铁链门的后面有一辆车等着。 林笙桐以为是小廖在开着车等着,正奇怪这小子怎么今天速度这么快的时候,凑近一看,是黑漆漆油光发亮的高底盘路虎。 纪清淮的车。 并不是小廖的。 林笙桐慢慢减速,欢快的心情凉了下来,她慢悠悠走着,打算绕到车子的后面等小廖,却没想到刚过车子后车座的位置还没转弯儿,后车座的门就开了,小廖探出头来,“桐姐桐姐,这里这里。” 林笙桐凑近一看,后车座只坐了小廖一人,副驾驶没人,开车的是那个看起来一丝不苟的男人。 林笙桐默了默,“......”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地拉开了后车座的车门,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男人开着这辆车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一个法医却做得比警察都周到,敬业性来讲,很难让人不佩服。 “桐姐桐姐,等会儿吃什么呀,清淮哥说他请客。”小廖看起来比较兴奋。 馋鬼三两句离不开吃的。 林笙桐心底里啐了一句,面上却是笑着:“你们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吧。” “羊肉火锅?牛肉火锅?”小廖提议。 下一秒,林笙桐迅速变脸,面无表情:“不吃,牛牛和羊羊做了什么,你要这么残忍地吃它们?” “......桐姐,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小廖哆嗦了两下。 “那你们去吃吧,我去买馒头吃就好了。” “别吧,一堆人吃饭才香啊。”小廖哀嚎,“再说了,桐姐你以前不是无肉不欢吗?” “戒了,我吃素。” “......” 驾驶座的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温淡的声音插了进来,“那就去吃面吧,有荤有素。” “可以。”这个林笙桐赞成。 小廖本还想说些什么,瞧见这两个大佬都定了主意,便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面有什么好吃的哦,火锅不香吗? 看来他还是找个时间去满足自己的火锅之欲好了。 一顿晚餐之后,他们到酒吧的时候已经九点,恰逢气氛最火热的时分。 这一家酒吧也在小吃街上,只不过在小吃街的尾端,周围车辆人烟比较冷清,可能是为了照顾附近居民的情绪,彻夜通宵的热闹场地不宜过于靠近居民区。 从张宇之工作的网吧步行到酒吧,虽然是一条直线的距离,至少也要花上十分钟。如果从酒吧处回到住处,张宇之则需要花上十几二十分钟的步程才能回到家里,这些还是按照正常的走路计算,一个醉汉慢悠悠地晃回去的话,用时还会更久。 这一片位置是城中村,酒吧的收费也不高,价格都是普通的打工人都能接受的,遂他们到的时候,酒吧里来来去去地已经挤满了人,喧嚣的音乐,随着节奏而舞动的人群。 在这里,似乎所有上班族白天被工作束缚的灵魂都会被解放。 名叫自由的因子散在空气中。 从走进酒吧开始,小廖的眼睛都晶亮亮的,走两步还扭两步,年轻人喜好摇滚的居多,林笙桐颇有兴致地调笑他两句,一路说说笑笑到酒吧台。 酒吧台是L型的台面,三人坐台,转角处是一个小姐姐,正对着舞台的是两位小哥哥,三人都是调酒师,手中的瓶子从空中起起落落,婉转间又回到了他们的手里,花样儿多,林笙桐看得眼花缭乱。 坐台的三人颜值都不低,见他们走来,调酒师多往这边看了两眼,旋即熟练地打招呼,“嗨,三位帅哥美女,要点什么?” 话是这么说,一双眼睛却牢牢地定在纪清淮身上,视线炙热,林笙桐看得无语又是好笑。 纪清淮这人就是如此,去哪里都男女老少通吃。 好戏没能让她看多久。 纪清淮掀起眼皮,将警察证摆在他们的面前,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并不习惯这里,因为不喜欢,声线紧绷,十分淡凉:“我们是警察,想了解一些事,麻烦请你们的经理过来。” 场内都装有吸音棉,喧嚣的舞台并不会影响到酒吧台多少,纪清淮的声线不高不低,恰好他们都能听得清楚。 那小哥一听,面色一僵,眼神少了几分炙热的温度,说话都逐渐带了客气,“好的,您稍等。” 他放下杯子,就朝着后方去了。 没多久,酒吧经理就被请了出来,瞅见纪清淮,面色就是一变,点头哈腰着,“原来是纪姑爷,这边请,这边请。” 纪姑爷? 林笙桐一顿,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面前人,认了出来,这人曾经是她兄长的手下,她前世的童家家大业大,但凡是能行商的,都有童家的名头,她兄长的手腕比之她父亲更加雷厉风行,更适合行商,也就是有了这么优秀的兄长,她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想做的职业,奔赴自己的梦想,才能够收获自由快乐。 现在已经物是人非,她也不知道她的哥哥怎么样了...... 第22章 长夜二十二 酒吧的经理将他们往安静的包厢带, 纪清淮几人跟着,寻沙发坐下的时候,纪清淮不经意一抬眼,就瞧见了林笙桐脸上的神情, 姑娘眉眼垂着, 神情耷拉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入了神,整个人看起来与先前的兴致勃勃天差地别, 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破了她的兴致。 东西?还是,人? 墨瞳划过一抹探究的深色。 谢伍带着几人坐下, 安排了服务员送吃食点心, 才看了眼跟在纪清淮的小廖和林笙桐,面带询问地看向纪清淮,“纪姑爷,这两位是?” 虽然现在脱离了童家, 但近几年童家在云城的生意转移,重心早已落在了洛城, 现在洛城大半边的江山都是童家的, 谢伍难以不对纪清淮身边人介怀, 害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加之听说现在这位纪姑爷为了给童家那位千金找出残害她的凶手而转了行, 在童家的地位很高,就更加毕恭毕敬了。 他往后还需要仰仗童家而活, 纪清淮也是童家人。 “我同事。”纪清淮回。 “哦哦,两位好啊, 警官同志。”谢伍伸出手和小廖交握, 轮到林笙桐的时候, 姑娘在出神,半天都没反应,还是小廖用手肘轻轻提示了下。 林笙桐才收回思绪,面带尴尬一笑,“你好。” 三根手指带大拇指轻轻一搭,一触即松。 谢伍一愣。 这个方式......和童家那位故去的小姐童栖的握手方式也太像了吧。 谢伍还在童氏集团的时候,其中有个案子需要童氏集团的帮忙,办这个案子的是童栖,初见时,姑娘友好得不像一个千金大小姐,他有幸与她握手过一回。 谢伍脑海中闪过曾经交握画面片段,心里毛毛的,不由多看了林笙桐两眼,面对林笙桐坦然清澈的眼神和截然不同的皮相,他又将心中的念头给压了回去。 总不能人死而复生,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吧?再说......听说都碎成那样了...... 不可能吧。 谢伍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驱散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坐好,一张脸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不知道几位来我这里想要了解什么呢?” 林笙桐:“张宇之这个人你知道吗?” “张宇之啊?知道知道,我们这里的老主顾嘛。”谢伍道:“不过,听说他被人......” “嗯,警方还在调查中,来你这里想了解一些情况。” 话被纪清淮打断,谢伍瞬间明白,“好的好的,您们尽管问。” 林笙桐:“张宇之平时比较常来这里吗?” “常来,这附近就我们这一家酒吧,再说他就是不乐意来这里,那也没钱去别的地方啊。”谢伍自信道:“我们酒店的收费还是十分物美价廉的。” “多久来一次?” “基本每个晚上都能见到。” “什么时间段?” “有时候晚上七点多到凌晨吧。当然有时候遇到称心如意的姑娘那就不好说了,张宇之那个皮相还是很吸引姑娘的。”谢伍暧昧地笑。 这一点和网吧老板娘说的一样,张宇之属于好色之徒那一挂的。 “昨天晚上呢?”纪清淮问。 “昨儿晚上啊,让我想想。”谢伍:“他八点左右才来的吧,穿着睡衣,估计是收拾了一通,能看出来鼻青脸肿的,坐在酒吧台那儿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找调酒师吐槽。” 小廖忍不住问了一嘴,“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边上。”谢伍道:“听他吐槽网吧的不是,哎,说真的,也是他活该,欠了那么多人的债——哎,警官。” 谢伍揣着一张好奇的脸,脸拧巴在一块儿,又像是有些肉疼的模样,“听说,他□□都成泥了是吧?” “咳。”林笙桐轻咳一声,“说正事。” “哎。好的。” “他昨晚上是几点走的,走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有人陪着?”林笙桐又问。 “凌晨走的吧,大概是一两点的那样子,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我们已经进行到下半场了,酒吧营业到三点打烊。”谢伍摸着下巴回忆,“走的时候人已经醉得晕乎乎的了,一个人走的,东歪西倒的,路不远,但也不近,他走得时候,我们都劝他打车他还不乐意了。拍拍屁股就走了。也只有昨天算是例外。” “例外?” “对,平常他走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拉一个女人走,酒吧的女人多的是走一夜情的,张宇之的皮相能激发雌性荷尔蒙,很多女人也乐意跟他一度春宵,他没固定的女朋友,一个人生活,也挺潇洒恣意的。” 小廖下笔飞快,笔录本子一下子就装满了字,林笙桐看了眼,问了最后一句话,“他平时会跟别人起口角吗?或者是昨晚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没有,有时候讨债的人回来找张宇之,我们也不能插手人家的事儿啊,一般都是让他们到外面解决,不会在酒吧里面闹事。昨晚上张宇之一直喝酒,一个人在吧台喝,一边喝一边醉醺醺地说了一大堆胡话,我也没细听,醉汉说的话哪能当真。” 从谢伍的话来看,张宇之在酒吧里相安无事地待了一晚上,回家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回家,说明凶手并不是在酒吧里跟张宇之起了冲突而临时起意的杀人,能将张宇之的X器官破坏到这个程度,林笙桐他们也知道凶手临时起意的概率很低。 凶手绝对是跟张宇之有牵连的,甚至是怀恨已久。 酒吧的调查没什么收获,时间线来看,张宇之从网吧受了点伤离开,回家收拾了下自己,去了一趟酒吧,能收拾自己去酒吧,说明张宇之还是想要在酒吧借着艳遇来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偏偏酒喝多了,姑娘还没遇着,就一个人回家了。 离开酒吧的时候,纪清淮突兀地开口问了句,“有没有和张宇之比较熟络的女人经常来这里?” “啊。”谢伍有些惊讶地叫了声,愣了一下,拍了拍脑袋,“有,但是今天她没来。” 林笙桐紧跟着问:“叫什么?” “别人都叫她小梅,那女人年纪也不大,三十多,是个有钱的,比较好张宇之的颜,听张宇之说,每次完事,张宇之还能拿到一笔小费,不过她今天不来,要不——”谢伍看着纪清淮,道:“这样吧,纪姑爷您留个电话,她来了我给你电话。” “不用留他的,留我的吧。”林笙桐示意小廖写了电话号码撕了下来,递给他,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眼神,解释了一句:“我就住在附近,小梅来你们的店里,你们留她一会儿,打个电话叫我就行。” 谢伍本着公事想巴结个电话没巴结着,心情别提有多郁闷,偏生又不能表现出来,接了电话号码的纸条,只能点头笑道:“好的好的。” 问询出来,天已经黑了。 一趟问询,没什么大的收获,反倒收获了一大口郁闷的浊气。 “林队如果不喜欢来这里,以后我去即可。” 坐在车厢里,男人突兀地开口,林笙桐愣了愣,“什么?” “酒吧。” 林笙桐明白了过来,中间有一段她因为想哥哥的事情出了神,他这是以为自己不喜欢......酒吧? “没有讨厌。” 纪清淮看了她一眼,“勉强可以说,我不希望耽误工作。” “......不勉强。”心中的浊气更重了,林笙桐憋了一口闷气,直到到家下车才散。因为胸口的闷气,林笙桐难得面无表情地朝着车子里人告别,朝着巷子走去。 踩着夜色,这时候的雨已经停了,徒留一地未干的积水。 巷子里头的路灯昏黄,一个监控都没有,林笙桐慢悠悠走着,闻着空气里有些闷得发霉味的衣物,脑子里装着一堆收获而来的信息,神思发晃。 她住的那一栋是独栋小楼,一层两户,两室一厅,价格还算是便宜,她这里的通光通风都比五巷好得太多。 走到楼下的时候,一楼门口堵了一堆东西。 林笙桐回神,门口的那一堆东西好像是清理下来的垃圾,还有些像是没搬上去的行李。 有个男人站在中间,背对着她,上半身是白衬衫,下半身是西裤,斯文的大半,借着昏黄的楼道灯,林笙桐足以看出他身上的沾染的灰。 好像她的对门最近也是刚搬进来一个租客来着...... 林笙桐想着,走到那一堆东西的面前,东西太多,阻碍了她的去路,她只好停下脚步,叫了正弯腰整理的男人一声,“你好,不好意思,这些东西能麻烦你挪挪吗?” 男人回过身来,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眉清目秀,皮肤是明晃晃的白,有些唇红齿白的感觉,像个清纯无害的奶白小生,这一张脸与他宽厚高大的背影实在不符,林笙桐愣了一秒。 对方已经勾起唇角一丝笑,带着一丝不确定地细细看了她一阵,问道:“你是林警官?” 这一问,林笙桐心中的怔愣感瞬间消失,眉头微蹙,心底泛起些异样,“你是?” 多年警察的经验,她的防备心都比较重。 “哦哦,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你对门新来的租客,来这儿住了一两天了,平时看你穿着警服匆匆地就出门了,一直没来得及打招呼......正巧现在又碰到了你。” 男人的牙齿实在是白,说话间搭着唇肉一晃一晃的,人看着十分礼貌又谦和。 林笙桐心中的异样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郁躁。 她说呢,这几天磕磕碰碰那么吵,原来是他制造的噪音,本心里不爽,可对着这么一张脸实在生气不起来。 只能僵着脸,站在原地道了一声:“你好。” 第23章 长夜二十三 “林警官是刚下班吗?”对方边腾挪着东西边问。 林笙桐虽然不太喜欢和陌生人闲聊, 也不好先走,便随口应着,“嗯,刚下班。” 瞅准腾挪出来的空隙, 人迅速往里一跳, 成功上了楼梯, 林笙桐脑子里装着事儿,本没想着多说, 正想着告个别,人往上走时, 身后的人跟了进来。 对方抱着一沓东西, 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这一下林笙桐也不好表现出急切想要甩开的心思,只好慢悠悠地走着。 身后的男人十分地自来熟,“林警官白天这么忙碌肯定很辛苦吧, 抱歉啊,因为搬家的原因吵到了你。” “等会儿你在门口等等, 我带了点土特产过来, 为表歉意, 还请你收下。” 身后人絮絮叨叨的, 话很多, 林笙桐心情本就不佳,郁躁上头, 她回头瞪了一眼过去,呵斥的话在看到对方从大堆行李中探出来的笑脸时再一次落不下去。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笙桐微微拧了拧眉, 又缓缓松了松, 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用了,谢谢,我还有急......” “哎,到了。”男人仰着头轻轻示意。 林笙桐转头一看,果然到家了。 她住的楼层并不高,就在四楼,城中村的自建房也没有多高的楼层,大多是六楼顶天了,她恰好就在中间的位置,通光一般,通风倒好。 林笙桐开门要进屋,却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你等下,很快就好。” 男人放下东西,掏出钥匙开门,“刚刚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吕,吕润华。不知林警官名字是?” “林笙桐。” “名字很好听。现在女刑警越来越优秀了,巾帼英雄,佩服。” 门应声而开,门口地面都是脏兮兮的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没收拾好,门口放着几双洗得发白的鞋,男人进门时没留意,还没绊了一脚。 低头将鞋子往里头轻轻踢了踢,吕润华回头冲着林笙桐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家里太脏了,让你见笑了,就在门口等着吧,不要脏了你的鞋子。” 随着大门的打开,屋里头的确比较凌乱,有些东西已经规整好,有些东西还没规整,凌乱不堪。 林笙桐看了两眼,吕润华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东西,伴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林笙桐定睛一看,是一个浑身长满木刺的东西,这像是一种水果,她曾经在超市里见过。 “木菠萝,家里的土特产,还请笑纳。”吕润华笑眯眯地将那木菠萝递给林笙桐,“下头都是刺儿,你拎上面的头杆子,小心扎到手。” 眼见着推辞是推辞不了了,林笙桐只好接过。 “林警官办案辛苦,听说五巷出了事儿,不知现在有没有什么眉目了?”吕润华看起来十分忐忑的样子,“现在社会太可怕了,我也没想到刚搬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房租已经签下了,还有一年的约......” 原来是为这个。 林笙桐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木菠萝,顿时明白了过来。 命案容易造成恐慌,加上人们信鬼神的居多,一日凶手不捉拿归案,群众一日就不得安宁。 人之常情,她理解。 既然如此,手里的菠萝更加不能要了。 林笙桐将木菠萝放在男人的脚边,“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使命,放心,我们会尽快查探到凶手的踪迹,捉拿归案。” 说完,她不待对方回话,径自开门进了屋。 门关上,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最后一声关门声响之后,彻底安静。 林笙桐也松了口气,吕润华这人,人看着很和善,处起来也很舒服,可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洗漱过后,她坐在写字桌前捋着案情,想着想着脑袋就跑了偏,她突然记起,之前决定给裴蕴婷回馈一瓶的那破伤风药水还没买。 想了想,她打开电脑。 从浏览器里下了一个通讯软件,点开。 这个通讯软件比较古旧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用到这些,但五年前,这还是比较炙手可热的通讯软件,林笙桐就是在这个软件上面联系身在D国的那个代购进行下单的。 轻车熟路地登录上以前的账号,林笙桐点开那个代购的聊天框,聊天记录停留在五年前。 林笙桐和这一家的代购的交情不错,偶尔会聊一些家常,可谓算得上是朋友。看着上头的聊天记录,仿若像是在昨天似的。 其实,她也没把握那人还开不开店,人还用不用这个通讯软件,甚至这个账号还用不用都未知。 想了想,林笙桐还是试探性地发出一段话。 【嘻嘻嘻嘻】:在吗在吗,LAXF牌的破伤风药水最近有货吗? 等了两分钟,就在林笙桐以为没消息之时,聊天窗口跳出新的信息。 【dd代购】:在! 【dd代购】:哇,好久不见你了,好几年都没见你上号了,我还以为以后都没机会聊天了。 对方噼里啪啦发来一大堆话,像是十分兴奋,林笙桐也隐隐有些开心,五年了,物是人非,很多话憋在心里讲不出来,无人可讲,面对着曾经只有交易的普通友人,她却萌生了一种叫做心酸感动的念头。 【嘻嘻嘻嘻】:最近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没时间兼顾得上。 【dd代购】:嘿嘿,我懂得。 对方像是想说什么,又删删减减,最后发来一句话。 【dd代购】:老规矩,要一批?520瓶? 林笙桐一愣,520瓶是她买给纪清淮时可以凑的数字,当时纪清淮的医院缺这个药缺的厉害,为了给纪清淮长脸,也为了能让他们之间的感情递进一步,她就以捐赠的名义订购了好几批这个数字的献给了纪清淮所在的医院。 如今,她哪有这么多钱买得起这个数量。 她忙打字。 【嘻嘻嘻嘻】:不不不,一瓶就够了。 【dd代购】:一瓶?你不是过来拿货的吗? 【嘻嘻嘻嘻】:私人用,一瓶就够了。 【dd代购】:好的好的,那我送你一瓶吧。 那边没多问,直接就让发地址。 林笙桐受宠若惊,当场就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岂料对方也跟她杠上了,好说歹说就是要送她一瓶,说到最后,林笙桐只能妥协。 【嘻嘻嘻嘻】:要两瓶,一瓶我买,一瓶你送,总可以吧? 【dd代购】:可以可以,地址按照那个吗? 林笙桐以为她说的是旧地址,便回:“不是,这个地址。” 林笙桐写了警局的地址,收件人写了裴蕴婷的名字,手机号也提前打探好了,一并报了上去。 对方一瞧,便打趣道:“送人啊?” 【嘻嘻嘻嘻】:嗯哼,算是吧。 交易顺利完成,林笙桐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就下了账号,想了想,又将软件卸载干净。 反正以后她也用不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笙桐刚睡醒就接到了小廖的电话,技术勘验员在四巷五巷做的鲁米诺反应结果出来了。 除了五巷,其余的并没有血液的痕迹。 也就是说,凶手还没走出巷子就已经被积水冲刷干净了鞋底的血迹。 并且令人意外的是,技术人员还给了另外一个结果, 五巷的鲁米诺反应结果是,整一条巷道,都有鲁米诺的反应,压根就判断不出来凶手离开的方向和来时的方向。 凶手具有比较明显的反侦查能力,像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穿着沾着血迹的鞋子来来回回地走,目的就是为了蹭干净血迹。 当时是凌晨时分,几乎没有一个人是经过巷子的,再加上凌晨一点一过,巷子里的路灯都会自动熄灭,黑灯瞎火地想要寻到目击者更是难上加难。 林笙桐没法子,只能将嫌疑人暂时锁定在了五巷两旁对立的两栋自建房里,找出相对于老住户的,对这邻里街头比较熟悉的人盘问。 几天的走访排查结束,他们整个组都累得够呛,还是刘局加派了其他组的来帮忙才问完。 依旧是没什么收获,排查的范围过大,这些群众都能够互相作证,示出不在场证明。 一来二去,生怕那些群众有怨言,他们只能暂时收队,没敢问太深。 毕竟每个楼道都没检查出来鲁米诺反应。 五巷的群众嫌疑似乎排除了。 桥头的监控表明,张宇之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经过了桥头,往里巷子里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的,身后也没人尾随。 凶手绝对是在巷子里才跟张宇之招呼上的。 可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监控,案子就这么陷入了死胡同。 谢伍提出的小梅这个人也好几天没有在酒吧里出现,没有任何消息,整个刑警队支队气氛陷入了低迷当中。 “我认为可以从凶器上寻找突破口。” 下了雨之后的洛城又是一副艳阳高照的样子,办公室内热得跟蒸桑拿似的,开着空调都能燥得冒出心火。 纪清淮就这么从清凉的解剖室里出来,来到了林笙桐的面前,说出了这么一个提议。 这个想法,林笙桐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们也排查过所有居住在小巷里头的住户,没有人拥有宽斧,而且圆头锤家家户户必备,基本五巷的住户都拿出来做过鲁米诺反应,可惜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24章 长夜二十四 “你的想法不错, 之前并非没有探查过,依旧无结果。” “凶器被藏匿了探查自然没有收获。”纪清淮将尸检报告放在桌面上,慢慢翻开,“尸检报告说明, 被害人被束缚捆绑之前, 没有任何防备地喝下了迷药, 这种迷药的成分从一般的安眠药中可以提取,不同于上个案件的凶手从售卖禁药购买回来的迷药, 这种迷药只有药剂师和相关医学或者化学专业的才能配置出来,因此, 凶手很有可能是医学专业或者化学专业出身的人群。” “我建议, 可以从凶器被藏匿的位置开始入手。” 炎热的天总是令人心情又闷又烦躁,而纪清淮这番话就像是吹进了林笙桐密不透风心室的一丝风,一瞬之间就令她茅塞顿开。 对啊,她之前这么没有想到? 探查过周围的住户, 没有任何人的家里有沾了血迹的圆头锤,甚至宽斧也没有, 为什么不能扩大范围去查?为什么不会是凶手藏起来了呢? 心底有了疑惑, 自然就要去查证。 林笙桐决定再走一次现场, 这一次小廖和纪清淮自然也跟着。 重新回到五巷张宇之的门前, 入户门已经上了警方的封条。几人端详着周围的环境, 努力寻找新的线索。 林笙桐重新站回那扇窗前,细细看着, 忽而她眼尖地发现防蚊网上似乎勾了点什么,她不自觉地微微低头, 将那东西扯下来, 白色的, 软绵绵的,像是…… “棉絮。” 林笙桐回头,就见纪清淮站在她的侧后方,眉头蹙得有些紧,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笙桐一听是棉絮,本想着扔掉,松手的那一刹那又顿住。 不对,这个季节压根就不可能有人穿着棉袄,而且这个棉絮松软,缠在防蚊网的铁丝上,再联想到那天看到的脚印…… 林笙桐心头一凛,朝着后边叫小廖,“有证物袋吗?” “我这儿有。” 站在面前的男人伸手从衣裤的兜里掏出了一个折叠的透明袋子,递给了她。 林笙桐接过来时,多看了他一眼,“想不到纪法医还挺细心的。” “习惯。” 林笙桐正想着是什么养成的习惯时,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画面,有一天他们难得都有空去约会,她画好了妆,生怕半路掉妆,就张罗了一大堆化妆品塞到一个透明的袋子里装好,让他带着,给她时不时地补妆。 那时候他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也好脾气地带上了。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以后每次她拉他出来约会,都会习惯性地塞给他一个袋子带着,久而久之,他接的十分顺其自然,有时候她忘记带了,他都会淡淡提醒一句。 原来,是这个习惯。 没有波澜的心蓦然地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林笙桐抿了抿唇,好心情败了一大半。 说到她以前,还真是算蠢,明明眼前人不喜欢约会,她非要缠着,小时候学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怕是全还给语文老师了。 那时候,他一定很讨厌这样缠人的她。 林笙桐看了垂眼封袋子的纪清淮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不过以后,他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几人端详着现场的环境,正思考者凶手会将凶器丢弃的地方时,隔壁那一栋自建房下来一个人。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身上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背心,下身是一条同样沾了些泥灰的裤子,裤腿被挽到了膝盖处。 这般农村人民的打扮,就是落在洛城的城中村也足够稀奇。 小廖这个没吃过多少苦的城里人,忍不住好奇地叫住人问了一句,“这位大哥,你这是要下田吗?” 扛着锄头的那人回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又看了看他们后头被警方封条封好的入户门,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苦闷的脸微微带了些喜色,凑了过来,“你们是警察吧?” 率先握住的是小廖的手。 小廖被他弄得一懵,刚迟钝地应了一声“是”的时候,那农民脸色微变,像是喜极而泣:“太好了,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个场面活脱脱有点像伸冤的……这位老大哥估计是古装剧看多了。 林笙桐默了默,却还是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有什么难事,您可以先说,不用着急。” “是这样的。”农民抹了抹眼角的红,道:“我一家子住在这里也好几年了,正巧房东有一块荒废的地在屋后头,俺是从乡下来的,对于种点青菜瓜子啥的是不在话下的,就跟房东租了田种些吃的。春天下了籽儿,眼见这几天菜叶快熟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一脚下去,全给踩了,烂了一地的菜……太可恨了。” 菜?踩烂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时候林笙桐突然想起,在他们这几条巷之后是有几亩田,都各自种了东西,是本地人的田,政府没有征用,就留着给他们自己搞点农作物。 既然要藏东西,最好是弄进警方没有想到的并查到的地方才是,关于“藏”,人类的本能第一个想到的是,埋起来。 林笙桐心头紧了紧,忙问了农民一句,“这位老大哥,请问您种的是什么?” “小白菜。” “能带我们去瞧瞧吗?” 太阳火辣辣地焦烤着大地,几亩焦黑土地就在巷子的后方,紧跟着就是一批荒地,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小屋,除了来田里劳作的人,寻常人不会踏足这里,人烟稀少。 农民工带着他们到的时候,土地上站了几人,像是在各自的田地里,忙活着。 只有农民工的那一块菜地没人,如农民工所说,小白菜像是被什么人践踏了一番,菜杆子脏兮兮的,菜叶耷拉着,还有些已经碎烂进了泥里,田里一部分狼藉,一部分算是好一些,像是被修理过,菜地周围散着细碎的土粒,远没有巷子里的水泥地板那么干净。 农名工的菜地刚好笔直地对着五巷巷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干这等子事儿,这菜地我收拾了三四天都没能收拾好,可气死我了,警官,麻烦您们看看,能不能抓到罪魁祸首?” 农名工耷拉着一张脸,伴着鱼尾纹的眼睛不大,看着林笙桐和小廖等人,眼里含着希冀。 林笙桐看着眼前的土地,心底里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呕出了这几天的郁结,“您这块地的罪魁祸首还需待我们查证之后才知道,还请您稍安勿躁。” 说罢,她看了眼小廖,小廖马上心神领会,给局里打了一个电话。 搜查队的人很快过了来,在尽量不破坏菜地的情况下,对松软的没被农民工整理过的土地进行了搜查,几人就在菜地旁边眼巴巴地收着,林笙桐更是等得不耐了,直接跟着搜查队走进了菜地里,翻找着每一寸土地。 终于在黄昏时分,在菜地的最末端边缘处,挖出了被凶手藏匿的宽斧和麻绳,还有怎么查都查不出来的圆头锤。 怪不得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原来凶手并没有将凶器带回自己的住处,出巷子就能碰到桥头的监控,不好往垃圾桶丢弃,只能藏匿在这里。 林笙桐心中的那一块石头落了地,查到了凶器,这个案子似乎又充满了希望。 农民工站在一边看着警方挖出带血的绳子和斧头锤子,整个人懵了下,旋即磕磕碰碰开始解释,“不是我啊,警官,我没有杀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那个人我压根就不认识。真的。” 农民工还在支支吾吾解释,那神情慌极了。林笙桐不好吓他,就安抚了几句,让小廖带着他去录口供,顺便查一查不在场证明。 农民工自然不大可能会是凶手,除了那个人,林笙桐想不到还有哪个凶手敢在警方的面前这么嚣张。 凶器被装进了证物袋,一群人一并带着那一缕棉絮回到了局里。 算是满载而归。 之后证物和凶器的检验结果出来,凶器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人的指纹,明显已经被凶手处理过,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众人也不失望。 证物棉絮倒是有了消息,经检验,棉絮是一款羽绒服里头的棉絮,说明当时的凶手是穿着羽绒服杀的人,并且在钻出窗的时候,不留意被破旧的防蚊网勾破了衣服,凶手并未多留意便走了。 张宇之家的窗,能容纳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通过,但要是身材高大,通过会有些难度。 从凶手的衣物能被防蚊网勾破这一情况来看,林笙桐将凶手定位成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好歹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演变成如今有了点眉目,情况不是太糟。 但很快,刑警队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困境中。 凶手的动机呢?目前虽然暂定是身形高大的青壮年,凶手为何要杀张宇之?跟张宇之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一定要将张宇之的身体破坏到这个程度?无人得知。这个动机又让刑警队陷入了低迷中。 第25章 长夜二十五 就在整个刑警队都怀疑嫌疑人的方向放在附近是不是错误, 联想到外面的人的时候,酒吧经理谢伍终于来了电话。 林笙桐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瞪瞪地刚醒,案子的结果没出来, 整个组都没敢松懈, 排查了张宇之的父母, 朋友,甚至是那些个“债主”都一一录了口供, 整理信息,查看线索, 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合眼。林笙桐就是在家里加班看案子, 看着看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手机一响,林笙桐还在半睡半醒中。 直至那边传来一道声音,“您好,是林警官吗?我是谢伍, 小梅今天到酒吧了。” 林笙桐一下子睡意全无,她拿远了手机看了下时间, 正好是晚上八点半不到。 “我马上到。” 说完这一句, 她挂了电话, 迅速起身, 去阳台找拿衣服, 不经意一瞥,隔壁似乎也在收衣服, 那铁杆子伸过去,将挂在架子上面的黑色羽绒风衣拿下来。 林笙桐多看了两眼, 微微蹙眉, 没想太多, 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由于是她接到的电话,时间又是在周六,林笙桐也没联系小廖她们,打算自己就这么走一趟就好。 到酒吧的时候,谢伍早就等在门口,见她过来,“您好,林警官。” 林笙桐点了点头,没空跟他多寒暄,眼下小梅是这个案子唯一的希望,她心里头有些激动又有些期待。 “人呢?” “在酒吧台。” 谢伍带着她过去,一个穿着清凉,身材丰腴的女人在背对着她喝酒,一边喝一边喝调酒师在说笑,相谈甚欢。 林笙桐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您好。” 女人回过头来,浓重的眼影下不掩风尘有些重的美貌,细粉将她眼角纹盖住,动作举止优雅得体,搁下酒杯,她疑惑发问:“你是?” 林笙桐出示了警察证,在她的身边挑了一张高脚椅坐下来,才道:“很抱歉打扰到您,您认识张宇之吗?” 小梅愣了愣,“认识,他怎么了?” 人像是有些状况之外。好像她并不知道张宇之死亡的消息。 林笙桐:“张宇之死了。” “死了?”女人轻轻捂住唇,眼角有水光慢慢浮起,但她情绪还算是稳定,她拿出纸巾,轻轻擦拭了眼角,“抱歉,等我几分钟。” 林笙桐耐心等她修整好自己,目前来看,小梅对张宇之并不是全然无感情。 “我这几天都不在洛城,我去外地出差去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梅道,人慢慢冷静了下来,“张宇之这人混是混了点,但是还算是比较体贴,我是有点喜欢他,虽然没到非要在一起的地步,也没想到他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修长的美甲捏着纸巾在脸上点了点。 林笙桐看了眼,问道:“六月五号那天你在哪?” “出差。”小梅点开手机,给她看机票信息,“这是我的行程,我四号就出差去了,后面我也订了酒店在外头,都可以查我的入住信息的。” “在你的印象里,你觉得张宇之这人如何?” “好吃懒做,脾气不坏,挺会哄女人,功夫就好了点......”说到这里,小梅有些不好意思,“我跟他的交往大多都是那个时间,我了解的就这么多。” “你知道他除了你之外还和其他女人交往吗?” “这个当然知道。”小梅笑,似乎有些无奈,也有些难过,“他花心,喜欢的不过是我的钱和身体,本就是风流场的浪子,这样也不足为奇,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怪的只有我自己,没管住自己的心。” “除了这些,张宇之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他有没有说过关于他的什么事?” “他在网吧工作嘛,欠的债挺多的......整个人喜欢玩......”小梅用手支着下巴,像是在回想,“哦对了,他醉醺醺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发过大财,发过很大一笔财。” 发财? 林笙桐微微一愣,还没等她开口问详情,调酒师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插了一嘴,“害,一个醉汉的话哪里可信,就他那穷酸样,像是发过财的样子?这样的话他不止一次在我们这边说过啦。” 林笙桐看了调酒师一眼,对方迅速闭嘴,她收回视线,继续问眼前人,“他说的‘发财’,是怎么发的财?通过什么方式?你知道详情吗?” “没说具体是什么方式,就说赚了几十万近上百万。”小梅答道。 “警官,这个我听张宇之说过。”调酒师又插了一句话,“他说女人的钱可太好赚了,他那个钱就是从女人身上赚的。” 从女人的身上赚钱? 林笙桐联想到小鹿说的在张宇之的手机上查到那么多女人的联系方式,似乎想到了什么。 录完口供,从酒吧出来,已经是九点多,林笙桐饿得饥肠辘辘,摸着手机边给小鹿打电话,边往饭店里走。 “喂,小鹿,有空吗?” “有的有的,桐桐,要查什么?” “帮我查一下张宇之的手机交易记录。”说着,她顿了顿,想到小梅脸上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找技术科的同事看看能不能恢复张宇之手机里被他删掉的东西。” “哦哦好的,桐桐,案子是有眉目了吗?” “嗯,有点吧,就看这个信息对不对了。” “什么信息?” “张宇之可能存在网络诈骗的行为。” 有一种人,会将自己包装成体贴,温柔,甚至有魅力的男人,通过交友的通讯软件结识各种各样的女人,然后通过深情的演绎,诱导女性购买股票或者兼职理财赚钱的方式骗取大量的钱财,就是网络上所说的“杀猪盘”。除了“杀猪盘”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方式,以深情的手段,捏造亲人出事或者各种各样自己急需钱的事诱导女性转账等。 都属于网络诈骗。 如果张宇之存在网络诈骗,那么嫌疑人的范围又扩大了。 不过好在也是一个新的方向,希望有所收获吧。 吃完饭,再进行饭后消食,林笙桐往巷子里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巷子人烟稀少,随着这几天的阳光普照,被梅雨憋出味儿来的衣服少了许多,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走着走着,林笙桐感觉到肩膀被拍了拍,她愣了愣,回头,对方比她高一个头,她微微仰着头才看清了对方的脸,一张笑脸,是吕润华。 “哈啰,好巧,散步回来的吗?” 对方率先打招呼。 林笙桐看了他一身衬衫西裤,胳膊肘弯处的公文包。点了点头,问了一嘴,“吕先生是刚下班吗?” “哦不是。”吕润华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我是老师,刚走家访回来。” 家访? 林笙桐可以确定自己晚上八点出门的时候,吕润华还是在家的,因为她看到了隔壁屋,也就是吕润华的家,那时候有人在收衣服。 晚上一个两个小时的家访?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那衣服...... “吕先生是老师啊?什么老师?”林笙桐心里存了心思,便随口发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人闲聊着。 “化学老师。”吕润华打开楼下的电子门,“女士先请。” 当真绅士。 两人就这么聊着上楼,大多数都是吕润华在说,林笙桐只能听着,身为教师,吕润华这个特点很明显,给他一个舞台,他似乎能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这不该是化学老师,应该是语文老师吧。 林笙桐心里想着。 到了楼层,吕润华开门比较快,林笙桐还在摸索着钥匙,吕润华就将自己家的门打开了,门口还是那一排鞋子,屋内的地板干净得都能看见反光,比那天的狼藉好多了,但似乎...... 摸索到钥匙,开门进门,林笙桐神思飘着关门。 关门声一响,她陡然回过神。 不对,那一排鞋子不对。 虽然都是洗干净的,但是她那天看到的鞋子的颜色相对应的要深一些,运动鞋,塑胶底,塑胶的上面一点有一层颜色稍微深点,像是水渍。 对,奇怪就是这一点,今天她看,这一层水渍没有了,鞋子干干净净的。 刚刚她看到吕润华脚上穿的,并不是运动鞋或者布鞋,是一双皮鞋,说明男人是穿着皮鞋出门的,甚至上下班穿皮鞋都有可能。 那么运动鞋不穿的话,为什么要洗?她那天看到的那些运动鞋布鞋都是洗过的,洗为什么要在阴天洗鞋子?而且刚搬来不久,家里都没收拾,他为什么单独洗了鞋子? 太奇怪了吧? 还有那一件风衣,阴天刚过,或许会有些人习惯拿厚厚的冬衣出来晒,但这不是回南天,另外那一件风衣,她似乎看见他挂了好久。 .......化学老师...... 林笙桐陡然顿住,一个刚搬来的租客,为了看房子,寻访走街巷找房子,对街巷熟悉也不是不可能,另外一个刚搬过来的人不会没有圆头锤子,就算是带着别的工具,也不会被人怀疑,这些工具更不易被警方查到。 更何况她住在三巷,四五巷都查过了,唯独三巷没有踏足。 这几条巷子之间虽然没有独立的通道可以互通,但只要走到巷子的尽头,就是那些劳作田地的位置,也是可以重新回到三巷中。 凶手藏了凶器之后去三巷是完全行得通的。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26章 长夜二十六 林笙桐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生了疑就一定要去探个究竟,现在夜已深,不是探究的好时机,好在明天是周末, 她完全有时间去查探。 可是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呢? 第二天临出门的时候, 林笙桐彻底犯了难。想了想, 她又踱回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看着冰箱里的芒果,和之前原主买来还没用过的奶油牛奶, 决定做个自己最拿手的芒果蛋糕。 东西做多了, 以这个为理由进门坐坐,应当是可以的吧? 前世的时候,她并没有很多时间下厨,唯一会的且能拿出手也只有这个芒果蛋糕, 也是不喜欢甜点的纪清淮难得喜欢吃的。 为了追人,她当初可谓是学会了十八般武艺。 做完蛋糕, 恰好是下午的两点时分, 下午茶的时间, 林笙桐借着阳台观察了一下, 吕润华今天也全天在家。 天时地利人和, 林笙桐深吸口气,端着蛋糕出门。 敲响对门, 对方似乎在忙,林笙桐等了一会儿, 吕润华才开门, 见是她, 愣了愣,“林警官?” 衬衫的衣领有些凌乱,下身的裤子微皱,像是匆匆换了衣服赶来。人站在门口,身体挤在门和门框边上,防备姿态。 林笙桐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男人的身上掠过,旋即笑了笑,将自己拎着的蛋糕呈在眼前,“我芒果蛋糕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给你送点儿尝尝,顺带找你了解一些关于学生学业上的问题——现在方便进去吗?” “啊?”吕润华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有备而来,顿了两秒,旋即脸上堆起笑容,“可以,只要您不嫌弃我家里乱就好。” 吕润华让开了门,林笙桐将蛋糕递给了她,在玄关拖鞋。 要说乱,并没有,吕润华的家里还是像林笙桐昨晚上偶然一瞥那么干净,地板上几乎反光,一丝尘埃都没有瞧见,看起来吕润华似乎有点洁癖。 入户门的后边是客厅,摆着一组双人沙发和单人沙发,玻璃茶几上更是擦得干净,一层楼的住户户型都差不多,一样的开放式客餐厅,厨房在阳台的位置,客餐厅的旁边是两间房,一间房门关着,一间房门虚掩着,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味,阳台门开着,风有些大,即便风吹的比较猛,林笙桐还是敏锐地从香水味中嗅到了一丝乙醇的味道。 一般家家户户都有用到的医用酒精,但这个味道比酒精更加浓郁,林笙桐还是能辨别出来。 家里拥有乙醇,虽说是化学老师,但还是太奇怪了些。 “随便坐,我给你沏茶。” 林笙桐不经意瞥了眼虚掩的那扇门,又收回视线,来到沙发前坐下,吕润华先是把蛋糕放在餐桌的桌面上,走去阳台的路上,顺势将那虚掩的房门彻底关好,才去的阳台。 林笙桐收回视线,看了眼茶几,茶几边上的垃圾桶里干干净净的,袋子是新套上的。 侧面有抽屉,林笙桐看了眼厨房的位置,又低了低头,将自己的动作稍稍掩饰住,往前边微微一拉。 一抽屉的药盒子,这些药盒子...... 安眠药...... 林笙桐蹙了蹙眉,心口开始鼓噪了起来,心底的生疑慢慢地浮出水面,她攥了攥手心,将抽屉推回去,摸出手机,按了一个手机号码,发短信,刚编辑完,她才意识过来,她的收件人输入的是纪清淮的手机号,刚想删掉给小廖发,然而—— “看来林警官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林笙桐抬头,原本该在阳台的吕润华此刻站在了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喷瓶,手抬起来,朝着她一喷,林笙桐忙侧身,第一时间捂住口鼻,一个旋身朝着男人的裆部踹了过去,却没想到男人身手更是快,往旁边一避,她收不了势,直接朝着前面扑去,半途一具温热的躯体靠了过来,阻住了她的去势。 她想要反抗,身体却已经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变得软绵绵,纵使刚才她反应再快,还是免不了将那喷雾吸了点进去。 林笙桐没了力气挣扎,只能任由男人抱着,耳边是诡异的温柔声调,“很快就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来不及回应,林笙桐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敞亮的咨询室里,男人合眼躺在诊疗椅上,像是睡着了,手机被搁置在一边的茶几上,躺椅的旁边,另外一个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看着手里的病历本。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嘀嘀”两声,躺椅上的人准时张开了眼。 捧着病历表的男人一愣,“纪清淮,你是顺风耳吗?你到底睡着了吗?听到手机响,你就能睁眼?” 纪清淮没空回他,第一时间看了眼手机,手机新进了一条讯息,讯息的发件人是几乎不会主动跟他联系的林笙桐。 “我怀疑我的对门邻居是凶手,叫吕润华。他是化学老师,我在他家的茶几抽屉找到了很多安眠药盒子” 没有标点符号,像是匆匆忙忙而发。 纪清淮的眉头紧皱,第一时间给对方打了电话过去,可那头已经关机了。 纪清淮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抓起躺椅边上搁着的车钥匙就朝外走,骆禹深见他面色吓人,忙追着问了一句,“你干嘛去?” 走在前边的人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叫上他,“你跟过来。” 看样子像是出了事情,骆禹深也没多说什么,正好今天的病人除了纪清淮也没别的人了,他急忙跟上。 一路疾驰到了桥头附近,纪清淮停了车才想起,他并不知道林笙桐家的详细地址,这时一个电话进了来。 “喂?” “是纪法医吗?”那边是一个软糯的声音,“我是张釉露,桐桐那边我联系不到,她让我查的张宇之删掉的手机记录我查到了,张宇之的确是个网络诈骗的惯手,据说一个女孩还因他死于心脏病。” “那个女孩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年前。”张釉露:“哦对了,这个女孩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吕润华。” 吕润华...... “还有,除了这个之外。在张宇之死的几个小时之前,有一个名字叫‘花花’的女孩给张宇之发过来到这个城市旅游的信息,张宇之叫她过去他家,两人曾经的聊天记录极为暧昧,这一段信息也是从张宇之的手机中被删除的,被删除的时间是在张宇之被杀的当天凌晨。” “好。我知道了。”纪清淮问:“林笙桐家的详细地址麻烦给我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桐桐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的电话已经关机。”男人的声线紧绷,“麻烦你给一下详细地址,并腾出时间联系廖健和局里的其他同事,同时麻烦找相关人员调取今天的桥头监控.......” 说到这里,纪清淮顿了顿,“林笙桐可能被嫌疑人绑架了。” “好,我告诉你......” 挂断电话,纪清淮抬腿朝着三巷走去。 骆禹深赶忙追上,一边追一边问,“林笙桐被嫌疑人绑架了?你们最近案子的嫌疑人吗?” “嗯。” 一口气上了四楼,一层两户,两户的门都关着,敲门并没有人回应。 纪清淮下到一楼,按照小鹿给的指示,敲房东的房门。 开门的是房东阿姨,纪清淮出示了警察证之后,忙给纪清淮开了吕润华家的门,吕润华家里并没有人,林笙桐的鞋子歪倒在玄关处,客厅地板上有着摔碎的手机。 纪清淮走了过去,捡起来一看,是林笙桐的手机 ,每个警察的手机上都会安装一个定位系统,这么严重的损坏情况下,定位系统都会失灵。 林笙桐的确被吕润华绑架了,吕润华杀害张宇之的目的是为了给妹妹报仇,用的还是相当残忍的手段,那么林笙桐极有可能也有危险。 想到这个可能,纪清淮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浮起女人吃糖果和吃薯条时候的画面,手竟有些发抖。 他将碎掉的手机带上,扭头就走。 骆禹深叫住他,“等等,别急。” 纪清淮回头,那一张脸叫骆禹深愣了住,男人的面上又出现了悲戚的神色,像是他的世界里日月无光,充满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你别急。”骆禹深皱着眉头,“别瞎想,被绑的人是你的同事,不是童栖。不要乱想。” 这么一句话,男人的瞳眸里似乎慢慢回了一丝光,挽回了一丝清明,他的声线沙哑,“嗯。” 他知道。 他只是看到此情此景联想到五年前.......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嫌疑人已经带着林笙桐离开了他的家,从医院到这儿的车程我们花了二十分钟左右。但从现场没有血迹的情况来看,林队长可能还活着。”骆禹深道:“初步推断,凶手可能拥有一辆自己的车,才能快速带林队长离开这里。另外凶手犯案一般都会选择他们熟悉的地点,所以你让你的同事调取监控的同时,调查吕润华就职的学校,并多多留意学校附近地段的监控。” “嗯。” 纪清淮重新给小鹿打了电话,电话打回来,就听骆禹深长叹,“看来这姑娘挺聪明的,还知道借助食物混进来调查。” 纪清淮转眼看去,只见骆禹深正盯着桌面上的一个蛋糕瞧,下半边被蛋糕盒子挡着,只露出上半截,远远看着,应该是一块水果蛋糕。 他没多看,收回了视线,转而朝着吕润华紧闭的两扇房门走去。 第27章 长夜二十七 林笙桐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几近黑了。 身下是软软的坐垫,她的身上缠着绳子,四周光线虽然昏暗,她还是能看出来, 此时, 她正在一辆车的后车座。 车内除了她, 并无其他人。 她尝试挣了挣,身上的绳索缠得紧, 仅仅是动了一下,就挣不动了。 “你醒了?” 车门打开, 吕润华站在车门处, 金丝边眼镜架着,斯斯文文地笑:“肚子饿吗?你做的芒果蛋糕我没带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了点面包。” 他的语气熟稔, 像是亲密无间的情人。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 里头是香喷喷的面包。男人用湿纸巾擦干净手, 细心地撕开一角面包, 递到她的面前。 看着他那渗人的微笑, 林笙桐拒了嘴边的面包,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桐桐不吃吗?”吕润华仍是笑着,也不生气, 将手里的面包吃了, “不吃等会儿会饿的——哦也不。”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话头一转,“人死了是不会饿的。” 称呼换了,却让林笙桐感觉到像是有虫子钻入皮肤一样的毛骨悚然和恶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笙桐又问了一句。 “我喜欢你,桐桐。”吕润华放下面包,又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探手过来摸她的脸,林笙桐想要避开,却被他牢牢箍着下巴。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明明这么一张不是很显眼的皮相,可内里真的有趣极了。”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你正直善良,又开朗,和我是最配了。”吕润华摩挲着她的下巴,“只是可惜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对彼此也不了解,这样好了,等之后到了那边,我们再慢慢了解,你说好不好?” 下巴的摩挲带来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冷着脸:“我是正直善良,但你太过阴险邪恶,我们一点都不搭。” “啊?这样吗?你说这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呢。”话是这么说,吕润华的脸上一点伤心难过的神情都没有,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什么。 和这样的人再说这些已经是浪费时间,她缓了缓情绪,问:“你为什么杀张宇之?” “为什么?”吕润华歪了歪头,极为简单地回了一句:“报仇呗。” “你跟他什么仇?” 这一句话像是刺到了吕润华敏感的神经,他开始激动起来,“什么仇?我也想问,他跟我妹妹是什么仇呢?骗她身,就够了,骗钱财,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骗她的心?为什么在她病发弥留之际也不肯说一句谎话骗一骗她让她好好合眼?为什么让她这么难过?”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呢?”吕润华轻叹着,“其实你说错了,桐桐,我不是阴险狡诈,我是善良的,你看啊,张宇之这人空有一副皮囊,做着缺德的事儿,我在为民除害,为社会作出贡献,你看,我多善良啊。” 这回答...... 林笙桐心头一凛,“有人教你杀人?那个人是谁?” “教我?”吕润华的神情像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教我?没人教我,我花了三年,想了无数个办法。张宇之这人是真烂,一个城市骗完了,换一个城市继续骗。” “我注册了一个‘花花’的账号,诱他上钩,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乖乖告诉了我他家的地址,城中村.......很好隐藏嘛,那巷子好难识路,我花了好久的时间了解路线,策划杀他的办法,还恐自己不成功,而现在——” “真好,成功了。最幸运的是,还认识了你,有你陪着,我一个人上路也不算孤单了。” “你想寻死?” “对啊,事情完成了,我也可以休息了,不好么?”吕润华顿了顿,看了眼车外,“哦对了,还没给你看看这里的风景。” 吕润华进到车子里,将林笙桐腿部的绳子解开,“你乖乖的,我带你出来看风景。” 绳子解开,吕润华将她带了出来。 走出车子,林笙桐这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山崖边,洛城的郊外不缺的就是高山荒野,此时车子停在了一处断崖的前边,再往前一点就是断崖。 既是高山荒野,从市区到这儿自然是要费不少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查到哪里了。 幸亏她最后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你看这里多美啊。”吕润华拉着她,示意她看周遭。 美称不上,黑乎乎的山坳,随着天色渐沉,越发看不到一丝翠青色,天色越暗越是危险,也不知道这附近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林笙桐抿了抿唇,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断崖位置,突兀地开口:“你妹妹知道你为了她报了仇寻死吗?” 吕润华一顿,转头看着林笙桐笑道:“你怕死?还是不想跟着我死?” 林笙桐没骗他,“我怕死,我也不想跟你死。” “......”吕润华没想到她这么实诚,不怒反笑,“你可真有趣。” “谁不想生?”林笙桐反问。 吕润华噎了噎,“......的确。” 林笙桐看着深幽幽的崖底,“我曾经听法医说过,选择跳楼或者跳崖的自杀方式,都是蠢人,因为跳下去你不会马上就死,骨骼碎裂,动脉血管甚至各种内脏内出血之后,你会慢慢地感受到死亡之前的所有痛苦,最难熬的死亡方式就是跳崖和跳楼。” 林笙桐顿了顿,“如果你的妹妹知道你为她报了仇之后,还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死去,她会怎么想? 吕润华沉默了,看着崖底一言不发,面色平静得并不像是被林笙桐吓到的样子。 林笙桐知道,吕润华此人并不简单。 这么简单地说动还是太容易了,所以她也做好了心里准备。 捏了捏手心的汗,她现在最主要的事稳住吕润华的情绪,她不想死,重生一朝就是为了抓住那个人,如果就这么死了,她心有不甘。 “我不想死,我与你一样,我也有深仇要报。” “哦?”吕润华回身过来看着林笙桐,笑:“桐桐的仇人是谁,告诉我,我去杀了他,可好?” “杀?”林笙桐也跟着笑,“你以为仇恨就是一个杀字就能了了?” “那不然?” “我与你不一样,我不会以暴制暴,我想做的是亲手将他送进监狱,你觉得你是善人,但这种做法除了增添更多的伤害之外并无别的回馈。”林笙桐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压根儿就不想你为她这么寻仇,制裁这些恶人有很多方式,你偏偏选择了这个。” “是啊,很多种,找你们警察,你们警察要的是什么?是证据。”吕润华:“张宇之这人狡猾无比,所有证据都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证据根本处理不了他,我妹妹也很无辜啊,她还那么年轻,明明还有几十年的未来,为什么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谁甘心?” 他转过身来,看着林笙桐,平静的神情慢慢皲裂,渐渐癫狂,“谁甘心?!!” “所以,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缓缓跪下来,慢慢地抱住自己的头,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比:“都怪我太迟钝太懦弱,总是以自己的‘仁慈’,劝她算了吧,忍一忍,所以才酿成这样的悲剧。说到底都是怪我......” 近乎一米九的大男人,就这么跪在地上,痛哭出声,林笙桐喉咙梗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当面看着亲人死去,那一种无助她没有感受过,但她曾经也曾当面看着活生生的生命在她面前流逝,也一样无能为力。 “所以你害死了你妹妹,你还想要害死别的人?”一道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 林笙桐回过头去,只见纪清淮带着警队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男人沉着脸,第一时间朝着她看了过来,确认了她的安全之后,又看向了吕润华。 天黑漆漆的,只有警方带的灯火,窸窸窣窣的,似乎还有人隐藏在后面,纪清淮的身边是小廖,甚至连骆禹深都来了。 林笙桐有些惊讶,刚想说话,身后的吕润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脖子,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一下子横在了她的脖颈前头。 “别过来!” 人扣着她往后退,身后就是断崖,再退下去,发生什么后果谁都清楚。 纪清淮止住脚步。并伸手拦住了想要靠近的警队人员。 林笙桐跟着身后的人步伐倒退,心里思索着,吕润华不怕死,但他此行此举...... “你怕死。”林笙桐淡淡说了句,这个声线足够两人听得见。 吕润华顿住,笑了,“还是桐桐懂我,是,我怕了,你刚刚那番形容挺触动我心的,我现在怕死了,我最紧要就是怕疼,桐桐,你让他们别靠近,等我走出去,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给你报仇,好不好?”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如你所说的,我妹妹不想让我死,所以你放我一条生路,可好?” “你的生路是你自己断的.......” “什么?” 林笙桐声线压得低,吕润华没听清,低头凑近问了一句,却没想到足尖一痛,他倒抽口气,手中的动作一松,林笙桐矮身往下一蹲,人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去。 吕润华一见,气急,伸手朝着林笙桐抓去,却没想到此时两人的位置正是断崖边上,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 第28章 长夜二十八 据说人死亡之前, 脑子里会不自觉地回忆平往的一生,天旋地转之后,吕润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想着如果回忆, 他会不自觉地想起什么? 自己身为老好人的那些记忆, 还是妹妹的脸?对了, 他的妹妹死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然而,眼前急剧滑落的视野定格——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止住了他下落的势头,他就这么悬挂在断崖上, 身下是几十米的崖底, 他低头看了眼崖底,心脏旋即剧烈跳动起来。 说是这么说,真到要死的关头,他突然就畏惧了。 他无法面对死亡之前带来的所有疼痛。 他抬头看去, 拉住他的人是那个先前站在警队首位的男人,对方一双眸深若寒潭, 拉着他的手箍得紧紧的, 一刻也不曾放松, 纵使手腕边上是锐利的岩石边角。 “为什么救我?”他问。 警方不是恨不得罪犯马上以死谢罪才是吗? “死亡不是逃避责任的理由, 你还要活着赎罪。” 话说完, 他被人拉了上来,被他绑来的林笙桐站在一边看着他, 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的妹妹, 我不希望你怀着仇恨复仇, 还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一瞬间, 他再也憋不住,再次痛哭出声,妹妹死之前的那一幕逐渐清晰。 【她说:哥哥,你是对的,我认了,我也有错,我识人不清。我走了,哥哥,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早日找个嫂子,过得幸福,保重。】 他的复仇选错了方式,没能遵守妹妹的诺言,毁了自己。 是他错了。 之后,面对警方从他家里找出来的那一件被勾破的黑色羽绒外套,以及另外一间房间里的实验台上的用安眠药成分制定出来的化学迷药,吕润华对所有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林笙桐过来的时候,他本来正准备销魂完最后一批迷药,却不想林笙桐突然造访打乱了他所有计划,还发现了茶几下面被他匆匆藏进去的装有那些还来不及丢的药盒子,无奈之下,他对林笙桐下了手。 袭警的罪名坐实,吕润华一并交代了自己杀害张宇之的经过。 四年前,吕润华的妹妹吕雪丽在网络上认识了张宇之,因为自身心脏病的原因,很少出门与人交际的吕雪丽心思单纯,彻底被张宇之伪装出来的富二代的形象所欺骗,并很快坠入了爱河。 恋爱谈了将近一年,期间的张宇之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要钱,要钱的数目不等,吕雪丽并不以为意,直至最后一笔张宇之血盆开口,吕雪丽拿不出手,张宇之扬言分手,吕雪丽一急,心脏病复发。 吕润华前来照顾妹妹,一番调查才知道,张宇之在外拥有很多女人,彻头彻尾的骗子,扮演着很多女人的男朋友。 所有的聊天记录因为张宇之的授意,吕雪丽之前就已经彻底删除,手机没有备份,没有了控告和举报张宇之的证据,吕雪丽万念俱灰,在弥留之际发了信息问张宇之是否爱过她,却没想到对方压根儿就记不住她的名,心底的最后一点希冀彻底散去,吕雪丽死了。 自小丧失双亲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吕润华不能接受这一事实,便萌生了报复张宇之的念头,这一潜伏伪装,就潜伏了三年,三年里从一个药剂师变成了一个化学老师,研制迷药,注册“花花”的账号伪装女人诱骗张宇之上钩,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筒子街案件自此落下帷幕。 —— “清淮,不知道你那边还能不能购买得到D国那个LAXF的破伤风药?”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中老男人的声线,那人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当年的供药是林小姐提供的,我们现在院方急需,还买不到,国内市面上的又贵又不知道真假。只能问问你,资金自然不是问题.......我知道你现在不在外科了,如果麻烦到你,那不好意思,当我没说过.......” 刚回到家,纪清淮就接到了这么一通电话,电话是以前他就职的医院副院长打的,如果不是急需,对方也不会这么找他。 纪清淮这些年也会利用当年童栖留下的代购联系方式,通过代购给医院提供些国外好的药物,对此他并没有拒绝。 “我问问,应该会有。有消息我会给您打电话。” 挂断电话,纪清淮先抚了两下玄关柜面上摆着的相框里女人的脸,温柔道:“你看你买的东西,他们都说好。” 说着,又轻轻地亲了亲相框里女人的脸颊,才走进屋内。 点开那个古旧的通讯软件,纪清淮联系上代购。 【H:你好,LAXF破伤风药有货吗?】 【dd代购:咦,栖栖的老公吗?又想买药啊?】 【H:嗯。】 【dd代购:有药的,栖栖前几天还在我这儿买了这个药,她没跟你说吗?】 栖栖......买药...... 纪清淮僵住,眼睛盯着屏幕里的这几个字,像是看不懂这几个字眼一样,僵了好久,直到手指微颤,人醒神过来,打字的手都有些发抖。 【H:她没跟我说。可否方便提供一下聊天记录?】 他从来没跟代购说过童栖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也是以童栖丈夫的名义买药,现在代购说童栖在她这里买过药。 或许是童栖的账号被盗,有人借着童栖的名义买药,又或许……是童栖的熟人借着童栖的账号买药,这两种可能比较现实,可他不愿想,心底里怀着一种希冀,如果真的是……她呢? 代购的店家那边觉得很奇怪,反问了句。 【dd代购:你不是栖栖的丈夫吗?】 【H:是,我们因为某些事情分开了,她有段时间失去了联系,我想确认她是否安全。】 代购那边的店家很快提供了聊天的记录,记录上的说话的方式,对答如流的熟稔...... 让纪清淮鼓噪的心脏愈发的喧嚣起来。 太像了,简直就像是她。 会是吗?会是……她吗? 渴盼乞求了这么久的愿望此刻快要实现的时候,纪清淮却觉得靠近都举步维艰,大脑里的理性全无,他一字一句,近乎小心翼翼地打字问了代购店家,“地址是哪里的?” 【dd代购:收件地址吗?我发给您,估摸着这一两天也应该到了。】 对方发了地址过来,纪清淮一看收件地址,和收件人名字,愣怔在了椅上。 —— 第二天,洛城警局。 困扰这么多天的案件破解,尽管这一次的凶手并没有和碎花案的凶手有关联,重案组的人还是比较高兴,下班的时候嚷嚷着让林笙桐请大家搓一顿好的。 林笙桐也欣然同意,临出发的时候,想了想,让小廖去技术科将纪清淮和裴蕴婷叫过来一起吃,却不想年轻人面有戚戚然地回拒了她的话。 “桐姐,您就饶了我吧,放我一条生路吧,今天的纪法医可怕极了。” “行行行,你不去,我去行了吧。” 毕竟她能尽快得救,还是纪清淮的功劳,这点上,林笙桐不报答说不过去。 “好的好的,嘿嘿,我们下去等您。” 小廖拉着小鹿就往楼下走了,林笙桐自己一人往技术科走,还没走近就被里头的动静惊得微愣,放缓了脚步。 “这个快递,谁寄给你的?”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上面的包装有些眼熟,此时他问的人正是一脸茫然无措的裴蕴婷。 “我、我不知道。” “你之前破伤风药是从哪里买的?” “一个朋友卖给我的……” “朋友?什么名字?” “是个男的,叫林……” 男人的脸色吓人,姑娘瞧着快哭了。 两人看着像是在吵架,纪清淮的面色一点都不好看,整张脸发沉,又有些急切,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 林笙桐站在技术科的门口,从没关紧的门缝里细细看了眼,视线在纪清淮拿着的盒子上停了停,愣了愣。 这个不是她从代购那里给裴蕴婷买的药? 纪清淮拿着这个药,这副神情......不会是知道这副药是她买的了吧? 难道他跟代购之间有联系? 林笙桐的心提了起来,突然想起,五年前,纪清淮不喜欢她这种捐赠的方式给医院送药,为了不让纪清淮反感,她就给了纪清淮代购的联系方式。 纪清淮从没用过,她也就没在意,更是忘了这一茬儿。 此情此景看起来相当不妙。 她这些天光顾着赶案子,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掩饰自己身为童栖的芯子这个事实。 不过好在她真的死了,重生回到的是别人的躯体,死的名副其实的是她自己的身体,放在任何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眼里,都是不相信的。 眼下她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纪清淮虽是有疑虑,大多数的怀疑还是放在她的账号被盗了,或者有熟悉她的人,上了她的号买药这个可能上。 纵使是纪清淮查到了登录记录,她也不怕,现在的登录记录具体的IP域名查不到她的位置,毕竟她用的是洛城市区的局域网...... “叩叩。” 敲门声在技术科的门上响起。 办公室内的两人转头过来,看到了门口的林笙桐。 林笙桐笑着打量着办公室的两人,“我打扰你们两位了?” 裴蕴婷缓了缓情绪,“没、没有。” “那吃火锅吗?我请客。” 裴蕴婷下意识看了纪清淮一眼,纪清淮却扭头拿着快递连带盒子要走出办公室,经过林笙桐身边的时候,林笙桐叫住他,“纪法医不吃吗?” 男人顿住,抬了抬脸,林笙桐看到了那一双黑梭梭的瞳眸里是一片死寂,“不吃。” 说完便走了。 林笙桐僵在原地,她还从来没见过纪清淮这样,死气沉沉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潭死水,已经泛不起任何浪花,只是看着他的一双眼,都能让人窒息。 都说眼睛是通往心灵的窗户,原主的记忆里,这是骆禹深说的话,一旦眼睛失去了光,就说明这个人的心里有很大的问题。 纪清淮心里的问题,因为她? 怎么可能呢...... 他翻案应该是为了报恩才是,还戴着那个戒指有可能是因为他还在童家报恩的缘故,毕竟她童家帮了他们那么多,纵使是真的有点喜欢她,那也仅仅是有点喜欢而已。 她知道纪清淮是个责任感极强的男人,丧偶也会将女婿该履行的责任做到位,老人照顾到位,更何况童家于他算是有着救命之恩。 可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因为她变得不健康,不像一个正常人。 “不好意思啊,桐姐,我和师父都去不了了。” 林笙桐回神,就见裴蕴婷一脸歉意地走出来,女孩脸上的那点脆弱被她很好地掩藏了,“我先回家了,再见。” “......再见。” 林笙桐站在原地,神情里难得露出了一丝迷惘。 第29章 长夜二十九 在筒子街事件之后, 整个洛城一度变得十分平静,在警方发布近乎宣战一样的网络布告之后,那个人像是销声匿迹一样不再露面。 没有相关线索,整个案件又像当年一样陷入了僵局。重案组也因此变得十分悠闲, 整个办公室的氛围还算是比较轻松, 与他们重案组的轻松平静的范围相比, 技术科的办公室却凝聚了大量的低气压。 技术科的检验员小刘来重案组交涉资料,常常一脸苦相, 有时候和小廖的诉苦,林笙桐也旁听了些。 整个技术科的人知道纪清淮的心情不好的原因是, 因为纪清淮想查一个人, 却没有查出结果。 听到这里,林笙桐缓缓地把心放回肚子里。 没了事情干,八卦听得多的小鹿忍不住就跟她分享,“桐姐, 你知道纪法医这么多天一直想查的人是谁吗?” 小姑娘挤眉弄眼的,一双盛满八卦的眼睛亮得像个250瓦的大灯泡, 林生桐忍笑, 故作不知地问:“谁呀?” 小鹿兜了一圈, “你记得吧, 上次我们例会开会说的碎花案, 最后一名死得最凄惨的受害者是警察,叫童栖那个。” “嗯。” “就是纪法医的老婆。” “是吗?”林笙桐掩了面色的苍白, 感叹:“那好可怜。” “对吧对吧。”小鹿:“你说的没错,纪法医早在八年前就结婚了, 妻子殉职了五年, 这五年他从未娶过任何人。” “前一阵子有人用了他妻子的账号买了东西, 他却怀疑是自己的妻子买的,彻查了一通,结果什么都没有,他不相信……哎,真是造化弄人,你说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林笙桐喃了一句:“死而复生也不会复合……” 小鹿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林笙桐笑笑,“然后呢?” “然后纪法医就现在这样了呗。”小鹿:“纪法医好惨哦,也好痴情,他肯定很爱他的太太。” 林笙桐手上的动作一顿,复而又开始忙活。 是这样吗…… 近期没什么案子,周六日林笙桐自然不用加班,也就闲了下来。 原主在周六日空闲的时候都回去福利院看望孩子们,对于原主来说,福利院就像是她的家,那里的孩子们都是她的弟弟妹妹。 近期忙了些,林笙桐没空回去看,好不容易有空,她早早买了一大堆东西出发去福利院。福利院在她住的隔壁区,过去要不少的时间,加上她又没有出行车辆,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的福利院。 孩子们见她来十分高兴,见她出现在门口,一窝蜂的簇拥上来,十几个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叫着姐姐。 林笙桐以前觉得孩子麻烦,现在看来觉得还不赖。 福利院并不算大,养育的孩子也不多,统共就那么十几个,每次原主去看望孩子的时候,福利院的孩子都会簇拥过来,今天...... 少了一个。 林笙桐手里抱着一个小姑娘,抬眼问站在一边的院长,“小杰不在吗?” 能注意到少了一个是因为这个孩子有些特殊,小杰是个男孩子,十岁多,比较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抱着一颗小皮球玩儿,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小杰的性子太过沉闷,总是跟他们玩不到一块,比较孤独。 原主好几次来探望,总是看到他一个人,便上了心多留意他,和他交谈,久而久之,每次她来,都会看到小杰凑上来,脸上有几分欢欣的模样。 今天却没看到小杰。 院长蹙着眉头答:“刚刚还看见在这儿呢。” 吵吵嚷嚷的小娃娃里头,有个九岁的小姑娘开了口,“我刚刚看到小杰跑出去了。”她指了指院门。 福利院的孩子大一些的会有钥匙,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就算是自己开门出去玩,也能自己跑回来。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说话的是剃着寸头的圆头圆脸的小胖子,说话晃头晃脑十分可爱。 林笙桐笑着摸了一把他的寸头,“好,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桐姐姐。” 林笙桐回头,抽条了的小男孩抱着球就站在院门口,气喘吁吁的,一张白净的小脸儿上沾着黑灰,浑身也脏兮兮的,像是从煤窟里出来的一样。 一双眼睛晶晶亮地奔过来,又懂事地在她的一米处停下,看着她,期期艾艾地,“你来啦。” 林笙桐挑了挑眉,打量着他,开着玩笑:“小英雄,您这一身煤炭的灰是到哪个洞窟里拯救小姑娘了?” 小杰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脸,抿着还能看出唇红齿白的唇,“我......捡球了。” 说到这个,他顿住,又抬眼看了过来,神情带了几分认真,“桐姐姐,做警察是不是很辛苦?” 林笙桐很惊讶他会问这样的话,“还可以,为人民服务。” “那我以后也要做警察。” 今天小杰的话有些多,兴致勃勃的。 林笙桐也生了几分兴趣,就这么跟他聊起来,“为什么要做警察呢?” “因为很帅,可以救很多人。”小杰说:“刚刚我还做了一件大事呢。” “什么大事呀?” “我去捡球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姐姐躺在地上,我报警啦。”小娃娃宝贝似的掏出自己的小手机,那是原主给他买的,只能打电话的小手机,让他想她的时候可以打电话。 躺在地上? 林笙桐蹙了蹙眉,收起玩笑的神情,“小杰在哪里见到的?” 小男孩往院外指了指,“警察叔叔来了,还有两个叔叔在那里,要带你过去吗?桐姐姐?” 看来附近发生了案件。 林笙桐起身,弯了弯唇,“那小杰带我过去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出了福利院,福利院前边有个公园,绕过公园就是一条公路,这条公路背对着公园,附近的人烟稀少,福利院附近的位置也不是闹市,往远了些是有钱人居住的别墅区,环境不错,对比起闹市,有些过分安静。 公路少有人经过,经过的一般都是那些有钱人的车辆。 小杰带着她走着,为了防止小男孩走丢,林笙桐用湿纸巾给他擦干净手和脸,任由他在前面拉着她往前走,没走几步,小杰就停下步伐,指了指前边,“喏,就是那儿。” 林笙桐抬眼一瞧,只见一百米处已经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里,有个黑乎乎的大物件儿,遥遥看着像是一辆被烧焦的车。 林笙桐转头问他:“你是不是在那个大车车下捡的球?” 小杰平静地点头,胆量大得惊人,“是的,那里还有一个姐姐躺着。” 他指了指,林笙桐看不太清,只能先带他回福利院,走到门口,她撒开小男孩的手,“乖乖待着哈,不要再乱跑出来了。” 小杰眨了眨眼,“桐姐姐是要当英雄去吗?” “是的,当英雄。”林笙桐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今天小杰做的也很棒,是个小英雄。” 小娃娃很高兴,咧开嘴角笑。 林笙桐心里微软,“桐姐姐带了很多好吃的,干净把自己洗干净,吃好吃的去吧,姐姐去忙了,忙完了来看你。” “好的,桐姐姐去忙吧。” 福利院的孩子都乖巧得让人心疼,林笙桐亲自看着他走进了院子里才安心离开。 快要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就接到了小廖的电话。 “桐姐,你忙吗,皎月区出现了一个案子......” “你转身。” 小廖举着手机转身,就看到林笙桐站在他的五十米处举着手机看着他,他愣了愣,挂掉电话,跑了过来,“桐姐,你怎么在这里?” 林笙桐跟勘验员要手套,指了指身后还能依稀看得见影子的福利院,“我来看孩子们。” 小廖了然。 “现在情况怎么样?”林笙桐边戴着手套边走着发问。 “车子被烧焦了,驾驶室有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在距离车子的五十米处有另外一具女尸。”小廖汇报着,“哦对了,清淮哥和小骆医生也在现场。” 小廖话音刚落,站在烧焦车子旁边的男人遥遥地跟她打招呼,“嗨,林队。” 林笙桐走近一看,正是骆禹深,男人穿着一身运动装,身后还背着一副高尔夫球具,精瘦却有力的胳膊抓着高尔夫球具的带子,阳光型男模样。 看起来像是要去打高尔夫球。 这算是骆禹深另外一个样子,一般女性都会受这样生活丰富,看起来开朗又有趣的男人吸引。 怪不得原主会喜欢。 林笙桐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笑眯眯地问:“小骆医生怎么会在这里?” 骆禹深朝着一边的车子无奈地摆了摆手,“这个你得问工作狂。” 林笙桐绕过车子朝着另外一头看,果然在驾驶室的前方看到了同样一身运动装的纪清淮。 戴着手套,穿着与现场丝毫不符的运动装的纪清淮认真工作的场面还是林笙桐第一次见。 她打趣了句,“纪法医真敬业。” 男人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是看起来比那天整个人紧绷的状态好了不少,估计是骆禹深的功劳。 第30章 长夜三十 打趣归打趣, 男人没有理会之后,林笙桐很快将注意力放到案子上来。 面前这辆车烧得焦黑,车头撞上了摆放在路边的岩石路标,现场有很深的刹车车辙子印记。 根据她刚才在边上问勘验员的情况, 的确是小杰报的案, 警察到达现场的时候, 车子的火已经熄灭多时。 因为高温灼烧,玻璃碎裂, 又或者因为旁的原因,车子仅剩下框架, 车轮胎也只剩下中间焦黑的钢铁架子, 车内更是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塑胶和□□烧焦混杂的怪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在裸露的室外环境之下,不凑近不那么明显。 驾驶室有一团烧得焦黑的尸体趴在方向盘上,肌肉因为高温萎缩, 早已辨不出人形。 车门框架撇开,散散挂在边上, 纪清淮站在一旁, 细细查看着尸体。 “如何?” 纪清淮道:“死者可能是一名男性, 根据肌肉萎缩的程度来看, 死者至少被高温持续了几个小时。” “你怎么知道是一名男性?” 纪清淮看了她一眼, 从驾驶室位置让开,淡道:“驾驶位置有没烧干净的烟灰缸和上面的烟头。副驾驶座下有残余的男性皮鞋, 后车座也有相关可以证明车主身份的痕迹,林队可以去查看, 另外这一具尸体的头骨周长是58公分左右。初步判定为男性死者的可能比较大。” 林笙桐探身过去看了眼驾驶室, 如同纪清淮所说那样, 驾驶室位置的挡风玻璃后方放着焦黑的玻璃烟灰缸,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副驾驶下方有着没烧干净的男士皮鞋,并且不止是一双。 林笙桐收回视线,起身重新将位置让出来,“您先忙,我去查看那边的女性死者。” 纪清淮低头继续端详着驾驶室的尸体,头也不回:“女性死者是当场死亡。” 林笙桐一愣,看他专注的模样,忍住了嘴边想问的话,走到了距离车子五十米外的另外一具尸体旁边。 沥青公路上散着血迹,但颜色有些发淡。 此刻小廖和勘验员正蹲在尸体旁边拍照。 林笙桐刚凑过去就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霉味,血腥味比在车子附近的味道更加重一些,盖了那点淡淡的霉味。 女人趴着,上半身是一件粉色的轻薄外套,下半身是牛仔裤,身材看起来有些微胖,身形比较高挑,脚下的鞋子被甩的距离尸体有些远,身下一摊子的血,四肢有些扭曲,很显然内伤十分严重。 林笙桐:“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廖:“从现场上看,应该是车祸之后,车子撞到了岩石路标然后起火。车祸的时间大概是凌晨时分,起火了之后,后来接近天亮的时候下了点蒙蒙细雨,火被浇灭,就剩下眼前的这个情况。” “凌晨时分?” “对,我刚才问了周围的人,今天五六点的时候下了场细雨,持续时间并不长,听他们说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这里人烟稀少,压根就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车祸和车子起火的事情。这里住的人不多,大家不会在凌晨出来活动,所以凌晨的时候,这里是没车的。” “监控呢?” “没有设控,路口进来的地方有,但这一段没有。”小廖指了指上头。 林笙桐抬眼看,这一段恰好是背对着监控的位置,路口的监控拍得到的范围有限,这一段压根就没拍到。 一阵风吹来,林笙桐闻到了一股汽油味,她循着这一丝气味重新回到车子旁边,就看到纪清淮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烟头刚装进袋子里。 “烟头是起火的起源?” “还未确定。” 纪清淮将封好的证物袋递给一边的勘验员。 林笙桐站在一旁,看着沥青路上延绵的血迹和明显的车辙印,陷入了沉思。 看起来死者像是开着车撞到了另外一个女性死者之后,一个慌张之下操作不当撞到了一边的岩石,嘴边的烟头或者手里的烟头滑落刚好掉落进漏出来的汽油上,导致了车子失火...... 看起来像是意外,那么这个车子是撞击之后才漏油的还是....... 不对,撞击之后漏油的话,只有在车子的附近才有汽油味,可她却在女性死者的尸体旁边也闻到了一点。 林笙桐又踱步回到了女性死者的旁边,俯下身子在她躺着的周围闻了闻,果然一丝汽油味扑鼻而来。 她蹙眉起身,小廖讶异问:“怎么了,桐姐?” 她没顾得上回答小年轻的话,循着尸体所在的位置,背对着车头往前走,果不其然,在距离车子一百多米的路面上发现了颜色比较深的滴油。 很明显,从这一辆车子行驶开始,司机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就开始漏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一场明显看着像是的意外的车祸起火案就是蓄意谋杀的案件。 林笙桐站起身,看着空茫茫没有一辆车的大路,眯了眯眼睛。 看来这起案件不简单啊。 由于案发现场过于复杂,取证取了大半天才取完,回局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小廖和林笙桐都停止了休假,小鹿自然也不例外,两人到了局里的时候,小鹿就已经等在了局里,并且准备好了糕点。 两个中午没吃饭的人自然是饥肠辘辘,一点都不客气地解决了。 令林笙桐意外的是,骆禹深居然也跟着回到了局子里。 原主的记忆里,局里的法医还没找到的时候,都有原主三两头跑骆禹深的医院拿报告,加上那一段时间有一个凶杀案是反社会人格凶手干的,为了抓到凶手,局里曾经也请过骆禹深的合作。 那次合作结束之后,纪清淮的到来,骆禹深就没再出现在局里过。 今儿他碰巧和纪清淮出现在现场,林笙桐以为他已经回了医院,没想到人居然跟着回到了局子里。 “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骆禹深这么一张俊脸凑了过来,除了小年轻是一名男士,加上林笙桐现在对男的不感冒之外,就剩下小鹿一张小脸迅速涨得通红,打了一个招呼,就害羞地躲到屏幕后边去干活了。 林笙桐好笑地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指着桌面上另外一块还没开封的蛋糕,“我们的同事小鹿带的,骆医生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 骆禹深施施然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拆蛋糕,林笙桐看他修长好看的指节,心想,看来他是真的很爱甜食。 “这个案子是谋杀案。” 林笙桐一愣,对于他突然开口谈论案子有些意外,“怎么说?” 她以为他就是嘴馋过来贪个蛋糕而已,没想到人倒真的是来说案子的。 骆禹深优雅地勺了一勺奶油放进了嘴巴里,享受地眯了眯眼,继续道:“我和清淮发现现场的右边路旁,距离女性死者尸体横陈的五十米处,发现了至少两个人的脚印。说明当时除了女性死者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在现场。” “另外,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半夜在没有监控的路上出现,何况还是女性。” 这个的确是。 “那骆医生能看出来这第三个人是谁吗?” 骆禹深失笑,“我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法医,我只是一个心理犯罪学家,懂点皮毛,根据鞋印来看,目前只知道这个第三人穿的事一双运动鞋,性别不明。路边的脚印经过反复踩踏,加上一场细雨过后,能采用的证据并不足,林队,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 所以她也没多查看道路两旁的痕迹。 林笙桐作出细心讨教的姿态,“那如果是一场谋杀案,骆医生觉得凶手是什么动机?” “一个与司机有点渊源,又很恨女性死者的人。” 看着因他的话陷入了沉思的林笙桐,骆禹深的眸底划过一抹深意。 他之所以跟过来,实际上是好奇林笙桐的状态,上次纪清淮带他去救林笙桐的时候,他就能依稀看出,眼前这位女孩身上的愁绪似乎淡了不少,好似是她花了什么方式进行了自我排解,生怕看不分明,今天他还特意跟着回了警局。 如今近距离观察,林笙桐身上的愁绪是少了许多,人看来也像是真正开朗了不少。 林笙桐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一下,他开始好奇了。 一个拥有深度心理应激性障碍疾病的人是很难通过自愈的手段进行治疗的,除非她的心理素质过硬又或者有什么更好的排解办法。 纪清淮这个“铁人”能做到正常生活,他不意外,眼前看起来这么弱小的女子用了什么方式克服,他倒还真的好奇。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小鹿通过监控顺藤摸瓜,总算是将司机的信息查了出来,如林笙桐预想中的那样,通过路口的监控来看,司机是男性,是别墅群区里的住户,车子是从别墅区的一个叫谢英石的家里行驶出来的,但由于监控过于模糊,并不太能分辨出来驾驶座人具体的相貌。 关于两位死者的信息只能倚靠纪清淮的尸检结果和最后的DNA比对找人。 好在纪清淮也十分效率,第二天一大早,裴蕴婷就拿着结果来找林笙桐。 “结果出来了,桐姐。” 林笙桐看到裴蕴婷,有些意外,“你师父呢?” “他去检验科拿资料了。” 由于现场出现的细碎的证物过多,需要检验科的帮忙,纪清淮忙也是正常。 林笙桐点点头表示了解,问:“死者的身份信息是?” “给,在这里。”裴蕴婷将东西递给她,“司机是男性,男性死者叫谢英石。女性死者叫莫菲菲。” 林笙桐大概浏览了下身份信息,“等会儿你师父回来的时候叫他过来开会。” “好的。” 第31章 长夜三十一 纪清淮从检验科带回了几点比较重要的信息, 烟头上的DNA显示,烟头是谢英石嘴巴上的,也就是当时开车的时候谢英石嘴里抽着烟。 至于是不是烟头引发的车子起火,这个原因还未知。 会上, 林笙桐对案件做了总结。 “男性死者是谢英石, 昨天凌晨, 谢英石开着车从家里出来,拐过路口处的公园, 行驶到背面的大路时发生车祸,车子撞到了当时在场的莫菲菲, 因为操作不当, 车子直接打滑撞到了岩石路标引发走火,起火燃烧——现在大家有什么看法?” 纪清淮:“女性死者莫菲菲全身粉碎性骨折,颅内和盆骨大出血导致当场死亡,说明当时谢英石的车速比较快, 根据现场烧剩下的车架损伤程度来看,撞到岩石的时候车子有可能并没有减速的迹象。” “我也觉得。”小廖举手附议, “车辙子印子比较深, 没有刹车痕迹, 当时这一条路昏暗, 但也并不是没有路灯, 我排查过了,大概一百米一个路灯, 路灯的光线并不理想,在夜晚只能远远看见一个模糊影子, 这个也足够了, 并不会让谢英石一不留神地撞上去。” 小鹿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谢英石有惧怕神神鬼鬼这些东西, 胆子比较小,莫菲菲这么一出现,吓到了他,错把刹车当油门踩了?” “不,我觉得还是太诡异了,正常人遇到害怕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会去踩刹车,除非是谢英石被吓得神志不清了,稀里糊涂的情况下才会将刹车当成油门来踩。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刹车坏了。” “另外。”纪清淮补充:“谢英石的胃内容物中有未消化的食物,提取检测出了酒精,含量并不高,并不会造成一个人意识不清的情况。” “嗯.......”裴蕴婷插了一句进来,“我比较好奇的是,莫菲菲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呀,说到这个,我也想说。”小鹿道:“在晚上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监控显示,谢英石当时已经开车入库,回家了,但是没过多久,谢英石又开车从家里出来,从别墅区门口到监控路口的那一段时,谢英石都没有减速过。” 林笙桐点了点头,问小廖:“这两人的具体身份信息呢?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小廖回答:“谢英石是一家的娱乐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在他家附近两公里的地方。莫菲菲不是洛城本地人,刚大学毕业不久。” “家属联系了吗?” “联系了,谢英石的父母在国外,正在往国内赶,谢英石有个前妻和女儿,他们很久不联系了,莫菲菲的父母亲人在隔壁市,大概明天才会过来。” “这两人有什么联系吗?” “目前查到的是,莫菲菲是谢英石刚进公司不久的新员工。” 新员工?老板会跟新员工有仇吗? 林笙桐拧眉陷入了沉思,但目前案件线索不足,他们还需要查探,已经到下班时间,林笙桐只能先结束会议。 “行,先这样吧,小廖申请个搜查证,我们明天去谢英石的家还有公司看看。” “好。” 纪清淮和裴蕴婷回技术科办公室,裴蕴婷换好下班便服出来,回头瞧见纪清淮还坐在电脑前,不禁愣了愣,“师父,你还不走吗?” “嗯,你先走。”纪清淮看着本子,头也不抬。 明知道不该继续打扰,裴蕴婷一想起那天纪清淮发沉可怕的脸,她还是挪不动脚步,一个莫名其妙的快递,连她不知道寄件人是谁的快递,打破了她多年以来的隐秘的期盼。 一个荒诞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硬生生地横亘在了她跟他之间,令她想怨又不能怨。 好在,人死不能复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不可能发生,来日方长,她不信比不过一个死人。 不过,对于那天后续的旁枝末节,她还是想了解清楚。 “师父。”她鼓起勇气又叫了一声,“那个快递,你查得怎么样了?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裴助理还不走啊?”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从外头走进来的男人打断。 裴蕴婷抬头,就见骆禹深从外头走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太晚了,裴助理还是赶紧走吧。” 逐客令下得明显。 她以为骆禹深早就离开了警局,没想到人还在这里。 “哦、哦,好的。”裴蕴婷看了眼纪清淮,“那师父......” 骆禹深:“没事,一会儿我送他回家的。” “那我走了。”裴蕴婷道别:“师父再见,骆医生再见。” “等等。” 纪清淮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过来,裴蕴婷期期艾艾地停住脚步,等他开口。 却听得他说:“那个快递我不能还给你,等会我给你转账,你注意查收。” “哦、好。” 裴蕴婷笑容慢慢僵下去,离开了技术科办公室。 等姑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处,骆禹深挽起嘴边无奈的笑容,“你也太无情了吧,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 “她的心思不该在这里,应该放在工作上。”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骆禹深想到那姑娘的问话,微微蹙了蹙眉,“她问的什么快递?什么意思?” 纪清淮这一回总算彻底放下手中的文件,从自己的办公桌底下拿出一个快递,递给骆禹深,“童栖的账号从她以前惯用的代购处下了一个破伤风药订单,指名道姓地送到了警局裴蕴婷的手里。” 骆禹深打开箱子,看到了里面原封不动的药和上面的订单,订单账号上写着“嘻嘻嘻嘻”为下单购买账号。 童栖曾经给纪清淮就职的医院送药的事情他听纪清淮说过,代购的药都是国内没有的,或者容易出现假冒的。 “所以你怀疑这个下单人是童栖?”骆禹深看着纪清淮。 纪清淮没回应,沉默印证了骆禹深的猜测。 “你疯了吗?纪清淮?” 骆禹深拧着眉,唇边的笑意消失。 怪不得纪清淮最近的病情加重了,费了他好一番功夫调节,他本来还纳闷是什么原因,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所以呢?你调查失败了是吧,不是她是吧?” 因此他的病情才会加重,就是因为重新有了希望之后又陷入了绝望。 “是她。” 纪清淮声线慢慢哑了,坚定地开口。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骆禹深气不打一处来,“都说警察讲究证据,你也是警察,你告诉我,你有证据吗?” 纪清淮的眼睫微颤,整个人多了几分脆弱,像是挣扎在沙漠着渴求水的鱼,“......没有。” 骆禹深被他气笑了,“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觉得就是她,再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不是神话世界,这是现实,明白吗?” “就是她,我会找出证据。” 纵使他黑进了账号中查出登录IP也没什么结果,但是他坚信,就是她,只有她才会这么跟人说话,况且五年了,这个账号从来没在代购那里买过东西,五年后突然在这里买了东西...... “行吧,我不说你了。”骆禹深深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下班?饿死我了。今天高尔夫没打成,你行行好,同情下我,早点下班我们去吃饭吧。” “你可以自己回去。”纪清淮重新打开卷宗。 “别啊。” 最后纪清淮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在八点之前结束了工作。 两人离开办公楼的时候,大多数办公室都已经关灯了,除了还在值班的警察。 骆禹深边走边吐槽:“你们警察真是一个不要命的职业,一点都不健康。” 纪清淮瞥了他一眼,淡淡提醒:“你的职业跟警察距离也没多远。” “......” 好像是,犯罪心理学和警察的确没多远。 今天是纪清淮开车带他去打的高尔夫,回去的时候自然坐的还是纪清淮的车,这也就是为什么骆禹深不想自己走的原因,不想坐出租,出租车里的味儿和坐垫都令人不是特别舒服。 纪清淮的路虎不一样,几百万的车,价格挂在那儿,怎么说坐进去都是顶尖至极的享受。 据说这个天才之所以有钱买车,是因为他有一段时间一边学法医考证一边投资,还投资成功了,发了一笔大财。 天才干啥啥都行,跟他这种普通人就是有壁。 骆禹深心里感慨着习惯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瞧见这副驾驶一堆书籍霸占的位子,恍然回神。 他给忘了,纪清淮这车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副驾驶不能坐人。 关上副驾驶的车门,骆禹深踱步到后车座,坐了进去,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对着纪清淮控诉,“你的副驾驶要给它坚守贞洁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接收到驾驶室男人一双深幽幽的眼神,他倏然闭嘴。 好吧,这也是不能说的。 “你们重案组刑警队的林队长可真有趣。”骆禹深在熟人的面前是个话痨,有些吊儿郎当的。 去吃饭的路上,他兴致勃勃地跟纪清淮分享他的发现,“她跟你一样,拥有应激性综合征。” 没得到男人的任何回应,骆禹深也不介意,继续道:“在她十二岁那年,她家被灭门了,就患了这个病,我查过了,她这个病在十八岁之前就治好了,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在你还没到洛城警局任职的时候,她身上还没看到有什么异样,后来你来之后,她的病似乎复发了,前阵子我看到的时候,还有些严重,今天一看,又好了不少......可真有趣啊。” “你说,她花了什么办法自己治疗呢?” 驾驶室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骆禹深没忍住,戳了戳前座的男人。 纪清淮看着路况,终于回了他一句:“别人的隐私,少点窥觑。” “我就是好奇.......”觑到好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骆禹深还是收住嘴,“行,我再换个话题,总行了吧。人情淡薄的家伙。” “......” 第32章 长夜三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还未等他们去谢英石的家, 附近的辖区警就传来消息,说是在谢英石家发现了些线索。 小廖和林笙桐到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封锁。 简单和在场的辖警打过招呼之后,林笙桐一边戴手套一边发问。 “发现了什么线索?” “我们调查谢英石家发现, 谢英石家的车库有汽油味, 现场有漏油的痕迹, 下面还有细碎的汽车零件,车库的门锁上也有被撬的痕迹。”辖警道:“我们初步怀疑有人为动过谢英石的车。” 林笙桐站在谢英石家的大门口, 一抬头就看到了监控,她问辖警, “这个监控调查过了吗?” “监控是坏的, 并没有什么收获。” “一开始就坏掉了?”林笙桐问。 “园区的自家门口的监控都是业主自己安装的,至于什么时候坏的,物业也不清楚,不过我们调查了上面的线路发现, 监控摄像头的线被剪断了,剪断的切口还是比较崭新的, 像是最近才剪断的。” 林笙桐点点头, 继续发问:“谢英石家的电脑总有监控记录吧?” “也没有, 电脑的记录都被清空了。” “记录被清空?” “对。” “谢英石的家里有被入侵的痕迹?” “没有, 我们排查过, 门锁正常,门窗平时也是关着的。” 这样就只能说明, 剪断监控的人拥有谢英石家的钥匙,但是这个监控是在出事之后剪断线路的呢?还是出事之前? 想了想, 林笙桐又问:“监控线路被剪断的切口有多崭新?是事发之后剪断的吗?” “不是, 看起来像是最近, 但应该在事发之前。” 问完这些,林笙桐走到谢英石家的车库查看情况。 谢英石居住的别墅园区,是个很大的且风景优美的地方,谢英石家是三层小洋楼,并不高,坐落在园区的东面位置。 这里居住的人非富即贵,整个园区的位置位于洛城的西面,又有一个别称,洛城的西面金窝窝之一。 院子的大门一打开正对着就是车库,院子有个楼梯,看起来像是二楼的才是客厅。 谢英石家院子很大,车库的隔壁有凉亭,有露天的喷泉,喷泉里养着几条锦鲤。 妥妥的欧式风格园林设计。 林笙桐走到车库门口,车库的门是卷帘门,开启的方式在右边的墙上,墙上有一个智能的开锁装置,上面有划痕,但并不明显,很显然有人想直接暴力破开开锁装置,但是后面发现这个方式过于引起谢英石的注意,改成了自己破译上面的密码。 智能开锁装置是市面上常见的装置,只要输入密码五次失败就会激活警报系统,并自动锁定。 这个人能在五次之内破译这个智能装置,说明此人对谢英石的了解还是比较深刻的。 林笙桐回身看了眼大门,“大门也没有被撬的痕迹吗?” “没有。” 林笙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时小廖从里头走了出来,一双白净的手套脏兮兮的。 “里面什么情况?” 小廖回:“目前可以从里头的零件判定,谢英石的油缸当时是松动处于漏油的状态,而且当时已经开始漏油了,只是不太明显。” 小廖带她进去看。 车库并不阴暗,借着大好的天光,林笙桐看清了水泥地板上的点点滴滴深色的油滴痕迹,和林笙桐在大路上发现的油滴痕迹一致。 汽油的味道刺鼻,但量滴落不多的话,也不一定察觉,况且按照尸检结果来看,谢英石在重新开车出去的时候,已经处于喝了酒微醺的状态,酒味掩盖了汽油味让他没有察觉油缸的问题也并不是不可能。 “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地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小廖摇了摇头,想了想,“这个人手法极其谨慎,也十分熟悉车辆的构造,不然也不会徒手就将油缸给拆松了。” “嗯。”林笙桐深表认同,“我们上楼看看。” 谢英石的家还算整洁,客厅的落地窗没关,风吹进来,整个室内十分阴凉。门口的玄关柜上除了谢英石的男士鞋子,就没有别的了,看起来像是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 林笙桐看了一遍,转而去楼上的卧室,相比起楼下,楼上的卧室稍微凌乱了些,衣柜里的衣服算是整齐,但在外边,衣服耷拉在架子上,床上,有些乱。 书桌面上除了一台台式电脑之外,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谢英石西装笔挺的样子,不是萎缩辨不清模样的尸体,谢英石的模样还算是俊秀,加上他这一身的资产,估计有不少女人趋之若鹜。 林笙桐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出来,转而朝着外头的洗手间走,外头的洗手间设置在二楼的阳台位置,一出来就是阳台,阳台上的洗衣机旁有一个脏衣篓。 林笙桐看了眼脏衣篓,眼尖地发现一堆黑白颜色衣服里夹了一丝粉色,她伸手将那丝粉色带出来一看,是一件女性内裤,脏衣篓的衣服都没洗,林笙桐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痕检袋,刚塞进去,小廖就走了过来。 瞧见她这个东西,讶异:“发现新线索了?” “嗯。”林笙桐点头,封号封口。 小廖看着袋子,奇怪道:“你在哪里拿的?痕检员不是说袋子不够了吗?” “随口带的。” “哇,我也要学,你这个习惯真好。” “那是......”话说到这里一顿,林笙桐忽然想起这一段对话有些熟悉,上一个案子她也是这么朝着纪清淮感慨他的好习惯的, 不过纪清淮这个的确是好习惯,她也是学他的,临出门前,带了几个袋子。 但男人今天并没有跟出来。 “好了走了。”林笙桐回神,拍了拍小廖的肩膀。 “接下来不看了吗?” “接下来就留给痕检员同志吧,我们回局子里。” “哦哦好。” 林笙桐走在前头,小廖跟着,走出谢英石的别墅,辖警还在下方的院子里。 林笙桐走到他跟前,想起自己在房间里看到的,问了辖警一嘴:“谢英石家是不是请了钟点工或者阿姨?” 辖警一愣,“您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 “从楼上发现了点线索,你们一会儿可以去看一下。”林笙桐没空多说,刚才局里来了电话,说是谢英石的前妻到了,她急着回去盘问,“钟点工还没来打扫,等会儿她来的时候,你们带来市局,我们有话要问。” 这话说得辖警一愣一愣的,跟在后头的小廖更是发蒙。 回市局的路上,他都在发问,“桐姐你厉害啊?怎么发现谢英石家里有阿姨或者钟点工的?又是怎么发现钟点工还没过来打扫的?又是怎么知道今天钟点工要来打扫?” 他还一脸懵逼着,她就发现了这么多线索,先前两个案子纪清淮也是这样,他不好意思问纪清淮,但是林笙桐,他倒是生了心思讨教。 林笙桐也不藏着掖着,给他解释:“谢英石家里除了第二层的卧室,其他地方都很整洁,包括房门没关的次卧,如果谢英石是爱干净的,没道理他会不收拾卧室,更何况那是他自己住的地方,只能说明,这之外的干净和整洁都是外人打扫的。” “除了卧室之外,其他区域谢英石用得不频繁,卧室的衣柜也十分整洁,这就更加确定了,打扫谢英石家里的不是他是别人。这个人谢英石并没有多信任,只能说明,谢英石聘请了一个阿姨或者钟点工。” “脏衣篓里有衣服,如果是谢英石离开家之后,钟点工来过,那里头的衣服早应该洗了,里面的衣服没洗,洗衣机上方的小便签上写着要求衣服隔天洗一次,只能说明昨天钟点工休息,今天就是钟点工来工作的日期。” 小廖听得一愣一愣的,“桐姐,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恶补了推理知识。” 林笙桐横他一眼,“尽会臭贫。” 小廖嘿嘿地笑,“那您以后也多教教我吧?” “教你可以。”林笙桐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笑,“那你这一辈子就翻不了身了,得当小跟班。” “只要我能当上大警探,当跟班也不委屈。” 小廖豪言壮语,林笙桐被他逗笑。 两人刚到局子里,小鹿就迎了上来。 “谢英石的前妻来了,纪法医在盘问。” 她带着林笙桐往会客室走,小廖则要拿着痕检袋里的衣物去检验科。 会客室里,大圆桌一边坐了纪清淮,另一边坐了一个神情有些淡漠的女人,打扮时髦,妆容秀丽。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林笙桐记得,谢英石的资料年龄是50岁,他的前妻和他相差了五岁,现在看来,女人保养得很不错。 资料说明,谢英石是自己甩的前妻,但眼前的女人瞧着,离开了谢英石之后,她生活得更好。 “叩叩。” 林笙桐敲了下会客室的门,在里头的人看过来时,拧开门走了进去,坐在纪清淮的身边,对着那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淡漠女人淡笑着自我介绍:“你好,姜女士,我是刑警队重案组一组的队长,林笙桐。” 第33章 长夜三十三 “你好, 汪琪。”女人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十分冷漠,她率先发问,“你们找我来是因为谢英石, 他犯事儿进局子了吗?” 汪琪的神色十分坦然, 没有半点焦急或者惊慌, 像是谢英石进局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除此之外, 她的淡漠让人觉得她和谢英石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不是林笙桐和纪清淮的面前摆着他们曾是夫妻的资料,怕是他们也不会将汪琪和谢英石联系在一起。 林笙桐盯着她的脸, 缓缓道:“谢英石死了。” 女人淡漠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一僵, 双眼失神了会儿,才“哦”了一声,看向林笙桐和纪清淮,“所以你们怀疑我杀了谢英石?” “虽然我也想。”汪琪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恨意和畅快, “但,不是我做的。” 能让一个专心爱自己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可见谢英石当初做的事情多么丧心病狂。 林笙桐看着面前曾经他们恩爱的照片, 心底里五味杂陈。 “我们找你来不是怀疑你杀了谢英石, 是想跟你了解些情况。”林笙桐道:“汪小姐, 你看起来似乎和你的前夫不睦, 方便说一下具体原因吗?如有冒犯还请您谅解,希望您如实相告。” “噢, 我的确跟他不睦。”汪琪盯着手指上靓丽的指甲油,“我们离婚的时候都很不愉快, 谢英石吧, 是个人渣, 背着我,睡了我姐姐的女儿,被我抓女干在床之后,还要求我净身出户,呵——” 她的情绪慢慢调动起来,不再是强行掩饰出来的淡漠和平静,像是一颗石子掉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涟漪,慢慢开始波涛汹涌,“这么多年,我爱他,信任他,他管事业,我管家庭,里里外外给他照顾得井井有条,他呢?偷了一身腥还要我净身出户?恶不恶心?还有——” “他偷腥可不止我姐的女儿,在外面玩得可嗨了,至于细节,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他不止一个女人。” 纪清淮:“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 “去年,我带着女儿走了。” 纪清淮:“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汪琪道:“他很奇怪,打电话过来跟我说,有人问他是干嘛的,让我不要说,他就开一个破娱乐公司,能有什么?” 林笙桐看了资料一眼,汪琪说的话都能对上,他们最后一次联系的确是上个月,还是谢英石主叫的电话。 林笙桐:“你们去年离的婚,就没再联系了吗?据我所知,汪小姐你带着女儿,谢英石不去看望你们?” “看过几回,比较少。”汪琪道:“他不常过来,就喜欢跟那些狐狸精们待在一块儿。” 看来汪琪对谢英石的恨意并未减掉分毫。 纪清淮:“六月二十当天凌晨,你在哪儿?” “睡觉。” “有谁可以证明吗?”林笙桐问。 “我男朋友吧,还有我的女儿。”汪琪亮了亮手指,中指上有一枚晶亮的钻戒,看着钻戒,她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们可以去问他。” “哦对了。” 汪琪临走的时候,提醒了林笙桐和纪清淮一记,“你们多多留意他的公司吧,有内幕,说不定能查出什么,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打电话给我交代了。不过我只知道他在经营一家娱乐公司,公司里有网红和模特,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之后,林笙桐他们又从汪琪的男朋友的口中验证了汪琪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只有,有人动了监控和谢英石的车,但是谁也不知道已经回家的谢英石会因为什么再次出门,才引发了悲剧。 更是不知为什么莫菲菲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个地方,又因为什么想要横穿马路。 谢英石车里的手机已经被烧得不能恢复数据,莫菲菲的手机还在技术科没有结果,没有丝毫线索的他们只能将目标转移到别的地方。 林笙桐嘱咐小鹿多盯着监控,她和小廖准备去谢英石的公司走一趟,以查证汪琪嘴里的那些内幕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们还没出发,局里来了两个人阻住了他们的步伐。 过来的两人是莫菲菲的父母,根据小廖说的信息,两人应该是下午才到,没想到还未到中午,两人就来到了局子里。 两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一到洛城就直接来了这里,到了会客室,莫菲菲的母亲一直在哭,怎么都稳不住情绪。 莫菲菲的父亲是止不住的叹气,两位老人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鬓发发白,看起来比资料上显示的年龄老了很多岁。 莫菲菲是他们的独女,两位老人情绪这么不可控,林笙桐几人也表示十分理解,便将要去谢英石公司的事情腾挪到了后面,在局里叫了午餐,顺便给两位老人叫了一份,等两位老人情绪稳定再做盘查。 在局里同事的帮忙下,两位老人用过午餐之后,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哭过之后的两位老人,眼睛红肿,看着更加憔悴了,林笙桐瞧着,不自觉地又想起之前在医院里见到的父亲,眼眶也跟着红了红,鼻腔里的酸涩给她憋了下去,才不至于失态。 她缓了缓情绪,道:“能不能麻烦两位简单给我们说一下您们的女儿莫菲菲的情况,比如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之类的?” “异常......”两位老人面面相觑,“她没跟我们说。” 莫菲菲的父亲深叹口气,“我们家在菲菲年纪还小的时候,家庭条件还不错,把她惯得有些无法无天,经常欺负同学,后来,家里破产了,落差太大,她又被其他的同学反过来欺负,渐渐地就养成不是很爱跟我们说事的性子.......” “大概是受不了家里的环境,在报大学志愿的时候,她选择了洛城,到了这里来读书。我们也想着孩子能快乐健康地生活着,也就没有挽留,任由她去,好在大学四年,她偶尔反馈过来,情况还不错,去年大学一毕业就找到了工作,前段时间有给我们打过电话说换了工作,待遇还不错。” 纪清淮抓住了两位老人话语中的信息,“前段时间是什么时候?” 莫菲菲的父亲想了想,“大概是两个月前吧。” “嗯,是两个月前。”莫菲菲的母亲也跟着点了点头,“电话我接的,老头儿就在旁边。她在电话里很高兴地说,这家公司待遇不错,以后能发财。” 发财? 林笙桐愣了愣,根据调查显示,莫菲菲两个月前入职了谢英石的公司,成为了谢英石公司的一名模特,但至于收益情况如何...... 看着莫菲菲尸体上的穿着,并不像是发了财的样子。要么是莫菲菲对着父母撒了谎,要么是当时有人跟她说,会发财...... “警察同志,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林笙桐收起脸上异样的神色,又问:“之后莫菲菲有没有跟你们再说过公司的事情?” “没有。后面就没怎么打电话过来了。”莫菲菲的母亲道:“有时候我们打电话给她,她都说自己在忙,很快就将电话挂断了,我们也就不敢再打电话打扰她的工作。” 很忙...... 林笙桐突然想起骆禹深的话,又问:“莫菲菲曾经有和什么人结仇过吗?” “结仇......菲菲是跟同学曾经不睦过,不过那都是初中的事情了,孩子那时候还小,存在小打小闹也正常,应该不至于出现有人将她记恨在心上吧?” “不好说。”林笙桐拧紧了眉头,“您们还记得和她最为不睦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两位老人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时间太久远了,记不大清了。” “好,就先这样吧。” 林笙桐合上手中的本子,两位老人有些无措地站起来,“我们......提供的信息有帮助吗?” 看着两双眼睛的暗含的希冀和关切,林笙桐又叹了口气,尽量用温柔的话安抚他们,“有帮助,还希望两位稍安勿躁,莫菲菲的死因我们会好好调查清楚。” “对,这个要好好调查,菲菲就是再怎么想不开,也不会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自己去干蠢事的......”莫菲菲的母亲又激动地哭了起来,“都怪我,我当初拦住她就好了,拦住她不让她离开家里.......” “阻拦未必有效。”后面一直没说话的纪清淮站起身,林笙桐看了他一眼,神色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可人说话的声音却是慢慢放缓,带着一丝温柔,“她有自己选择的人生,选择的路——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会尽力探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朝着两位深深鞠了一躬。 没有半点居高临下,没有半点置身事外局外人的冷漠。 纪清淮为人平时虽然寡言,有些许冷淡,对于感情上的回应过于慢热,可他对工作,对那些病人甚至病人家属都是认真的,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且认真地去对待。 这是林笙桐在八年前就知道的,纪清淮此人并不冷漠,相反,他对很多人都很温柔,对她也没有多冷淡,只是....... 他对爱情冷感,因为没有喜欢,所以慢待....... 林笙桐觉得,他对爱情的冷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的工作,所以也没有多余的温柔给她了,这也正常。 所以她现在无怨、亦是无恨。 第34章 长夜三十四 谢英石的公司在谢英石的住处的附近, 如果以洛城为中心画一个圆圈,那么谢英石的住处就跟他的公司处在同一条圆圈线上。 对于谢英石住的地方来说,比较方便,但是他们从市局出发的话, 就得绕一大圈。 最近纪清淮还要帮着其他重案组的检验尸体, 比较忙, 没空跟她们出外勤,今天照样是小廖和林笙桐开车去。 没了纪清淮, 小廖就放松不少。 一路上都在吐槽谢英石公司的距离。 “你说这谢英石把公司弄在这么远的地方是做什么呢?” 谢英石的公司地处郊区,去这个郊区要经过闹市一样的城中村, 城中村的路况并不好, 街头小巷不好进车不说,人流攒动,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开过去。 小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发僵,累得额上都冒出了汗。 看得林笙桐无奈得笑, “成了,别吐槽了, 等事儿办完, 我带你去这城中村吃好吃的。” 这话说的小廖就是一愣, “桐姐你知道这里啊?” “嗯, 知道。” 车子刚好到资料上说的谢英石公司楼下, 林笙桐开门下车。 “哇,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来这种鬼地方?” 谢英石公司附近没有地下停车场,公司在一处古旧的创意园, 门口时停车的地方, 小廖锁车也十分方便。 锁上车, 三两步就跟上了林笙桐。 他好奇着,林笙桐却朝着他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啊.......不是吧?”小廖丧着脸,“这有什么好藏的。” 不是好藏,只是她已经懒得再找理由搪塞他了。 曾经带她来这里的是她的兄长,她兄长比她大许多,在她还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承担起了家业。有一次公司谈合作就是来这里谈的,她当时闲的没事干,又好奇哥哥的工作内容,就跟了过来。 年纪还小的自己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里有一处的饭馆味道令她赞不绝口。 “行了,你就别探究了,一会儿带你去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林笙桐看了他一眼,小廖瞬间嘿嘿笑闭嘴,“堵得上,堵得上。” 有美食,那些都不重要。 两人以为走进去就是谢英石的公司,却没想到这么一个破旧的小楼里,一楼还有个前台,一脸的浓妆,瓜子磕得热乎。 瞧见他们头也不抬,“找哪家公司的?” 林笙桐转头,就见墙上挂着那些公司的名牌,名牌是木做的,上面印刷着每个公司的名字,一个竖着排列过去,一共七家公司。 林笙桐很快从其中找到了谢英石的飞影娱乐公司,“我们要去飞影娱乐。” “哦,飞影娱乐啊?” 前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后头的小廖,唇角牵起一丝奇怪的笑意,“哟,姑娘带着男朋友来应聘啊?” 林笙桐微微蹙眉,刚想回答,小廖就立马走上前来,对着前台解释,“不是不是,这是我姐,我姐。” 两人走的这一趟,并不想打草惊蛇,也就没有出示警察证。 前台笑眯眯的眼神在他们两只见徘徊了下,一副“我都懂”的脸色,简单记了下他们的手机号码,就给他们放行。 “飞影娱乐在七楼。” 前台站起来,手里拿着像是遥控器的东西对着左手边的闸门一摁,闸门缓缓打开。 “电梯坏了,你们走楼梯吧,楼梯在电梯旁边拐进去就是。” 小廖一脸便秘,“爬七楼啊......” 林笙桐转过头看了眼小廖的肚子,“爬不了?” 小廖赶紧护住不那么明显的肚腩,“也不是......” 就是最近他太贪嘴了,又吃火锅又吃宵夜,顿顿都是肉,也懒得动腿,平时上下楼都是电梯,听到着七楼难免有点惴惴。 “那能不能行?” “行,必须行。”小廖一下子挺直了腰杆。 男人哪能说不行呢? 两人过了闸门,按照前台服务员说的,径自走,走到尽头右拐找到了楼梯间,楼梯间逼仄阴暗,充满了刺鼻的烟味,这里没有专门的吸烟室,楼梯间自然成了抽烟消遣的地方。 好在每一层楼都有感应灯,昏黄的光线勉强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桐姐,我就说吧,这谢英石的公司也太不正常了吧?”小廖小心翼翼地摸着墙走,一边走一边道:“看他住的华华丽丽的,我以为他的公司有多热门呢,想不到是这么个地方,也怪不得他的前妻说他公司破,这么破,还能赚钱......真是奇了怪了。” 的确奇怪。 从这个环境来看,这里的租金远远比市中心,或是郊区好一些创意园里的租金便宜多了,但谢英石的家真金白银的摆着,也不是假的。 除非公司的运营有问题,这个问题或许就是这一宗案件的至关重要线索。 一口气爬了七楼,林笙桐脸不红心不跳,小廖倒是气喘吁吁的,林笙桐眯着眼看他,直看得小廖一阵心虚。 “你该减肥了。” “......” 相比起一楼的前台,谢英石公司的前台倒是好多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工作装,恰到好处的妆容,虽然在玩着手机,在他们进来之后却又能马上放下手机,堆起笑容。 “您们好,请问两位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在一楼出示警察证是为了不惊动谢英石公司的人,现在他们没了顾忌。 小廖摆出警察证,“我们来这里想调查点事情。” 前台笑容有些发僵,“我们老板不在,经理在,两位等等,我给你们叫经理过来。” 一人去里头叫经理,一人给他们倒水。 谢英石的公司并不大,进大门左边是前台,右边是接待宾客的地方,比起第一起案件的那个豪华网红公司,这个小得太多,接待宾客的等候区是一个木纹铝合金格栅,后头是一个个小玻璃房间,玻璃房间隔音倒还算好,也不知道里面的人都在干些什么。 前台径自走到最后打开一扇门进了去,从林笙桐这个角度看不大分明,他们刚撤回视线,另外一个前台也将水送了过来。 放下水杯的时候,对方似是不小心手一抖,水晃出了一些。 林笙桐看了眼那沾湿的手指,抬眼看着对方发僵的笑脸,道了声谢。 “不客气,你们请便。” 她快步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这一回没有闲心思玩手机了,盯着电脑目不转睛的。 林笙桐用眼神示意了下一边的小廖,小廖立即会意,站了起来,正打算往前台靠,那个叫人的前台就带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让你们久等了,这就是我们的经理。李绍成。” 中年男人微胖,稍微有些谢顶,因为身材的关系,一身西装穿起来有些臃肿,一笑就像是油锅炸开了一样,油腻腻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你们好,你们好。” 作过简单的介绍之后,李绍成搓着手,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试探地问:“不知二位想调查什么呢?” 公共场所实在不是说这些的地方,何况前台那儿有两个支着耳朵的人,林笙桐问:“有会议室吗?” “有有有,二位随我来。”李绍成马上将人往里头带。 三人进了最里头的玻璃小隔间,小隔间依旧是没有窗,打开灯,李绍成请他们坐下,又叫人给他们沏好茶。 颇有一番讨好的嫌疑。 林笙桐只当不知,茶水也没喝,径自开口试探李绍成:“你们老板似乎不在啊?” “不在。”李绍成笑呵呵答:“老板有几天没来上班了吧,不过老板都是这样的,我们打工人嘛,老板的去向我们一向不干涉。” “哦?”林笙桐:“老板没来上班,你就不想着打电话问问吗?” “哪能啊。”李绍成:“怎么敢打扰——不过两位要是找我们的老板,我现在可以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李绍成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转了一圈,立马好说话地调转了话头。 “不用了。”林笙桐收回了试探的念头,直接摊开讲,“谢英石死了。” “什、什么?” 李绍成缓了好一会儿,瞪大了双眼,“你、你说什么?” 小廖重复了一遍:“你们的老板,谢英石死了。” 一双小眼睛瞪起来像个小铜铃,他似是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警察同志,你们不会是骗我吧?” 林笙桐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哦......” 李绍成垂了垂眼,似乎是在缓解情绪,听到谢英石死了,李绍成看起来不像是在难过,惊诧之后,人竟然有些发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李绍成。” 林笙桐叫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对面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林笙桐拧眉,又叫了一声:“李绍成!” “哦、哦,我在。” 李绍成这时候才抬起了头,谢顶裸露出来的头顶皮肤上是细细密密的汗。 这是在掩饰什么? 林笙桐眯了眯眼,旋即不懂声色地收回逗留在他头上的视线,缓声道:“现在我需要你将你所有你知道的关于谢英石的事情告诉我。” “哦哦好的。”李绍成从西装里面掏出一方手帕,伸手就要往头上抹去,瞧见林笙桐看了过来,面皮一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不好意思,穿多了,有点热......” 第35章 长夜三十五 林笙桐没有戳穿他面上奇怪的紧张。 “你和谢英石的关系怎么样?” 李绍成面色微变, 含含糊糊的:“就那样......” “那样是什么样?”小廖肃声,“李绍成,这是警方在问话,希望你能认真对待。” 李绍成被呵斥得打了一个哆嗦, “我跟老板没有什么仇恨的, 他给钱我办事而已, 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林笙桐瞅了他一眼,李绍成的这个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可他的额上的汗珠还在不断地冒出来,显然他有隐瞒的事情, 但隐瞒的不是这个。 林笙桐继续问:“平时谢英石有没有得罪的人, 你们出去应酬的时候有没有得罪旁人,或是与旁人结仇?” “没有没有,老板私底下是什么样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 平时应酬我们都是正当地谈生意,没有得罪的人。” “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来找过谢英石?” “奇怪的人......没有。”李绍成道:“公司里平时来往的人只有生意上的客户和来应聘的新员工。” “嗯这样。”林笙桐点点头, 忽而问了一句, “你们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的?” “我们公司主要.......” 李绍成说到一半, 倏而闭嘴, 头顶上光秃秃的地方冒出了更多的汗。 这一下林笙桐总算明白了他想掩饰的东西, 顿时沉下脸,想要逼问出什么的时候,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不许动,警察!” 从门外涌进来一堆身穿警服的人, 扣住一边惊慌想逃走的李绍成, 李绍成这一下是顾不上什么了, 上下两片嘴唇抖着,大喊,“我什么也没干,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眼见着李绍成要说出什么,林笙桐紧跟着想追问,没想到手腕上一凉,她居然被身后的警察扣住了。 刚想问出关键信息,就被人阻断,林笙桐说实在的,并不美丽,她面无表情地抬头,“我是警察。” 为首的人,是绷着一张面皮,额角有一个浅浅的疤,如果不是他这一身辖警的衣服,放在外人的眼里,这一张面相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听了林笙桐的话,男人连眼皮子都没掀,嘲讽道:“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重案组的女刑警?女人不在家里教孩子出来办案?你当我傻子?” ??? 说罢,也不等林笙桐的回应,直接喝声:“带走!” 特么的,这是什么世纪出来的土著男? 林笙桐再也忍不住汹涌的脾气,一个弯腰挣脱开扣着她的刑警,反扣在身后的双手往牛仔裤后头的兜里一摸,一转身,将证件甩在地上,“老娘特么的真是警察!” ...... “哎,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女娃子怎么不一开始温温和和地给证件他们看?还要等他们扣住你才说啊?”电话里林局的语气有些无奈,又调侃道:“这一下人家辖区局都知道咱们市局有一个凶悍的‘母狮子’了。” “您没跟他们说我们来这里调查吗?”林笙桐语气都绷着,显示了她的不佳心情。 “说了。”林局道,辖区局那边知道他们在办谢英石的案子,带人过去搜谢英石公司的时候也提前上报过来,刘局也说了有两名刑警已经去谢英石的公司调查,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带队的辖警没将林笙桐他们当作警方人员...... 林笙桐心口闷堵了一气,“麻烦您跟辖区局长说一声儿,我们女人不但能出警办案,还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巾帼不让须眉!” “行行行。” 林笙桐是他看着长大的,知道她在这个职业,尤其身为女队,迎接的流言蜚语多不胜数,克服了这么多还能这么优秀,他不罩着没道理。 一口恶气在胸口散去,林笙桐说到正事来,“李绍成我明天回去继续审,审完给您报告。” “行。” 挂断电话,林笙桐看着外头即将暗下来的天,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谢英石的公司表面上是经营模特网红的工作,背后却是进行诈骗和卖yin交易,这是她没想到的,怪不得李绍成支支吾吾地,原来是怕她发现了这个。 莫菲菲是谢英石的员工,说不定就和这其中有关联,只要盘问李绍成一遍,就什么都明白了。 也算是好消息。 “姐,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林笙桐回神,转头就看到小廖面上端着小心翼翼,征求她的意见。 光顾着生气了,倒是忘了小廖在。 林笙桐平复完心中的浊气,看着车外微暗的路,走过大路就是闹市了,“往前开,带你吃好吃的。” 李绍成被扣着提前回了市局,现在又是下班时分,林笙桐没忘之前答应小廖的事,何况现在也只有吃的能平复心情了。 小廖还以为今晚的晚餐泡汤了,乍听林笙桐这么一说,面上就是一喜,“吃大餐吗?” “吃。”林笙桐睨他一眼,“你倒是想着吃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知道她说的是刚才没有出声解释他们是警察的事情,当时的情况他本来想开口的,他和林笙桐一样,注意力都在李绍成身上,他以为那辖警会知道他们是刑警,却没想到弄了这么大的乌龙。后来想解释,正想开口就被林笙桐那漂亮的脱身术,甩证件的动作惊呆了,慢了半拍。 此刻小廖也不辩解,嘴上顺着她的话,哄着她:“嘿嘿,那是因为桐姐您太帅气了,我给惊住了。” 林笙桐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何况也没真的想要怪小廖的意思,当时的情况她都所料未及,更何况是小廖。 而且她相信,真要出现什么事儿,这年轻人还是会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的。 哼笑着揭过了这一茬。 闹市并不好行车,为了安全,林笙桐带着小廖到一处广场将车子停好,小廖看着林笙桐轻车熟路地指挥,又掀起了先前的那一份好奇,“桐姐,你对这儿真熟。” 林笙桐不置可否。 当初跟着童邈,也就是她哥过来这边见客户的时候,她趁着空档自己溜出去过,在街头租了一辆摩托车,将附近摸了个滚瓜烂熟。 也是她发现好吃的店,后来,童邈知道她喜欢吃这里的东西,在大学时期,有空也会专门带她来这里满足口腹之欲。 “走,姐带你去吃大餐。” 感受着夜晚闹市的氛围,林笙桐的心情慢慢变好。 这里虽然是城中村的地盘,但因为小吃街上的美食在整个洛城都排得上名头,故而每天晚上来这里逛街游玩吃东西的并不少。 林笙桐带着他绕过几条颇为热闹的街巷,最终在一条雅致的巷末停了下来,竹扁上挂着店名,下方是玻璃水箱,水箱里的龙虾河蟹张牙舞爪。 小廖跟玻璃水箱里的海鲜大眼瞪小眼了会儿,才僵硬地回头跟林笙桐确认:“我们吃海鲜?确定是这里没错儿?” “嗯哼?” “难不成你海鲜过敏啊?” “不是不是。”小廖咽了咽口水,对什么过敏,也不会对这么不可多得的海味过敏啊!只是...... “海鲜挺贵的,咱们......” 小廖不自觉捂紧口袋,似是害怕林笙桐没钱付,也让他掏空了钱包,不是他抠门,他家里的人对钱管理实在是严格,他就那么点钱,自己又是吃货性子,万一控制不住,把老婆本都给吃了...... “行了,我说了我请客就是我请客,不让你花一分钱。而且.......”林笙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跟他科普:“你知道这里的地域位置吗?” “......不知道。” “这里就在H市的隔壁,再过几公里就是H市了,你说——H市是什么地方?” “.......全国海产丰富......”小廖的眼睛瞬间亮了,“你是说这里进海产十分方便,所以......” “所以便宜。” 林笙桐接过他的话茬儿,“行了走了。” 人往店里走,一边熟稔地喊店里的老板,“来几只大钳子......” 小廖忙兴冲冲跟上。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身后有人听到这一声吆喝,停住了脚步。 两个西装的男人,另外一个小心翼翼地发问: “怎么了老板?” 高助理本来陪着自家老板走着走着,突然男人就不走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倏而转眼朝着身旁的店里看去。 老板不答,高助理也疑惑地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一个皮肤略微黝黑些的姑娘正在挑海鲜。 手里拿着是塑胶皮绳,随手朝水里一勾,绊住蟹钳的位置往上一拉,抛进筐里,动作潇洒利落,嘴里还奇怪地念着:“一只钳子,两只钳子,三只钳子......” 虽说蟹都有钳子,但是这么念着,旁人听来都不像是在挑海鲜,反而会以为在挑铁钳。 着实有趣。 高助理虽然没跟自家老板多久,但也知道他不是个好女色的男人,想必是被那肥美的河蟹吸引了。 再加上今天跑来这鬼地方见完客户,结束出来天都黑了,他们又饥肠辘辘的,只能是在街上觅食。 从走到这条街开始,他的老板就神色寡淡,如今终于看到他对某些吃的感兴趣,高助理自然是喜不自胜,直接试探性地发问,“老板,我们就吃这一家?” 男人站着没动,也没搭理他。 高助理又重复了一遍,却没想到这一次他老板动了,却不是回他的话,直接急切地朝里头迈步。 “老板,老板?”高助理只能追了上去,追到一半,前面人又突兀地站住了脚,回身过来看他,眼里十分渗人,声线却有些嘶哑:“我先进去,你点餐。” 高助理被吓了一吓,“哦、哦好。” 第36章 长夜三十六 几只大闸蟹, 加上大龙虾,皮皮虾,鲍鱼,捞汁小海鲜等, 满满一大盘上来, 看得小廖直流口水。 此时正是吃蟹的季节, 一只足有巴掌那么大,肚子鼓鼓, 清蒸蟹,黄都爆出来, 壳都掩盖不住。 小廖看着这满桌子的海鲜, 想动手却又缩了回去,再三小心翼翼地跟林笙桐确认,“桐姐,这些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钱吧?” “啧。”林笙桐嗤了一声, 将口袋里的结账单拍在他的面前,“账我已经结好了, 你不吃我可吃光了?” 小廖瞅了眼账单条, 哆嗦了下, “一、一千啊?” “怎么?看不起这一千?” “不不不, 不是。”小廖忙道:“就是觉得还是有点贵。” 对于小有资产的富家子弟来讲, 这一千块钱的东西不足为一提,可廖小少爷是什么人, 曾因挥霍过度被赶出家门,穷困潦倒到拥有一毛钱都觉得奢侈, 再后来当了警察之后, 家里对他的克扣还在, 他每个月也就只有警察的小工资,一千对他来说,和一千块钱对于普通公务员的重要程度是一样的。 他扣着钱包的手指松了紧,紧了松,最后心里一横,“桐姐,等下吃完,我转你五百块,咱们AA。” 毕竟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实在没钱还能跟家里人死皮赖脸要一点,但是林笙桐不一样,无父无母无亲人,就自己一个人在世上,若是穷了...... “行了,别想着还钱给我,或者AA了,我付了就是我请,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我什么时候想吃大餐了,你再请回来不就是了?” 这样好吗? 眼见这小年轻的神情别别扭扭,还有些犹犹豫豫,林笙桐直接了当:“你不吃,对得起我?我的钱都花了。” “......这就吃。” 小廖只好没再纠结,从盘子里拿出一只大闸蟹,看着大闸蟹他又犯了难,店里送了蟹八件,但他平时比较少吃海产,吃螃蟹的时候也有专人伺候着帮他开,这家店并没有自主帮忙开蟹的服务,他看着面前的蟹,不知从哪里下手。 “小年轻。” 对面姑娘叫了一声,小廖抬头,就见林笙桐拿起一只大闸蟹,直立在铺了餐巾的桌面上,手里拿着蟹锤,她说着,“看好了,姐姐教你怎么吃。” 一锤子对着蟹口位置落下,蟹壳崩裂,蟹黄爆出来,餐巾纸上有小块的狼藉。 “咳咳,是我没控制好力道......”林笙桐尴尬地笑,魔爪放下手中的蟹,又伸手拿了另外一只蟹来,直立,捏好小锤子,“这一次一定成功!” 一锤下去,又爆了。 就这样,他们点了四只大闸蟹,三只给林笙桐开得惨不忍睹,就在她伸手向最后一只蟹的时候,小廖颤巍巍地伸手阻住了她,“......桐姐,我们可以叫店员来教我们开蟹的......” 看着餐巾上散着细碎的蟹壳,林笙桐轻咳了声,一本正经,“正好我也开累了,让他们过来教我们也行。” 小廖松了口气。 最后店员一来,看着这满桌面的狼藉哭笑不得,调侃林笙桐,“你这开蟹的方式我也是头一回见。” 正巧身边又路过了一个店员,瞥了眼,接了上一个店员调侃的话茬,“我见过,不过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以为这种奇葩的开蟹方式不会再让我看到第二回 ,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稀奇啊。” 两人被店员调侃到就差不钻到地底下去。 店员替他们重新整理了另外三只砸过的蟹,好在损坏程度并不严重,还能吃。 除却开蟹的场面令人尴尬,接下来的用餐时间还是非常愉快的,两人敞开了肚子吃,把满满一大桌子的海鲜大餐吃了一个干净。 这一切都落在不远处一张桌子边上的一个男人眼里。 西装男人面皮绷着,一双黑眸因染了情绪变得极沉极黑,他死死盯着林笙桐,身子竟有些难以擦觉地发抖。 男人的面前同样是一桌子海鲜,除了对面的西装男人伸着筷子动了几下之外,其余的丝毫未动,男人面前的筷子干干净净的,所有注意力都不在面前的吃食上。 饭菜上桌,高助理就发现自家老板心不在焉,本着想等老板动筷子,他看着就好的原则,没想到老板张口让他先吃,实在是饿狠了,他也没推辞,差不多把自己喂得六七分饱之后,他抬头,才发现老板面前的吃食是一点也没动。 “老板,您不吃啊?” 他不好意思再吃,只能放下筷子,问对面人,没想到对面人依旧是没搭理他,像是盯着某处出了神,高助理循着他老板的视线再度探寻过去,就看到了进入这家餐厅之前,在门口挑选食材的女子。 一进门他老板就选择了这个极其隐秘的位置,正好方便看人,对方又无法察觉,起初高助理还没留意,现在看到人,却是反应了过来。 不会真是为了这个女子而来吧....... 高助理心里五味杂陈,脑子里猜测着女子和老板的关系,刚脑洞风波完一部玛丽苏狗血大片,余光就见老板突兀地站起身,朝着门外疾走而去。 高助理下意识往后一扫,女子坐着的那一张桌子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食物,人不见了踪影,来不及思考,他忙站起身,去追老板。 刚吃完饭,林笙桐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不知从什么时候一直追随着她,察觉又察觉不出来,林笙桐只能急匆匆带着小廖离开饭馆,只是刚走出饭馆,小廖就闹肚子疼想上厕所。 林笙桐无法,只能让他重新回店里的卫生间上厕所。 自己则在门口等。 出了饭馆,那一道如影随形的视线似乎消失了,林笙桐刚松口气,却不想那一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林笙桐身子微僵,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如炸毛的兔子全身戒备。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她此时站在饭馆门口的边上,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可她就是知道,这个脚步声是朝着她而来。 她慢慢蜷紧拳头,在肩膀落下一手的时候,矮身一转,拳头挥了出去,没想到这一拳被对方以柔化刚,撞在了充满茧子的掌心。 “童栖。” 对方声线嘶哑,带着十足的笃定和耐心,又叫了一声,“栖栖。” 多么熟悉。 林笙桐愣愣抬头看去,五年未见,兄长已老,眉眼间平添许多皱纹,尽显憔悴,明明应该掩饰的......明明应该装作陌生人,当不知,听不明白他的话才是,她现在是“林笙桐”,只要她绷着一张脸,说认错人了,说不定能打消所有疑虑,可她喉咙梗着,硬是一个冷漠回拒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眶灼热不堪,还没等她眨眼,泪珠子争先涌出了眼眶。 “别哭,栖栖。” 带着茧子的指腹落在温热的面上,童邈有一瞬的恍惚,陌生的眉眼,明明看起来不是童栖,可他就是笃定,只有他的妹妹才会将螃蟹叫成大钳子,也只有她才会笨手笨脚直立起着螃蟹锤,一切过于巧合之后,那就是只有一个答案。 她就是童栖。 死而复生这件事过于荒唐,更何况还是借着旁人的身体。 过去以往。无神论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可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童栖身上,他只想感谢老天。 谢谢老天将他的妹妹还给了他。 一个默默哭着,泪水怎么都止不住,一个僵站着不断地给哭着的姑娘擦眼泪,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以至于追出来的高助理和刚出厕所的小廖齐齐顿住脚步,愣在了门口。 高助理:这是他素未谋面的老板娘? 小廖: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桐姐男朋友? 两个小年轻脑子里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僵了会儿,齐齐出声,“老板/桐姐。” 两个沉浸在思绪中的人如梦初醒,回头就看到两个小年轻喊完,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地站在人家店门口,就差不妨碍人家做生意了。 林笙桐抹了抹眼角的泪,叫了小廖一嗓,“你别堵着人家店门了。” 听了林笙桐这话,高助理和小廖回神,忙让出了路。 小廖率先来到林笙桐跟前,看着林笙桐哭红的双眼,心里一揪,八卦的念头泄了大半,板着脸,小年轻明显想歪了,“不知这位是......” 童邈能认出来,眼前人是廖家的小儿子,廖健,廖家做生意诚信,如今在位子上的当家人廖理雷厉风行,是个十分不错的合作伙伴。 但廖健明显不知道他是谁。 “童邈。” 他伸出手去,在林笙桐开声介绍自己之前率先开口。 “廖健。”小廖轻蹙眉头,上下端详了他一阵,“别欺负桐姐。”说着他又顿了顿,回身看了下后面的高助理,又开口:“不管你是谁。” Tong? 童邈心里动了动,不知道是哪个“tong”。 他妹妹这个身份的名字吗? 很明显小年轻误会了,林笙桐一阵哭笑不得。 将人拉到一边好一通解释,才让小廖放下戒心。 “那他是谁?” 林笙桐哽住,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跟小廖介绍,她是童栖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小廖知道的,毕竟现在整个刑警办公室都知道纪清淮的老婆就是童栖,她要是身份暴露,这可就...... 林笙桐想了想,只能蹦出两个字:“朋友。” 然而她没想到,这一次小廖又误会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神情很是严肃道:“我会保密的,放心。” 不就是一个还没公开的男朋友嘛,他记住了。 “......” 第37章 长夜三十七 既然在童邈面前已经暴露了, 林笙桐就不会再想着隐瞒,她让小廖先回去,自己还有话和童邈说,小廖没有多坚持, 留下一个暧昧的眼神,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人走了。 林笙桐回头, 应着童邈期待的视线,轻轻叫了声:“哥哥。” 童邈瞬间就红了眼眶。 高助理好奇地在后面看, 左瞅瞅,右瞅瞅, 心里想着, 原来老板喜欢的是这种叫他哥哥的类型。 殊不知他已经完全想歪了。 两人站在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当着高助理的面也不方便,童邈便打发了高助理去附近逛,没有他的电话就不能回来。 高助理被老板支走, 也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是欢天喜地地走了。 两人重新回了店里, 吩咐店家开了一个包厢。 童邈看着对面全然陌生的妹妹, 略微发黑的皮肤, 人瘦成了竹竿, 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的, 心里发涩,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开口。 “你......” “哥哥......” 两人同时开口, 撞了词,林笙桐眸光微软, “哥哥先说吧。” 童邈目光复杂, 心里十分闷堵,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月份。” “现在在做什么?” “还是警察。” 童邈神色微变,浮现出几分痛苦,“就......不能做其他了么?” 他永远不能忘记,被一个电话通知过去,认领尸体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支离破碎。 他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阻拦她去当“英雄”的梦想,后悔死了。 她不当警察,有童家护着,就是做个不学无术的颓废千金都能好好活着,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至于死在那么冰冷的地方,到死也不能尸首完整。 “哥哥。”林笙桐轻声打破他的思绪,勾着唇角,“杀我的人我必须找出来让他付出代价,所以,我不能不做,如果不去做,我心有不甘,我死得太不值当了,更何况,我并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被杀的‘童栖’。” 童邈怔住,顿了好久,状似妥协地抬手遮面,以免林笙桐看到他脸上的失态,“那你现在,他们对你怎么样?” “他们?” “就是......跟我们一样的,家人。” 林笙桐笑,“哥哥,这个身体的主人,林笙桐是个孤女,幼年全家满门只留她一个活口。” 童邈愣怔,万万没想到,他妹妹重生的躯体身世竟是这样...... “所以,哥哥,我依旧在警察这个行业上,也是遵循了这个身体主人的意愿.......”林笙桐顿了顿,继续道:“当警察是我的梦想,也是林笙桐的梦想。我必须走下去。” 童邈沉默良久,才艰涩出声,“好......但是这一次,有困难,或者遇上事儿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哥哥,哥哥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是这把身子骨要护住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撇开童家继承人的身份,童邈还是一个退役的特种兵,就是因为哥哥当了兵。从小仰慕哥哥的童栖才会想着当一名刑警。 “嗯。”林笙桐神情温柔,安抚着兄长,“哥哥放心,现在我过得很好。” 这一句话听得童邈又是一阵鼻酸,他静默着看着对面的妹妹,很多话想问,想问她当时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害怕,可话到嘴边,艰涩难行,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痛吗?自然是痛的。 害怕?也是害怕的。 她小时候被他们保护得那么好,就是皮过头了,他们的老爹也没舍得下手,可那天,她却被人那样□□...... 童邈不敢想象她死之前是什么样的感受,又是什么毅力,还能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敢问呢? 问出一句,就像是亲手撕开好都没好的伤疤。 怪谁? 谁也不怪,都怪他,如果他当初没有分享当兵时的那些事迹给她听,她就不会对警察感兴趣,就不会踏进这个行业,也不会那样....... 眼见着童邈脸色越来越沉,黑眸积攒的情绪越来越重,几近令人窒息之际。林笙桐叫了一声,“哥哥!” 童邈回神,就见妹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额角传来一丝痛意,他失神到竟将自己的额角给抓破了。 看着指尖的血,童邈愣了会儿,才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对上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的妹妹笑道:“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想东西入神了。” “哥哥。”林笙桐的脸并没有因为童邈的这一句话而放松,一张小脸绷着,严肃极了,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不要自责,不怪你,这个行业是我爱的,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早在一开始宣誓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从未怪过你们任何人。现在我很好,我好好地回来了,活着回来了,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 童邈迟钝点头,“嗯。” 林笙桐叹了口气,换了一副轻松又无奈的神情,“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没时间陪你瞎唠嗑了。” “好,不这样了,过来给哥哥抱一下。” 林笙桐依言走过去,被童邈拥进了怀里。 感受着那热乎乎的温度,童邈才像是从噩梦中抽身一般醒神过来,松开她,拿着菜单点菜,“陪哥哥吃点东西。” 虽然已经吃饱,但林笙桐还是点了点头,“好。” 等候店员上菜的时刻,童邈再次问:“你现在是在哪里的警察?” “洛城市局的。” “市局......”童邈顿了顿,看向自己的妹妹,“那清淮.......你......” “见过了,他现在是我的同事。”林笙桐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水。 童邈看着妹妹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神色,“他......知道吗?” “不知道。”林笙桐摇了摇头,搁下茶杯,看向自己的兄长,郑重道:“目前关于我真实身份这件事,也就只有哥哥你知道,接下来还请哥哥保密,我暂时并不想其他人知道。” “那咱爸呢?” 林笙桐眼睫微颤,“我会找个机会......跟他老人家说。” “纪清淮......守了你五年。”童邈深叹口气,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的心里还是有你的......” 当初,童栖喜欢纪清淮,要跟纪清淮结婚,他和父亲都是不同意的,原因不为别的,他并没有在纪清淮的眼里看到爱情,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日子,纵使现在是美好的,日后发展成什么样也可想而知。 童邈没想到,这个婚姻一结下去,就维持了三年。他以为纪清淮是不爱他妹妹的,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报恩。 可更是没想到,他到警察局的那天,纪清淮已经抱着他那残缺的再也醒不来的妹妹,一个大男人,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僵坐在冰冷的地上,谁叫都不应,泪珠往通红的眼眶外冒,止不住。 自那以后,纪清淮整个人都变了,整个人变得很奇怪,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没了灵魂,只剩躯壳。 想着想着,童邈又补了一句,“何况......这些年我应酬忙的时候,他也能将咱爸照顾得很好。” “嗯,我知道。” 她在医院里看到了,但她还是坚持己见,“我想说我会说的,还希望哥哥保密。” 过去的那些怨念屈在心头,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互不相熟,普通的同事关系就好,他与她,没必要再相认。 她现在,已经没了勇气再去拾起爱情。 就这么说定了之后,两兄妹相处还算是愉快地在店里重新吃了一顿,事后由高助理和童邈一起送林笙桐回家。 看着林笙桐居住在杂乱城中村,童邈皱了皱眉,想要给林笙桐换房子,没想到林笙桐却张口就拒绝了。 “我现在住在这里就很好,不用换了哥哥。” 林笙桐这人向来比较执拗,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出来,童邈拗不过,又不想惹她生气,只好罢了,两兄妹交换了微信,林笙桐才离开。 换房子这件事不了了之,林笙桐以为这后续也就没什么了,没想到人刚到家,手机就响个不停,还是微信的信息提示声,她一点开。 就看到童邈的聊天窗口,一连串的都是转账信息,十几二十条,一共几十万。 林笙桐顿时哭笑不得,打字:“哥,你干嘛?” “你太瘦了,这些钱拿好,想吃啥都买着吃。” 他的妹妹重生一遭,童邈说什么都要宠着,换房子这件事行不通,那就转账,资金一定得管够,他也一样执拗。 毕竟相处十几二十年,林笙桐也知道自家兄长的品性,没有将转账退回去,老老实实地收了。她打算囤起来,除了置办一些东西之外,也想给家里的老爷子买点东西,还有福利院的那些孩子们。 身为警察,她那点薪水养活自己勉强够,其他的就顾不上了。 童邈给她的钱,正好可以作他用。 特别是自己的亲老爹。 林笙桐心里盘算着,打开了手机购物软件,那些奢侈品她买不了,补品买一买总是好的,以弥补她不在身边的不孝之举。 第38章 长夜三十八 林笙桐知道小廖定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但也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管不住,第二天一大早她刚到办公室,小鹿就凑上来,距离上班时间还远着, 小妮子就这么拉着她, 神神秘秘地拽出了办公室。 “桐桐, 小廖说的是真的啊?” 林笙桐起初一头雾水,“什么真的?” “就是那个。”小鹿冲她挤眼睛, “昨天那个。” “?” 小鹿见她还是不明白,直接挑明了说, 声线还不带低的, “小廖说你有男朋友了。” “......” 两人站在电梯口,小鹿这话音刚落,电梯门一开,里面的人走出来, 幽幽地瞥了她们一眼。 林笙桐哽住,是纪清淮。 小鹿的嗓门并不小, 虽说是八卦, 八卦的空档遇上了这么一个冷面的人, 是个人都会卡壳了一下。 林笙桐不确定纪清淮有没有听完小鹿说的那一句话, 面皮笑得发僵, 心里揪着怪异的情绪打招呼,“纪法医早。” 小鹿恍神也忙跟着打招呼, “纪法医早。” 男人似乎对于他们说什么并没有在意,淡淡地点了点头, 就走了。 等纪清淮进了技术科的办公室, 林笙桐才不自觉地松口气, 轻轻敲了敲小鹿的头,嗔道:“好啊,你这八卦八卦到我的头上来了?” 小鹿捂着头,不服气:“小廖都知道了,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嘛。” 迎着小鹿期待的眸光,林笙桐看得发笑,关键时刻却又忍住,绷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不是。” “啊?”小鹿一愣,“不是吗?” “那小廖说你昨天遇到的那个帅哥,站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可有猫腻了。” “又哭又笑就是情侣关系了吗?”林笙桐无奈道,“那只是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小鹿不信,“那你说说是啥故人?” 林笙桐扯了一个借口,“走失多年的远方表哥?” “呸,我才不信哩。”吐槽归吐槽,林笙桐不想说,小鹿也不会再多问,转移了话题,“那你不喜欢小骆医生了吗?” 林笙桐挠挠头,佯装一脸苦笑,“不喜欢了,表白被拒了,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啊?你啥时候表白......” 林笙桐伸手捂住了她的大嗓门,瞪她,“你再大声嚷嚷,整个办公楼就知道我表白失败了。” 小鹿点点头,示意她松手,表示自己低调,林笙桐这才放开她。 “我们去卫生间说,好吧?”小鹿:“正好去洗手。” “所以呢?你上个月就去表白,然后失败了?” 早晨的洗手间,流水淅淅沥沥的,就只有她们两个。 “嗯。”林笙桐用纸巾擦着手,擦完,又细细检查了下自己的面容,作为警察,她没时间浓妆艳抹,但淡妆还是要的。 小鹿凑过来,轻拍着她的肩膀,用安慰小可怜的语气,“不难过,不难过哦,下一个更好。” 肩膀处传来一丝凉意,林笙桐扭头,就见肩膀上多了一滴溅上去的水珠,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调侃意味甚浓的姑娘,眯了眯眼睛,道:“告白失败我不难过,但你这样对我,我现在就挺难过的。” 林笙桐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小鹿的视线往下一撇,就看到了自己的魔爪留在上面的印子,登时轻咳了一声,十分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试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笙桐没真的怪她,两人洗完手走出洗手间。 林笙桐问:“监控情况怎么样?” 说到工作,小鹿收了脸上的嬉皮笑脸,面上多了几分严肃,“别墅园区门口的监控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撬锁的人可能躲开了监控。” “还有没有其他监控?” “有,谢英石家在的那一条街,街角处有一个老旧的监控,上面灰尘遍布,拍得东西十分模糊,还需要时间修复。” “嗯,尽快。” “好。” 两人刚走到办公室,小廖也刚到,一早上之后小鹿跟她八卦,林笙桐想着这小年轻估计也只是跟小鹿漏了底,便也没想跟他计较。 叫住他,“你去叫人带李绍成道审讯室,等会儿我要审。” “是。”小廖放下东西,抬腿就要往门外走,这时,一个同事走了过来,是在一楼值班的民警同事,叫着林笙桐,“林队。” “清河区的辖警找您。” 昨天他们去的谢英石公司就在清河区的边缘。 辖警,想必就是昨天闹乌龙遇到的那些。 想到那一张疤痕脸,林笙桐的面色又隐隐有些发黑,她重新叫住往外走的小廖。“人你先审着,我等会儿再过去。”虽然很不想再见到那种土著男,工作需要,她还是决定走一趟。 “好。” 小廖走了,林笙桐则跟着同事到一楼的会客室。 她以为这辖警或许是因为良心发现只身过来道歉的,却没想到,他带了三四个姑娘过来,他人在门外,几个姑娘在里头就这么坐在会客室里等着她。 林笙桐笑脸发僵地冲着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看着这四个处在会议桌前的姑娘,稳了稳心绪,“不知龙队长找的这几人过来是什么问题呢?” 疤痕脸姓龙,是辖警队长。这是昨天林局跟她说的。 龙辖警面上有几分不自然,轻咳了声,面皮还是严肃的,“这四名女子是联名举报谢英石公司的员工,就交给林队长了。” 举报谢英石?举报谢英石公司卖yin的员工? 还未等林笙桐说什么,龙辖警又开口,“他们听说举报这类型公司会有奖金拿,想咨询奖金的问题,这个龙某不清楚,还请林队长核实之后再处理。” 奖金?她记得之前市局里是发过布告说要严查洛城室内诈骗x交易的黄赌毒,这本不属于他们的工作,前一段时间他们闲暇下来的时候,恰逢缉毒组人分手不够,就让他们帮了几个小忙,她是知道奖金这回事的。 可现在那个打击行动已经结束了,奖金不作数了,外面人也不知道。 不过龙辖警这么一送,她也能更好地了解多一些线索,便点了点头,心底里对他也没那么排斥了,“好的,谢谢龙队。” 龙辖警看她一眼,头一点,拔腿就要走,人没走两步就又踱了回来,面皮绷得比刚才更紧,“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 说话硬绷绷的,像一块大石块那样,声音如洪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干仗呢,道歉听着就像是没有诚意的,林笙桐也不在意,敷衍了两句,“龙队别放在心上,我不介意。” 那就是介意了。 “.......” 龙辖警面皮发僵,想着回到局里被劈头盖脸的那一骂,忍了忍,还是忍了住没吭声,转头走了。 民警同事看着那大阔步走得气势汹汹的男人,好奇地问了林笙桐一嘴,“林队,发生啥了?” “没啥,就是遇到了一个建国前的人。” 建国前的人? 民警同事还没反应过来,林笙桐就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会客室内四个女孩看了过来,林笙桐嘴角牵起一丝像是轻松的微笑,环视了这四个女孩一圈,道:“不必紧张,警方找你们过来,是了解一些事情。” 几个女孩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其中一个单眼皮,嘴唇偏薄的女孩开口发问:“那我们还能拿得到奖金吗?” “按理说。这个打击行动已经结束,现在举报的话是没有奖赏的。”林笙桐的话音未落,几个女孩藏着希冀的光眼睛晦暗下去,“但——” 林笙桐又扬起话头,“我们会认真核实过谢英石公司的情况,若是情况属实,警方这边也做出一定的奖赏处理,而至于奖赏的内容或者金额,那就不是我所决定的了。” “没事儿,有就行。” 其中浓眉大眼的女孩拍了拍胸脯道。 “好。”林笙桐莞尔,神情放松,“还请大家做个自我介绍,一来是为了登记名册,以免漏了你们的奖赏,二来,还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些事情。” “好的。没问题。” 几个女孩一一介绍了自己,浓眉大眼的叫张幼杏,薄嘴唇的叫陈梅,另外两个看起来安静一些的,一个叫罗玲,一个叫杨素。 这四个女生的脸上多多少少有动过刀子的痕迹,其中最明显的是杨素。 不过女孩爱美的年纪,动这些也正常,林笙桐也没放在心上。 经过林笙桐盘问了解,他们几个人会聚集在一起举报谢英石,还是杨素组织的功劳,包括收集证据,前后周密的计划和流程都是杨素一人组织的,在四个人的圈子里,杨素看着安静不起眼,却时享有极大的威望,几个女孩子知道她不爱说话,也不会撺掇她搭腔。 但有什么需要决定的事情,都会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问了几句,林笙桐看得清楚明白。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们入职的时间不等,在入职之前,谁也不知道谢英石的公司是干这样的勾当,这些女孩都是大学毕业刚出来,迷茫得不知道脚下的路怎么走,又找不到工作,短时间内急需钱的。 她们统一通过一个卖二手物品,转卖或者可以找兼职的网站找到了谢英石的公司。 兼职要求上写着的要求十分简单,只需要长相清秀,身高达到他们所需的标准,就可以来做模特,时薪一百块起步,小白可做。 她们刚步入社会,哪儿知道这些套路,只知晓轻松有钱拿,并且能快速来钱,他们就干。 几人兴致冲冲就去了谢英石的公司,面试毫无意外地通过,但入职多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需要模卡。 所有入职的模特需要准备一份模卡,兼职上没有说明,谁都所料未及。但面试官表示可以为她们制作一份模卡,但是需要他们自己缴费,模特工作的高收入被面试官描述得天花乱坠,她们并不想放弃这一份不可多得的工作,就咬咬牙,抽积蓄的,抽积蓄,借网贷的借网贷,就这么凑够了钱入职办理模卡...... 第39章 长夜三十九 “就像那个面试官说的那样, 我们被带去拍了一整套的模卡之后,等片子的过程中也接了两三单,但是接完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陈梅道:“大家都这样, 一开始联系那个负责人的时候, 负责人推脱是最近单子比较少, 会晚一些才有。” 张幼杏:“还有要么就说,商家没有选中你, 再耐心等等,会有被选中的时候的。” 四个女孩或多或少地表达自己被忽悠的过程。 “其实, 如果不是一个月前那么过火, 我们也没想着报警拿这份奖励。” 林笙桐:“过火?” 罗玲说:“嗯,对。我们耐心等了几个月,终于接到负责人的电话,负责人叫我们自己在家接到分别邮寄过来的衣服穿戴好, 妆化好,再按照给我们的地址, 自行出门。” “谁知道过去了, 居然是一间不怎么正规的酒吧!”张幼杏愤愤道:“我们几个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包厢里, 那里早已经坐了好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一见到我们, 他们就yin笑起来。”罗玲有些屈辱地咬了咬唇, 面上一片难堪,“他们把我们当作玩物, 随意玩弄——” 罗玲的情绪有些不稳,张幼杏安抚性地拍了拍, 跟林笙桐说了一声抱歉, “不好意思啊警官, 罗玲她的情绪不是很稳定,还请您担待一下。” 林笙桐点了点头,蹙着眉看了面前的几个人,四个女孩,除了一边神色晦暗不怎么爱说话的杨素之外,说起这件事,罗玲看起来最为失控,就好像...... “你们几人之中只有罗玲被侵犯了吗?” 张幼杏点了点头,头点到一半忽而顿住,“哦不是,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谁?” “莫菲菲。” 女死者? 林笙桐眉头蹙得更紧,“能详细说说吗?” 张幼杏点了点头,“当天负责人叫了我们五个人过去,包厢里除了我们的老板谢英石和负责人之外,还有那三个中年男人,他们都喝醉了酒,到了点,老板和负责人就走了,三人其中一人醉晕了过去,另外两个各自对罗玲和莫菲菲下了手,我们几人也拦不住,为了防止我们逃跑,我们都被下了药,药量并不多,不至于昏迷,但手脚无力,无法逃跑。” “事后,负责人给了我们一大笔酬金,严令我们不能说出去,否则就会将我们被侵犯的视频发布到那些黄色网站,公布出去。如果我们不说,还有下一次赚钱的机会。”张幼杏说到后面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们是不怎么要紧,关键是菲菲和罗玲。” “最后,还是杨素的帮忙,我们才能顺利地从负责人那里偷回了我们的录像,才能聚集在一起收集这些证据,告发他们。”张幼杏边说边看向杨素,眼里满是感激。 林笙桐好奇道:“偷录像?怎么偷的?” “这个我知道。”陈梅道:“杨素大学学的事计算机编程,玩儿电脑可厉害了,轻松就黑了负责人的电脑,将我们的录像取出来了。” “你好厉害。”林笙桐看向杨素赞道。 小姑娘像是被夸得有些束手无措,十分不好意思地摆手,“没有。只是学了点皮毛。” 略黑的皮肤在林笙桐的面前晃过,面前的这姑娘脸上拾掇得不错,就是这一双手,看起来像是没怎么保养,手背略黑,指甲泛白,还有些起了死皮,指甲缝颜色有些重,看着像是染了什么染料似的。 不过,这么一双手却没有半分的化学药剂的味道,反而有点淡淡的薄荷香。 “警官。” 她回神,就见杨素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们本来是五个人约好了昨天一起去警局告发的,但是告发的时候,菲菲没有来。” “哦对对对。”张幼杏像是也记起了这一茬,“我们都给菲菲打过电话,就是今早上还拨过,但是电话一律都是关机或者无法接通。我们也去过菲菲家找过,人不在。” “所以——能不能麻烦您查一下菲菲到底在哪?因为她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杨素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很显然,她更在意莫菲菲一些。 林笙桐一时没有回答,张幼杏以为是她不愿意,长叹口气,“警官,您就帮帮我们吧,杨素跟菲菲的关系最好了,我们也不想菲菲出事,这几天菲菲的情绪的确很不稳定,我们害怕她自己一个人想不开。” 迎着面前四双眼睛里殷切的期盼,林笙桐咽了咽苦涩的口水,深吸口气,神色凝重:“很抱歉不能帮你们,因为——莫菲菲已经死了。” 听见这话的杨素神情空洞,人的身子一歪,就要跌下凳子,幸得人高马大的张幼杏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重新拽回了椅子上,才不至于摔着。 女孩面色发白,嘴唇抖着,眼眶迅速冒红,泪珠子争先恐后地从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眶里滚下来,她看向林笙桐,那眼神看得她心头一哽,“不可能的,你骗我对不对?” 林笙桐狼狈地别开与她对视的眼睛,“抱歉。” 杨素没说话了,人直接趴在桌面上,哭了出来。 几个女孩也愣怔片刻,面有哀戚,情绪不像杨素那般失控,也都红了眼眶。 几个人的情绪不稳,林笙桐只好将空间暂时留给她们,自己则走出来,叫门口的民警同事,“准备几杯水和纸巾。” “好的。” 喝了水,用纸巾收拾整理了下,几人才缓过来。 林笙桐坐在圆桌的另外一头,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们,“还请节哀。” “菲菲是怎么死的?” 擦干了泪,杨素红通通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空洞。 林笙桐看着她纠缠打结的手一眼,郑重道:“抱歉,关于这个无可奉告,但我们回竭力查明莫菲菲的死因。” 杨素神色一怔忪,话开始多起来,“她人很好,我们是在面试当天认识的,她知道我没出模卡的钱,二话不说地掏钱给我,甚至为了保护我,把自己贡献了出去......” “我知道她的情绪不好,我应该在她家里守着她,寸步不离的......但是我却没有做到......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杨素再一次伏在桌子上痛苦了起来。 从她支离破碎的话语中,林笙桐了解到,那一晚,莫菲菲本来不用失身的,但是为了救杨素,自己迎向了那个醉醺醺的男人...... 失身之后,莫菲菲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整个人坐着发呆就是一整天,最后见到莫菲菲,是这四人探望完了莫菲菲之后就从莫菲菲家里离开了。那时正好是出事前一天的傍晚时分。 之后就再也联系补上莫菲菲了。 几人之中杨素的情绪尤为不稳定,录口供都有些费力。 最后问完,林笙桐累得虚脱,喝了口水安慰了下自己冒烟的喉咙,人才从会客室出来,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姑娘还没离开。 她们正在一楼大厅的前台办理手续,前面还有排队的人,几人耐心等着,张幼杏问杨素,“刚才说的话有些多,有没有润喉糖?我看看能不能让喉咙好受一些。” “没有。”这时候的杨素面色沉静,像是冷静下来了,她从兜里掏出一盒绿油油的东西,打开盖子,从里头抽出一片递给她,“不过你可以试试这个。” “我也要。”其他两人也从杨素那里拿走了一片。 几人嚼着口香糖,似乎说出那些话之后,她们面上的情绪比她进门前看到的那副模样好了许多,开始隐隐释放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阴霾过后,就是晴天。 不管是不是冲着这些奖励而来,能够忍痛站出来,她们已经足够勇敢。 林笙桐收回视线,抬脚往办公室走。 接下来,就是她的工作了。 按照这四人的描述,莫菲菲在谢英石和负责人安排的卖yin活动之下被QJ破坏了身子,这个负责人林笙桐也问过,正是李绍成。 他们先前也猜到莫菲菲和谢英石之间肯定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是却没想到这些都是因谢英石和李绍成而起。 这样一来,莫菲菲有杀谢英石的动机,但为什么莫菲菲也跟着死在了现场? 同归于尽? 至于吗? 林笙桐边想边走,刚到办公室门口,她忽然想起了早前吩咐小廖审的李绍成,往里一瞧,小廖不在,她便转身抬脚就要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却不想被小鹿叫停了脚步,林笙桐回头,只见小鹿一脸凝重,“桐桐,有发现了。” 林笙桐忙跟着她走进了办公室。 小鹿的桌面上有两台显示器,显示器正放着监控画面。 小鹿坐下来,迅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示意林笙桐,“你看。” 光线晦暗,视频经过处理后,清晰不少。 谢英石家门前空荡荡的那一条大路先是行驶过一辆车,这辆车正是谢英石的车,车子慢慢停在谢英石家门口,顿了会儿,车子入库。 之后车子的卷帘门缓缓关上,谢英石从车库里走出来,步伐虽然慢,看着却不算乱,上了转角的楼梯,监控就拍不到了。 小鹿快进了一下,很快,空无一人的街上就出现了一个人,朝着谢英石家而去,不但顺利打开了谢英石家的家门,并且还也很快打开了车库......这个人身形高挑,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上半身是粉色的外套,下半身牛仔裤,看起来微胖,脸虽然看不清,但这一身穿着赫然和躺在马路上的莫菲菲别无二致! 林笙桐愣住,下意识看了下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凌晨十二点二十分。 第40章 长夜四十 夜半时分, 在车祸前,莫菲菲出现在了谢英石家的车库门前,打开了车库的门,对汽车动了手脚, 为的是什么?就为了让谢英石顺利撞死自己? 这也太荒唐了。 “再放一遍。” 小鹿僵着手指, 看向一边的林笙桐, 并没有按下鼠标右键,“桐桐, 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林笙桐一滞,才抹了把脸, 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怎么可能呢? 反反复复把监控视频看了三四遍, 林笙桐还是不愿意相信,莫菲菲选择和谢英石同归于尽,她有父母,有坚实的后盾, 有朋友,明明他们就快要进行举报, 并且大概率会成功, 为什么她会选择这么蠢的办法? 思来想去。 林笙桐站起身朝着外头走。 小鹿在后头叫她, “桐桐, 你去哪?” “审讯室。” 林笙桐头也不回, 想重新去审一下李绍成,想要了解那一晚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小廖就从外边走了过来, 瞧见她, 神情凝重地叫了一声, “桐姐。” 林笙桐顿住脚步,“李绍成审完了?” “嗯,审完了,等会儿给你看口供记录,现在先去证物中心走一趟,那里有重大发现。” 林笙桐闻言,快步跟着他来到了证物中心。 证物中心负责信息技术那一块的同事走过来,向她汇报:“林队,我们在莫菲菲的手机里发现了重要的信息。” 他将他们领到了办公桌前,桌面上摆着拆开盖子的手机,尾端连接了一条数据线,数据线连接电脑,电脑屏幕上是莫菲菲给谢英石发的短信。 【莫菲菲:我需要你现在马上出来见我,如果你不来,我就将你们那天晚上的视频公布给警察,到时候看他们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除了这个之外,莫菲菲的手机备忘录上还有一篇长达八百多字的遗书,遗书上写明了她来飞影的前后始末,包括那天晚上懵懂无知被李绍成诱骗去酒吧卖身,被侵犯的经过,声泪俱下,字里行间透着绝望,最后写明了是自己对谢英石的车动的手脚,并表达了要和谢英石同归于尽的想法,末了留下了绝笔二字。 遗书也等于是认罪书,她将所有自己做的事情供认不讳。 手机里的认罪式遗书,短信,还有监控,无一不证明是莫菲菲撬开了谢英石的车库,对谢英石的车子动了手脚之后,发短信威胁谢英石开车出门,又事先跑到了马路上等着,迎向了谢英石开过来的车,所谓同归于尽。 这些都是真的吗? 林笙桐恍惚着,思绪又飘到了那天她和小廖被两个鬓发发白的老人拦住的情景,老人家起先是跪着,求着他们查清楚所有真相,情绪崩溃无法抑制。 哭得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容,跟树皮一样的脸,无一不昭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在医院里看到的需要拄着手杖才能行走的父亲...... “证据不足。”她站起来,拉开身后的椅子,叫身后的小廖,“谢英石家的监控录像还没找到,还没查清楚是谁干的,你去申请一个调查令,咱们重新搜谢英石的家......”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不用了。” 林笙桐转头,就见林局站在门口,对着她说,“你要的监控录像在我的手里,辖警同事在谢英石家的别墅园区角落草地里发现了被丢弃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一切皆为莫菲菲所为,包括破坏监控线和偷溜到谢英石家偷录像U盘。” “你如果不信,就自己看吧。” 文件袋被递到她的手里。 林笙桐拿着文件袋,又从证物中心的同事那里要了一份莫菲菲的手机拷贝资料,自己拿回了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玻璃门,反复地翻。 晚上九点,纪清淮从技术科办公室里出来,看到重案组办公室的门大开着,灯还亮着,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就是林笙桐用手撑着额头,眉眼皱成一团,苦着脸的情景。 下班时间,这时候属于加班了,他的工作已经做完,饭还没吃,他该关上技术科的门,调头下楼回家,别人加不加班不关他的事才对,可不知怎么的,他心下一动。 回神过来,人已经站在了重案组的办公室门口。 林笙桐有一个单独的玻璃办公间,这得益于她这几个案件成功破解的功劳,他到的时候,林笙桐在打电话,玻璃隔间的隔音还不错,他并没有听到林笙桐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在向电话那头的人虚心求教。 林笙桐的确在打电话向人请教,请教的不是别人,而是骆禹深。 所有的证据都向她昭示莫菲菲就是这一起案件的始作俑者,造成这两败俱伤的悲剧也是她活该,不管她怎么求证,结果就像是刘局和莫菲菲在遗书里承认的那样,都是莫菲菲一人做的。 求证不了,又说服不了自己,林笙桐很烦躁,翻自己随手携带的小笔记本的时候,骆禹深的名片从里头掉下来。 这是她上次在医院告白的时候,骆禹深给她的。 看到名片,林笙桐想起骆禹深的话。 他说,他在现场貌似看到第三个人的脚印...... 第一次接到林笙桐的电话,骆禹深很意外,听到林笙桐要跟他求证的事情,更意外了。 骆禹深笑说,“林队长,当时现场的痕迹是我跟清淮一起查看的,比起问我,你不如去问清淮,你的同事更快一些吧?” 林笙桐一时语塞,她看到名片就下意识想起了骆禹深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记住骆禹深上次说的,现场是纪清淮和他一起看的。 林笙桐张嘴想搪塞一句“”纪清淮已经下班了,电话已经打了不如告诉我”之类的话,却不经意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一阵窘迫,搪塞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骆禹深见她不回答,以为是她不认同他的话,便换了一个说法:“还是那句话,因为是户外现场,所有的痕迹都有其他因素的干扰,比起问我,你不如重新走一遍现场看看,而且我并不是那么笃定有第三人在现场,脚印也有可能是无辜路人留下的,比较模糊,难以查证。” “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林笙桐按压下心中的情绪,收拾好自己,打开玻璃门,问站在门口的人,“纪法医刚下班吗?” “嗯。”男人点头,一双眼睛看着她,声线有些微沉,“你也没下班?” 林笙桐点头,勉力牵起嘴角,“是有些事情要做,就多留了会儿。” 林笙桐是个好强又爱面子的人,她并不愿意在自己前夫的面前揭露自己倔得跟头牛似的自我认知,没有意义的想法。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将她的事情说出去被纪清淮得知,就算是被他得知,提出来她也会否认。 纪清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而道:“莫菲菲不是策划了这一场事故的始作俑者。” “什么?”林笙桐怔愣,像是没有听清一般又问了一句。 纪清淮没有马上回应她,他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早在看到林笙桐接电话的空档,他折身回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份文件。 林笙桐坚定自己立场认为莫菲菲不是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这件事,他听说了。 她加班是为了什么,并不难猜。 他在玻璃隔间外,她的面前停住脚步,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她的手里,“这是你那天从谢英石家搜到的女性内裤的检测报告。” “上面的DNA显示,这一件衣物的主人是莫菲菲的。”纪清淮顿了顿,继续道:“卷宗我看了,综合莫菲菲的尸检,莫菲菲并不存在被侵犯了身体之后,心里产生问题,想要轻生,她死前的身体很健康,身上并没有挣扎肆虐伤。只能说明,在被侵犯了身体之后,莫菲菲得到了财物上的极大满足,并一直和谢英石保持X交易行为,不存在憎恨谢英石,想要同归于尽的动机。” “所以,我认同你,莫菲菲不是这起案件的始作俑者,这不是一起悲剧的意外。” 纪清淮并不是多话的人,他只有对自己的病人,和陈述病理报告或者尸检报告的时候才会这么多话。 林笙桐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为了让她不难过,他会扯这么多自己话来安慰自己。又或许这不是他的安慰,只是他职业性习惯地想把自己的想法,自己检验的结果说清楚。 但,听到“认同”二字的一刹那,她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酸酸涩涩的,全都是来自于胸腔汹涌而来的情绪。 林笙桐接过文件,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泄露了哭腔,眼睛一热的一刹那,她就低下了头。 她努力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人认同她了。 尽管女人的动作很快,透过身后的光,他还是能将她眼角的泪珠看得分明,看着她低头下去只能看到的头顶发旋。想到之前看到女人吃薯片的画面,心再一次不受控地揪了一下。 他听见自己问:“吃面吗?” 第41章 长夜四十一 “谢英石家里查到了有莫菲菲的衣物, 说明莫菲菲被侵犯之后,并没有停止和谢英石X交易,并且两人长期来往,不排除谢英石和莫菲菲两人互惠互利, 关系友好的可能, 所以我申请重新翻案, 还望局长批准!” 刘局正在批着文件,听着林笙桐的话, 头抬了抬,搁下笔, “证据呢?” “那一条女性衣物。” 刘局的面色陡然压了下来, “除了一条女性衣物就没别的了?” 刘局:“你应该知道我们警察讲究的就是证据,没有证据就翻不了案,你提供不了证据给我,怎么翻案?凭借你的推测?推测没有证据就是虚无缥缈的空话, 你想翻案,就拿证据来说服我!” 林笙桐词穷, 但她不想错过这一次机会, 不去验证, 她会后悔。 “三天, 给我三天时间, 我三天给您答案,行不行?” “不行, 有证据我就给你,没证据我给不了。” 两人正在办公室里僵持着, 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是纪清淮。 看到办公室里头的林笙桐,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纪法医有事吗?” 刘局问。 纪清淮手里拿着文件袋,将文件袋放到刘局的桌面上,“这里是所有的关于莫菲菲尸检的资料,尸检结果显示,除了车祸造成的撞击伤,颅内出血,盆骨出血造成死亡之外,莫菲菲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挣扎肆虐伤,□□陈旧磨损,可以证明莫菲菲有着丰厚的性经验,结合林队长在谢英石发现的那一件女性内裤证物来看,莫菲菲极有可能和谢英石存在x交易的行为——所以,我想申请,和林队长一同重新调查。” 林笙桐愣住,她没想到纪清淮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和她的目的一样,坚持要翻案的人是她,能给出莫菲菲的尸检结果,她已经算是很感激了,结果...... 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捏了一下,酸胀感盈满。 刘局看着面前两人,林笙桐性子倔得跟头牛一样,如果不答应她,她还能再磨几天。刘局先前不同意,是因为现在局里人手不够,这个案件结束,小廖已经被他调去跟其他案件了,如果林笙桐一个人去调查,能翻案就好说,如果不能翻案...... 之前那些对她不好的舆论,就会再次钻入她的耳朵里,对她造成一定的影响。 而现在—— 多了一个纪清淮。 纪清淮虽然入行三年的法医,战绩累累有目共睹,说是天才侦探法医都不为过,他是极为看好的,有他在的话..... “重新调查可以。”刘局终于松口,“但只给你们三天,三天后没有任何结果,这一宗案件会以莫菲菲主导蓄谋制造意外车祸结案。” “好。” 三天足够了。 林笙桐想要重新翻莫菲菲案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笑林笙桐查案查疯魔了,所有证据都摆在面前,这个案想要翻,几乎是天方夜谭。 林笙桐从局长办公室回来,小鹿迎上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桐桐你真的要翻案啊?” “嗯。”林笙桐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东西,下午他们要重新走一遍现场。 “要不,我跟你一起出去调查吧?” 小廖被临时调走,年轻人今天一个上午都没来重案组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小鹿一人,但小鹿从来没出过一次现场,况且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用啦。”林笙桐将随身笔记拿好,临走的时候拍了拍小鹿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我会查出来的,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林笙桐都这么说了,小鹿只能点头应承,“好。” 纪清淮开着路虎出门,林笙桐习惯性地坐进了后车座。 “有什么想法?” 车厢里传来一声询问。 林笙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纪清淮这是在问她,从坐进车子里开始,她都在出神,要说她有什么想法...... “没有。”林笙桐老实回答,神情里露出一丝迷惘,现在很多证据都指向了莫菲菲,他们逆向行走,只能再走一遍现场,乞求能查到什么线索。 除了走一遍现场之外,她还需要调查一遍别的。 “能够对车动手脚的,只有熟悉汽车的人,我觉得我们还需要确认一下莫菲菲有没有对车熟不熟悉。”林笙桐道。 如果不熟悉,那么监控......也要重新看一遍了。 “嗯,聪明。” “啊?” “你很优秀,有想法。不要被流言所绊,做你想做的事,坚持自己的立场。” 纪清淮实在不擅长夸人,夸人都是硬邦邦的,好词语只管往嘴里蹦出来就行了,若不是他话里带着认真的成分,林笙桐都以为他在念什么电影的台词。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话里还存在着安慰她的成分。 郁闷了一上午的心情瓦解,林笙桐笑了。 “纪法医夸人很有意思。” 她调侃道。 通过前视镜里能清楚看到听到她的调侃之后,男人的神色有些微的窘迫,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抱歉。” 面皮薄,又有着自己的坚持和耿直的认真。 看着看着,林笙桐思绪又飘忽了起来,不再和纪清淮做夫妻之后,她看到了很多从未在他脸上出现的神情。 说实话,这一个月多以来的相处,相比起她记忆里的那些以往,已经十分自然了。 以前的她,一心一意追随着他,只要有他在,她的心牵系着他,没了自我,而他呢,总是高高在上的,拒她千里之外,好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总融不到一起去。 慢慢地,她就萌生了或许自己配不上他的念头,他是高岭之花,她是泥里的尘,倾尽一生,无法沾染。 现在看来,他也是一介凡人。 脱去了那一层滤镜,她对他以前疯狂涌动的爱慕慢慢平和下来,夹杂了另外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若现在问她,做情侣好,还是做同事好。 她会丝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找回了自我,她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一样。 “到了。” 思绪被打破,林笙桐回神下车。 车子停在警戒线之外,案子没结,现场还保留着。 这边的人烟稀少,路被封了也不会影响多少。 今天依旧是艳阳天,沥青路被烤得干燥,幸亏这几天都是艳阳天,起码现场不会受雨天的干扰。 两人戴好鞋套和手套,为了防晒,林笙桐还多戴了一顶鸭舌帽。 她指了指左半边的公路,“我去这边,你去另外一半。” “好。” 两人分配玩,就开始重新查看起了现场。 推翻自己心里所固有的想法,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重新走入现场。 林笙桐看的这半边公路靠着一大丛灌木丛,灌木丛后方就是密林,过了密林就是后面的公园,密林就是天然的屏障,将大路和公园间隔开来。 路边有矮小的竖杆路标,发射路灯照明用,没有护栏,沥青路面旁边就是细碎的砂砾土面。 为了不放过一丝痕迹,林笙桐从警戒线的五十米开外的路线,沿着勘察过去。 瓦砾面没什么脚印,许是被风的因素影响,就像是骆禹深所说的,受自然因素的影响,查看脚印这一根据不太实际。 走过五十米,没什么发现。 林笙桐来到了技术员根据莫菲菲尸体被摔的位置推测出来的所站位置标记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这边的土地更为干燥一点,沙尘并不多,除了她自己踏出来的脚印,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笙桐往前走了几步,什么也没发现,正大失所望地往回走,没走几步,脚底下一顿。 刚刚,她的右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林笙桐抬起右脚,正在脚底板上半部分位置沾着一块大拇指大小的东西,沾了许多尘粒,在林笙桐抬脚的一刹那,它自己又掉了下去,混着尘粒,变成土黄色,若不是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 林笙桐将那东西捏起来,指尖碾了碾,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很淡很淡的薄荷味......口香糖! 口香糖已经干了,又不完全干透,林笙桐试着扯了扯,还能扯开。 这说明,这口香糖极有可能是在案发当晚被人吐在路面上的,毕竟案发距离现在才过三日。 如果是在行车吐的,早就滚进了灌木丛里,绝不可能留在灌木丛前面的干燥尘粒路面上。 不管怎么样,这里头的DNA还能检测出来。 林笙桐如获至宝地放进了证物袋,封口的时候,忽而神思一凛,她想起来了。 有一个人,随身携带口香糖。 一个被他们从头到尾忽略了的人。 “有发现?” 纪清淮从那头走了过来,见她愣着,便问。 “嗯,有发现。”林笙桐看向他的手边,“你呢?” 男人将手里的两个证物袋举起来给林笙桐看,“我也有发现。” 林笙桐定睛一看,两个透明的袋子里,一个装着带血的,小小的,像是耳钉的东西,另外一个袋子则也是小小的一个东西,透明的,尾端有些焦黑,像是玻璃碎片,又不太像。 “这是什么?”林笙桐指着另外一个她看不出是什么的袋子。 “车前面的灌木丛发现的,打火机碎片。” 林笙桐一愣,指了另外一个袋子,“那这个是.......” “可能是莫菲菲的耳钉。”纪清淮道:“莫菲菲的右耳有一个耳洞,耳洞有轻微的出血,上面却没饰品,所以我怀疑耳钉会遗落在这里,另外这里头还藏有别的玄机。” 耳钉,打火机。 足以说明这一场所谓同归于尽的“事故”存在了诸多疑点。 心里的那一点担心落回了肚子里,林笙桐扬起了轻松的笑容,“看来我们是来对了。” “嗯。” 男人的黑眸也闪过一簇笑意。 第42章 长夜四十二 “这个耳钉藏着什么玄机?” 回程的路上, 林笙桐指着在前座上摆着的证物袋子,耳钉并不算小,但也不大,大概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尺寸, 根部的尖锐部分带着血。 “微型录音器。” 纪清淮抽空伸出手, 将装着耳钉的证物袋递给她。 “微型录音器?”林笙桐一愣, 旋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纪清淮从西装裤的口袋里翻出一个东西搁在车前端的位置,看清了那个物件儿的林笙桐一阵愕然, “放大镜?” “嗯。”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放大镜是上了年纪的人, 或者又是科研工作者才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林笙桐实在是没有想到纪清淮会带了这么一个物件儿。 “这几天比较干燥,那条路的砂砾比较多,放大镜能起到很好的作用。”纪清淮再一次解释道。 这倒是。 男人细心又严谨。 不过...... 林笙桐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耳钉的层面上来,莫菲菲戴了一枚耳钉, 而这一枚耳钉上却装了微型的录音器,这是一个决意赴死的人会做的举动吗? 很显然不是, 想着同归于尽的人是绝望的, 当人陷入绝望和没有了活着的念头和欲望之后, 除了她必须想要做到的事情之外, 其余的也会忽略掉, 一个一心赴死的人是不会再浪费时间在耳钉上装微型录音器。 除非...... 她是想录下什么,一定会有第三者在身边, 而她极其不信任那个人。又或者,她想录下什么把柄有备无患。 这一枚耳钉被甩出, 如果他们不重新走一遍现场的话, 它将会淹没在滚滚的烟尘里, 就像是真相,如果没有人去探究,将会永远被掩埋。 越是想,林笙桐的后背沁出了层层冷汗,这一宗案件绝不简单。 “口香糖是在哪里找到的?” 耳边传来男人的问话。 林笙桐抽回思绪,“灌木丛前边的砂砾里。” “嗯,做的很好。” 林笙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微诧异,打趣道:“我以为你会说我做无用功,那条路虽然人烟稀少,平日里也是会有行车的,这口香糖说不定就没什么用处。” “不。”纪清淮道:“行车过程中从车内吐出嘴巴里含着的东西,根据车速的影响,这个东西绝不可能在灌木丛的前端。能混在砂砾里只能说明有行人在那里留下来的。” 这个想法与她的不谋而合。 被肯定的愉悦从内心冒出来,林笙桐心情好,就多了几句话,“谢英石的公司被四个女生联名举报这件事你知道吧?” “嗯。” 前几天他忙,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林笙桐捏着放着口香糖的证物袋,“我怀疑这个凶手就在她们四人之中,他们四人都有吃过口香糖——上面的DNA就要麻烦纪法医了。” “好,不过,我也需要林队的帮忙。” “嗯?” “毕竟不是检测出来的DNA都能从基因库里匹配上。”纪清淮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淡淡的调侃意味。 林笙桐了然,勾了勾唇角,“明白了。” 两个人只见产生默契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事,纪清淮不经意瞥过后视镜,看到女人嘴边的笑容,嘴角不受可控地微微一扯。 太久,太久,没有过这么畅快的愉悦之意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很值得......钦佩。 是个很好的搭档。 这么想着,他心底的那根弦跟着轻轻动了一下。 两人回到了警局,很快就投入了各自的忙碌当中,毕竟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内没查出什么,什么都不会改变,徒劳无功。 在现场发现的东西都交由给纪清淮和技术科,林笙桐快步地走回办公室,见她回来,悬了一天心的小鹿赶忙迎了上来,仔仔细细地觑了她面上的表情一眼,小心翼翼地发问,“有发现什么吗?” 他们出去的功夫,小鹿有时候去茶水间倒咖啡都能听到那些人在议论,无非不是都在说林笙桐的自不量力,期待着林笙桐被打脸。 警察也是人,是人难免都会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不耽误正事,不违背警察的意志,也不会有闲人来管他们的碎嘴。 报告打不得,说不得,骂不得,小鹿只能难受地听着。 她相信林笙桐,也害怕她到时候若真是查不出什么来,自己一个人直面那些流言蜚语。 吊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小鹿终于是将人盼回来了。 林笙桐停住脚步,看着小鹿,从她黑漆漆的眸子里看出了担心的意味,不禁心底一软,绷紧的面皮一松,露出一丝笑容,“有发现,大发现。” “真的?!”小鹿激动微微抬高了声线,又顾及是办公室,压了下去,环顾四周,尽管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人,她神秘兮兮地问:“什么发现?” 林笙桐笑,嗔她一眼,“得了,别跟做贼一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嗯嗯。”小鹿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期待她往下说。 “现场存在诸多疑点,这些疑点让我有九成的把握能翻案。” 能翻案就好。 小鹿彻底松口气。 “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林笙桐又说。 “好,你尽管说。” 林笙桐将兜里的册子抽了出来,带着她回到电脑前,按照她路上在册子整理的步骤吩咐她,“首先第一步,我需要找莫菲菲的父母再了解一次莫菲菲的信息,还需要你联系他们,让他们务必明天到。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小鹿也掏出一本小本子做记录。 “第二件事,联系完莫菲菲的父母之后,我们需要重新看一遍监控,复查监控之前,我们需要将之前得出的答案和潜意识的理解全部忘掉,重新凭借我们的眼睛去判断。” “好。” “目前就这两件事,你先去联系莫菲菲的父母,我去喝口水,等会儿我们开始看监控。”晒了一趟太阳回来,神情亢奋,脑子晕乎,她需要一杯水冷静一下,才能开始工作。 “好。” 吩咐完小鹿,林笙桐转身要去茶水间,却被小鹿拉住了胳膊,小姑娘眨着眼睛,藏着担忧,“桐桐,如果在茶水间听到什么......你......” 林笙桐明白了过来,局里碎嘴的人很多,她今天去现场之前也听到一些,她拍了拍小鹿的手,“放心,我没那么玻璃心,努力做好,我们打他们的脸的。” 舆论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原主曾经很在意过,但林笙桐不一样,她只专心自己专心的事情,其余的,她不屑一顾。 旁人看法如何,与她无关,她是为自己而活,走好自己脚下的路即可。 喝完水回来,林笙桐才算是活了过来,开始和小鹿看监控。 没想到这么一看就看到了晚上八点,童邈的电话进来的时候,她还双眼盯着屏幕,看也不看手机,就接通了电话。 “喂?” “桐桐。是我。” 童邈刚说了一句话,就听到自家的妹妹在电话那头忽而沉声道了一句,“这里,倒回去。” 童邈微微挑眉,反应了过来,这姑娘还在局里加班没下班呢,没做过刑警,但自己曾经也算是和警队一伙的,童邈闭上了嘴,耐心地在边上等着。 说来也是巧,林笙桐这时候刚好在监控录像上发现了端倪。 左上角显示晚上十一点。 身穿着上半身粉红色外套,牛仔裤的鸭舌帽“莫菲菲”已经出现在了谢英石的别墅园区里,女人像是漫无目的地找着,实际上在细细留意每家每户的门牌号,像是在找什么。 这个录像是后来小鹿找园区的人重新调的,不是谢英石的那一条街区的,是另外街区的监控。 走着走着,女人似乎是找累了又或者找烦了,只见监控上的女人停下了脚步,在外套口袋里翻出一样东西。 “放大。” 随着监控录像的放大,那有些模糊不清的东西终于显露了它的真面目,绿油油的一个小盒子,女人伸手从里面夹出一片什么,撕开,塞进了嘴里。 这个盒子...... 林笙桐眯了眯眼,现场上莫菲菲被撞飞的手包里只有坏掉的手机和口红,粉饼,并没有别的。 而且这个盒子,她在警察一楼大厅的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个人,是杨素。 再联想到那天审问情景,林笙桐忽而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感。 坚守了这么几个小时一帧一帧地查看监控总算没有白费功夫,林笙桐揉着眼睛,拍了拍小鹿的肩膀,“找到了。” “啊?”小鹿瞪着一双红血丝的眼睛,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笙桐揉了揉这傻妞的头,声线愉悦,“找到线索了,下班吧。” 虽然现在证据不足,但有了这个,已经足够了,她会顺藤摸瓜,连扯带拽连根拔起,还这个案件一个真正的真相。 小鹿缓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林笙桐说的什么,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眼角沁出几颗生理眼泪,鼻尖红红的,“太好了。” “辛苦了。”林笙桐也笑。 这时电话里传来慢悠悠一声,“找到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手机虽然没开着外放,但在偌大只有两人的办公室里足以能听闻,那声线带着揶揄和促狭的磁性,林笙桐一愣,低头去看被丢在一边的手机,看清了上面的号码和通过时间时,顿觉一阵窘迫。 她居然晾了自家兄长晾了半个小时。 第43章 长夜四十三 林笙桐拿起电话到外头听。 “对不起啊哥哥, 我刚没注意是你。” 忙起来大家都这样,童邈并没有介意,“还没下班吗?” “没有。” “肚子饿不饿?” 林笙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你说呢?”电话里的童邈似笑非笑。 这时候林笙桐记起, 八年前, 还没和纪清淮成婚那会儿, 她住在家里,一忙起来, 有时候顾不上吃饭,好几次都是童邈叫人送餐喂饱她的五脏庙的。 “别以为你现在换了一个身份我就说不得你了, 你这忙起来顾不上自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都说多少次了?” 从回忆中抽会思绪的林笙桐自觉理亏, 也不敢辩驳,老老实实闭嘴挨训,待得那边的童邈说得差不多了,适时开口溜须拍马地哄, 惹得童邈好气又好笑。 “你啊......”童邈没再说她,话题转移到今天打电话的主要目的上, “你给爸买东西了?” “嗯, 收到了吗?” 童邈是住在主宅的, 家里到了什么快递物件儿他都清楚。 “到了, 老爷子好奇那些东西的来源, 我给他解释了。” 林笙桐心一提,“怎么说的?” “我说, 这是他未来的儿媳妇送的。” “......”林笙桐幽幽地开口:“哥,虽然我现在换了个身体, 但我也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 这回轮到童邈无语了, 他哼笑:“好啊, 那里学来的毒舌,牛啊你,林笙桐。” 纵使随口一句的调侃或是一句气话,童邈都没忘记和林笙桐的约定,将她身份捂好的约定,林笙桐这三个字随口就出来了。 林笙桐当做没听到他语气里的危险意味,十分无辜地回他:“那可不怪我,是你乱说话在先的。” “行了,不跟你闹了,我开玩笑的。”童邈道:“老爷子有问,我说了,是一位故人相送的礼物,后面的解释你自己搞定吧......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后面那一句话道出,充满了无限的酸涩感,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却要一生陷在无限的思念和遗憾中,久久不能自拔。 这一刻的林笙桐突然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有时间去偿还那缺失五年,弥补那些爱她的人心里蓦然嚯开的大缺口。 只要能再次和亲人重聚,再一次能和他们一起站在阳光下,安稳地生活,都可谓是幸福的,那暗无天日的被折磨犹如噩梦的记忆也似乎无足轻重起来。 当然这不足够解开她的心结,她想要自己健全地重新站在亲人的面前,更想要自己没有任何顾虑,健健康康地不让他们担心地回到他们身边。 而解开心结的唯一办法,需要她直面随时随地都能击溃她的心理噩梦,亲手去将造就了她噩梦的源头掐断,做个了结,不单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她的亲人。 纵使遍体鳞伤,纵使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都要坚持下去。 这也就是她不想这么早跟自己的父亲相认的原因,她不想将伤痕累累的自己,染了半身仇恨的自己呈现在亲人的面前。 她会亲手“治好”自己,还他们一个健健康康的“童栖”。 “桐桐,桐桐?” “啊?”林笙桐回神,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好久,久到对面的童邈急着叫了好几声。 “我没事,哥哥,我在呢。”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童邈刚松口气,听到她这声线,心又提了起来,“声音怎么了?” “没事儿。”林笙桐故作轻松道,她在外头打电话,微风习习拂面很是让人舒服,鼓噪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应该是我忙着干活,忘了喝水,喉咙有点不舒服。” “很忙吗?”童邈自顾自说着,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等会儿我叫人送点餐去市局,你吃了再忙,多晚也不能熬夜,照顾好自己。另外——” 最后一句他停了停,语气微微一转,征询似的开口,“很忙的话,我可以帮忙,当然我只是帮忙,其余的关于案件机密的,你不用告诉我,告诉我我也不听——所以,需要帮忙吗?” 曾经作为特种兵的童邈自然知道,身在警队,任务内容并不能透露出去,纵使是亲人也不行。 林笙桐本想拒绝,但又想到自己仅剩的那一丁点儿可怜的时间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好,那麻烦哥哥,帮我查一个人......” 童邈打断了她的话,“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麻烦,下次不要说‘麻烦’,也无须道谢。” 说罢,又不给林笙桐时间回应,“等会儿把你想要查的人信息发给我,还有,我给你叫餐,记得把东西吃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十足的霸道,上位者的不容拒绝。 林笙桐苦笑不得地捏着手机,在走廊里站了会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恰逢遇上要走的小鹿。 “等会儿,别走。” 小鹿有些懵,“咋了,桐桐,还要加班啊?” 她捂着自己的胃,夸张道:“我饿死了,要不等我犒劳五脏庙之后再回来?还有,你不饿吗?铁打的啊?” 林笙桐这才知道她不是要走,而是要出去给她买吃的,她心底一软,“不让你加班,别忙活了,歇会儿咱们等吃的。” “等吃的?”小鹿怔愣了会儿明白了过来,“刚才那个电话里的田螺帅哥送啊?” “嗯,是帅哥。”林笙桐想到童邈那一张好皮囊,又想到他身边空空如也的位置,起了当红娘的心思,“要不要介绍给你啊?” “好啊好啊......”小鹿头点到一半又顿住,“等等,桐桐,他真的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林笙桐无奈地再三重申,“真的是我一个故人,有亲戚的那种。放心了吧?” “嗯哼,那有没有帅哥的照片啊?” “有.......啊没有。” 林笙桐顺嘴应到一半,想起现在的身份,便又止住嘴否认。 作为“林笙桐”,她的微信通讯录是拥有她哥的微信,但童邈不是喜欢发朋友圈的性子,而且重逢以来,林笙桐也没想着要拍童邈的照片,遂而这时候小鹿要看照片,林笙桐犯了难。 “有还是没有啊?” “我没有,但是......我可以通过一些渠道找出来给你看。” 林笙桐翻着手机网页,小鹿惊到了,“明星啊?” “是,也不是。” 不是偶像明星,是商界明星而已。 就在林笙桐凭着脑子里的记忆翻网站的时候,照片还没翻到,电话先进了来。 一听,才知道童邈叫的餐到了,就在楼下铁闸门外,电话里的送餐人明确让两个人下来,很显然,童邈买的并不少。 “好吃的来了。” “这么快?” 经得这么一打岔,两人都忘了要找照片的事情。 “跟我走,去拿吃的。” 饿了半天的小鹿,忙不迭地跟上林笙桐的步伐,两人都不是体质好的,饿得有些头晕眼花,出电梯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好在能及时地相互帮扶出去。 童邈买得是真的多,纸盒子满满地两三大袋,她们两个姑娘拎不动,叫了保安室的保安帮忙才能拎上楼。 几大袋的东西放在桌面上,食物的香气盈满鼻尖,拿了一些送走保安大叔之后,两人才期待满满地开始拆袋子。 有荤有素,都是童栖生前最爱吃的。 林笙桐看得眼眶发热,小鹿饿狠了一时没发现她的异常,只感叹到,“哇,桐桐你这田螺故人很不错啊?人能处啊!” “嗯。”林笙桐含糊地应着,她很想去尝一尝以前最喜欢的那些荤食,但为了身体着想,她还是将荤食的袋子给了小鹿,“你吃这些。” 小鹿撕开袋子,尝了一口烤翅,“这些好吃哎,你不吃吗?” 林笙桐摇了摇头,心病难医,想要畅快地吃肉还需要等很久,她现在倒不急。 东西太多了,两个人压根儿吃不完,想着回来的路上看到还亮着的司法鉴定中心,不用想,纪清淮应该还在加班。 想着想着,林笙桐叫小鹿,“简单吃点,我们拿一点过去给纪法医。” 顺便也想了解一下那些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好。” 两人简单塞了点进肚子里,感觉走路没那么虚浮了,才拎着食物袋子朝着司法鉴定中心而去。 到了司法鉴定中心,不少人在加班,令林笙桐赶到意外的是,裴蕴婷也在。 司法鉴定中心是一个大区域,容纳着技术科,检验科,和解剖室等。 距离重案组极近,没几步就到,她们先去的技术科。 裴蕴婷站在两个警员之间,像是在指导着什么,纪清淮不在办公室,林笙桐猜,他应该在解剖室,或者化验室。 两人还没开口,听见脚步声的裴蕴婷扭头过来,看见了她们,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抵触,说话也不冷不热,“桐姐和小鹿姐有事吗?” 他们技术科本来就忙,加上这些天其他组的人手不够,其他事情一起堆过来害得他们加班加点也就算了,偏生林笙桐还要翻案,翻案就算了,连累得她的师父也一起搭了进去。 尽管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这么怨别人,可裴蕴婷就是忍不住。 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她心底的人,就会搅动她的理智,令她无法保持冷静思考。 裴蕴婷的语气她们都听出来了,林笙桐懒得计较,也不想费时间深思裴蕴婷的想法,毕竟都是同事。 林笙桐不想理,小鹿却憋不住了,“有事儿啊,我们两个大冤种怕你们饿着,给你们送温暖呗。” 从见到裴蕴婷的第一天起,小鹿就不喜欢这姑娘,无他法,人看着小家子气,又逞着年轻肆意妄为,据说还是高干家族的女儿。 能进重案组,小鹿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上来的,她喜欢率直利落的,有事就说,有事就干,最讨厌的就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还要别人包容小脾气的人。 可不巧,裴蕴婷就是这样的人。 第44章 长夜四十四 裴蕴婷这才看清两人手边的大袋子, 食物的香味浓郁,不一会儿就盈满了整个办公室。 另外两个警员已经凑过去,将林笙桐和小鹿团团围住,纷纷询问有什么好吃的, 带着热络和感激。 只有她站在原地, 僵着一张脸, 嗅着空气里的香气,肚子空落落的, 饥饿感从内心深处爬上来,可偏生她又拉不下脸, 口嫌体直的她只能站在原地, 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事开始大快朵颐。 还是林笙桐拎着两三个纸袋子走过来,放在她身边的桌面上,像是听不见她刚才话语里的尖酸刻薄似的,女人微笑着, 面带着真切的歉意,“辛苦你了, 吃点吧, 别饿着。” 顿时她觉得脸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火辣辣地疼。 该道歉的。 她张了张嘴, 那道歉的话语还没说出口, 技术科的门被人推开,纪清淮恰好走了进来, 她面前的林笙桐下一秒转身就迎了过去,徘徊在嘴里的话就这么又咽了下去。 “纪法医, 辛苦辛苦。”林笙桐挑出几个袋子递给他。 纪清淮没想到林笙桐会过来这里, 看了周遭狼吞虎咽的几个, 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袋子,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指,他才拆开纸袋子,里头香喷喷的食物,竟恰好是他喜欢的。 “你们还没走?” 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的纪清淮没有急着开吃,重新折好袋子,看向林笙桐,“想要结果?” 林笙桐挑了挑眉,“纪法医真聪明,不过——” 林笙桐话锋一转,“结果是想要知道的,送吃的也是目的。所以,怎么样?” “耳钉是莫菲菲的,上面的确有录音器,但损坏有些严重,早些时候我已经送给信息中心恢复了,明天应该知道结果,打火机的碎片上指纹损坏有些严重,比较难辨别,估计无法作为证据指证,你带回来的口香糖算是重大发现,上面的dna与两名死者都不匹配,很有可能是凶手的dna。” “我这里也有重大发现,要不要听?” “嗯,你说。”纪清淮应着,又抽出湿巾擦了一遍手指,转而打开纸袋子,看来是准备吃东西。 林笙桐瞥了眼他的动作,心里叨了一句,还是一样洁癖,面上却不显,“我们在监控上发现了有人假冒莫菲菲撬开谢英石家的车库,对车子动手脚。这个人我已经大概知道是谁了。” 女人笑得眉眼张扬,里里外外都是喜意,像个好不容易糖的小孩儿,比白天的那样子好看太多,纪清淮心念一动,回过神来时,手肘已经抚过对方的发顶。、 这个动作令双方都是一愣。 纪清淮先是不自在地别过眼去,林笙桐迅速走开,逃离了莫名旖旎起来的气氛,走到小鹿的身边,她胸腔里的那颗东西还在鼓噪着。 在纪清淮抚过她发顶的瞬间,她竟从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深情的温柔,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除了见到纪清淮对自己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温柔之外,她还没见过他对其他人流露过这种感情,更别说她。 而现在……真是见了鬼了。 这一幕落在一边的裴蕴婷的眼里,女人眼底划过一抹深意,指甲划破手掌都不知。 林笙桐有想过童邈的信息快,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二天刚到局里没一会儿,她就收到了童邈发过来的杨素的信息。 林笙桐顾不上感慨,将杨素的资料打印了一份,细细看,看完整个眉头都蹙紧,关于杨素的动机,她什么都想过,竟是没想到出现在的点居然会是在这里。 刚看完,同事就来通知她,莫菲菲的父母已经到了会客室。 几天不见,两位老人更加憔悴了,见林笙桐进来,率先站起来,迎了过来,“警官,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找到了是吗?” 林笙桐心头哽了哽,面有愧色,“抱歉,这件事还在调查中,今天请您们来还想要了解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对案件比较重要,还希望您们再配合一下。” 两位老人比较好说话,眼底流露过些许失望,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林笙桐请他们重新坐回椅子上,又叫同事给他们上茶水,等他们喝了茶水之后,才开始今天的问题:“冒昧问一下,莫菲菲之前有没有从事过关于汽车的工作?” “汽车?”莫母蹙眉,“没有,那工作又脏又乱,怎么能去做呢?” 莫母眼底里流露出的嫌弃不假,林笙桐心里有了底,又问,“莫菲菲喜欢车子吗?” “应该不喜欢。”莫父轻轻摇头,叹息,“我们这些年日子过得拮据,能混个温饱就已经足够,我的这个女儿虽然心事重了些,小时候我们宠坏了她,有些不懂事之外,长大后性格还是收敛不少的,不会轻易和人结仇,跟我们不经常甲交流,孝顺我们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少。我们的生活还是因为她才好起来的。” “送东西?” “嗯。”莫父答:“菲菲会不定时地买点东西寄回家,或者往我们的卡里打钱。” “那最后一次买东西寄回家和往卡里打钱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莫父愣了愣,“这个月都有送东西回家,也会往卡里打钱,说到最后一次的话——” 莫父陷入了沉思中,还是莫母碰了碰手肘,“瞧你这记性,女娃不是一个星期前才送礼物回来过吗?” 林笙桐心里落下一个猜测,“是不是她在说会发财之后,往家里送的东西就多起来了?” 莫母想了想,回:“对对对。” “你们最后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通话的时候她的情绪状态怎么样?” “最后一次通话也是一个星期之前吧,当时她给我买了一个按摩椅。”说到这些,老太太的嘴边噙着欣慰的微笑,“年纪大了,只能等女儿来养老,我当时很高兴,她打电话过来问我收到了没,当时她也是很高兴的,我的女儿我自己最清楚,她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我怀疑就是有人眼红了!” 老太太的语气忍不住哽咽。 该问的话问完,林笙桐递过去一个纸巾盒,等两位老人稍稍缓了缓情绪,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认识杨素吗?” “杨素?不认识。” 两位老人否认得很快,一丝犹豫都没有。 林笙桐又问,“杨茹英呢?” “杨茹英......”莫父拧了拧眉头,问一边的莫母,“这个名字是不是比较耳熟?” “嗯,好像在哪里听过。” 见两位老人怎么苦思冥想都联想不出,林笙桐将自己手里的资料推到他们的面前,“那这个人呢,有印象吗?” 打印出来的老旧照片,一张学校的大合影,被圈出来的人照片放大,照片上的女孩单眼皮,塌鼻梁,有些微的地包天,脸是圆的,眼神黯淡阴郁,看起来营养不良地缩在角落。 “这个......” 两位老人端详了半天,恍然过来,“这不是......我们菲菲初中时候不懂事欺负的孩子么?” 林笙桐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资料,又问:“你们确定?” “确定。” “不过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疏忽了对她的管教,酿下了错误,后来......”莫母叹口气,“那孩子似乎是转学了。” “可以方便说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好......” 听完莫父莫母的话,林笙桐低头看着与莫夫莫母几乎没有出入的资料,心底微沉。 那就是了,什么样的因种什么样的果。 她站起身,看着两位老人,“今天就到这里,两位辛苦了。” “那我们提供的信息......” “有用,放心,很快就会真相大白。”林笙桐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无法再多说半句安慰的话。 很多时候,一个恶果都是由一开始的一个恶因慢慢酿造而成,在这一场案件里,莫菲菲的父母也算是造成了害死女儿的间接凶手。 不知他们听到真正的结果那天,会是什么心情。 林笙桐叹口气,“二位先回去等结果吧。” 人性会随着环境和时间而变化,可酿造了错误之后再修改,已经是追悔莫及。 回到办公室,小鹿一阵紧张地迎了过来,“怎么样?” 去会客室之前,她看的那一份资料,也给了小鹿一份,想必资料她也看完了,知道了来龙去脉。 “很顺利。”林笙桐微微笑着,心情慢慢豁然开朗,“打电话告知那举报小分队,申请奖励的申请还需要他们进行第二步的签证,让他们尽快过来。” “好。” 小鹿面上一喜,抓紧时间坐回电脑前,开始张罗起来。 心情好的林笙桐甚至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回来的路上收到一路或明或暗的轻蔑眼神,她一概不予理会,心情好地给兄长发去道谢的信息。 【tong:很有帮助的资料,谢谢哥。】 童邈估计在忙,没有回复。 林笙桐也没有在意,收好手机,重新整理了杨素的资料和手上获得的线索,抽了一份去打印室打印好。 拿着资料去司法鉴定中心找纪清淮。 在这个案件里,男人也一样功不可没,好消息要第一时间共享,她没有忘记这个“黄金搭档”。 要收网了,那一股压抑在心间的愁云也慢慢散开。 她翘起唇角,踏在走廊间的步伐轻快无比。 第45章 长夜四十五 “你好, 我们是来进行第二步的奖励申请的验证的。” 四个女孩准时出现在公安大厅的一楼。 相比起前几天不一样的是,其中一名女孩手臂挂在脖子上,像是受了伤还没好的样子。 大厅的公安同志边给她们登记,边觑了一眼那厚厚的纱布, 问了一嘴, “受伤了啊?” “啊, 哦。是的。” 女孩将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收了收,神色略过一丝不自然。 “好了, 你们先到一边的会客室等着,会有警官带你们签证。” 几人被送进了会客室, 前台的公安民警拨通了一个内线, 语气严肃,“林队,那个女孩右手手臂受伤了。” 像是报告,只说玩这一句, 民警就挂了电话。 几人在会客室里等着,带着几分激动和期待。 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罗玲面上都张扬了喜色, 这其中只有杨素一张小脸安安静静的, 无甚表情, 看着一处, 左手不自觉地抚着右手的绷带, 像是在出神。 “怎么啦?” 张幼杏的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你不是说你家里有妈妈需要治病救命钱么?有了这一份奖励, 还不高兴呀?” “不是......” 杨素回神,笑了笑, 眼皮子微垂, 敛了眸子里的暗光, “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有些烦心事。” 张幼杏关心问道:“怎么啦,什么烦心事呀?说来给我们几个姐妹听听?” 杨素咬了咬唇,“我就是觉得有些难过,如果菲菲在就好了,我们五个人,一个没少,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地拿到钱庆祝一番。” 张幼杏愣怔了一瞬,也跟着叹口气,“是呀,命运捉弄人......” 见杨素太过沮丧,另外两人也凑过来安慰她,气氛慢慢转好之际,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两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官走了进来,一个是她们在一楼大厅见过的民警,一个她们没有见过,微微有些圆润的面庞上是一双灵动的鹿眼,可爱俏丽,更显青春,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让她看起来更加娇美。 女警微微一笑,声线微甜,“你们好,我是带你们签证的小鹿警官。” 是人都喜欢美的事物,女警长得好看,又这么一笑,距离一下子拉近,几人心里更加放松了。 “久等了吧?” 小鹿警官手里拿着四份资料,身后的民警则是端着四个杯子走过来给他们,将水杯放在她们面前,又迅速离开。 会客室里只剩下小鹿和她们四人。 将文件一一发放到她们的面前,小鹿眼尖地注意到杨素脖子上挂着的纱布缠着的手臂,讶然,“你不要紧吗?手臂受伤了吗?” “恩是的。” “那还能签字吗?”小鹿指着她们面前的资料,“你们手上的资料都需要一一看完,没有异议的话填上信息和自己的名字,还需要按手印的哦。” “你可以吗?”小鹿关切地问。 对上那一双澄净的鹿眼,杨素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左手不自觉地缩了缩,“......我没事,我左手也能写字的。” “好的呢。”小鹿便不再说什么,“那你们先看资料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由于资料只有一份,签字的时候请务必小心,保证干净整洁,不要写错了哦。” 小鹿看着低头开始看资料的几位姑娘,慢悠悠地踱到她们的身后,留意着她们手上的资料,忽而—— “啊呀!” 杨素正专心看着面前的东西,头皮突然的一痛,女警官略微惊慌的声线在头顶响起,“对不起啊,我的前襟纽扣扣住了你的头发,你先别动,我慢慢解开。” 头上有窸窸窣窣的动作。 杨素略微有些烦躁,只觉得着女警美虽美,却是一个毛手毛脚的,不过她那一双灵动的鹿眼看起来也没像是个沉静的,还有那一头卷发,怎么看怎么像花架子。 估计又是哪个走后门的千金小姐吧。 杨素眸子的暗色一闪而过。 好在,女警虽是有些毛手毛脚,解头发的速度算是快的,差不多一两分钟后,就站直了身子,走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 杨素摸了摸有些刺痛的头皮,抿了抿唇,违心道:“没关系,不是很疼。” 签证并不麻烦,只需要他们写好自己的身份信息,家庭住址,还有银行卡号和开户银行,按了手印之后就可以走了。 为了这一份奖励,四人签的都十分小心翼翼,没出任何差错。 小鹿笑眯眯地送走了她们,拿着签证的证明回到了办公室,一到办公室,人往头上一扒拉,长卷发被她扒拉了下来,里头是干净利落的齐肩直发。 “怎么样?拿到了吗?” 林笙桐问。 小鹿嘿嘿一笑,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证物袋上有几根黑色的发丝,她笑:“凯旋而归。” 杨素的头发之所以能缠上她的纽扣,不过是她俯身的时候借着假发的掩饰,勾上去的。 “很好。” 林笙桐赞道,捏着装着发丝的证物袋就去了司法鉴定中心。 —— 医院。 病房内的灯不甚明亮,明明是大白天,周遭的天暗得有些可怖,颇有风雨欲来的预兆。 有一妇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白色被褥,明明是夏天,妇人身上却裹得严严实实的。 妇人眼睛上缠紧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下半边脸皱纹遍布,饱经风霜,纱布上罩了一顶帽子,松松垮垮的,有几根发丝漏了出来,灰白的,像是燃尽了生命力的颜色似的,黯淡无比。 帽子空荡,只余下这么几根发丝。 床边,女孩端着粥碗,满满一勺粥朝着妇人的嘴里喂去。 妇人张口,亦是没有一嘴的好牙,好在那粥被熬得糜烂,牙床磨了两下就可以下肚。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击打在玻璃窗上,旋即噼里啪啦地,玻璃上像是奏起了舞曲。几近掩盖了病房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女孩手颤了颤,妇人耳尖,先是将雨声听了进去,“下雨了吗?英英?” 一丝雨气从窗缝钻进了屋子里,给沉闷的房间带来一丝丝凉。 “嗯。” 粥碗空了。 女孩收了放在床头柜上,病房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了。 女孩没回头看,就着慢慢哗啦啦响起来的天地之音,开始说话,话很多,“妈妈,您放心,您很快就会好的,我已经筹到那一笔救您的钱啦,医药费交了,您安心在这里养病哦。要保持心情愉快,病才会好,闷了就叫医生护士过来,陪你说话......哦对了,我还请了护工,要是医生护士没空陪你,你可以跟护工叨叨的,护工阿姨明天就到,您......” 举报的酬金果然丰厚,不过也刚刚够了母亲的医药费。 “英英?”妇人打断了她的话,自己生养的女儿自己清楚。女儿向来话少,突然说这么多......她终于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她看了眼外头的天,阴暗的,沉闷的,可她的心里却很轻松,轻松得眼睛里都憋不住泪,她努力忍住突如其来的哽咽。 病房门被人打开了,有人慢慢朝她靠近,不止一个,很多人。 她的时间不多。 她咧嘴笑着,语气努力保持最轻松的状态,“妈妈,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的事吗?您叫我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暂时退了,可我也很难过啊,所以......所以我找机会,解决完了我的难过了,我现在很开心,就是以后可能......陪不了妈妈了......” “你......”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到空气中乱舞着,嘴皮子抖着,头顶的兜帽更松垮了,她在寻她。 女孩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妇人急急地,“你怎么能这么傻!” 她十三岁那年的事情,她怎么不记得,她叫她退,是形势所逼,面对攻克不了的强敌,只能垂头后退一步,她要的是她以后争口气,做人上人,不再受人欺负,哪能想到她想岔了。 她又急又悔,嘴里喃喃着,“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喃到声音发涩,“你这死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跟妈妈说就擅作主张啊,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怎么能不孝顺,怎么......”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底里却满是悔意。 如果她当年没有忙于工作,多教导她,把自己想的都告诉她,好好教育她,如果她不一意孤行和丈夫离婚,自己带走她,她就不会跟着自己受苦,就不会没钱没势没人欺负,如果...... 可现在已经晚了,她听出了病房里涌进了许多陌生人,那些人她看不到,也能大概猜出来是什么人。 她急着急着,眼睛上的纱布都弄湿了,纱布底下滑落一滴泪。 女孩给她抹去,“别哭,妈妈,我现在很快活。” “您是对的,可我也想尊崇我自己的想法。” 有人上前来,拉住她,冰冷的手铐咔哒的一声上手腕的一刹那,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您要照顾好自己,是女儿不孝,对不起.......” 第46章 长夜四十六 “姓名。” “杨素。” “真实姓名。” 女孩的睫毛轻颤, 像是不愿提及那几个字一样,“杨......茹英。” “六月二十号的凌晨,你在哪?” 女孩抿紧了唇,没有开口。 “你的大学专业是计算机技术, 所以你对电脑及其熟悉, 为了能给自己自筹学费, 你大学期间还去了修理汽车店打工,你对车子也很熟悉, 对吗?” 女孩依旧默默不语,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要不是那眼睫不自觉地轻轻动了动, 林笙桐都要以为她是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塑。 林笙桐看了她没有什么情绪的那张脸一眼,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打开了电脑,点开桌面上的一段音频。 音频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道声音轻轻颤着, 问:“素素,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定。”另外一道声音回应, “菲菲, 如果你现在现在不踏出这一步, 难道你就一直做谢英石的p友?谢英石的公司做这样的勾当, 以后免不了要坐牢, 你现在跟他牵扯这么深,要是到时候警察牵扯到你怎么办?” “可、可是.......”那道声音颤颤巍巍的。 “你听我说。”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谢英石只是贪恋你的身体,并不喜欢你, 这个你应该知道才对, 男人不可靠, 唯一可靠的只有真实的金票票,只要手里有钱了,我们以后才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且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咱们只是碰瓷而已,不会有事的,要到钱我们再去举报,这样我们还能满打满算赚一笔,何乐不为?” “.......” 对方并没有回应,那一道声音又谆谆善诱地继续道:“我向你保证,保证好了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拉你回来,真的不会有事的。” 在三保证之下,那一道颤颤巍巍的声线终于坚定了些,“......好。”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频里的女孩像是站到了马路中央,“这、这里够了吗?” “够了。” 没多久,车子的引擎声响起,“素素,谢英石的车好像......啊!” 凄厉的叫声和碰撞声之后,紧接着就是沙沙的断线声,音频就这么戛然而止。 “听清楚了?够你交代了没?”林笙桐顿了顿,看着她,继续道:“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拿出你当天吐在现场的口香糖DNA和你头发比对成功的结果给你看。” “不用。”女孩终于抬起了头,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是我做的,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似乎已经不再在乎后续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惩罚,像是全身褪去了枷锁一样,轻飘飘地开口:“莫菲菲该死。我曾经发过誓,再次重逢,就是她的死期,是她自己命不好,再一次遇到我.......” 十年前。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脏到我眼睛了?” 瘦小的女孩缩在角落里,她的面前是几个衣着光鲜面容姣好的姑娘,中间那个更是想小公主那版高贵,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睛里的嫌恶仿佛像是在看着一只臭虫。 g城的初中,虽是重点中学,但也算是半个私立,这里达官贵族的孩子居多,走后门塞进来的,有钱人直接砸进来的,多过于像她这种拼命往上爬考进来的。 在学校里,能很好区分出这些“贵族”的是,她们从来不穿校服,小洋裙,小皮鞋,像是小公主一样,每天的裙子不重样。 这些衣服,杨茹英从来没有拥有过。 是人都会向更美好的事物靠近,最开始她也喜欢在学校里有钱有势有名的校花,莫菲菲。 面对高贵的“公主”,她甘愿做裙下臣,每天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偷偷瞧着莫菲菲那一身昂贵的打扮,羡慕着,心里绞尽脑汁怎么去靠近怎么去融入她们的圈子。 似乎只要靠近了莫菲菲,她就能摆脱从家里带出来的苦闷似的。 可没等她想出好的契机靠近,她心心念念的“小公主”靠了过来,带着人,以并不友好的方式,在女厕的角落招呼了她。 起因是因为,她上厕所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另外一个跟“小公主”很要好的“闺蜜”。 她第一次带人堵她,说,你长得很丑。 杨茹英想,这其中只是误会,她解释清楚就好,可等她还没等她张嘴说完解释,她叫人挥过来的拳头打落了她的话,她说,你的声音也很难听,我不想听。 就这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是在厕所里,就是在楼道里,或是空无一人的教室,或是放学后的天台。 每次看得她被揍得伤痕累累,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她都很畅快地笑,得意洋洋地嘴里像是吐垃圾一般奚落她一番才走。 一来二去,她那点希冀,希望她能理解的心情灰暗下去,她眼底的光熄灭了。仇恨夹杂着身体的痛意涌上来,她厌恶自己的这一张脸,更厌恶光鲜亮丽的莫菲菲躯壳下那一颗已经黑透了的心。 泛着恶臭的,比洒了过夜汤水的垃圾还要臭的心。 仇恨疯狂滋长,纵使母亲说让她退一步,纵使莫菲菲的父母亲要她谅解不懂事的莫菲菲,帮她办理转学,为做补偿,还给了一年的学费。 为了母亲,她妥协过,希望莫菲菲以后不要再遇到她,否则他会睚眦必报,莫菲菲必会吃到自己酿造出来的恶果。 改名,努力赚钱整容,终于让自己变成自信又美丽的杨素,那时的她以为,日子都会这样好下去,直至母亲检查出了癌症,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她不得不想方设法短期内筹到更多的钱。 警方的布告让她想到了举报筹钱的方式,也恰好当时她查到了谢英石的公司不正常,刚伪装卧底进去想要获得信息就遇到了莫菲菲。 “老天是长眼的!”杨素笑得很畅快,“它给了我一次报仇的机会,给了我解开我的心结的机会。莫菲菲不再记得我,不再认得出我,她以为我就是跟她一样都是来应聘模特的,都是来赚钱的。” “我获得她的信任,跟她装好姐妹,好闺蜜......但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回家,我都觉得恶心,靠近她都觉得恶心,我忍着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不当成把她剁成肉块,我算好了。比起她当年对我的折磨,好太多了,起码她痛快地死了,是不是?” “她死之前很痛苦。”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男人拿着一个袋子走进来,黑眸沉沉,“全身粉碎性骨折,颅内大出血并不会让人马上死亡,而是首先进入晕眩,大脑接收身体的痛楚,无能为力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痛苦地等待死亡。” 杨素一愣,笑道:“那岂不是更好?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给她拉了她最喜欢的男人陪她,相比起她对我做的事情,已经好太多了,不是吗?” “但这整个过程不是你自己筹划的。” 纪清淮突兀来了这么一句,让林笙桐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心底里漫起一丝预感,杨素先是怔愣,旋即面色开始慢慢苍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清淮示意警员同事先出去,自己坐到林笙桐的身边,将手里证物袋里头的手机打开,林笙桐跟着看了过去。 手机是杨素的手机,里头有一段视频,视频里画面有些发暗,但借着昏黄的环境光并不难看清楚,镜头正对着马路,马路中央有个人缓缓走过去,停在路中央,回头就是莫菲菲的脸,莫菲菲说的话跟音频上说的话一致,只是话没说完,一辆车直接就将莫菲菲撞飞了出去,车子方向盘一歪,撞到了岩石路标上。 车子开始冒烟。 视频不但将莫菲菲遭遇车祸的过程录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将杨素自己用打火机放火烧车的过程录了下来。像是在记录什么似的,视频里除了车祸声,莫菲菲的尖叫声,还有杨素得意洋洋的畅快笑声,甚至最后的一句,“看到了吧?这也太爽了,任务完成了......” 像是汇报什么似的,一切看起来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给杨素和林笙桐看清楚之后,纪清淮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看着哑然坐在椅子上,面色紧张的杨素,沉声再次发问,“你的视频录了发给谁?最后一句话是对谁说的?” 问起这些,杨素的嗓子像是哑了火,人的面色发僵,嘴唇哆嗦着,“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干的,这个视频我只是录着好玩,不是发给谁,也没想着发给别人......” “是吗?”纪清淮:“你的账户上从六月十五号就拨出一笔巨款,这一笔钱不是给你母亲交医药费,也不是你日常的开销,而是进了一个户头,目前这个户头已经注销掉,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给他打钱?说!” 这一声呵斥,连林笙桐都被吓了一跳,纵使前世跟纪清淮吵架,往往也是她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得多,从来没见过纪清淮这样,眼神如刀削,杀气掩在眸底,几乎要将人吃了一般可怖,咄咄逼人的,带着急切。 再加上这几日合作融洽,她更是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将温和的神色褪掉,换成这副模样。 第47章 窥见黎明四十七 忽而, 杨素的嘴动了动,男人面色一变,倏地站起身,直冲到女孩的面前, 伸手捏住了她的双颊, 杨素被迫张嘴, she头冒着血,还好并不严重。 这一变故令人所料未及, 林笙桐也是到了杨素的面前才知道她要咬舌自尽,到底是涉及到什么秘密, 触及到什么不能说, 才令她宁愿自己死亡也不愿交代出来? 纪清淮面沉如水,“你以为你咬舌自尽就会立即死亡?医学上,舌根断裂不会对神经造成影响,也不会造成失血过多死亡, 舌头被咬断,会产生极大的痛楚, 而你的感官能在这期间将你舌头上的痛楚全部接受, 咬舌自尽是最不容易死却又让你生不如死的方式。” “如果你不信, 可以继续试试。”纪清淮松开了她, 居高临下看着她, 眸子里流露着厌恶,“因一己之私取了他人性命, 现在又因一个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放弃你自己,你想过你的母亲?想过还留在世上挂念着你的亲人?!” 杨素大口大口喘息着, 嘴巴微张,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额上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被纪清淮吓的,还是其他原因。 男人一张脸绷着,太阳穴处的青筋清晰可见,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林笙桐看了眼,下意识地探出手,包住他紧握的拳头,轻轻捏两下后放开,回头去看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想什么的女孩,诱哄道:“你的母亲我们警方帮你好好照顾,你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果你能提供出关键信息,还可以重新量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希望自己这辈子都赔进了监狱,不能和母亲再次团聚吧?” 林笙桐的心神全部放在杨素身上,并未留意到身边男人因为她的一个动作僵直了的视线,那一双眼直直盯着她,几乎要将她灼穿看出一个洞来。 “我.......”杨素有软化的迹象,只是还没开口,身后一串手机铃声响起,杨素瞬间苍白了脸色,再度闭上嘴。 纪清淮和林笙桐齐齐扭头,只见摆在桌面的杨素的手机蓦然亮了起来,像是谁打了电话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人看着杨素,一人折身回去拿手机。 手机是响着的,但却不是电话。 屏幕上面只有一个奇怪的程序符号,在纪清淮手指碰到的那一刹那,那铃声戛然而止,屏幕上面出现一行字:你们问她不如问我,我知道得多啊。 这么熟悉且嚣张的语气,令两人的心里就是一凛。 那个人又出现了,且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 几乎是抬眸触到纪清淮的眼神一刹那,林笙桐就了然了他的意思,林笙桐抬脚就要走向审讯室的门,门口有他们的两个同事,他们只要趁着这个时刻叫信息科的同事循着这个程序的发源感应位置去查就能顺藤摸瓜抓出他。 “别动。” 空气里传来的一声威胁似的警告阻住了林笙桐步伐。 这一次不再是手机屏幕出字,程序直接响起了声线。 沙哑的,难听又粗嘎,与林笙桐当初在那冰冷的地方听到的无甚区别,声音里刺骨的寒意直接渗透她的四肢百骸。 林笙桐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实际上她也动不了,仅仅是抑制住身体上的战栗就已经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努力抑制住,不叫人看出异样来。 纪清淮看了一眼僵住的林笙桐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寒声开口:“你想干什么?” “法医先生是个聪明的人。” 男人的声线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轻松的,怡然自得地,“你们警方这么看重我,我总得给点回应不是?但在我说出我的回应之前,我劝门口的警官小姐最好别动,我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我的花儿杨素小姑娘的母亲送终了。” 杨素惊恐道:“别,不要这么做,求你!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别激动,宝贝,我这不是什么也没做嘛,是不是?别害怕,跟你没关系,你大胆说也没事,大人也没这么愚蠢,放心吧,我只是和警察同志们做个交易,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你的妈妈就会没事的。” 纪清淮:“门外的人将摄录机先关掉。” “啊对对对,就是这样,法医先生,如果您不是警官同志,我真想认识你当朋友。” “我不喜欢和仇人作朋友。” 男人听了也不生气,“那真是遗憾呢,本来很想认识法医先生的,我总觉得您和您的夫人都与我有缘分,我们是有缘分的三个人,理应认识......” “嘭!”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阻住了男人要说下去的话。 林笙桐背对着,只能听到纪清淮像是咬着牙,齿间呼哧出怒气,喉间像是抑制住什么似的,“好啊,你来一趟这里,我们认识一下。只要你戴上手铐,我乐意陪你聊上三天三夜。” “哎呀,生气了呢,淡定淡定,法医先生,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您的夫人已经不在了呢。”男人笑着,像是侃着日常,“您的夫人是最令我骄傲的艺术品。” “总有一天,我会押着你亲自到她的冥像前,跪着,谢罪!” “啊呀呀呀,不错的志气,不错的理想呢。”男人很是无所谓,“可以,只要你们警方抓得住我,就尽管来抓我好了,我等着呢。” “哦对了,忘了说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如何,我的花儿们在这里制定了好几个复仇计划,只要你们能破局,或许还真的能从我的花儿们的嘴里撬出我的藏身之处呢。” “......” “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哦。下一个复仇地点是,江蝶游轮,这周三开始巡回游景,抓紧机会哦,也让我亲眼看看你们有多大能耐吧。” “叮”的一声响之后,声音骤然消失。 没了那渗人的声线,林笙桐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才像是找回自己一样,缓慢转过身子,纪清淮还保持着垂着头紧紧盯着手机的状态,看不清他的情绪。 林笙桐走上前,手机的屏幕上已经没了那个程序,像是声音消失的一刹那,那程序也跟着抹除了。 “我,我告诉你们......”杨素声线沙哑。 林笙桐回头,就见杨素像是从水里浸出来的模样,瘫坐在椅子里,面色发白,“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 林笙桐蹙眉:“你母亲现在在医院,我们的警方同志可能还在路上,你可以等等。” 杨素舔了舔唇,“没关系的。” 看了眼左边墙面上的挂钟,她道:“这个时候,护工已经在病房里了。我请的,曾经是跆拳道的教练。” 杨素又用口水润了润唇:“我的手机我清楚,我也是一名黑客,他刚刚可以监控的程序已经在我的手机上被销毁了,他现在不会知道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且我知道的也不多,并不能对他产生威胁。” 杨素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林笙桐的眼里浸了一层水光一样,“我不奢求得到法律的谅解,我只想,你们往后好好保护好我的母亲,她,是无辜的。” “能答应我吗?” 林笙桐想说,现在不是她可以跟警方讲条件的时候,可看着那一双眼睛,她还是莫名软下心来,“你母亲我们会绝对保障她的安全,你不用担心。” “好。”杨素深吸口气,“他有一个网站,那个网站里有很多东西,十八禁,残虐的,血腥的等等各种各样的视频都有,甚至又教程,杀人的教程,我是有一次不小心误入了他的网站才发现的,每个进入网站的人都会被他主动圈成教徒,这个教名为‘碎花’。教徒被他称为‘花儿’,就是你们刚刚听到的那样。他叫我花儿。‘花儿’们如果有想要复仇的人,惩罚的人,只要选中的杀人视频下面留言,他就会主动添加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一步一步教导,促使他完成整个作案过程。” “网站域名是很隐秘的,每天都会更换链接,想要重新进来的人,都需要他亲自提供链接,我现在没有链接,进不去,所以你们查不到他的,他的计算机技术比我厉害,总而言之,你们想抓到他,或许真的可以从那些复仇的‘花儿’们身上出手,‘花儿’完成作案之后,他会亲自去一遍现场观摩,顺便记录下来,又或者,会叫‘花儿们’自己记录。” “他称每一个成功复仇的作案现场为艺术品,是我们这些‘花儿’努力之后的成果。” “他说,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能够真正惩奸除恶的只有我们这些人。” 好一个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林笙桐气得就差咬碎一口牙,杨素说的和当初张琪莉说的大概一致,那个人背地里有一个可以教唆犯罪的网站。 想到他那张口就来的“救世”歪理,林笙桐的面色十分难看。 “好了,我说完了。”杨素见她的面色不对劲,嗫喏了两下,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 林笙桐深呼吸一口,回身叫纪清淮,“纪法医......” 这一叫才发现男人有些不对劲,他还是保持双手撑着桌面的姿态,手背上是暴起的青筋,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了,他还是垂着头,保持着看手机的姿态。 林笙桐的心里微慌,密密麻麻的异样情绪涌上心头,她伸手去拉男人的手臂,一摸才知道男人的手臂上满是汗水,她愣了愣,顾不得许多,叫人,“纪法医,纪清淮?” 拽了两下,那个低垂的头才缓缓抬起。 一双墨瞳深不见底,脸色苍白的,整张脸就跟刚刚的杨素没什么区别,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不知在看谁,“栖栖......是我不好......” 林笙桐一僵,男人晕了过去。 “纪清淮!” 第48章 窥见黎明四十八 “他晕倒是因为低血糖, 但长期的饮食不规律,胃部也有点问题,如果你们是他的家人的话,就要多留意一下让他注意饮食。” “好。” 将医生送走, 林笙桐和骆禹深才重新走进病房里, 男人还在昏睡。 纪清淮在审讯室晕过去之后, 林笙桐很快叫了救护车,送纪清淮到医院的时候恰好在大厅遇到了骆禹深, 看见晕倒的人是纪清淮,骆禹深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过来。 床上的人即使是躺着, 面色也不像是个好的, 眉头攒紧,额头细布汗珠,像是在做着噩梦。 骆禹深看了一眼就蹙紧了眉头,走过去将床上人的眉头抚平, 问林笙桐:“他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纪清淮的情绪并不好,身为他的心理医生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笙桐知道纪清淮情绪不好, 但却不知道诱因, 便老老实实地将在审讯室发生的事情说了, 由于骆禹深不是跟案子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对于碎花案的凶手她随口说是一个悬案犯罪嫌疑人, 只一笔带过,并没有多说。 “是他吧?” “嗯?什么?” “我说。”骆禹深收了手, 看着趋近于平静的床上人叹息,“你们刚破解的那个案件背后的操纵者, 是不是五年前碎花案的主谋。” 林笙桐讶然, “你怎么知道?” “也只有他, 才能让他变成这样了,哦不。”骆禹深改了口,“准确来说,也只有他家那位,童栖才能让他变成这样。” 林笙桐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怎么说?” 骆禹深看了她一眼,本来对纪清淮的病情不想多透露,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来,我们到外边说。” 病房是骆禹深开的,属于高级病房,很大,床尾后方有一组小沙发和茶几,是供家属休息的,病床的空间和家属休息区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为了不吵到纪清淮,骆禹深拉上了帘子。 小沙发的茶几上有茶,骆禹深先是给林笙桐沏了一杯茶,两人对坐在沙发上,林笙桐没什么心情喝,一双眼睛盯着骆禹深,内心不自觉发悬,还没等她张嘴问,骆禹深就微微挑眉搁下了茶盏。 “你是我看到的第二个这么关心他的女同事。” 一句漫不经心的调侃,却是令林笙桐的面容微僵了瞬,旋即微微放松,她笑着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口茶,“骆医生说笑了,纪法医是我最忠实最优秀的合作伙伴和同事,我自然是十分关心的。” “是吗?”可他不这么认为。 作为一个顶尖的心理学家,不说能看人百分百准,一个人能看出百分之八十的心理活动,他都是可以办到的。 尽管林笙桐掩饰得极快极好,他还是在她表情骤变的瞬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至于是什么不寻常,他目前还未探知出来。 不过能引起他极为浓厚的兴趣就是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惊扰了兔子,骆禹深并没有继续上一句的话题,重新回到了他们的主要话题上,“清淮有应激性心理障碍和轻微的厌食症,还有,抑郁症。” 林笙桐一愣,搁在茶盏边的手指不自觉的握了握又松开,嘴角的笑意维持不住,她慢慢收起,惊讶道:“纪法医......他......” 话到嘴边,她竟不知说什么好。 心里是酸酸涩涩的疼。 骆禹深不经意间扫过她颤动的手指,又自如地收回了视线,“看不出来吧?” “嗯。” 怪不得他面色苍白,人比之前消瘦不少,甚至皮肤青白得几乎可以看得见血管,原来是......这样吗? 喉咙有些发干,她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 “看不出来也很正常。”骆禹深道:“他的抑郁症和厌食症早在三年前已经治好,身体因此落下了会偶尔胃痛,低血糖的毛病。另外剩下的,唯一治不好的,是应激性心理障碍。而他这些病的病因全部来自于,他的已故妻子,童栖。” 林笙桐端着茶杯的手微抖,晃出了一滴水珠,喃喃出声,“怎么会......” “嗯?” “啊,没事,我是说,纪法医看起来就是个很爱自己妻子的好丈夫。就是可惜了。” 骆禹深噗嗤一笑,“你错了。” “啊?” “我的这个好友,他应该是懊悔,应该是.......对爱的感知太迟钝,以至于后悔莫及。” “......怎么说?” “童栖,她也曾经是重案组,刑警队最优秀的一名队长,因五年前的碎花案殉职,她死之后,在找回她的尸体当天,清淮他去认领尸体,刚认完那些残破的尸块,来不及悲痛,清淮他的手机里就收到了他的妻子被虐杀分尸的整个过程录影......” “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骆禹深的话。 林笙桐端着的杯子掉了,幸亏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杯子没坏,水洒了一地,林笙桐第一时间蹲下身子去捡杯子,掩住了自己倏地面无血色的脸。 她被虐杀的过程.......她没想到,那个禽兽,居然......居然....... 林笙桐浑身都在发抖,几次都抓不住躺在地毯上的杯子,不知道是杯子沾了茶水打滑,还是她内心夹杂的恐惧和仇恨的情绪让她抓不住。 “林队长?林队长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关切的声音,林笙桐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抑制住发抖的手,如坠冰窖的自己才感觉到身上慢慢回暖。 “啊......没事,杯子掉了,我捡一下。” 她捞起杯子,死死地抓住杯壁,重新放回桌面上。 内心里装着心事的人,再怎么掩饰也不会逃避得过心理学专家的一双慧眼,骆禹深感觉到了林笙桐的不对劲,心里晃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刚想说什么,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我先去看看什么事儿。” “好。” 骆禹深起身走到门口。 林笙桐才慢慢缓解调整情绪,放松下来,这个敲门来的太是时候了,如果骆禹深还在,她定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异常,甚至溃不成军。 她死的时候,自己都知道那个场面不好看,只要记忆一触及,浑身就像是再度身临其境似的,近乎将整个人撕裂开的那种痛意和冰冷遍布全身,那种痛苦,即使是意志僵硬如铁的人也会因为疼痛忍不住嚎叫。 而纪清淮将她死亡的录影看了,引发了应激性心理障碍......是吗? 所以她才会在骆禹深的诊室里看到他,所以...... 门口传来的轻笑打破了她的思绪,她扭头去看。 来找骆禹深的是一位年轻的医生,比骆禹深和纪清淮都矮上一些,脸看起来极为年轻,五官有些微幼齿,笑容挂在他的嘴角处,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虎牙,黑眸灿若星辰,若是小鹿在这里,定会为这张脸激动不已,嚷着什么,这是现今流行的小奶狗颜。 骆禹深跟他聊得比较愉快,她因为好奇投过去的这一眼,对方也跟她友好示意地点了点头,铜制的胸牌挂在他的胸前,上面有一条紫色的杠,应该是外科医生。 说起来...... 林笙桐骤然想起,上次在这家医院电梯外的感知,刚刚放松的面色又慢慢紧绷了起来,然而这一次她并没有机会问骆禹深,不过就算是她有机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说了没一会儿话,骆禹深回来拿着搁在沙发椅背上的白大褂,跟林笙桐告辞。 他今天有病人,在大厅遇上他们,因为太过担心纪清淮,才跟过来,现在纪清淮没什么事,病人已经到了他的诊室,他要回去工作。 估计那小年轻医生就是来叫他的。 林笙桐了然点头,将人送走,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林笙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拉得严实的帘子,走过去把帘子拉开,又将病房的两扇窗打开通风透气,只带上了纱帘,几近正午的阳光透过纱帘,染了一室的美好静谧。 做完这些她打算离开病房,去楼下探望杨素的母亲。 杨素的母亲也在这家医院,还好,是安全的,虽然其他警员同事也已经到了,但林笙桐并不是很放心,想亲自看看。 还没待她从窗台边离开,纪清淮就已经醒了,第一句话就是,“我睡了多久?” 声线带了一些沙哑,像是沙子磨砺过了路面,不难听,却让林笙桐不自觉地想到了骆禹深跟她说的那一番话,忍不住地眼眶就有些发热。 她走过去,给男人倒水,再抬头,情绪已经收拾得很好,“喝点水?” 男人接过一次性水杯,喝着水,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似的,一杯水喝完。 他自己将纸杯搁在一边的柜子上,转而继续盯着她,黑眸浓郁得像是一盘墨水倒了进去,晕不开的颜色:“2018年,F国,朱莱尔街角。” 这个时间地点,正是他们的初遇,纪清淮和童栖的开始。 林笙桐心里一紧,纪清淮怀疑了,可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令他产生了怀疑。 不过......只是怀疑而已。 她攥了攥自己的手心,想给自己打气,可......男人晕倒之前脆弱的脸晃过她的脑海,再加上骆禹深说的那番话...... 装傻充愣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味道,“什么?朱莱尔街角?”林笙桐讶然,“纪法医你去过啊?” 背在身后的双手因为用力,指甲扣住的掌心已经发疼,她终于在情绪溃散的瞬间,又克制住了自己,虽然这个“装傻充愣”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流畅,但也足够了。 第49章 窥见黎明四十九 林笙桐以为这样就足够, 却不想,纪清淮依旧紧紧盯着她,像是一头蓄势待发专注于猎物的狮子,而她就是那猎物。 避无可避, 林笙桐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脑子里不停地转着想着对策, 嘴里却有些疑惑,“纪法医?” 终于, 她找到了原主的一个记忆,一个足以让他应对面前情况的记忆...... “去过。”纪清淮神色变幻莫测, 嘴里确实艰涩非常, “当年我在朱莱尔街角遇到了我的,太太,童栖。” “啊,是这样啊。” 女人像是大松一口气似的, 整个人紧绷的状态也消失了,“朱莱尔街角是个好地方, 我曾经在它隔壁的那一套街打工呢, 偶尔也会路过。纪法医和夫人相遇的地方可真美啊。” “打工?”纪清淮面色微变, 眉头压了下来。 林笙桐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悠悠然道:“曾经垂涎国外的风景, 攒了钱去旅游过。” 这话不假,原主曾经在2018年去过F国, 因为不懂规划金钱,导致在旅游过程中提前把钱给花光了, 不得不滞留在F国打工赚钱回家, 那一段时间, 她还干过一段糗事,因为肚子太饿了,偷偷摸摸摸了商店的一个面包。 就是因为找寻到这一段记忆,林笙桐才放松了精神,如果纪清淮要追问她的异常,她完全有理由把这件事“勉为其难”地搬出来,来诠释自己异常的原因。 只不过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原主并不是在朱莱尔隔壁的街角打工的,更不是在朱莱尔街角偷的面包。 她知道纪清淮已经因此警觉,说不定之后会将她暗地里彻查一番,但不管怎么样,她都需要找兄长帮忙。 纪清淮目光如炬,林笙桐十分自然迎接他的视线,面前人的神色太自然,仿佛刚才的紧绷就像是幻觉一般。 纪清淮率先敛了眸子,目光恢复平静,“朱莱尔街角不错,林队休假可以多去走走。” 死而复生这件事太过荒唐,且林笙桐表现得过于像惊弓之鸟,让他又生了几分不确定,可...... 搁在薄被上的手指微动,那温柔的触感还在。 曾经在他难过,心理压力大的时候,她总会用她的掌心轻握了下他的手背,捏了两下放开,以示安慰。 今天,林笙桐亦是如此。说不怀疑,那太不像他,五年了,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可能,即使是荒唐,他也不想放过。 但她看向他的眼睛里丝毫情意都没有,是忘了,还是...... 他心底微动,总而言之,他会找出更多的证明。 “嘿嘿,我也觉得,等局里空闲下来了,我就告假休息会儿,去玩玩。” “嗯。”纪清淮掀开被子,下床,悬在头顶的葡萄糖水也已经挂完了,他拿起披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林笙桐十分识趣地走到沙发那边,男人拉上帘子换上了衣服。 “今天有多麻烦林队了。”挂了葡萄糖水,他的面色好了许多,林笙桐多看了两眼,慢慢放下了心。 “不麻烦不麻烦。” 恰逢肚子空空,林笙桐揉着肚子,看着面色刚恢复了些的男人,提议道:“去吃饭?” “好。” 纪清淮的声线温和,偏软,林笙桐诧异地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微微凌乱的额发垂在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耷着,男人目光沉静,专注着脚下的路,带了一丝莫名的乖巧。 林笙桐心里一颤,忙移开了视线。 真是见了鬼了,她居然觉得生病过后的纪清淮很奶....... 两人在医院附近用过餐之后,又回头去看了杨素的母亲,确保她安然无恙之后,才回到了局里。 审讯室里发生的事情林局已经知晓,他们刚回到局里,刘局就召了他们开会,小廖还在出外勤帮忙没回来,他们重案一组就剩下两个人,带上纪清淮和裴蕴婷他们一共四个人。 “敌人这一次来势汹汹,他既然轻轻巧巧露出了所谓的破绽,那这个破绽也是难啃的破绽,即使难啃,我们也要啃下去。”刘局拧着眉头,面色凝重,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并没有轻松多少。 会议上,他们针对当年的碎花案和近年来发生的和碎花案有关联的案件剖析了一番,末了,刘局的目光转移到一边坐着的纪清淮和林笙桐身上。 “这一次的江蝶游轮之行,我希望纪法医和小桐一起去,你们两位能配合吗?” 两人自然应得没有任何异议,“一切服从安排。” 刘局点点头,“我们盼了这么久的蛇出洞,现在蛇终于出洞了,我不奢求你们能够多华丽地破案,只期盼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缉拿凶手。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不管如何,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能做到?” “是!” 最后的安排是,小鹿留在局里策应,纪清淮和林笙桐登船,随时保持联系。 “我会多派几名重案组的同事协助你们,接下来你们可以回家做准备,游轮的船票会发送到你们的手机上,你们届时依靠手机上的船票信息登船即可。” 刘局的话音刚落,身旁有一道犹犹豫豫的声线就插了进来,“刘局长,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 是裴蕴婷。 裴蕴婷家是法医世家,父亲更是和警局合作最优秀的法医之一,小姑娘年纪轻轻,在法医这一行业的造诣已经是颇为不错,刘局一样欣赏这姑娘,只是...... “此次案件,极为凶险,你先留在局里吧,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 裴蕴婷并不会防身的体术,更何况,这一次行动中已经有了纪清淮这一名法医,登船的人自然不会只有他们两人,他还增加了一个外援,再多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恐慌。 更不利于案件的侦破。 “是......” 裴蕴婷有些沮丧地垂了头。 会议结束,刘局组了一个特别行动的小组,纪清淮和林笙桐登船,根据碎花案主谋,代号H提供的信息找出这一次想要在游轮上行凶的凶手,并尽可能保护受害者。 H透露的信息并不多,这一次的案件需要的准备十分冗杂,刘局给纪清淮和林笙桐两人都放了两天假,只等登船的那天。 江蝶游轮,既是游轮,去的人自然非富即贵,刘局让他们自由选择伪装的身份,并没有强制要求和特殊安排。 事后,刘局担心林笙桐没条件准备,还将人叫去了办公室。咨询要不要局里的帮助。 局里的帮助有限,林笙桐不想麻烦刘局,便委婉拒绝了,说自己有同学帮忙,迎着刘局狐疑的目光出了办公室之后,林笙桐马上向兄长求援,顺便将纪清淮怀疑她的事情说了。 “帮你制造假经历这事儿没问题。”童邈在电话里担忧道:“但游轮这事儿就不能让他人来做吗?” “不能。”林笙桐道:“这是命令,哥哥。” “好,我明白了。”童邈无奈道,“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哥哥。”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哥哥。”童邈再三叮嘱。 “好的好的,我会的,放心吧,哥哥。” 在林笙桐的再三保证之下,童邈才松口,“衣服吃食用度需要花的钱我给你安排,在登船当天,你前往我给你的地址的酒店,会有人给你打点好。” “好。” 船票在第二天就送了过来,而在当天的傍晚时分,童邈的信息也到了林笙桐的手机里。 他给她安排的酒店是在登船的丰海旁边一家五星级酒店。 洛城市中心并不靠海,靠海的位置是及其偏远的附属洛城的小镇,这个小镇不同于其他偏远的郊区城中村或者小村落,反而是极其有名的旅游景点,交通港口贸易也十分发达,繁华景象不输于市中心。 晚上才开始登船,林笙桐早早地就去到了酒店。 童邈给她安排的身份是一个女企业家,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女助理,派头十分的足,整顿好之后,她准备在登船之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助理跟她说,今晚登船之后,会有晚宴,登船时间是八点,距离八点还有一段时间,她已经饿得找不着北。 五星级的酒店自然什么都很齐全,林笙桐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酒店的餐厅里碰到了骆禹深。 “嗨,好巧哈。” 骆禹深意外地扬了扬眉,“是挺巧。” 他瞧了她一身,意味深长,“没想到也会看到林队......哦不,林小姐这么气派的一天。” “哦呵呵呵,工作需要,工作需要。”林笙桐尴尬地笑。 骆禹深听了,没深究,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不介意一起用餐吧?” 今天的林笙桐打扮十分淑女,一袭改良后的淡紫色旗袍,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贵气,仿佛像是出自于骨子里的优雅淡然的气质,令骆禹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美人美不在皮而在骨。 之前的林笙桐身上是看不到这样的气质的,而现在的林笙桐...... 骆禹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不介意。” 林笙桐心里藏着事,没留意男人眼中的兴味。她还有事情问骆禹深,上次忘了问,这一次正好是个机会。 第50章 窥见黎明五十 两人挑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童邈给她挑选的这个小助理十分懂事,识趣地先走开了,并表示上船之前会回来找她。 林笙桐点了简餐,不多, 刚合上菜单就见骆禹深也点了一个简餐套餐, 她有些惊讶, “骆先生也吃简餐?” 骆禹深神秘一笑,“今晚有重头菜, 这些垫肚子就足够。” 虽然好奇,林笙桐却没有探究, 简单地搭了一个话腔:“骆先生来这里有要事?” “嗯, 公事。林小姐呢?” 林笙桐眨眨眼,“也一样是公事。” 骆禹深眯眼笑,“林小姐是有趣的人。并且,今天很好看。” “多谢夸奖, 骆先生也很帅气。” 被人夸是愉悦的,纵使对方不过是商业互捧。 两人聊得十分融洽, 林笙桐趁着气氛不错, 慢慢将话题转到她想要了解的事情身上:“骆先生和纪先生是老同学?” 骆禹深微微挑眉, 像是十分意外:“为什么觉得我跟他是老同学?” 林笙桐打着哈哈, “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是要好。我想着你们是老朋友, 又都是学医的,就猜了猜。” “是。” 听着骆禹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林笙桐才缓缓松口气,她太不擅长说谎了。 骆禹深说:“他不但是我的老同学, 还是我的病人我的朋友。他这五年过得很不容易, 不过……” 正支着耳朵听着的林笙桐, 听到骆禹深话头一转,“……林小姐想从我这里探知什么消息呢?” 完蛋。 一时忘了他是顶尖心理学家了。 林笙桐收拾好自己的好奇心,只好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掩饰:“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我们办公室都传纪先生是个痴情人,所以纯属好奇,那天骆先生也说了些纪先生和他太太的事,就想知道后来纪先生是怎么度过这些艰难的日子的……” “哦?”骆禹深笑,“我以为林小姐知道医生保护病人隐私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天我话多,多说了两句,林小姐该提醒我才是。” “呵呵,不好意思……” 她想就此止住话题,骆禹深却不肯放过她,“好奇是正常的,不过林小姐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件事告诉你吗?”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 “因为我很好奇,林小姐为什么这么在意清淮?而且,提起清淮时,林小姐的情绪好像有些奇怪呢,这是为什么呢……”骆禹深慢悠悠地:“另外我还好奇……林小姐身上应该有很严重的应激性心理障碍才是,现在却好转了,这是为什么呢?” 林笙桐心底一凉,狼狈避开那双直视她心底的眼睛,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揪紧手包,面上有些微的不自然,“骆先生说笑了,我怎么会有应激性心理障碍症......” 面前人回避意味太过明显,像是慢慢应证了他心底里的某个猜测似的。 骆禹深眯了眯眼,有怀疑是因为那天林笙桐的反应。 他没忍住话匣子将纪清淮的病情透露出来的那一瞬间,林笙桐的反应,一闪而过的心疼和怔然,太奇怪了。 尽管只是一瞬。 据他所知,纪清淮和林笙桐曾经是不可能相识的,况且林笙桐那天过来表白的时候就变得不一样了。 一个人眼里的情意是装不出来的,在表白之前,他已经明显且清晰地感受到了林笙桐喜欢他,可她后来告白的时候,眼底里以往的情意已经不见了,换了一种意味。 那一刻,他就意识到林笙桐变了,且还患有很严重的应激性心理障碍,他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出于职业习惯,他给出了一张名片。 直至后来第二次相见,他明显感觉到在她身上感知出来的应激性心理障碍症状淡了许多,病情得到了缓解,这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要去探究她如何去自愈的兴趣,甚至不惜为此去挖掘了所有有关于她的资料。 慢慢了解至今,他的心底里莫名地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眼前人是林笙桐,却又不是林笙桐。 再加上后来听他说纪清淮心理疾病诱因的时候,她手中的杯子掉落下去,她低头去捡,他想要伸手去帮忙的那一刻,看到了她微颤的肩膀。 对于林笙桐来说,纪清淮也不过是同事,再怎么共情,也不至此。况且在他绞尽脑汁搜寻来的有关于林笙桐生平报告说明,当年林笙桐家被灭门之后产生的应激性心理障碍疾病已经治好,既是治好,那么林笙桐后来复发的应激性心理障碍的诱因是什么? 原本盘桓在他心头的疑惑,在看到林笙桐当时微颤的肩膀之时,产生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 林笙桐......该不会是童栖吧? 这想法还来不及验证,他就被同事叫走,直到现在。 一个想极力回避。掩饰,一个目光灼灼。想要探究的意味过于露骨。两人之间的气氛胶着,一时都忘了周围的环境。 以至于两人头顶传来一声,“你们在干什么?”之时,双双略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在看清纪清淮微蹙着眉头的一张脸时,恍神过来。 “哟,真巧呢。”骆禹深迅速收拾好探究的心思,极为自然地,淡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压抑的气氛被打破,林笙桐心底慢慢放松,看到纪清淮的瞬间,又晃了晃神,才有些惊讶地发问,“纪......先生怎么也在这里?”好家伙,今天是什么运气? 也? 纪清淮眉头又紧了紧。 这家酒店距离港口最近,住的都是有名望的人,伪装身份选择这里是最好不过,能在这里遇到骆禹深,纪清淮并不意外,骆禹深是个好玩的性子,又是个富家公子哥,出现在这里十分寻常。 意外的是,他在这里碰见了林笙桐。 在那天会议结束之后,他也曾发过信息询问过林笙桐是否需要帮忙,却被眼前人婉拒了。 现在出现在了这里,打扮的这一身,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优雅高贵的气质,林笙桐的身材不错,一身旗袍穿起来,前凸后翘,极为惊艳。 谁帮的忙? 纪清淮不知,总觉得林笙桐他捉摸不透。那天之后,他回去请人调查了一番,姑娘会那般支支吾吾状似隐藏什么秘密,也只不过是曾经干了一件糗事,以为被他看到了,遂才害怕而已。 她的情绪和表现都有事实证实,可他却不愿相信,太多童栖的小习惯出现在了她的身上,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 又或者说,出自于他的私心,他宁愿相信童栖还活着。 潜意识里将面前的姑娘当成他渴求回来的爱人,遂在看到她和骆禹深坐在一起畅聊之时,心里一股不适感油然而生。 那一股不适,名为嫉妒。又或者说,是吃醋。 清晰意会过来自己的情绪之后,纪清淮就蹙起了眉头。 在纪清淮打量林笙桐的同时,林笙桐也在打量着他。 今天的男人一身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框着一架金丝边眼镜,细碎的额发被竖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比平时多了几分精英气质,像是刚回国的海归,斯文帅气。 纪清淮是医生,平时穿休闲装居多,少有看到他打扮得这么正式的情况,不得不说,这一身打扮也是极为惊艳的。 林笙桐欣赏美男似的多看两眼,回神过来,就见到纪清淮往她这边靠。 她愣了愣,干巴巴问了一句,“纪先生也吃简餐?” “嗯,能一起吗?” 嘴里这么问着,人却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 林笙桐:“……能。”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现在的纪清淮有些怪怪的。 纪清淮带来的貌似是助理的男人亦是很懂事,在纪清淮点完餐之后就消失了。 看着齐齐坐在一起的两个人,骆禹深挑了挑眉,今天这两人的装扮竟是意外地相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璧人,而自己就像是一只两百五十瓦的电灯泡…… 心里闪过这个认知的骆禹深险些被咖啡呛到,轻咳了两声,对面两人齐齐地看了过来。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头皮发毛。 “清淮来这里也是为了工作?” 为了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骆禹深先开了话茬子。 “嗯。” 纪清淮话不多,因他的到来,之前的你来我往的探知被强制中止,之后的用餐时间,三人都极为寡言地享受美食。 一顿简餐吃了个五六分饱。 刚好到上船时间,纪清淮和林笙桐的助理拎着行李箱准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 到了登船口,看到骆禹深还跟着,纪清淮微微蹙眉,骆禹深头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他问:“你怎么还不走?” 林笙桐闻言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这下不解释是不行了。 骆禹深微微一笑,伸出手:“两位好,我是你们的上司请来的‘外援’骆禹深。” 这时,两人藏在耳朵里的通讯器同时开启,刘局浑厚的声线传进了耳朵里,“给你们增派了一个外援,骆禹深,介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林笙桐和纪清淮:“……” 原来都是为了“工作”。 第51章 窥见黎明五十一 上船也有相关的安检, 不知是否是刘局跟上面打了招呼,船上的安检额外严格。 安检过后,登船。 游轮八层,办理入住的地方是在一层。外观看起来十分壮观, 庞大, 令林笙桐没想到的是, 这里面更是令人惊艳。 一楼是一个大中空,足足中空了三层, 左侧是蜿蜒而上的玻璃电梯,电梯作古旧装扮, 脚下的瓷砖, 墙面的装饰,大到中空天花吊顶,小到前台柜面上的摆件,皆是透着浓浓的民国风装潢, 整体红色系,艳而不俗。 就连前台处办理入住的服务人员都是身着精致的旗袍, 画着精致的妆容, 说话温声细语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富有雅韵又舒适自然。 登船的票都会提前安排好了居住的房间, 他们只管到前台咨询拿房间钥匙即可。 他们的票是局里一起邮寄给他们的, 按道理这些入住的房间应是相邻的才是,没想到却不是。 林笙桐居住在三楼的3-5, 豪华套间,纪清淮和骆禹深也一样是豪华套间, 不过分布的楼层却不一样, 往上了数, 纪清淮在五层,骆禹深在六层。 拿到房卡,看清居住的房间号,纪清淮蹙了蹙眉,问前台的工作人员:“请问可以更换房间吗?” 前台愣了愣,旋即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呢先生,由于您购买的票是特价票,特价票上的房间都是指定好的。房间不能更换,若您想要更换,需要额外添付订房金额呢。另外,虽说是特价票,我们的房间套房也指定是豪华套房,住着十分舒适的,越高楼层风景越好,不会令您失望的,您看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 这一句特价票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林笙桐不知道纪清淮是不满意哪个点,换作以前的她,只要有一点不舒适,她肯定会换,但现在......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扯纪清淮的衣摆,想劝他再考虑,手刚碰上男人的衣角时,骤然回过神来。 纪清淮是否更换房间,好似跟她没什么关系吧?此刻她这个身份也没有劝解的立场。 脑子一清明,手立刻缩了回去,已经专心办理入住手续的纪清淮没有察觉,这一幕却是被一旁的骆禹深一个不经意地瞧见了,瞳眸深了深。 最后,纪清淮的房间更换到了她的隔壁,3-6。 眸子扫过纪清淮手上捏着的房卡房间号,林笙桐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最后看着和助理一起帮她扛行李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纪先生是恐高吗?” 虽然从来没听说过他恐高,作为夫妻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恐高。除了这个理由,她也想不出纪清淮更换房间的理由了。 “不是。”纪清淮面色淡淡,“我们既是一起来的,住得靠近一些说事情比较方便。” 哦,这倒是。 林笙桐点了点头,她倒是忘了,工作狂做事往往都是将工作放在第一位考虑。 心底的那些异样消失,林笙桐心里渐渐松快起来。 虽说是出任务,这也已经算是一次半旅行状态的任务了,能够在工作之余获得休假时间,林笙桐对于这一次的游轮之行充满了期待。 房间是更换了,但他们挨得也没有多近,两扇门之间的间隔足足有两三米之远。 门开走入内里,豪华套间顾名思义,与她登船之前居住的五星级酒店无甚差别,唯一多加了一个优质的条件就是,屋子里有一扇可以看海景的窗,豪华套间变成了豪华海景套房。 不知道其他的房间的风格如何,她自己的这间房,风格也是带了复古味道的民国风装潢,整体大气又高雅,光是看着都令人心情好得不得了。 回房稍整,林笙桐先去浴室洗去一身疲倦,出来的时候,外出的助理还没回来,洗澡之前,助理就表示出去看一下这几天的活动娱乐的安排,顺便领一份游轮内的地图。 江蝶游轮是私人游轮,在这游轮巡游五天之际,洛城城内最大的金融贸易商谈宴会也会在这里展开,五天不同的时间点都布置不同的娱乐玩法,供来这里的贵宾享乐。 也就是说,他们都算是商谈宴会上的尊贵客人。 助理没回来,林笙桐从行李箱中翻出自己的包,打算从里头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再复盘一下会议上所说的线索内容。 这么一翻,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书皮,抽出来一看,便是一愣。 白白净净的书皮,硬邦邦的书壳子。 这是她的日记本,竟是被她不小心带过来了。 说起来,她近乎有将近半个月没有在这个本子上落字,一是过于忙碌,二是内心那一股沉闷而重的情绪已经是减轻不少,那些噩梦就好像真的是噩梦...... 想起骆禹深的那一番话,她恍惚了瞬,要说到她的病能减轻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爱,她曾经以为奢望不可求的亲情,以为再也不能和她兄长,父亲以童栖的身份相处,没想到,老天还是偏爱她的,重新让她遇到了兄长,让她觉得自己重活一世,也不是孤单一人。 “叩叩。” 敲门声打破了她的思绪,林笙桐忙收拾好心绪,重新将日记本塞进了包里,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是小助理。 “桐桐姐,你洗好澡了?” 助理是一个长相偏可爱的姑娘,十分讨喜。做事麻溜又细致,林笙桐很喜欢这姑娘。 她点头,“嗯。”又朝她的手里看去,“东西拿回来了?” “嗯嗯。” 助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巡游五天内的宴会名单和其他娱乐项目的名单,您先看看,一会儿九点半会有一个举行到凌晨的舞会。假面舞会,比较有趣,听说里头还有活动抽奖,您可以去看看。” 与此同时,耳麦里的通讯器响了一声,“这个宴会要去。” 是小鹿的声音,“集结名流啊,正好可以打探消息。” 他们从H那里获取的信息不多,只能从各种活动宴会当中了解讯息,而且按照H的风格,他不会偷偷摸摸躲着进行“杀戮”,他的“教徒”亦然,往往最热闹的地方,情况最是容易突变,最是方便遮盖掩饰,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去。” 林笙桐目光定格在“民流假面舞会”四个大字上,示意助理给她上妆打扮。 童邈叫人给她准备的东西很齐全,晚礼服是高定的,在他们进入房间之时,就有人送上门了。 装扮完毕出门,恰好正逢上纪清淮也出门。 一样是金丝边眼镜,黑西装,只不过这一次是燕尾服,更多了几分儒雅绅士味道。 林笙桐一身暗红色齐胸长裙,上半身修身勾勒出婀娜身姿,下半身是荷叶边裙摆,衬得原本有些黄气的皮肤白皙了些。 煞是勾人。 纪清淮的目光从她裸露的肩膀上一扫而过,很快收回视线,眸底的那一抹惊艳林笙桐没看到,“我缺舞伴,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两人并肩走着,纪清淮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林笙桐愣了愣,“什么?” 他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林笙桐仰头,看见那一双墨黑的瞳眸里只有她的身影,语气是生硬的,眼神却格外柔和,就好像是,他的世界里仅仅只有她似的。 “可以。” 回神过来,自己却已经是答应了,林笙桐蹙了蹙眉,迅速低头,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她觉得纪清淮最近有些奇怪,十分奇怪。 突然就学会利用美□□惑人不说,对她的态度也温和不少。 这个苗头。 林笙桐不自觉蹙了蹙眉。 走廊很长,走去电梯间还有一定的距离,路上人来人往,挺热闹,他们这一层能看到一楼中空吊顶漂亮的天花,天花下面是标志性的装置,连成一体,十分美观。 很多人都在走廊上谈事情或者看风景。 林笙桐心里想着事,机械地往前走,忽而—— “游戏开始了。” 一声机械,粗嘎的声线低低地灌入了她的耳朵里,她骤然停住脚步。 突兀地扭头去看,刚经过她的身边太多人了,有说有笑的,可林笙桐就是知道,那些人里面一定有那个人,这一次她没再逃避地站在原地,缩起身子发抖。她迈出脚步,纵使,如同脚下生了根一样艰难,她依旧一步一步回头往前走,拨开人群找。 “林笙桐,林笙桐?!” 一声厉喝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扬头,男人墨瞳温柔,“冷静点。” 她彻底醒神,一看周遭,身边人怪异地瞧着她,刚才她一个个人去找,已经惹了许多人不耐烦,看她的目光像是看着疯子。 此刻的自己的确像是个疯子,醒神之后,身后都是一层冷汗,眼睛干涩发疼。 太想抓到他了。 她竟是忘记了任务。 H既然宣战,就不可能不在这一艘游轮,与其一个个翻找惊扰了许多人,不如沉下心来,找出那个即将在这里行凶作恶的“复仇教徒”,一旦惊动了那“复仇教徒”,旁人说不定就会有危险,也说不定,“教徒”就此停手,寻找下次机会。 第52章 窥见黎明五十二 “桐桐, 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鹿关心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林笙桐舔了舔干燥的唇,“我没事。” “对不起,冒犯各位了。” 从人群中退出来,林笙桐慢慢缓解情绪上的躁动, 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在找什么?” 纪清淮凝眉看着眼前的姑娘, 刚才为了护着她不被人撞着, 他一直轻拉着她的胳膊,在那一瞬间,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战栗,皮肤上明显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 她到底在找什么?是什么让她面色骤变, 产生了惧怕的情绪? 林笙桐正想回答,忽而感觉手里拿着的手包震动了下,林笙桐打开包,手机新进了一条新的讯息, 与此同时,纪清淮也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 两人的手机上都是同一条讯息:游戏开始了, 稍安勿躁哦。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发出躁动, 毕竟我那可亲可爱的“花儿”还不知道你们来到了这一艘游轮里, 如果你们发出了什么躁动, 或者惹我不开心了, 我的“花儿”们若是一不小心知道你们的存在了,那……可就糟糕了呢, 是不是? 讯息里得意洋洋的意味太过于明显,他就在这艘游轮上, 偏生的, 他们就是动他不得。 刚才他一定是发现她的反应了。 林笙桐脸色紧绷, 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气得浑身发抖。 “别生气。” 发讯息的来源是一串乱码,讯息很快就从手机里消失。 泛凉的胳膊上传来温热的体温,纪清淮轻握了一下她的胳膊,旋即松开,“迟早有一天,他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堵上我的性命保证。” 他的神色认真,深邃瞳眸里的恨意一闪即逝,归为平静,沉闷的平静,看着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仿佛说到做到。 林笙桐的心情在这一刻慢慢平静下来。 “就是,桐桐,别跟他置气,这种凶恶的歹徒迟早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与他置气,往往容易落了下乘,是她冲动了。 说的在宴会场汇合,因这一事情耽搁,结果纪清淮和林笙桐刚到电梯里就遇到了从上面下来的骆禹深。 “这么迟?”骆禹深视线匆匆扫过两人的脸色,嗅出了一丝不寻常,“你们也收到了他的信息?” 这一趟电梯间里就只有他们三个,骆禹深也没多遮掩。 也? 纪清淮看骆禹深,“你收到了?” “嗯,收到了。”骆禹深眯了眯眼,嘴角挂着笑,笑不达眼底,“张扬,恶劣,狂妄,自大。” 他顿了顿,补充完,“的确是一个棘手的对手。很有挑战性。” 林笙桐闻言,余光瞟了眼骆禹深的脸,男人带笑的脸上丝毫不遮掩兴致盎然的狂热,像是真正兴奋了起来。 骆禹深吐槽纪清淮是工作狂,其实他自己也是同样一类人,忠于自己的职业,遇到难题反而更加兴奋,像是个狂热的学术研究者,本质意义上,与工作狂也是一样的。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一句话是没错的。 假面化妆舞会在整艘游轮的中舱位置,一层的大广场,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地盘。 场内酒水吧台,已有歌手抚乐器弹唱,唱的歌应和着场面布置装扮出来的上世纪的民国风,有一股浓郁的□□十年代歌舞会的韵味。 门口有吧台,吧台上两个侍应生,一个抱着一摞子的假面面具,一个坐在电脑后面,手指快速地敲击着什么,电脑后方有一个架子,透明的玻璃罐子,一罐子的深蓝色星星花纹的圆球。 侍应生A:“先生小姐们,还请您们选择一下你们的假面面具,这些面具都是免费的,可供选择,绝不重样的,您们需要选择好面具之后到星辰罐子中抽取你们的星辰号,拿到你们专属的星辰牌子才能入场哦。” 侍应生A将面具递过来。 上头五彩斑斓,都是动物的,不同颜色不同物种,面具做得十分精致。 林笙桐和纪清淮同时伸手,前者挑了一个镶着亮片,像是闪闪发光的红狐面具,后者挑了黑色哑光的黑狐,骆禹深看着这两前前后后颇有默契地伸手拿了一个狐狸面具,嘴巴不是滋味地调侃了句,“敢情我跟着你们来,是当一个大灯泡啊?” 这所谓的默契纯属意外,林笙桐是个颜控,想都不想就出手了,此时听了骆禹深的话,顿时觉得手里的面具像是烫手山芋一般,放回去不是,拿着也不是,脸莫名发热。 纪清淮倒是不被骆禹深的话所影响,面具往脸上一挂,就开始去抽星辰球。 林笙桐顿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将面具挂在脸上,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被忽略的骆禹深:....... 所以他就是一只大大的电灯泡是吧?是吧? 心情郁闷地抽了一只孔雀面具,他也跟了上去。 抽星辰球,顾名思义,每个星辰球中都有一个号码,抽中星辰球的号码之后,由操作电脑的侍应生B采取电脑印刷进去对应的诗句,以便在进行活动抽奖的时候,抽中的上联,对应下联。 纪清淮和林笙桐抽中的号码对应的诗句分别是:‘老大嫁作商人妇’与‘商人重利轻别离’。 诗牌凉凉的,光滑无比,像是玉做的一样。 上面的字句在光线下无比清晰。 “你们这是?铁定的成对CP?抽中的号码诗句都来自同一首?”骆禹深举着手中的玉牌愤愤然,“我这‘离离原上草’是什么玩意?” 侍应生在一边忍俊不禁,“先生,您若是想更换也可以更换的,可以免费更换一次,您可以从您想要的一首诗词中抽取诗词句子。” “行,那就换,我想换与他们的一样的《琵琶行》。”骆禹深将玉牌递了出去,在对方即将接过去的那一瞬,却又道:“等会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骆禹深倏地收回了手,“我不换了。” 笑话,要是换了,这不就是成了“三人行,必有一人是灯泡”,自己就是那个大灯泡吗? 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嫌自己不够亮才会换。 “走。” 骆大少开了路,林笙桐和纪清淮在后头跟着,印象中头一遭见到骆禹深这样,林笙桐忍俊不禁,不自觉轻扯了下身边人的袖子,问:“他经常这样吗?” 男人低头,姑娘的荷叶边裙摆垂地,他步伐迈得快,她不知不觉地已是小跑着跟着,动作之间,脸色慢慢涨红,说话有些小气喘。 他的眸光掠过那轻微发皱的胳膊肘处,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应她:“嗯,偶尔会。” 不熟人面前绅士周到,熟人面前难免跳脱。 “这样啊。”林笙桐微微讶然。 “嗯。不用惊讶,本性如此。”说着,他屈起手臂,示意身边的姑娘,“入场了,别走丢。” 场子很大,场内的人很多,你来我往,觥筹交错。 林笙桐挽上男人的手臂,身子不得不贴近身边人,清新的松竹香入鼻,熟悉的,好闻的,恍若隔世。 林笙桐怔愣了瞬,这好像还是重逢之后的第一次,他们的距离靠得这么近。 “别出神,注意脚下。” 纪清淮的提醒声在头顶淡淡响起,林笙桐忙回神,恰好高跟鞋就要踩到荷叶裙摆边,险些出洋相。她忙小心翼翼避开,同时心里一紧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谢谢。” 走在前边的骆禹深走得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也不知道到哪里应酬去了。 妆面舞会是后半段,遂他们手里的面具可以戴也可不戴,场面上也没多少人脸上挂着面具,林笙桐也就没戴,将面具和手包一并拿着,纪清淮也没戴,倒是不见得他拿着面具,男人两手空空,不知道是不是在她出神的时候,将面具放在了别的地方。 林笙桐以为他们过来参加舞会,不过是做做样子,吃点点心,顺便留意一下场面上的异样,没想到很快就有人迎了过来。 起初林笙桐以为是童邈在游轮上安排的跟她接应的人,刚想打招呼,对方冲着她身边的纪清淮而去,“哈喽,纪,你是纪吗?”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边跟着身材婀娜的舞伴,两人都没有戴面具。 看来假面舞会也不过是个新兴的噱头。 这么一喊,令林笙桐就是一愣。 纪? 对方看起来一身昂贵的西装,上流的商界人士,面对纪清淮,面上可称得上是恭敬,说着一嘴拗口的普通话。 “你好,乔治。”纪清淮握了握他的手,对方显然更激动了,超前迈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忙止住了步伐,后退了两步,“差点忘了,纪你不喜欢国外的礼仪。” “抱歉。”纪清淮嗓音淡淡的,声线不卑不亢,方才倍感温和的人一瞬之间就有了距离感。 林笙桐心中的疑惑更深,纪清淮是什么时候和商界的人有了交集?因为童家? 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童家有她的兄长童邈,更何况纪清淮一个专注于医学上的人,不懂商场,亦是不会踏足商场才是。 眼前的画面却直接跌破了她以往的认知。 “哇,纪,这是你的女伴吗?”乔治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来,眸子里是惊奇的色彩,像是纪清淮身边出现女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我的女伴,林笙桐。” 林笙桐很快收拾好思绪,伸出手,大大方方地微笑,应对自如:“你好,乔治先生。” 举手投足之间优雅意味十足,如果不是自小生活在高底蕴的家庭里,是养不出这么赏心悦目,动作流畅的人的。 林笙桐的生活背景明显与她流露出来的高雅不符,以前穿着便衣办案子看不出来,现在却是明显极了,明对大场面,不骄不躁,泰然处之,这个反应实在太过娴熟。 男人地眸底划过一抹深色。 乔治绅士地轻轻搭了下她的手,用蹩脚的普通话夸赞林笙桐,眸底里的暧昧和祝福十足,“林小姐很漂亮,和纪很配,期待你们的好事。” 第53章 窥见黎明五十三 林笙桐被夸得一脸窘迫和尴尬, “不好意思,我和纪先生不是您说的那种关系。” 乔治微愣,正想说些什么,纪清淮开口, 一句话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乔治, 你现在的情况如何?” 乔治的脸瞬时垮了下来, “不太好,纪。自从你收手之后, 他们就不大听我的。当初你就不该把股权卖给我。” “乔治,这是你的事业。你该学会自己成长了。我无心于此, 原因你应该知道。” 乔治语塞, 看了他一眼,又不经意地瞄了眼他身边的林笙桐,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语气不如之前那般欣喜和轻快,“我知道了。” “或许你可以考虑找别人合作。” 原本垂头丧气的人听到纪清淮这一句话, 眼睛霎时又亮了起来, “找别人?纪, 你有推荐吗?” “有。”纪清淮道:“我可以将人推荐给你, 但至于合作成不成功, 还得你自己去争取。” “好好好。”乔治摩拳擦掌,眉眼里清晰可见的兴奋。 “童家, 童邈。” 童邈?她哥? 林笙桐心里一顿,又看了乔治一眼, 心底里掀起一层疑虑, 纪清淮就是这么给童家介绍合作的客户的?他什么时候掺一脚进了商界? 她想得出神, 连乔治什么时候走开,灯光慢慢暗下来,歌舞会开始都不知道。 舞会开始,所有人都要腾出中间的位置以便舞团表演。 林笙桐是在纪清淮轻扯着她往后退之时才回过神的,腰间覆上了温热的手掌,轻轻带着她的身子,又恰好在吃食台子前方停下,距离把握得刚刚好,护着她站定之后,男人很快就收回了手,淡淡提醒,“这里人多,专心点。” 林笙桐面上有些烧,“嗯”了一声。 不敢再胡思乱想。 林笙桐原以为,宴会厅上既是□□十年代的歌舞厅风格,歌舞应都是顺应当时代的潮流才是,却没想到这一场极为霸道地霸占了大部分地盘的歌舞竟是油纸伞舞,民国前的马面裙和褂子加上手中的一把油纸伞,舞步又带了点新式潮流风,看起来应当是不伦不类的,却又诡异地协调。 林笙桐看得目瞪口呆,禁不住喃喃,“这是谁策划的活动安排?这么......有品位?” 有品位得一言难尽。 纪清淮却慢慢蹙紧了眉头。 来这艘游轮上的人非富即贵,今晚上的晚宴明显不是这个风格,如今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不对。”林笙桐收起嘴边戏谑的调侃,面色绷紧,“不对劲。” 她怎么忘了,处在高位上的人往往更在乎面子,断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来给自己打脸,即使这一场歌舞花了心思,跳得不错。 油纸伞飞舞,宽袖飞扬,时不时地和站在旁边欣赏的观众来一个互动。 场地上没有特意筑起的高台,唱歌跳舞的随时可以和在场的宾客互动,这也是能顺利将宴会推到高潮的一种办法。 比起旁人的轻松,林笙桐和纪清淮的精神紧绷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场面忽明忽暗,视野不甚清晰,他们需要花上百倍的注意力。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哎呀,你别推我呀。” “这什么鬼,谁喝醉了吐了?” “我衣服湿了!!!谁干的啊!” 场面开始骚动起来,管理方像是现在才知道这个低级错误,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匆匆而来,叫停领舞的,迅速带着还没跳完的舞团退了出去。 场面的灯大亮,有人过来维持秩序,喧闹的人群还不停歇,“谁这么没素质啊,这是什么.......啊!” 刺耳的尖叫声一下子叫停了喧闹。 林笙桐和纪清淮第一时间看了过去,之间那中间空出来的场地的另外一边,他们的对面,人群中让出的一小块位置,一个微胖的西装男人捂着脖子躺在地上,微微挣扎着,他身下的红色地毯颜色暗沉一片,远远看着,能看到从指缝里源源不断的红色。 两人即刻冲了过去。 所有人惊恐地站在边上,没人敢去动地上的男人。 男人捂着脖子,瞳孔微微放大,嘴里“嗬嗬”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纪清淮迅速俯下身子,按压住出血点,一张俊脸沉得吓人,“坚持住,别说话。” 林笙桐看着男人躺着的地方,目光梭巡着,发现了在他身子的不远处被丢下的,一柄小刀,刀刃上还有血迹。 她抬起脸,迅速地扫向周围的场面,沉声,“在这里的工作人员,封锁好所有的宴会场地的出入口,一个都不许放进来,也不许放出去。” “然后,再叫人去找游轮上的安保和你们的管理过来。” 侍应生本被这个场面吓得挪不动步伐,听见这句话,像是得到了主心骨似的,连连应承,快速吩咐下去了。 毕竟都是教养良好的人,纵使出现了这个场面。除了那一开始的骚动之外,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林笙桐看了眼方才人群骚动的位置,这些人之中,有些人身上不同程度地染上了血迹,喷溅的血迹,应该是凶手背对着受害人动手割的。 她低头,纪清淮还保持着替地上的人按压止血的动作,“怎么样?” 血腥味太浓了,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跟着蹲下了身子,这时候才发现,刚才还在微微挣扎的人已经是咽了气,一动不动了。 “死了。” 纪清淮眸底没什么情绪,彻底暗沉一片,两只手掌沾满了鲜血,人蹲在那儿,林笙桐能明显感觉出他的情绪不好。 那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他们的失误,没有找出受害者并且保护好,凶手就在刚才,当着他们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 而他们...... 林笙桐慢慢蜷紧手心,胸腔里鼓噪着,等她抓到那个人的那一天,等她...... “怎么回事?!” 侍应生已经带着游轮上的安保走了过来,待看清了地上的人时,面色骤然一变,对林笙桐和纪清淮一阵呵斥,“你们干嘛呢?别动!” “哎哎哎,别生气,水警大哥。我的朋友曾经是外科医生,看到这个场面只是想帮忙而已,别误会,别误会。” 骆禹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好声好气地拉住那几乎要将他们当成凶手的水警,连带着侍应生一起解释了好一会儿,那水警才僵着面色道:“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乱碰,走走走。” “我们该走了。” 男人压低的嗓音唤醒了她的思绪,林笙桐这才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蹲得久了还踉跄了下,上来的骆禹深迅速扶住她,嘴里念叨着两人,“你说你们这是干嘛呢?刑侦剧看多了?走啦走啦,别干扰人家水警办案。” 三人刚让出来,水警立马带人围了上去,林笙桐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僵着脸,想动却又不能动。 耳朵里的通讯器传来小鹿的提醒,“桐桐,刚才你太夸张了,幸亏有小骆医生给你圆了个借口。” 他们在潜伏,并不能暴露身份。 “嗯,谢谢。” 林笙桐向骆禹深道谢,声音闷闷的。 骆禹深看着两人身上的狼藉,“你们先去整理一下吧。宴会厅有内置的洗手间。” 她身上没什么血迹,比起两手都是血的纪清淮好了不知道多少,不过她也的确需要去擦擦脸,洗洗手冷静一下。 等她调整好情绪,从洗手间出来,两个男人已经在外头等着她,场面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走是不能走,却并不妨碍他们去洗手间整理。 洗手间外的人有些多。 林笙桐刚走过去,纪清淮就开口:“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换了一个相对安静一些的角落。 经过调整,三个人的面色都平静了不少。 纪清淮伸手从西服的内兜里翻出了一张东西,递到了两人的面前摊开。 是一张玉牌,相当于他们进场之前都要抽取的玉牌,此时他们眼底下的这张玉牌写着一首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受害者的玉牌?”说到一半,林笙桐顿住,被叫离开尸体之前,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的玉牌还在被害者的胸口处,玉牌是长条形,直接别在胸前的衣服上即可。 “这不是被害者的玉牌。”林笙桐肯定地说道。 “嗯。”纪清淮将自己胸口处的玉牌取了下来,“你的玉牌,拿下来,看看。” 林笙桐不明所以,将自己别在胸前的玉牌也跟着取了下来,重新翻看了下玉牌,诗词字句不变。 纪清淮从她张开的掌心中拿走玉牌,一齐摊开。 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 商人...... 林笙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蓦然睁大眼。 小鹿如同汇报的声线通过通讯器传达到三个人的耳朵里,“死者叫赵浩升,一家食品公司的总裁,靠中彩票一夜暴富赢得的钱财组建的公司,是一个暴发户。平时私生活混乱,和公司里的女员工都不清不楚,最喜好的,就是人qi。” 第54章 窥见黎明五十四 商人......商人。 怪不得一开始那舞团就有些不对劲, 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能让舞团的人出错场,跳错了舞,只能是上层管理的安排, 绝不是个小小的舞者能决定的。 如果说是管理层的安排, 凶手能混进管理层的可能太微乎其微了, 被查出来的风险太大,所以只能是那个人, 凶手不会在管理层,亦是不大可能在舞团里, 而是混在这满满的来宾之中。 凶手杀人, H则负责给他制造机会。 在一开始又塞给了他们这样的玉牌,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追逐答案,若是追逐不出来,等待被害人的, 只有死亡。 这种蔑视生命,草菅人命的行为, 极大地满足了那个人的恶趣味, 从一开始, 他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谓的开始游戏, 真的是游戏, 他主宰的游戏。 如果没有摸出一点线索,他们就只能在这一场局里被他耍得团团转。 手机震动了下。 H又发信息了, 发件人还是一堆乱码。 【哎呀,别那么沮丧嘛, 我不是给了你们提示了吗, 是你们找不出来, 这可不能怪我啊,对不对?再说了,下一个提示我也给你们了,要努力加油哦,你们要是不加油,这个游戏怎么可能会变得好玩呢?你们说是不是。】 恶劣的,卑劣的。 他藏在不知名的地方,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小鹿,能查出来是讯息发源地吗?” 林笙桐的话音刚落,那讯息就消失了,无迹可寻。 小鹿很快回话,“查了,之前就查过,来源不明,对方甚至还设置了一道安全防控,我解不开,现在讯息消失,连那安全防控锁都找不着。” 他有备而来,有着厚如城墙的防备。 林笙桐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别着急。”骆禹深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要是人就会有破绽,除非他不是人。” “说得对。”小鹿赶紧附和自己偶像说的话,“桐桐,我们慢慢来。” “嗯。” 林笙桐看着面前的玉牌,问身边的两个同伴,“你们怎么看?”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如果按照H之前给出的那一诗词的剖析,答案还是会在诗词当中的。 “‘商女’,这一次会不会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骆禹深问,“你看啊,上次的词句中提到的商人,那是暴发户起势的创业者,那这一次的‘商女’,我觉得会是暴发户的女儿,或者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个剖析没问题。 林笙桐潜意识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小鹿说:“赵浩升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宴会,并没有携带家属哦,不过携带了女伴,这个女伴是赵浩升的小秘。” “总而言之,留意一下赵浩升的小秘,并且搜寻一下这艘游轮的名单中,有几个女孩儿的父亲是暴发户发迹的,查一下。” “好。” 这艘游轮至少有一千人,搜寻起来要费不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吩咐完之后,林笙桐想跟纪清淮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之时,见到男人依旧盯着那玉牌上面的词句,双眉紧蹙,一言不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纪清淮顿了很久,才用手帕缓缓将玉牌裹住,眸子抬起来,一片幽深,“让张同志也一起留意一下这一次参加宴会的舞团吧。” “舞团?”林笙桐疑惑:“凶手极大可能不在舞团中,留意舞团是有什么问题吗?” “‘隔江犹唱后庭花’。”纪清淮将“唱”字咬的极重,“歌舞团也要留意一下。” 林笙桐恍然过来,上一句前后的词句中,“商人”强调了两遍,所以被害人才会是赵浩升。 而这一次的词句中,没有任何重复的字眼,靠的只有寓意,“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重点是在前面,还是后面,尚未可知。 歌舞团一样需要调查,好在这一次有了一点线索,起码他们知道受害人是女性。 除了排查下一个受害者,小鹿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赵浩升的交际关系,恩怨纠葛一样需要查明。 短时间内,小鹿是没得空了。 出了命案,宴会被迫中止,所有人困在场地内,虽说有好吃好喝的备着,久了,难免没有怨言。 安静的人群再一次喧闹起来,唯独他们待着的小角落人烟稀少,十分安静,像是与世隔绝。 也更方便他们有时间整理刚才靠近被害者的时候获得的信息。 “被害人割喉,颈部动脉血管破裂,失血过多而死。”纪清淮淡淡道:“凶手一刀毙命,快准狠,用的是遗留在现场上折叠式水果刀。” “水果刀是崭新的。”林笙桐补充道。 “嗯,凶手力气比较大,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身量上也比被害人高,被害人目测有一米七左右,凶手的身高在一米七往上,一米八往下。” “为什么是一米八往下?”林笙桐不耻下问。 “宴会场上的女士中,多是搭上高跟鞋之后一米八左右的高度,男性的高度参差不齐,但多数也是180左右,甚至往上,凶手能够做到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将人给抹脖子了,除了舞团给他打的掩护之外,未必没有身高的影响。”骆禹深替纪清淮解释道。 “凶手是特别恨赵浩升的人,除此之外,他想杀的对象都是他憎恨的人,你可以叫小鹿同志排查一下赵浩升的人际关系的同时,留意一下和赵浩升要好的,且还得是能唱会跳职业的女人。”骆禹深徐徐道出凶手的动机,“从用刀准确割破喉管,血溅当场来看,凶手是一个用刀极其熟悉的人,且心狠手辣。在众目睽睽之下,采用割喉这种极其痛苦不体面的方式将赵浩升送走,可以说他恨赵浩升,也不如说仇富。” 林笙桐:“仇富?” “对,仇富心理。”骆禹深:“赵浩升是暴发户发迹,有钱有势,最在意的就是面子,一朝变有钱之后,他会更加渴望上层圈子的生活,更在意体面,以及举手投足之间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而凶手就是想让赵浩升死的不体面,比恨赵浩升这个人,他或许更讨厌的是赵浩升有钱。” 所以借着嫉妒自卑和仇富的恨意,投注在割肉放血上么? 林笙桐沉思着。 这时有水警过来叫他们录口供。 “已经开始问话了么?” 三人跟着水警走,林笙桐没有放过套话的机会。 “刚刚开始。”这一名水警不是刚才那个呵斥林笙桐他们的人,面色稍好些,“你们是近距离接触死者的人,需要从你们开始问话。” 要说第一个接触死者,那肯定是谁身上的血迹最多,最先靠近死者的,但对方这么说,很显然是上级的指示,有人在怀疑他们。 不过林笙桐并没有因此辩驳自己的清白,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她最是希望他们是第一个问话的,因为之后他们可以监听剩下被盘问之人的口供。 三人被带着朝游轮的头舱走。 游轮备有水警安保,专门的办公室自然是远离热闹的娱乐区域和宾客的居住区,处在最靠近游轮驾驶室的位置。 距离宴会场地大约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录口供的时候三人被隔开,一人一个房间。 这边接待林笙桐的是一个女警官。 脸上带了一丝还算是和善的笑意,“请坐。” 林笙桐在小房间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女警开始发问:“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林,名笙桐。” “女企业家?”女警官脸抬了抬,“那您名下的企业是?” 不是来问有关于案件的事情?了解她的企业做什么? 林笙桐微微蹙眉。 这个身份是伪装的,自然没有什么企业,但童邈都说是女企业家了,身份如何杜撰,林笙桐就是说成了花儿,也有童邈在后面兜着。 她淡淡道,“我破产了。” 女警官的面色一变,嘴角的笑意消失,陡然绷紧了面皮,“破产了?那你怎么进来的这场宴会?假身份?” 好家伙,连敬语都不用了。 林笙桐被她气笑,幽幽道:“警官,您叫我来到底是因为案子呢?还是您想要了解我的家底,趁势奚落我一番?” “如果是前者,我十分乐意配合。而如果是后者,那不好意思,我无可奉告于你我有多少家底这件事,毕竟人破产了,那点家底得好好地兜着,不兜着。万一被人觊觎那可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很容易就人财两空?” “你!” 女警被她激得面色涨红,偏生又说不出什么来反驳。 “问案件事情,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尽力配合你的所有工作,旁的你要是想了解,问我助理。不然到时候,要是传出去,身为人民的公仆,不好好办事,你说.......这是谁丢人呢?” 女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抿了抿唇,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妥协,“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来参加宴会的客人。” ....... 第55章 窥见黎明五十五 后面的盘问进行得顺利。 林笙桐刚出来, 纪清淮和骆禹深也刚刚好结束。 门外有人等着,他们一出来,等候着的人就跟着上了去。 林笙桐看了眼进去的人,压低了嗓音叫小鹿, “在吗?” “嗯嗯。”通讯器里传来小鹿的声音, 语速很快, “我已经给你们安装好监听器了,等一下, 我给你们接入一下。” 进去录过口供的人就已经在审讯室里被搜过身,如果有异常, 将会直接扣留在审讯室, 他们能安然无恙地出来,说明已经摆脱嫌疑,带他们过来的水警自然不会再管他们。 三人并肩往回走,走廊是红色地毯铺就的走道, 旁边就是船舱的小窗,开了几个, 海风拂进来, 带来夜晚的凉意。 这附近的人员不多, 除了坚守岗位的水警, 没有什么宾客莅临, 安静得过分,通讯器里的声音愈发地清晰。 “蒋小姐, 当时除了看舞会,你还在干什么?” “喝酒啊。” “旁边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或者异常吗?” “没有吧......我们几个姐妹一起喝酒聊天, 再说了, 都是一个小圈子聚在一起的, 旁边发生什么我们也没有空去留意。” “然后你们又是怎么发现死者的呢?” “一开始我旁边的人说话很大声,哦对了,我好像被一个人撞了一下,然后我站稳之后就找不到人了。” “撞了一下?” “是的。” “那个撞你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他有什么突兀的特征。” “你指的是我有没有看见他的脸?”蒋小姐笑,“我要是看见他的脸,我早就处理他了,没看到这人的脸,只知道是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臭死了,男人都很臭。” “是酒醉的臭吗?” “对......哦还有一点点大蒜味,应该是北方人吧,北方好多人喜欢吃大蒜。”蒋小姐的声音里流露出了几分嫌弃。 “这位小姐说的真不客气。”骆禹深摸摸鼻子,身边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面对同伴的视线,骆禹深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我可以为北方人扳回一个面子吗?” “什么面子?”林笙桐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问,同是南方人的纪清淮也盯着他。 “就是,北方人其实也不能说是大部分吃大蒜吧,至少......我一个北方人,我是不喜欢吃大蒜配饭的,也不喜欢吃辣椒配饭......” “哦。”两个南方人又齐齐转头。 “你们是什么意思?不信吗?”骆禹深隐隐有些无语,“你们该信我的,我从来不说谎。” “嗯,信。”林笙桐随口敷衍着。 好吧,就是不信,不信就不信吧,还敷衍...... 插科打诨的小插曲过,他们将整个录口供的过程全部听了,到头来发现实质上有用的也就只有一开始盘问的蒋小姐的供词。 其余人提供的信息是,当时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湿湿黏黏的液体溅了过来,引发了躁动,灯光亮起之后,才发现有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描述的供词都没什么可以参考的地方,三人重新又回到了宴会场,还有的人没有盘问完,滞留在宴会场中,此时侍应生听说他们是录完口供的人之后,就不想让他们进来了。 宴会场封锁,只出不进。 他们只能遥遥看见尸体倒地的地方被拉了警戒线,那一柄凶器掉落的地方也被挂上了黄色的证物牌子。 林笙桐记得,凶器是一柄崭新的折叠式水果刀,安检口那么严格,凶手又是怎么将折叠式的水果刀带进来的呢? 只要带了利器就过不了那一道安检口,除非这柄刀子原本就在这艘游轮上。宾客居住的房间也不会有刀子,所有的餐品包括西餐之类的都是处理好无须加工送到每个人的房间的,宴会场更不会有刀子,也没有需要自己亲自涌上刀子的地方,多的是侍应生可以帮忙。 没有哪个上层人士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凶手一定提前摸透了游轮,并且对游轮极其熟悉,更是熟悉刀具放置的地方...... “厨房......对,厨房!” 林笙桐豁然开朗地叫了一声,引得门口的侍应生戒备地看着她,“什么厨房啊?先生小姐,说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您们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林笙桐:“.......”差点忘了他们还在宴会场的门口。 骆禹深赶忙出来打圆场,“不是,不好意思,她说的是她们家厨房做菜很好吃呢。” 侍应生狐疑地看着林笙桐,明显有些不信。 “真的。”林笙桐就差不对天发誓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走。” 配合着两个男人走远,林笙桐才松了口气。 骆禹深问她,“厨房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她说的是,厨房可能有线索。”一边的纪清淮补充道。 林笙桐微愣,诧异地看向男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厨房或许有线索?” “检验关卡严格,凶手走正常的宾客渠道带刀子进来显然不太可能。常规的宾客更没有办法接触后厨,每个后厨的员工都会有自己的工作牌子,进入后厨还需要刷脸,凶手只能在半途想方设法获取刀具,又或者,提前部署偷取刀具的计划。” “想要从侍应生的托盘中获取自然不可能,刀具的数目比较明显,且容易引人注目。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相关人员给厨房送刀具的过程中获取。这样的方式不容易被发现,还可以瞒天过海。” “而且这艘游轮上不止有在洛城登船的旅客,还有H市的,H市位置处于北,从H市过来,游轮需要花上一天,到了洛城会有一次船上的物资补给,凶手或许就是在这一次的物资补给中动了手脚。” 林笙桐没想到纪清淮都想到了这个地步,她怀疑厨房,也不过是想到凶手或许跟厨房有关联,并没有想到刀具的具体获取方式。 现下看来,男人的心思缜密到有些可怖。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游轮的后厨需要刷脸才能进入?”林笙桐问。 “江蝶号游轮有具体的系统手册说明。” “.......”林笙桐想起来了,过了安检登船之后,客服小姐姐递过来一本小册子,说是“江蝶的秘密”,但是她没放在心上,也就没看。 “哎哟我去。”骆禹深从惊愣中回神,率先敲了纪清淮一记,“你的心眼也太多了吧,简直跟蜂窝一样。” 纪清淮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了拍着他肩膀的手背上,像是有实质性的,骆禹深面皮一僵,迅速缩回手,打着呵呵,“我就是开个玩笑。” 林笙桐没留意到两人之间举动,听了纪清淮的话,她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一张脸洋溢着兴奋,像是满血复活一样,“我们得想一个办法去厨房。” 进入需要刷脸的后厨并不容易,他们得想一个贴切的理由,慢慢地,两位男士的目光就放到了一边的林笙桐身上。 林笙桐挑眉:“你们让我想?” 骆禹深:“林小姐比较聪明。” 纪清淮也难得附和:“嗯。” “.......” 行吧。虽然她的确也有些想法。 人来人往的喧闹酒吧里。 侍应生正端着托盘想往员工通道走,刚拉开安全门,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安全门前边有一个走廊,这里都是游轮员工通过的地方,少有人踏足,更何况每个时间点只能是一个人从这里经过,什么时间点办什么事,他们都门儿清。幽深的走廊看不见尽头,看起来阴森无比,此时被人这么一抓,那侍应生身子就跟着一抖。 总感觉身后有凉气似的,更何况抓住他的胳膊的手凉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心里扑通扑通地猛然加快速度,就在他准备大叫问来人的时候,比他更快的是一声先嚎了起来。 “啊,好痛!”清晰的女声。 侍应生:“???” 又一嗓:“你们的食物有毒!我要投诉!” “?????” 侍应生被那力道拉扯着回头,齐胸露肩的礼服裙,女人捂着肚子,神情痛苦,由着身后两个西装男人搀扶着。 不知道他是专注于手中的事情了还是什么原因,刚才他压根儿就没听到这三人的脚步声。 瞧着这三人的装扮,应是隔壁宴会场的宾客。 隔壁宴会场死了一个人的事情,他刚刚就听说了,现在看到他们三人,心里就是一突,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他迅速挂上笑容,“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们呢?” 这里的走廊宾客并非不能进入,他们走错路了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是奇怪。 更何况,他们还是客人。 “我说,我肚子疼,你们厨房做的东西不卫生,有毒!” 有毒? 侍应生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投诉,率先就皱起了眉,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子,温言劝说,“小姐,我们的食品都是经过加工消毒再检测才端出来给宾客品尝的,不会存在卫生问题的,您看您......” “难道你是想说,我装出来的?还是想说我有病?”林笙桐的脸沉了下来。 身后的纪清淮跟着出声,淡淡的:“你们就是这么服务客人的?” 黑瞳的光要是成了刀子,侍应生觉得自己都能被切成碎片。 他抖了抖身子,最终妥协,“好的,稍等,我这就带您们找经理处理。” 第56章 窥见黎明五十六 “非常抱歉, 给您们带来了麻烦,很不好意思。” 经理一边道着歉,一边带着他们往后厨的位置走。身后的三人跟着,不管他嘴里说着什么样道歉的话, 三人的反应都是不咸不淡的。甚至是他大声呵斥骂了侍应生一通之后, 几人也没什么反应, 唯一要求的就是要他带他们去厨房讨要一个说法。 问题是,现在他带他们去后厨的路上了, 这几人依旧是不冷不热的。 空气中弥漫着僵硬的气场,经理心里惴惴不安, 瞄了眼后头那张依旧面色苍白的小脸, 语气软了又软,打着商量:“林小姐身体感觉如何?要不要先去休息,我可以叫后厨的人过去给您道歉的,不用您们特意走一趟.......” 女人抿了抿苍白唇, 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幽幽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厨房到底用了什么东西让我肚子不舒服。不了解原因, 我是不会休息的。” “难道你们后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们都去不得?” “不不不, 那当然不是。”经理吓得连连摆手。 “既然如此, 那你为什么一路以来都在劝我回去休息?” “......”他这不是表达一下关心, 弥补一下自己的形象吗? 经理马上了然改口:“放心,若是有哪些做不对的地方, 我们接受您所有的批评,并且给您多增添一项特殊的福利VIP套餐。” “vip套餐?吃的还是住的?” “吃的呢。” “嗯——”林笙桐拖长了声线, 面上看起来有略微的满意, “那行。” 经理用手帕抹了抹额间的汗, 心底里松了口气。 游轮的后厨很大,经理带着他们去的只是负责宴会那部分的后厨。 虽然不能观全貌,不过也足够了。 通过人脸验证的那一道门,后厨的环境就显露在了他们的面前,环形的工作台,一个工作台容纳五六个厨师,两个工作台之间用隔板隔开,通体的白,干净整洁,食物的颜色在这个空间中是唯一的亮点。 所有人并没有因为宾客的到访,而疏忽手里的工作,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的,继续专注手上的食物。 厨师操作的流理台旁边是几台巨型的大机器。 经理介绍:“这是我们的消毒机器,所有的食物经过我们厨师的手之后,完成的菜品都会流转到这个台面上,进行紫外线消毒,这样顾客吃着放心,我们也能放心。” 经理颇有些自得地看向三人,希望他们在看到他们的设施齐全干净的情况下知难而退。 普通人在看到这些之后,尚会知晓自己无理取闹,知难而退,但偏生林笙桐他们就是有目的而来。 紫外线消毒机器旁有一排整齐陈列好的刀架,刀架的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推车,推车里头正是那些还没收拣的,新运来的刀具。 “这不就是了吗?”林笙桐哼笑。 “什么?”经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们这里的食物经过消毒了,刀具未必就消毒了。” 经理这下反应了过来,勾着嘴角的笑容,“这些刀具我们都是经过严格的排查消毒之后才运过来的。再说了所有的刀具都是封好的,套好的,绝不会出现道具上被人投毒的情况。” “没有投毒......你敢说没有遗失调换吗?”林笙桐又道:“刀具排查检测是没问题,但你能保证运过来的过程中没出问题?” 经理被逼问得哑口无言,却又不得不软着语气劝人,“您先消消气,我这就找人来问问情况。” 说着,经理将三人劝出了后厨,来到了后厨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 目的已经达到,他们没再刁难,在办公室里等着经理拨电话将人叫来。 很快一个电话下去,五分钟之后,一个长得憨厚,个子却十分瘦小的人就来到了办公室,面上揣着战战兢兢和忐忑不安,“经理,您找我?” 经理拧着眉,示意他看向一边候着的三人,“向客人解释解释你负责的这几批刀具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没有,都排查得很好。” “那为什么我吃了就有问题呢?”林笙桐今天是打算将坏人做到底了,率先抢过了经理的话茬子,直接眯眼质问站在一边颇有些无措的青年,“该不会是你运去后厨的路上出现了什么纰漏吧?” 听到“纰漏”二字,青年的脸色就是一白,血色褪了一个干干净净。 本还有怡然自得,自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经理一看青年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说!” “我、我上新刀具的时候,撞、撞了个人。但、但刀具是没问题的,我、我可以保证!” “撞了什么人?你为什么不走员工通道??!”经理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按在地上狠狠踩,看向小青年的目光像吃了人一般。 小青年缩着脖子,吓得语无伦次,“我走的是员工通道,他、他当时也穿着工作服,师傅们忙着要新的刀具,我就没注意看......” 经理正要气急败坏继续盘问,纪清淮却先开了口:“什么时候?” 与自己的上级那吃人的语气不同的是,这问话人可称得上温和,小青年瑟瑟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昨天......” 那就是了,嫌疑人一早就在这艘船上,说不定是从H市而来。 “有没有记得什么特征?” “特征.......”小青年想了想,“他个子比我高,身上喷了很浓郁的香水。” “香水?”林笙桐又问:“有没有闻到大蒜味?” “哦对对对。”小青年像是恍然大悟,“有一点,但是香水味会更加重一点点。” 凶手在掩饰自己的体味,又或者这个体味是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不喜欢的。 “林小姐,您们看这.......如果有需要,我马上就解雇他!”经理面带讨好地看了过来。 “解雇倒不必。”林笙桐目光幽幽地,“你们的管控关卡太不严格了,随便什么人都进来冒充工作人员,现在只是对刀子动了手脚,如果伪装成厨师,在吃的东西里面下了毒呢?” 这话说得经理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只能点头称是,“以后我这边多加注意,很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很抱歉。” 讯息已经或许,毕竟是自己先发的难,林笙桐从鼻子里哼了一句,“行,我们走吧。” 这事儿就算揭过。 刚从后厨出来就碰上了来找他们的助理。 “桐桐姐,您没事吧?”小助理上前,将她端详了一个遍,确定她人好好的,才松口气,“吓死我了。” 她在宴会场外边,听说宴会场发生了凶杀案,第一时间就想着赶往会场,没想到会场被封锁,等她在外面焦急地等会场开放,等到最后却被告知,会场已经清场,里面没人了。 找了侍应生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林笙桐到了这边来。 林笙桐无奈道:“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您的电话关机了。”小助理拍着胸脯佯装后怕道:“不保护好你,我可是要丢了饭碗的!老大重申过啦。” 林笙桐摸出手机看了眼,还真是没电关机了。 现在天色已晚,今天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加上小鹿的那些讯息还没查出来,几人没打算继续,准备打道回府。 获得了这么多线索,林笙桐心情比较放松,一路上都在和小助理插科打诨地聊天。 纪清淮落后一步跟着,看着前面的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骆禹深本来也听林笙桐聊着天儿,无意间瞥见男人的神色,便错落了两步,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在想什么呢?” 这一声并不小,引得前面的林笙桐回头,撞进男人一双幽深的瞳眸里,她愣了一下,“你们走这么慢?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呢?” “没有。”纪清淮敛起思绪,加快了两步,错落在她身后一步的身位,慢慢地跟着。 林笙桐努力从男人的眸子里看出什么,试探:“纪先生刚才想案件?想到什么线索不分享一下?” 男人面色平淡,“没有。” 林笙桐见试探不出来,索性止住话题,心里却不住地回想起刚才纪清淮的那个眼神。 他发现什么了? 小助理的房间并没有跟林笙桐一处,将她送到房间,人就走了,还嘱咐林笙桐一定要充上电,有事给她打电话,话里话外颇有一番要好好地护住她的味道。 听得林笙桐无语加好笑,只能点头应承了下来。 回了房间,林笙桐将手机丢去充电,摘了通讯器,卸了妆,又去洗了个澡。 舒舒服服出来,正打算拿起本子整理线索,无意间瞄了眼手机,手机上多了一条讯息。 林笙桐以为是小助理发来的,搁下本子,点开手机。 发件人依旧是一堆乱码,讯息上只有一句话。 【你好像有秘密呢......到底是什么秘密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她面色一白,手一颤,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第57章 窥见黎明五十七 【你在害怕?害怕我吗?】 【你以前认识我吗?乖, 别怕,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想知道,我们可以做好朋友, 我觉得你很面善, 你比纪先生更加值得深交。】 手机的界面上又弹出这么两条信息, 林笙桐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牙帮子咬的死紧, 只要稍微放松一点,都能暴露出她因极度恐惧打颤的牙, 一瞬间, 她眼前一片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噩梦里。 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深吸口气,低头, 摄像头的位置闪了两下红点。 她赤红着双眼,拿起桌面上装着护肤品的玻璃瓶, 砸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 屏幕碎裂, 摄像头直接坏掉为止。 她才彻底停手, 直起身来,瘫软在椅子上, 精神一放松,才惊觉自己全身汗湿, 浑身犯冷。 哆嗦着蜷起身子, 她慢慢抱住自己, 采取极其防备的姿势,脑子空茫茫的,慢慢平复自己凌乱的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裸露在外头的胳膊凉飕飕的,她才抿了抿唇,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下地,腿有点软,但还能站起来。 太冷了,她戳着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去卫生间重新洗了个澡。 水开得很热,洗完皮肤都红了,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冷,刺骨的凉意,带的衣服没有棉袄,她摸进了被窝里,又从衣柜里找出房间里备用的被褥全部盖上,打开了房间里的电热毯,才觉得身体里的暖意慢慢回升。 她蜷着身子,将自己裹成粽子,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间听到很大动静的砸门声,伴随着焦急的一声又一声呼唤,“桐桐姐?桐桐姐,你在里面吗?” 头太沉了,身子也沉得厉害。 甚至喉咙发干。 她应了一声,“我在。” 声音嘶哑,被掩盖在了砸门的声音里。 脑子里晕沉恍惚了会儿,直至叫门的声音里带了另外一人焦急的声线,“林笙桐,开门!” 她才想起,昨天她睡觉之前把门给反锁了。 从床上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忙扶住床头,稳住身子,顿了会儿,直至身子的眩晕感消失,她才缓缓走向门口,“来了。别着急嘛......” 扣住被反锁的门,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拉开,又起了一层薄汗。 “我没事,你们怎么一大早找我?” 门开,几人冲了进来,瞧见在找的当事人好端端地站在门口时,他们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面前人的异常,嘴唇苍白,面上晕着不正常的红。 小助理想伸手去探,身边的男人比她更快一步。 温凉的掌心触到滚烫的额头,林笙桐脑袋晕晕沉沉的,不自觉地蹭了蹭,心里喟叹一声,好舒服。 男人的手一顿,很快从她的额头上离开,“十二点了,你发烧了。” 第一句是回应她一开始的话,第二句是...... 林笙桐顿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喃喃道:“怎么会......” 她昨天洗了热水澡,醒来的时候被子还好好地盖在身上,怎么会发烧了? 眼前人什么都慢半拍,估计是烧的有些糊涂,纪清淮也不指望问出什么,头一低,看着她光着的双脚,眉头一蹙,“怎么不穿鞋,回屋去。” “哦......哦。” 林笙桐慢悠悠地转身,听话地往回走,纪清淮随即跟着。 小助理和迟来的骆禹深在背后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只闪瞎眼的灯泡。 “他们平时就这样吗?”小助理好奇发问。 虽然她只是被叫来保护林笙桐的,只知晓自己需要护住她,旁的什么也不能干扰之外,对林笙桐一概未知,但是从几人的相处看来,这两人和林笙桐都是认识的,甚至从刚才纪清淮的举止动作中,她都能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些什么故事。 才能在人前流露出这么自然的亲昵。 “我不是很清楚。”骆禹深答。 “不过......”他想了想又道,玩味地勾了勾嘴角,“或许真的有故事呢。” 屋内很热。 两人随之走进来就察觉了,电热毯开着,护肤品瓶子搁在地上,手机屏幕已经碎裂,光是看着场景都能让人嗅出一丝不寻常来。 林笙桐重新回到床上,人趴着,动都不想动,她现在觉得身子很重,大脑仿佛灌了一桶浆糊,无法思考。 脑子慢吞吞地又回到进门之前,纪清淮说的,中午十二点了....... 不知道小鹿那边有消息没有。 林笙桐想着,伸手就朝着床头柜摸去,通讯器就放在床头柜的边上。 只是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擒住,力道不大,却很好地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微微皱眉,不满地叫了一声,“干嘛?” “小鹿没有消息。”男人说着,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这会儿,林笙桐却觉得有些热,她翻了个身,又将被子里的手伸出来,许是烫得有些糊涂了,带了点任性。 纪清淮将她的手重新塞了回去,“别着凉。” “可是我.......”热。 嘴巴里被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被凉了一个激灵,人的意识清醒了些,回了神,才意识到她嘴巴里的是体温计。 “含着,我去隔壁拿药箱。” “哦。”林笙桐懵懵的应。 纪清淮还是有些不放心,叫小助理过来看着。 小助理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看着异常乖巧的人,再想到刚刚收起来地上的狼藉,想问却又不敢问,只化作一声叹息,“桐桐姐,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找我。” 林笙桐虽然烧的迷糊,慢了半拍,却不难听出小助理的话,她想说自己没事,不用担心,顾及自己嘴里的体温计,只好冲着姑娘摇了摇头。 骆禹深在一边看着,心底却是微沉,尽管林笙桐现在看起来状况像是没什么问题,可他能感觉出来,昨天晚上,林笙桐因为某个诱因,应激性心里障碍发作了。 因为这个病情发作的时候,病人会表现得十分没有安全感,或躁郁,或回避心理的创口,甚至会引发身体的一些其他状况,比如盗汗引起的身体发冷,怕生,甚至有伤害自己的行为,严重的还会出现选择性失忆等症状。 从屋子里的情况来看,她的发病并不算很严重,没有自残的行为,恢复得比较快,但骆禹深并不确定她有没有存在伪装行为。 他回头,看着桌面上那被砸得屏幕碎裂的手机,心里想着,到底是手机上出现了什么让她的反应这么大? 纪清淮回来得很快,为了不让林笙桐睡过去,那体温计掉下来,这期间小助理一直带着她说话。 纪清淮取出林笙桐口中的体温计,高烧,39度。 眉宇的褶皱渐深,凝成了一个“川”字。 高烧成这样,不说纪清淮,小助理都不让她干别的,林笙桐无法,只好喝了药之后,倒头就睡,感冒西药的催眠副作用大,没一会儿,林笙桐就陷入了一片黑甜之中。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林笙桐最后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空茫茫的思绪终于塞了点东西,身上粘粘的,估计是睡觉又出了些汗。 林笙桐翻身坐起来,房间里拉了窗帘,只留了床头柜暖光小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们似乎已经走了。 林笙桐下床,从一边的衣柜里抽出一件衣服,打算洗了澡出去外面觅食,结果一出房间门,就闻到了一股粥的清香。 “起来了?” 她一抬头,男人围着围裙,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头顶暖黄的灯光晕在男人的脸上,徒生一股不真实感。 她住的这个豪华套间必备了厨房,只是厨房没有刀叉之类的烹饪工具,也仅仅是为了好看摆设用的,不知道男人哪里弄来的食材...... “去洗漱,吃饭。”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纪清淮已经端着粥放到了餐桌面上,见她抬腿往浴室走,又补了一句,“出来的时候穿好衣服。” “噢。”林笙桐随口应了一句,到了浴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似乎和他相处得太寻常了,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林笙桐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一副身材前凸后翘,好得不行,她平时在房间里图舒服都不会将内衣穿在身上,而现在,看着胸前鼓囊囊的两团的凸起。 林笙桐想钻到地洞里去。 丢人丢到家了。 好在她拿进来洗澡的衣服齐全,没再“缺斤少两”。 洗漱出来,纪清淮坐在桌边刷着手机,他的面前没有粥碗,对面放着的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一晚粥,怕凉还给她用一张碟子盖上。 林笙桐偷偷瞄那张脸,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她视线微移,落到男人一旁的耳朵上。 有点红。 被前夫看到这么个样的自己,好面子的林笙桐实在觉得自己没脸了......哎不对,她今天起床开门的时候,是不是也穿......着睡衣...... 再一次后知后觉的林笙桐,脸上像是刚炸过一个炸弹一样,比猴儿屁股都红。 “看什么?不饿?” “......饿。”林笙桐机械地应,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面对眼前人。 纪清淮的目光徐徐落在她犹如煮熟了虾子的脸上,再移到她穿戴整齐地一身上,仿若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薄唇微启,“没别的人看见。” 刚开门的一刹那,他就留意到了,也是他帮她掩住了。 “哦......哦。” 听了这话,林笙桐脸上的热度褪了大半,不自觉地瞄了两眼男人的耳朵,那颜色似乎是更深了。 别人可能真的没看到,他应该是看到了。 第58章 窥见黎明五十八 林笙桐慢吞吞踱到桌边, 捧起粥碗就喝粥,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粥的味道还不错,软糯清香。 很难想象是出自纪清淮之手。 林笙桐吃着吃着就有些出神, 她和纪清淮成婚期间, 还从来没吃过一回纪清淮做的东西, 他们家里要么是阿姨做饭,要么是她有空了, 想给纪清淮张罗那些吃食的时候,就会亲手下厨, 送到医院去。 大多数纪清淮是忙的, 她也忙,但是男人比她更忙。 纪清淮的母亲长期住院,也是她得空了去医院里照料。纪清淮兼顾不到的时候,通常都是她和他的母亲说说话儿, 说他的事,说他们, 说以后。 那时候她心里挂着他, 纵使是他对她不是那么上心, 光是听着他的事情, 她就已满心欢喜。 其实纪清淮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当时并不爱她而已,不爱, 不在乎,所以她才会累, 就像是一个人在后面一直追逐久了, 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人还离自己甚远,就会觉得累。 但就算是累,她当时还有盼头,如果没有后来多的一颗沙粒碍着她的眼珠子的话,她还没想着走。 而现在,她成了林笙桐,以前的那砂砾已经远离她而去,她与他成了在感情上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捧着她曾经做梦都想着,心心念念的东西,她恍然,心底的那一根许久不动的弦被勾了一下,很痒,但她却已经懒得再去探究了。 就这样吧。 她想。 “吃完了?” 她回神,粥碗已经空了,敛起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她冲着对面的人笑笑,“粥很不错,谢谢纪先生。” “不用客气。” 气氛中的尴尬还未完全散,林笙桐摸了摸口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没有带在身边,便起身想去拿手机,人还没站起身。 一只碎了屏幕的手机就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在找这个吗?”纪清淮问。 “嗯,谢谢。” 屏幕碎裂,里面的电池板都给她砸出来了。 她没想到昨天是这么一个惨状。 “不能用了。”纪清淮将自己的手机递到她的面前,“你要做什么?用我的吧。” “啊不用不用.......”林笙桐连连摆手,实际上她只是想着缓解尴尬而已。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林笙桐心底一颤,缓缓抬头,撞进了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她头皮发麻,心里一紧,微微躲闪开男人的视线,搁在坏手机上的手无意识地揪紧,断裂的碎片磨得手指生疼,她却恍若未觉,微微笑着,让自己放轻松,“没什么啊,就是桌面上的护肤品瓶子掉下来砸到了手机。” 这个借口太拙劣了。 纪清淮的眸子微垂,看了眼林笙桐抚在手机屏幕上的手。 她在紧张,满嘴的谎言。 轻而易举就可以戳穿。 他突然想起早些时候,骆禹深走时,跟他说的话。 【她跟你一样,是一类人,能多担待就多担待吧。】 深思一晃而过,他收回视线,淡声提醒:“嗯,以后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噢,好的,谢谢纪先生。”林笙桐彻底松了口气。 “不用客气,等晚些时候去楼下的店面买一部新的。” 游轮上应有尽有,但东西大多数都比较贵,成为林笙桐之后,她节俭惯了,第一时间就想着拒绝纪清淮的提议,“不用了,这里的东西比较贵。” 纪清淮却打断了她的话,“方便联系。如果你没钱,我可以借你。” 林笙桐微窘,“那好,我自己来买。” 是她睡糊涂了,眼下,缺什么都不能缺手机。 “小鹿那边有消息了,等一下我们来开个会。”纪清淮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等骆禹深,到了我们开会。” “好。” 林笙桐起身去房间拿通讯器。 刚出来,骆禹深就到了。 纪清淮给他开的门,人进来先是往她的方向看了眼,松了口气之后调侃,“看来有我们清淮的照料,恢复得不错啊。” 林笙桐装作没听懂他话语里的暧昧,直接就接话茬子,“那是,多亏了纪法医的照料。我可太感激了。” 骆禹深微微挑眉,下意识看了纪清淮一眼,得到对方警告的眼神之后,顿时乖乖闭上嘴,没再多言。 三人就着小圆茶几而坐。 通讯器开启,小鹿的声音清晰地通过通讯器传了过来。 “查到了。” 小鹿严肃道:“情况有些严峻,光是跟赵浩升牵扯上的,来这里的上流家族的小姐,就有一半,歌舞团里的舞女,也有五个人。” 三人都是一愣。 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赵浩升居然和这么多人有关系。 “据调查,赵浩升的公司最近爬升很快,为人出手阔气大方,多的是人想傍上这条大腿,能跟这么多人牵扯上不足为奇。在这份上流家族小姐的名单上,都是那些没落家族想要重新起势的。” “歌舞团的舞女呢?”纪清淮问。 “和赵浩升有牵扯的都是身姿不错的。” 纪清淮又问:“在H市上登船的宾客名单有没有?” 林笙桐有些讶然地看了一边的男人一眼,应该是她昏睡的时候,纪清淮吩咐小鹿调查的,都已经是想到了这一层上,林笙桐不得不佩服纪清淮的心思缜密。 “有,在H市登船的人有十人,但是这十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跟赵浩升牵扯上的,也没有一个是跟上流家族的人、歌舞团的舞女有关系的。” 对于小鹿的汇报,纪清淮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了,这些人之中成家的妇女有多少?” “五个人。” “嗯,等下把这五个人的名单发给我吧。” “好的。” “为什么着重调查这五个成家的妇女?”林笙桐有些疑惑。 “我来给你解释。”骆禹深道:“从目前我们获取的信息来看,凶手此人社会经验很丰富,但是文化程度并不高,普通的工薪阶层,具有一定的仇富心理。通过那首诗词,这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凶手下一个目标是商女或者舞女,如果是商女,那么这个女人必须是长期和赵浩升有关系,并且对凶手累积一定的刺激之后,才会引起凶手的愤恨。赵浩升此人,女人如衣服,来得快,换的更快,一个和凶手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又不是赵浩升长久的床伴,我们因此推测,这个女子很有可能跟凶手渊源颇深。” “所以,目标放在有稳定的婚恋关系的女性身上最好。”纪清淮淡道。 的确。 林笙桐了然点头。 纪清淮站起身,拿起挂在沙发扶手的衣服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 “干什么?” “买手机。” 林笙桐跟上,想说自己可以去买,男人已经跟着她走进了电梯里,路上还一直跟骆禹深说着话,没空隙给林笙桐插话,她只能放弃。 小助理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是不是童邈特意嘱咐过得缘故,只要他们凑在一起工作,就见不到她的小助理和纪清淮的助理。 仿若那他们伪装也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功夫,实际上和在平常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对此林笙桐却是乐得轻松。 几人将游轮上的小“商场”逛了逛,如同林笙桐所料,游轮上卖手机的店并不多,基本上都是最昂贵的机型,甚至价格要比外面的贵上一倍多。 林笙桐艰难地从一堆“金山银山”中挑了一个最古老的老爷机,不能拍照,只是普通的打电话发短信的手机,其余功能一概没有。 这是她在手机店的角落里发现的的,上世纪□□十年代的手机,有些笨重,价格并不便宜,但比那些“金山银山”好太多。 骆禹深疑惑不解,“你拿这种手机干嘛,不能玩不能看......难道资金不够?” 纪清淮也在这时候看了过来,“不必买这样的,我可以借你。” “不用不用。” 林笙桐利落地付了钱,“我平时也不怎么玩手机,就这样够了。” 纪清淮看着近乎像电话那般大的手机,一个摄像头都没有,又想到房间里那一部被破坏的手机痕迹,抿了抿唇,也没再说什么。 林笙桐买完了手机,骆禹深却起了想逛手机店的兴致,纪清淮被他拉着也一并地走进了店里,林笙桐表示自己不用进去,就在门口试着手机等他们。 她低头摆弄着手机,这手机虽然老旧,在海上信号却是奇好,林笙桐将自己早已取下来的电话卡装进去,依旧是满格的信号。 手机上东西一应俱全,除了现今比较先进的软件没有之外,该有的都有。 林笙桐摆弄着,玩起了手机游戏。 这时,有人从她身边路过。 林笙桐一顿,豁然抬眼,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就急急朝着前方的人群寻去。 刚刚,就在刚刚,她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里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大蒜味,另外这浓郁的香水味里还夹杂了另外一种香水味,这个味道极其熟悉。 但不管怎么样,那人就是凶手! 第59章 窥见黎明五十九 快点, 再快点,就在前面! 她一路寻过去,幸亏她出门穿的是运动鞋加一身休闲装,快步走起来并不碍脚, 可等她疾走出了好一段路, 那一道气味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淹没在了人群里,再也遍寻不着。 这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瞧着那人就在前面。 停了会儿,她环顾四周, 正想继续往前寻, 刚要动身,就被人攥住了手。 “怎么了?” 她回头就见纪清淮微蹙着眉头看着她,“发生什么了?” 林笙桐这才回神惊觉她的举动过于惹眼,她收住动作, 男人也随之松开了她。 “刚刚他出现了,就在前方。” 纪清淮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疾步往前寻, 骆禹深才到两人身边, 还来不及说话, 也只能跟着他们找了起来。 最后, 三人从里头的商场寻到了甲板,还是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纪清淮问:“你确定没感知错?” 远处就是平静的海面, 这一块甲板附近的人大多都是耳鬓厮磨的恋人,他们寻着那若有似无的味道到了这里, 已经再没别的地方可寻。 “就是他。”林笙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副身体的嗅觉很是灵敏, 除了这个之外她还闻到了另外一丝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如果对方真的出现过,而他们又遍寻不着,那就只能说明对方已经有所警觉了。 意识到这一点,林笙桐和纪清淮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 骆禹深这才知道跟了他们一路,原来他们是在找寻凶手。 “当然会有察觉,从宴会场到现在我们的行为举止都过于张扬,他有所警觉也是正常,警觉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骆禹深长吁一口气,慢慢平复一路跟过来自己不大稳定的呼吸,继续道:“我认为接下来我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不管知道了什么线索,明面上最好还是‘饰演’好我们上船来所伪装的角色。先打消凶手的疑虑。” 对于骆禹深的提议,两人都表示赞同,的确现在凶手已经保持高度警觉,甚至已经怀疑了他们的身份,在凶手高度紧张之下,很有激怒他加速杀人计划,也很有可能就此销毁更多的证据,将自己隐藏得更加看不见踪迹。 如果是后者还好,他们还有时间去保护即将受害的人,如果是前者,那就会导致最严峻的情况发生。 “那我们就先按照伪装的身份进行各自的生活吧。” 林笙桐的话音刚落,耳朵里的通讯器就传来小鹿的声音,“名单已经发到纪法医的手机上了。” 三人找了一个相对比较隐蔽的角落,纪清淮点开了手机的名单。 金依依、方若烟、苏静秋、李舒翠、张宣娇。 五人,前面两人是富家千金,后面三位是歌舞团的舞女。 看到前面的两个名字,林笙桐怔愣了下。 “有认识的人?”纪清淮问。 “啊没有。” 林笙桐迅速回神,余光迅速瞄了两眼那两个名字,心底下却是微沉,这两人她的确认识,这两人是她从小到大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她一路上的是贵族学校,学校里的学生大多都是非富即贵,曾经她和她们的关系不错,上了大学之后才慢慢淡了联系,后来的时间里她忙于工作,根本不知道她们的近况如何,哪想到现在重新看到这两个名字会是现在的这个情况下。 “金依依和方若烟,金依依刚离婚,方若烟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两人的家境原本都很不错,最近几年才出了状况,出来爬赵浩升的床。赵浩升单身,玩得又开,在富家小姐里,最喜欢的就是她们两个。她们还是朋友关系,两人还一起跟赵浩升开过房。” 听着小鹿通讯器里的汇报,林笙桐:……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余的三人都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苏静秋已经结婚,乡下人士,一人外出打工,家里育有一女,丈夫在家里务农。李翠娇和张宣娇是离过婚的,不同的是,李翠娇离婚之后又有了新的男友,张宣娇刚离婚不久。” 纪清淮问:“都是h市人?” “不是,金依依和方若烟、李翠娇是云城人,苏静秋和张宣娇都是和h市有关系的。” 云城靠近h市,也算是和h市有渊源。 “这也是和赵浩升有牵扯的女人当中,和赵浩升关系最为密切的五个人。” 名单已经出来,他们现在焦灼的是,怎么去保护这名单中的五个女人。 “今天的晚上有个宴会,我可以从宴会中入手,借机靠近金依依和方若烟。”林笙桐率先开口。 正好这个身份在这艘游轮上还有一个应酬,她可以借着应酬的空档去寻金依依和方若烟。 “另外我也可以帮你们定位其余三位的去向,一会儿我会把照片发到你们的手机上。” “好,那行,接下来的三位就由我和清淮搞定吧。”骆禹深搭上身边男人的肩膀,“没问题吧?” 纪清淮看了他一眼,看清眉眼里凉丝丝的那一丝气息之后,骆禹深十分“懂事”地放开手。 男人的眉头微蹙,旋即又缓缓松开,才僵着脸沉声“嗯”了一声,算是回他。 林笙桐瞥了他一眼,捕捉到了他眼底里一闪而过的为难,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起来,纪清淮是最不擅长应付女人了,当初她缠得紧的时候,那眉头都没松开过。 后来一见到她,他就习惯性地蹙眉头。 不知道这回,他怎么处理。 “你的手机。” 纪清淮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林笙桐回神就见对方跟她要手机,林笙桐不明所以地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长指飞快地在按下一串数字递给了她。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笙桐垂眼,熟悉的一串数字映入眼帘,这些年他并没有换过手机号码,还是云城的号码,挂在警局办公室的通讯录里也是这个号码,她已经倒背如流,就是他不给她记上,她也能念出来。 只是不能念,不想念。 思绪收回,林笙桐笑,“好的,我会的,有事我会联系你们。小骆医生也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吧,手机坏了没有记录了。” 林笙桐顺手又将手机递给了骆禹深,男人的眉头霎时攒起,黑眸沉沉看向骆禹深。 林笙桐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骆禹深却是注意到了,面皮僵着,接不敢接,在手指即将碰到手机的那一刹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呀,今晚上有宴会我们就早点回去准备吧,等小鹿姑娘的消息,林小姐,你有事找清淮就好了,我大多数时间都会与他一起的。” “哦,好吧。” 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转移,身上的压力消失,骆禹深才松了口气。 游轮游五天,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宴会,宴会就是交际场,没有人想错过。 今晚的宴会置办在二层,场地比昨天小一些,宴会上并没有特殊的节目,只有台面上的钢琴独奏。 林笙桐踩着高跟,一身改良旗袍,准时出现在了宴会场。 “桐桐,你能行吗?” 通讯器里传来小鹿关怀的声音。 她的病并没有完全好,吃完感冒药,脑袋还是有些晕沉,不过撑过一整场晚会还是可以的。 林笙桐轻微揉了揉太阳穴,“我没事。” 今晚的应酬是,林笙桐目前的这个身份找寻的合作者,毕竟她的身份背景是落魄的女企业家,回国寻找合作伙伴,找寻重新崛起的机会。 林笙桐掏出手机瞅了眼,小助理有给她发过合作伙伴所在的位置。 西面卡座。 她走了过去,到的时候,她颇有些意外地微挑眉。 卡座上有人。 男子黑西装一身精英打扮,鼻梁上同样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模样周正,清俊温雅,正蹲着酒杯和身边的两个女郎轻碰,虽是碰酒杯,言行举止之间却极为绅士,纵使两位女郎已经尽力往他的那边靠,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而两个女郎正是.......她要找的两个人,金依依和方若烟。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两人的变化很大,火辣的一身舞裙,浓重的妆容,也难以掩盖面容下的憔悴,两人轻举酒杯,一人手里还夹着烟。 烟雾缭绕里,她记忆中的娇俏可人的金依依和清冷贵气的方若烟也随之死去。 “顾一舟,顾先生?” 觥筹交错的三人闻声抬眼看了过来,女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敌意,男人双眸清明,他轻轻抬了抬眼镜,“你是.......林小姐。” “我是。”林笙桐款款挪身过去,伸出手,“你好。我是林笙桐。” 温热的手掌轻轻一搭,极为绅士。 林笙桐从容笑着,又将手伸向还在吞云吐雾打量着她的两人,“两位是?” “金依依。” “方若烟。” 两人唇角微扯,并没有理会林笙桐伸出来的手,林笙桐也不介意,收回,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倒是顾一舟的眸子微眯,淡声警告,“我不欢迎不礼貌的客人。” 金依依和方若烟忙面色微僵,放下烟酒,伸出手来想跟林笙桐握手,林笙桐却笑着,“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情。” 金依依和方若烟只能僵着脸将手收回来。 第60章 窥见黎明六十 “林小姐想喝什么?” “一杯咖啡就好。”林笙桐阻了对方想给她点酒的心思, 叫了侍应生帮她拿咖啡。 今天的宴会偏清静类型的,在悠扬的音乐里,人们畅快交流。 “这里的酒不错,林小姐不试试真是可惜了。”顾一舟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淡黄色的液体漾在玻璃酒杯里, 衬得那一双长指格外好看了些, 当然,最好看地还属那一双眼, 迷离多情,眼角有明显的泪痣。 一双眼足以引来众多女郎的驻足, 更何况还披金戴银了一身。 “改天再试试吧, 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我就以咖啡代酒敬你了。” 很快,侍应生将咖啡送来。 林笙桐喜欢半糖咖啡,丢了两颗大糖块进去, 用小勺子轻轻搅了搅,举杯, “敬顾先生和金小姐, 方小姐。” 说罢, 咖啡灌下去半杯。 她选择咖啡是有理由的, 吃了感冒药的身体过于沉重, 正好也需要一杯咖啡醒神。 “林小姐是个豪爽人。”顾一舟这时候也不计较她手里是咖啡还是酒了,端着酒杯也喝下去大半。 这种绅士行为是很得女人喜欢的, 可林笙桐心静如水,顾一舟身上有一股气质, 说不清道不明, 令她连好感都无法产生。 “听说顾先生的服装公司在国内市场榜上有名, 我便特意来取取经。希望能从前辈的话中得到一些受益。” 林笙桐没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目前的状况最好是速战速决。她还得找机会单独与金依依和方若烟谈一下。 不过现在目前最好的状况就是,她不用担心和顾一舟应酬的时候,金依依和方若烟会出事,人都杵在跟前,好坏她都能瞧着。 “现在的服装行业可不好做啊。”开口的是金依依,话里话外都在捧着身边的男人,“就我所知,顾先生的服装公司算是开得最好的了,没人比他更好。林小姐确定要踏入这个行业,资金准备好了么?” “是呀,林小姐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容易一些的行业呢,莫非是想和顾先生叫板较劲呢?”方若烟也插了一嘴。 这两人一唱一和,好听话没人不喜欢听的,男人被两人的话哄得自然是心情愉悦,面带笑容,连两人话里对林笙桐的夹枪带棒也像是耳聋一般没有听见似的。 林笙桐并没有在意,甚至心头说愤怒都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可悲,曾经的好友再相逢,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她怒其不争,却又深深无奈。 “我自知不如顾前辈,只是因为我擅长的东西只有服装这一行业,目前还没有多余的资金转行,并且也没把握自己能够胜任其他行业。只能重新挂个服装工作室,勉强糊口就行,别的不敢要求太多。” 童邈给她伪装的资料上,她的这个女企业家背景正好是在国外经营服装公司失败后回国的,她这么一番话也算是没有说错。 “林小姐好胆量,好品性。服装这个行业并不好做,不知道林小姐做好准备了没有。”顾一舟这才搭话。 好家伙老奸巨猾得很,无非是想她再一次将他捧一捧。 林笙桐很快明白了过来,顺坡下驴,“不能说准备好,只能说时刻准备着,就是怕准备不够才特地过来请教前辈。” “可以,林小姐自信大方,想必能在服装这一行业闯出天地的。” “谢谢夸奖,借您吉言。” 两人你来我往地慢慢聊了起来,聊到后面,林笙桐都觉得心累,顾一舟不是一个好伺候的,说话三言两语都得捧着,更何况还额外增加了两个捣乱的。一整场聊下来,所谓的商业上获取的“经验”并没有多少。 顾一舟和金依依、方若烟都没有想分开的心思,原本自己打算的,等应酬完送走顾一舟之后,留下来和金依依、方若烟单独谈会儿这个办法是不奏效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先行离场。 “抱歉,晚些我还要处理事情,先走一步,几位慢聊。” “这么快吗?”嘴上是这么说着,顾一舟却是动都不动一下,举着酒杯,一如既往地晃着里头的液体,端详着,淡笑:“不多坐会儿?” “不了。抱歉,改天再叙。” “那好。林小姐等会儿。”男人终于放下了酒杯,坐直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摆在桌面上,“这是我的名片,后续有任何不懂的,可以打电话问我,我随时恭候。” 林笙桐拿起桌面上的名片,放进了手包里,也跟着浅浅笑着应,“好的,多谢顾前辈。” 希望下了船之后都不要再见了。 林笙桐心想。 商场果真如战场,她觉得她还是适合和罪犯打交道。 林笙桐拖着有些疲倦的身体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坐下来,这个角度正好就对着那个西面的卡座,她走之后,男人还在和金依依、方若烟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两位姑娘开心不已,起码表情看起来比她在的时候好多了。 林笙桐百无聊赖地听着,顺便掏出手机找自己的兄长吐槽一下今天晚上被商界人士压榨的苦闷时,忽然地听到隔壁一道有些稍稍放大的,急躁的声音,说的是外语,英伦腔。 “您说什么?哦上帝啊,她怎么又不见了,妈妈您应该看着她的,我现在怎么有空去找她......哦不,妈妈,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算了,等我有空我找找她,没事的,妈妈,不要着急好嘛,玛丽她就是爱玩了点,您就是对她太严格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妈妈我在外面呢,我会把她找回来的。您放心......” 她处在的位置是宴会场角落一个散座,旁边就是高大的绿植盆栽,那人就在盆栽的另外一头,像是在打电话。 声音有些熟悉。 林笙桐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正打算走。 “嗨,林小姐。” 就被人叫住了脚步,英伦腔一改,成了不大顺畅流利的国语。 林笙桐这才听了出来,这是她昨天和纪清淮在宴会场上认识的外国商人,乔治。 她转身,对方已经收拾好了脸上急切的深情,看起来十分平静,甚至面带微笑,谦和且绅士,“晚上好,女士。” “你好,乔治先生,抱歉,刚才不小心听到您的电话。”她顺势就把这事儿说了。 省得惹了误会。 “没有关系。这是我妈妈的电话。”深邃的面庞上流露些许苦恼。 “乔治先生是有什么烦恼吗?” “有一些,不过没有关系。”乔治很快收拾好情绪,“找个地方一起喝酒?” “啊,我可能没空,我还需要待在这里.......”林笙桐没忘自己的正事,她抬眼看卡座,人还在那儿。 乔治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么一看显然误会了,“那是.......林小姐的恋人?啊,那我之前那样说,对林小姐多有冒犯.......” “不是不是。”林笙桐连忙摆手,阻止了他天马行空的猜想,哭笑不得道:“我看的不是那里的先生,而是他身边的小姐们。” “噢,那是林小姐的朋友们吗?”乔治问。 “是的。” “真漂亮,和林小姐一样,都是美人。华国盛产美人。”乔治笑,并没有探究太多,顺手从路过的侍应生那儿拿了一杯酒,又问林笙桐,“要喝酒吗?” “不用,我喝果汁就好了。谢谢。”林笙桐晃了晃手里端着没怎么动的果汁杯子。 “好的。”乔治道:“那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天吧,不知道耽不耽误林小姐的事情?” 乔治的眼睛里开始燃起八卦的光芒,林笙桐没怎么注意,注意力大部分都在那边的卡座上,不过多了乔治,却是能很好地给她打掩护,她倒是没有拒绝。 “不耽误。” “林小姐是洛城人吗?” “嗯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很快地就回到了纪清淮的身上。 “纪现在是在洛城工作吗?”乔治问。 “是的。” “那纪和林小姐也是在洛城认识的吗?” “嗯.......是。”说起认识,林笙桐突然想到了纪清淮在商宴上游刃自如的身影,那些疑惑勾得心痒痒,她忍不住就问出口,“乔治先生是怎么认识纪先生的?” “啊,你说这件事啊。”提起纪清淮,乔治的脸上多半是欣赏和敬重,“四年多之前我认识了纪,那时候我的公司陷入了低谷,就要没救了,就在F国的酒吧,我们相识了,纪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给了我一笔钱,又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去将我的公司救起来。他很忙,经常忙得见不着人,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当时在F国进修,一边忙着自己的学业,一边还要教我。他人真的很好,也很聪明,把我的公司救起来之后,纪的进修也结束了,他后来就回国了。回国了之后我们也没怎么联系,直到在这里再次碰见他.......缘分真是奇妙,华国有一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缘分妙不可言?” “哦对对对,我一直觉得我和纪是有很深的缘分的,他是很好的,很值得深交的朋友。” “不过.......”乔治又叹,“他这个人太冷清了,好像他还生病了,听说这里生病了。”乔治指了指心脏。 似乎又只是感慨,没等林笙桐回应,他又继续道:“听说他的妻子去世了,多可怜啊,他很爱他的妻子,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身边再有别的女孩出现了,直至我再见到你.......”乔治眸光热切地看向她,“林小姐,你一定是纪的维纳斯。” “咳.......” 林笙桐轻咳一声,目光微微躲闪,“我只是因为偶然的机会当他一回女伴而已......” 恰逢这时,卡座那边的顾一舟已经走了,林笙桐瞅准机会,适时开口:“抱歉,乔治先生,我有事要先走了。” “噢......好吧。”乔治目露遗憾,跟她告别,“希望别耽误你的事情才好。” “不会不会,先走了,回聊,再见。” 林笙桐落荒而逃。 第61章 窥见黎明六十一 从那角落出来, 林笙桐深深吐了口气,又收起因乔治的一番话产生的杂七杂八的念想,朝着西面的卡座而去。 金依依应该是去洗手间了,一直握在她手里的手包搁在茶几面上, 方若烟刷着手机, 在等。 高跟鞋的哒哒声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你怎么这么快回……” 方若烟抬头, 看清来人之后,话咽在了嗓子里, 眉头往下一压,一张脸竟重现当年冷艳的气质, “不知林小姐折返是有何贵干?我这里不欢迎客人。” 若是一个陌生人, 或许会因她冰冷的态度而产生退意。 但林笙桐不是陌生人。 她面色不改,施施然地坐在先前一开始坐的位子上。 方若烟眉头拧得更紧,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又冷,“林小姐是……听不懂人话?” 林笙桐坐直了, 这才抬眼看她,眉目里都是漠然, “别因为一个男人对我产生那么大的敌意。我没兴趣爬顾一舟的床。” 方若烟面色一变, 面上的冷艳多了几分扭曲, 出于教养她还能遏制住自己的愤怒, “不知道林小姐什么样的家教能教出这种恶意揣测诽谤他人的素养?” “我是不是诽谤你自己门儿清, 我话撂在这里……” “撂什么话啊,林小姐这么厉害吗?” 林笙桐抬头, 瞧见金依依刚回来,面色同样不虞地看着她, 从她的身边经过时, 带有浓郁的玫瑰香。 两人的香水味并不淡, 闻起来并不反感。 比起当年,她们学会了太多怎么吸引男人的注意,撩男人的技巧。 “正好,人齐了,我们谈谈吧。” “谁要跟你谈……”金依依的话说到一半,被方若烟阻住,她淡淡的,没有了方才冷傲的像一颗硬钉子的态度,大抵是因为她说了那句无意爬男人的床,才改了态度,说来……真是讽刺。 “林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调整好情绪,林笙桐开门见山,“赵浩升死了,你们知道吧?” 两人面色都是一变,金依依脸色微白,“赵浩升是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别装傻。”林笙桐淡声提醒,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现在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你们的性命,若是不想死,就听着。” 这一下方若烟坐不住了,“什么意思?” 林笙桐看着她,“可能有人想要你们的命。” 两人面色微僵,淡定自若的面庞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变化来,带有些微的慌乱,却还能很好地遮掩好。 “林小姐说这话可得带着证据,不然我可要跟安保说你恐吓了。”方若烟僵着面皮,想扯出轻松的笑容以示自己不在乎,却有些失败。 “赵浩升死了,在他的衣领里发现了这个。”林笙桐将玉牌搁置在她们的面前,让她们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又收了回来,“有人出这一句诗词,说的正是下一个死的对象,你们都和这诗词上的描述有关。” “赵浩升死状如何凄惨不用我说,你们在宴会场也能看到,或者道听途说也能知道。你们无须知道我是怎么得知你们和赵浩升的关系。总而言之,我是来提醒你们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话都说完了。” 林笙桐顿了顿,又补了句,“为了两位的安全着想,还请两位没什么事情的话,最好现在回房间待着,平时没事别应陌生人的邀。”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僵持了会儿,最终方若烟松了口,“行,我们姑且信了你的话,这就回去,林小姐可以请回了。” 原以为这么一打发,林笙桐会走,没想到对面人面色不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你们走我再走,我得把你们安全地送回房间。” 金依依&方若烟:…… 两人从来没被一个女孩保护过,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比她们年轻许多的女孩。 金依依站了起来,玩味地逼近:“妹妹,姐姐比你大,社会饭吃得也比你多,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林笙桐也笑,没有丝毫退缩,慢慢凑近逼近的女人,“姐姐观妹妹面相觉得妹妹年轻,那姐姐能看透妹妹里面的芯子吗?” 金依依一愣,林笙桐就已经站起了身,“走吧,回去。” 两人没再说什么,相携着离开卡座,林笙桐就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路进电梯,临了人送到房间门口。 “人也送到了。林小姐请回吧。”金依依懒懒地靠在门口,方若烟半开着门,冷着一张脸,对她没有丝毫的客气。 看着眼前两位昔日的好友,林笙桐恍惚了瞬,岁月在变,人在变,她们早已不如当初,但她还是想说。 “请骄傲地活着,不忘初心。人死灯灭,一切都没有意义。即是还活着,就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别践踏自己。总有峰回路转,别放弃。” 方若烟和金依依面色微变。 “你......” “再见,希望再也不见。”林笙桐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别忘了我的话就行了。” 女人走得很快,两下就走远了。 方若烟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直到金依依提醒,“烟烟,她......” “嗯。”她含糊地应,脑子里有些乱,她问一边的金依依,“五年前,我们去参加过栖栖的葬礼是吧?” “嗯,衣冠冢,因为尸体没找全,她家那位不给葬,人还在云城医院的冷冻室。” 方若烟抚了抚手指,有些凉,但心头却是火热的,兴奋地火热,“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栖栖。” 金依依恍惚了瞬,声若蚊呐,“嗯.......” 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过往,两个人心头发热,在原地驻足看着那身影走远,再也瞧不见了,才回屋。 “走吧,听她的。下游轮之后,好好找工作。” “好。” 进了电梯,林笙桐按了三层,金依依和方若烟的楼层在六,都是同一方位的电梯,也不算远。 电梯下去的间隙,她看了钟表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 “小鹿,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纪法医和小骆医生都搞定了,在三楼等你呢。” “好。” 林笙桐拧着眉,心里却不觉得轻松,从今天偶然遇到凶手之后,一个问题就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在凶手身上闻到的那一股另外的味道是什么呢? 不像是金依依和方若烟的,这两人身上的香水味不淡,还是高级的好闻的香水,不像凶手那一闪而过的那一股香水味,混着浓厚的脂粉味,有些......劣质。 “叮。” 电梯已经到了相应楼层,林笙桐整理好思绪走出来,如同小鹿所说,纪清淮和骆禹深在门口等着她。 见她出来,两个男人迎了上来,纪清淮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顺利?” “嗯。”林笙桐答。 “那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见吧。”骆禹深抬腿正要迈进电梯里。 “等等。” 林笙桐拉住了他的胳膊。 “什......么.......”他还来不及问什么,就瞧见面前的姑娘凑了过来,他身子微僵,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林笙桐拉住,“别动。” 紧接着,林笙桐将鼻子凑过来,往他身上凑,像是在寻什么。 浓郁的酒精味外加了两股香水味,一股浓郁一些的应该是骆禹深身上的香水,另外一股很淡.......劣质的脂粉香...... 和那天她意外碰见的凶手身上残留的香水味......如出一辙!凶手一定见过下一个受害者了! 林笙桐豁然抬头,问僵住的骆禹深,“你今晚见的是哪一个人?” “张宣娇啊。” “今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没有,张宣娇和她的室友就在吧台喝酒。她的室友正好是李翠娇,我就将她两一起看着了,后来张宣娇喝醉了,我看李翠娇扛她回去有些吃力,就顺手帮了个忙。” 这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林笙桐眉心拧紧,“她们的房间在哪?” “五楼。” 看着林笙桐的表情,骆禹深也深觉不对劲起来,“怎么了?” 林笙桐看了眼面色凝重的两位同伴,深吸口气,道:“我怀疑凶手在下午的时候见过一回下一个被害者。因为我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劣质女性香水味。” “当时不是很确定,所以并没有跟你们说。而现在,我在骆医生的西服上闻到了很淡的同样的香水味,我怀疑下一个被害人就是张宣娇。” 说着,林笙桐禁不住地咬了咬唇,这是她焦虑的表现,心头空落落的,她不住地祈祷,希望一切还是好好的,希望他们来得及。 她应该说的,她不应该因为心头的那一丝不确定,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如果她说...... “林笙桐,林笙桐!” 肩膀一重,林笙桐回神,就见纪清淮的一双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眉头蹙着,“冷静。” “好.......” 她微微闭眼,深呼吸几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时电梯也在五楼停下,林笙桐第一时间快步冲了出去,身后两个男人跟上,三人冲着张宣娇所在的酒店房间而去,到了门口,还未敲门,就见门把手上挂了一张长条的卡片。 林笙桐的心底里漾起不好的预感,将卡片取下,只见上面写着: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第62章 窥见黎明六十二 张宣娇死了, 死在了房间的卫浴间里。 在林笙桐扯下卡片牌子,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发现的。 他们发现的时候,张宣娇刚断气,面色潮红, 呕吐物满地都是, 死于双硫仑样反应。 骆禹深和纪清淮一眼就看了出来。 通知了水警过来之后, 他们再一次被叫到了审讯室里。 盘问她的依旧是上次那个警官,看着她没什么好脸色, “怎么哪哪都有你们?” 林笙桐没什么心情跟她再掰扯其他,将事情的始末说了, 除去发现卡片的环节, 和他们今晚的行动。 这一次女警却不依不饶,“就这些?” “嗯,这些。”林笙桐抬眼,眼神淡淡, “有什么问题吗?” “有。”女警官目露厌恶地看着她,“你们为什么会在酒吧里偶遇到张宣娇?” 这是什么问题? 林笙桐微微皱眉, “我朋友偶遇的, 不是我偶遇的。” “那你朋友又是怎么得知张宣娇出了事, 重新回张宣娇的房间?” “我朋友曾经是医生, 他只是觉得张宣娇醉酒的样子不大对劲, 回去查看才知道张宣娇已经死在了卫浴间。” “可是我们从你的房间和纪先生的房间里搜到了头孢药品,而张宣娇喝下去的正是头孢混酒, 有人将头孢的药粉放进了酒里。”女警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有杀害张宣娇的悬疑。” “我生病了。”林笙桐道:“还有, 我杀害张宣娇的动机呢?没有动机我为什么杀害张宣娇?” “动机我们还待调查, 总而言之, 你还不能走,请你配合。” 林笙桐的面色都气绿了,咖啡的效用过去,她现在又是头晕又是困,眼皮架子都撑不住。 “如果你想走,请你老实交代,你和张宣娇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所有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对方就像是冥顽不灵一样。 林笙桐的头更痛了。 这时,小小的审讯室房间被人敲响,女警依旧死死盯着她,喊了声请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纪清淮和骆禹深,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警员。 女警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十分不好看地斥声道:“你们竟敢擅闯警方审讯室?!” 纪清淮看都没看她,径自过来扶起林笙桐,问:“你还好吗?” 头顶的灯光很刺眼,林笙桐眯着眼都咩看清他的神情,却觉得他的声音意外地温柔。 “还好。”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就是头有些晕沉,太阳穴刺痛,浑身起了热意,应该是又烧起来了。 她站直身体,想说自己发烧了,额头上就是一凉,男人的沉而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发烧了。” “嗯。”林笙桐揉了揉自己的头,想让自己舒服点儿。 “能自己走吗?” 头顶那声音又问。 “能。” 女警这时候彻底变了脸色,“你干什么?干扰警方办案.......” “周珂雯!” 低沉凌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女警面色一变,顿时应了一声,“到!” 林笙桐微微抬头,就瞧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黑面庞,五官周正,身材健硕,浑身充满了正气,肩章好几道杠,比女警的官儿还要大。 他目露歉意地看了过来,对他们点了点头,“抱歉,你们可以走了。” 三人就要离开,女警见他们就这么走,还不服气,“上校!他们是嫌疑犯!” 好家伙,这时候居然成嫌疑犯了? 林笙桐脑子虽然混沌,却不难讲这几个字听清楚,微微皱了皱眉,正想说哪来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嫌疑犯的时候。 纪清淮说话了,“案是我们报的,如果我们是凶手,我们没必要特意等在那里等你们来,另外我们并不认识张宣娇,一个好心好意的举止迎来一顶肮脏的污名的话。我想往后人面对善事都会望而却步,如果你们后续查到我们和张宣娇有关系,再扣押都不迟。” 这话堵得女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审讯室一片安静。 纪清淮叫发愣的林笙桐,“回去了。” 林笙桐迟钝地应了一句,“哦。” 待得人一走,周珂雯拧紧着眉头十分不理解地盯着她的上司岳南,“我不明白学长为什么要将这几人放走,他们身上的形迹很可疑,特别是那浑身穷酸样伪装成贵族气质的女的更恶心,他们有猫腻不是吗?” “你有证据?” “没有。”周珂雯回答得理直气壮,“但凭我的直觉没有错,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 “周珂雯!”男人的脸瞬时沉了下来,他一双锐利的眸盯着她,盯得她怔住,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凡事讲究证据,而不是信口雌黄,想立功,想证明自己,是一件好事,但要把劲儿使在对的地方,这是警队,不是你家里那点小小的贵族小姐互相猜疑的圈子!”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背影俊挺伟岸,依旧是她心中迷恋的模样,可她被他这么一番话戳得难受极了。 她只不过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警队的工作,而不是简简单单的,追随爱情恋爱脑的贵族小姐。 她喜欢岳南,从跟他一个学校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喜欢上了他,他正直正义,在她的心里伟岸高大。 可她在他的眼里却一直没什么好的形象,娇气的,野蛮的,千金小姐。 她是为了他,绞尽脑汁钻进了这个警队,可她也没有懈怠过一次工作,他居然这么说她...... 周珂雯抹了抹眼角冒出来的水珠,倔强地咬了咬唇。 那几个人就是很可疑,她一定会拿出证据给他看! —— 这边厢,林笙桐回去吃了药就沉沉睡过去了,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中午十二点,才觉得人活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卧室门是关着的,她打开门,打着呵欠路过客餐厅,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份粥,用碟子盖住,她凑过去摸了一把。 还是热的。 顿时眉一挑,哪个来她这儿做了“田螺姑娘”? “呀,桐桐姐,你醒啦?” 小助理刚从外面进来,由于她身体的状况原因,为了防止意外,她让前台备份了一张门卡给了小助理。 “唔,这粥你弄的?” “啊不是。”小助理连忙摆手,“我可不敢邀功,纪先生弄的。” 纪清淮?又是他? 他最近是不是对她好得有点过分了? 林笙桐蹙着眉,走进了卫浴间洗漱。 洗漱出来,小助理跟她说,“桐桐姐,纪先生说,叫你洗漱完,去纪先生房间开会。” 林笙桐应着,“嗯好。” 说完这件事,小助理又出门去了,出门之前还不忘嘱咐她,“有事一定一定找我哈。” 送走不放心的小姑娘,林笙桐休整好重新坐在桌边,揭开盖子,一如昨日清香入鼻,她吃了一口,软软糯糯,没有任何肉丝,单单放了盐和葱。 的确是纪清淮做的。 只是...... 林笙桐去纪清淮房间之前,顺道下楼买了点吃的带了上去。 敲响隔壁的房门,骆禹深开的门,耸了耸鼻子,“咦,好香,林小姐买了好吃的?” “嗯。” 纪清淮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瞥了眼鼓鼓的袋子,“我们吃过了。” “这是零嘴。”林笙桐拍了拍骆禹深的胳膊,示意他让位,“纪先生都给我当‘田螺姑娘’两回,我怎么能不投桃报李?” 林笙桐走了进去,骆禹深乐呵呵地跟着,完全无视了一边纪清淮幽深的眼神。 “有我份吗?” “那当然。” 袋子拆开,清香扑鼻的卤味,荤素齐全,有些辣的有些不辣。纪清淮瞟了眼,里头大多数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喜欢吃辣的卤味。 “纪法医过来尝尝?”姑娘遥遥给他递筷子,眉眼亮晶晶的。 纪清淮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些什么,走过去接了筷子,坐在边上,伸筷子夹了藕尖,细细品味了一下,“还不错。” 林笙桐闻言,也伸筷子向藕尖,她也是最喜欢这道零嘴,酸辣入口,有些脆,爽口又带了些甜,“可以可以,不错不错。” 看着两人吃得香,骆禹深在一边犹豫了会儿,终于也忍不住将筷子伸向藕尖,之后....... “好辣!” 面色迅速涨红,眼泪鼻涕齐下,惊得林笙桐就是一愣,纪清淮面不改色地给他递杯子。 林笙桐问一边气定神闲的纪清淮,“骆医生吃不了辣?” “嗯。” “那他还.......” “馋嘴,活该。” “.......” 她莫名觉得纪清淮的语气里带有丝丝的愉悦是怎么回事? 等骆禹深缓过来时,两人已经将零嘴吃得差不多了,小鹿听着他们吃得欢快的声音,忍不住也吸溜了下口水,表示嘴馋。 骆禹深缓神过来都顾不得跟几人说话,直接开吃,除了辣的,其他的他都下了筷子。 林笙桐的零嘴就这么地把三个人都喂撑了。 都说吃喝一顿就能消弭所有隔阂和误会,这么一顿下去之后,三人的相处越发自然和亲近。 几人消了消食,会议正式开始。 吃了辣出了一层汗,林笙桐又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 “张宣娇调查了吗?”她问通讯器里的小鹿。 “查了。”小鹿汇报道:“张宣娇离过两次婚,为人比较安静,也没和什么人结仇过,没有孩子,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算是一个孤女。她和赵浩升,是赵浩升先找上她的,因为性格温柔小意,赵浩升也比较喜欢她。” “什么时候她跟赵浩升有染的?离婚之前还是离婚之后?”林笙桐又问。 “离婚之后,张宣娇离婚有半年的时间了,她跟赵浩升才好了三个月。” “前夫呢,调查过吗?” “都查过了,张宣娇三年前离过婚,两个月后又结婚,结婚之后,就近半年之前又离婚了,两任丈夫,后面那一任是云城人,前面是她老家的,第一任丈夫离婚是因为家暴,张宣娇离婚之后,就从老家来到了云城,后面才认识第二任丈夫,两人算是闪婚。两个丈夫也查过。第一任丈夫没有任何异常,第二任丈夫倒是十分凑巧地就在这艘船上。” “这艘船上?”林笙桐微愣。 “对。”小鹿补充,“好像给酒吧打杂工。” “两人联系过吗?”林笙桐又问。 “没有。”小鹿道:“从监控显示中张宣娇并没有联系过这位前夫,不过,桐桐姐你感知的并没有错,在昨天中午的时间段,张宣娇出门过,出门在一个餐厅里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全程带着口罩帽子,无法辨认出具体相貌。” “有监控录像吗?”纪清淮突然开口发问。 “有,你们稍等会儿。” 几人约莫等了几分钟,套间客厅里的显示屏亮起,小鹿接通了大屏幕,将监控录像投射到屏幕上。 第63章 窥见黎明六十三 人来人往的餐厅里, 黑衣男人坐的位置恰好背对着监控,张宣娇坐在他的对面,监控能清晰地拍到张宣娇的神情。 从监控上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什么,张宣娇一开始面对那人是厌憎神色的, 后来不知黑衣男人说了什么, 张宣娇的神色微变, 之后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面露哀求之色, 几乎要哭了,最后男人朝着她伸出了手。 张宣娇从自己拿出来的手包里翻翻找找半天, 抽出了一张卡递给了他, 男人拿了卡之后率先起身拉低帽檐就走了。 “这个时间点,张宣娇的前夫在做什么?”林笙桐问,毕竟张宣娇被人下药的地点是在酒吧,张宣娇的前夫很难不让人怀疑, 况且从监控上看,张宣娇明显和凶手比较熟悉。 既然是因为感情不和离婚, 两人红脸互相厌憎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张宣娇的前夫李顺平拥有不在场证明, 这时候, 他正在酒吧里擦杯子。”小鹿说着, 又调出了酒吧吧台的监控。 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认真仔细地擦着杯子, 白天的酒吧,吧台边上的人极少, 吧台上除了他自己一人,旁的人或在打扫又或是在整理杯具, 监控下的男人一张脸极为清晰, 脸庞微黑, 低眉垂目,属于憨厚老实的相貌。 小鹿还贴心地放出了李顺平身份证照,经过扫描对比,确实是李顺平无疑。 “张宣娇出事的酒吧是这个吗?”林笙桐问一边的骆禹深。 “是这个没错。” 小鹿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昨晚张宣娇在酒吧买醉的视频。” 林笙桐:“放出来看看。” 大显示屏上的视频一更换,换成了深夜的酒吧台。 晚上的酒吧灯光迷幻,同样的酒吧,比起白天的寥寥无几,这时候的酒吧却是聚满了人,几乎没有一个空座。 张宣娇就整个吧台的左半边的位置,身边还陪着李翠娇。 这时候吧台上的调酒师小哥包括侍应生的小哥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李顺平。 张宣娇一杯又一杯地往自己的嘴里灌酒,不要命似的疯狂喝,面上尽数是苦楚,李翠娇说是陪着,实际上也没多专心在她身上,大部分都是在刷手机,期间,还来了一个电话,李翠娇俯身在张宣娇的耳边说了什么,便起身去接电话了。 就在李翠娇走之后不久,摆台另一边的调酒师走了过来,将一杯酒放在了张宣娇的面前,亦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宣娇扬起脸冲着调酒师笑了一下,旋即将那杯酒直接干了。 后面骆禹深才慢慢出现在镜头里。 林笙桐拧眉,指着监控上那陌生的白脸调酒师,“这个人是谁?警方有没有盘查过?” “稍等。”小鹿:“这个调酒师叫陈万,警方已经调查过,从各种方面来看,他并不是凶手,身高不符合,陈万只有一米七高,而且他给警方提的供词是,当时是有人拜托他将这杯酒递给张宣娇的,说是请张宣娇喝酒。” “的确不会是陈万。”纪清淮道:“当时张宣娇的意识还不算迷糊,还算是清醒状态,如果这个调酒师是凶手,那么她就不会冲着调酒师笑。就算是张宣娇喝得微醺,也能将自己厌恶之人认出来。” 这个的确,人一旦厌恶一个人,就算是失去了理智,也能将对方认出来。 林笙桐:“陈万有没有说,递给他酒的人的相貌特征?” “说了,对方依旧是戴着口罩帽子。无法辨认。”小鹿说,“这时候的李顺平也有相应的不在场证明。” 小鹿在显示屏的小角落放了另外一个监控镜头,李顺平就站在角落里,旁边靠近着吃食碟子,像是在候场待命。 侍应生没有事情做了,就会站在角落里候着,顺便观察客人,揣度客人的需要进行服务。 “看来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我们一时半会儿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了。”骆禹深:“从一开始的凶手明目张胆在宴会场上杀人,到现在,开始懂得用口罩眼镜甚至是帽子伪装自己,说明他已经察觉到游轮上有除了水警之外,警方的人,又或者,水警加强了防范,令他不得不如此。我认为,比起把关注点放在他身上,不如继续从被害者的身上下手,现在他随时随地有可能被激怒,有可能马上行凶,我们无法判断接下来还有多少个受害人,只能从H提供的线索中进行寻找下一个被害者。” 林笙桐将卡片放在桌面上,类似于明信片的卡片上印刷着加深加重的宋体字。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你们怎么看?” 不同于前面的几句诗词,诗词中有单独的人物主体,并不难分辨,而现在,除了一个“吴姬”,还多了一个“客人”。 至于是“吴姬”还是“客人”。 极其难判断,更何况若是其中出现了谐音,‘吴姬’同‘舞姬’,那他们还得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歌舞团身上。 如果是‘客人’,那范围就更加宽广了,调查也更加费力。 一次比一次更加难,上一次他们好歹还有线索,这一次却是连线索都断了。 三人盯着卡片沉思,林笙桐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可以将注意力转移到歌舞团的姑娘身上,或者酒吧女侍应生身上。吴姬译词为劝酒的侍女,放到现在来翻译,亦是酒吧里服务的侍应生,所以我觉得女侍应生极为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当然不排除H的提示词汇里采用了‘谐音梗’的想法,加上歌舞团和赵浩升、张宣娇的关系都匪浅,歌舞团也需要留意。” “可以。”骆禹深附和,难得发表自己的看法,“最近这几天频繁去酒吧的客人还需要留意一下。” 林笙桐问一边兀自沉默的纪清淮,“纪法医呢?” “我没别的看法,就按照你们的先查一查吧,此外,凶手手上有头孢等药物,留意一下叫前台送药的宾客即可。” “好的。”小鹿一一记下,又问林笙桐,“需要重新将歌舞团中与赵浩升有关系的其他舞女资料备份下来发给你们吗?” 林笙桐:“备份吧。” “好。” “酒吧的所有女侍应生的资料也要备一份出来。” “好。” —— 等调查的过程是烦人的,他们不但要留意监控凶手的动向,还要到舞女居住的楼层和酒吧徘徊,以免出现什么突发的意外。 加上游轮上死了两个人,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流言蜚语铺天盖地,有人说杀死赵浩升和张宣娇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前者是为财而来,后者是情杀,也有人说这是连环杀人案,凶手和赵浩升、张宣娇之间有不可磨灭的仇恨,亦是有人说,凶手极其憎恨赵浩升和跟赵浩升有关的人,说不定还会出现下一个和赵浩升有关的被害人等等诸如此云。 流言传得快,人心惶惶。 游轮上所办的宴会无人敢去,一些娱乐场所和购物地盘少了大半人,大家宁愿待在房间里也不愿出去交际。 游轮宴会方策划人焦灼,三天两头催水警办案,水警更是头疼。 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凶手并没有马上动手,两天过去无事发生。人们慢慢放松戒备,都纷纷认为这连环杀人案或许就止步于张宣娇,闭门不出的人开始慢慢出门应酬,人烟稀少的舞会宴会又开始热闹起来,宴会的主办方终于松口气,同时还不忘催促水警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只有林笙桐他们知道,凶手不会善罢甘休,会躲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游轮从洛城出发,绕着丹霞海域转了一个圈,巡游过几座城市之后再度回到洛城,这期间只会观景,并不会在其他城市的海港停靠,为期巡游五天。 今天是第四天的下午,也就是凶手没了动静的两天内。 根据小鹿提供的那些有可能成为受害者的名单中,他们看人蹲守了几天,直至看得眼睛酸痛,蹲得两脚发麻,无聊透顶,凶手甚至都没路过这两个区域。就是在他们没有蹲守的时间,凶手在监控上也没现过身,这让他们不禁怀疑推断的方向是否正确。 林笙桐心里郁闷,恰好这时候又是她的休息时间,他们轮岗蹲守看护,每个人都有喘息的时间,她便出来甲板上透透气。 此时夕阳西斜,火红的太阳像是慢慢开始沉进了水里似的,染红了一片海域,波光粼粼,晕着暖光,将夹板上看景人的脸都渡上一层暖色。 迎着拂来微腥的海风,林笙桐轻轻吸口气,将心口里的沉闷赶走,大脑清明了不少,看着海景,她的思绪又慢慢地回到了案件上来。 她将所有的设想全部推翻,重新回忆他们开会那天,小鹿给他们放的监控,微微闭着眸,耳边的声音远去,她慢慢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回想起屏幕上曾经显现的每一帧。 想着想着,她忽而睁开眼。 她终于知道他们忽略的地方是哪里了,如果全部推翻,按照那个忽略的点代入进去的话...... 她豁然开朗,这一下凶手就极有可能是那个人! 第64章 窥见黎明六十四 想通了之后, 林笙桐第一时间就去叫通讯器里的小鹿,“小鹿,在吗?帮我去查一个人。” 通讯器里没动静,小鹿并不在, 估计忙别的去了。 不过也没关系, 她现在可以先将这件事告诉给纪清淮和骆禹深他们, 她摸了摸口袋,今天穿的是休闲运动装, 装有口袋,一摸却没摸到那部手机。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 自己嫌那东西重没带出来。 没了观赏景色的兴致, 林笙桐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走,准备回去。 她现在在中舱的甲板上,身后是三楼的商场,居住区在前舱, 她走回去要十分钟左右。 这边的商场有些热闹,她一进来就感受到了, 凶手两天没动静, 人们都喜大普奔出了门。这时候比她刚出来的时候还要热闹许多。 林笙桐快步走着, 她心里藏着事, 只注意前面的路, 由于疾走,她等不及别人让路, 只能是寻找人群中的空隙,穿梭而过。 这么走着, 身后也快步走过来一人, 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微微蹙眉,刚刚站稳身子,身边又走过一人,这个气味...... 身体快过大脑,林笙桐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追了上去。 跟上次一样,浓郁的香水气味掩藏的那一丝丝大蒜味,这个香水味和那天经过她身边那个人身上的气味是一致的。 这个人是凶手。 林笙桐抬眼,前面的人走得极快,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上身是西装,下身是休闲裤,个头约莫快到一米八,背影清瘦。 林笙桐一双眼睛和注意力全在前面的那人身上,偏生商场人太多了,不能奔跑,亦是不能出声惊动凶手,否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他的人质,这样就棘手了。 但她也不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物或者东西身上,这人走得很快,她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幸亏今天穿的依旧不是高跟鞋。 得找个人少的地方。 她想。 跟了一会儿,那人似乎已经察觉到有人跟踪了,走得愈发快,林笙桐由半小跑的步伐转成全程小跑起来。 渐渐地身边的路人越来越少,林笙桐跟得愈发得心应手,同时心头就是一凛,他在想办法逃脱她的追捕。 林笙桐又加快了步伐,突然这时,从旁边闯出来一人,朝她袭来,林笙桐猛地刹住脚步,一个侧身躲过。 对方似乎不像是简简单单误入进来的人,直接冲着她而来。 人不高,一身运动休闲装,黑帽子,黑口罩,帽檐压得低,还没等她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又是一拳挥过来,似乎是练家子,一招一式狠辣无比,林笙桐压根儿没有其他注意力去管前方凶手是否已经逃走,只能硬是接下他的招数。 这人过于缠人,若是不摆脱,怕是那凶手再也追不上了,林笙桐一边应对,一边想着突破口,她的格斗术在上辈子已经算是佼佼者,但这个人似乎比她要更厉害,招招应付得吃力,林笙桐循着间隙看了眼他,发现他有意拉低掩饰自己的相貌。 她眯了眯眼,趁着对方不备,直接一拳朝着他的面部挥去,在几近他的面部的时候,握成拳的手一松,直接改为抓,那黑色的帽子被她给扯下来,然而还没等她看清,右耳就是一痛,她的世界一晃,人摔到了墙边上,耳朵已经空了,许是通讯器甩出来了,火辣辣地疼,半边耳朵似乎都没有知觉了。 摔在墙上的那五脏六腑痛得她猛咳几声,血腥气从喉咙里涌出,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 “林小姐可真厉害,居然能让我受伤呢。”幽幽而粗嘎的声线,令林笙桐身子就是一僵,豁然抬眼去看,就撞进了对方一双黑而幽深的瞳眸中。 黑黝黝的,能倒映出她的狼狈不堪。 “呀,怎么这么惊讶?认识我,嗯?”男人眯了眯眼,声线带笑,似是十分愉悦地靠了过来。 林笙桐浑身战栗,那一种恐惧之意从骨子里被唤醒,她的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开始放映一帧帧红的画面,血腥的,残忍的,直至她的眼前蒙上一层血色的阴翳。 “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呢。很疼?” 她的嘴唇抖着,上下两排牙齿几乎要打颤,她使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成灾地上的手慢慢握成拳,与其说是痛,不若说是害怕,身体里的惧意几乎要压过她的理智,她就处在恐惧的漩涡中,纠结挣扎。 指甲掐进肉中,她慢慢眨眼,眼前的红色血雾似乎淡了些,她看清了男人的脸,依旧是戴着口罩的,眉角处因为她那一袭掀帽子,剐蹭出了血丝。近距离看能看出男人的皮肤白皙,极薄。 她微微垂眼,黑色的通讯器就落在不远处,只要她站起来,给他一个猝不及防的头槌,抓到通讯器联络上小鹿,一切都有救,她可以做到,她要相信自己。 然而—— “想做什么呢?拿通讯器?”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想法,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通讯器旁,垂眸看了眼,一脚下去,“啪嗒”一声,踩碎了。 “啊呀,实在不小心呢,坏了。” 语气里的无辜令人可恨至极。 他回身,“呀,别这么盯着我,我也是不小心的。” 他重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掐碎,“不能怪我,谁让你想要破坏计划呢?” 计划? 林笙桐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们抓住凶手是不是?” “啊呀,这你可就冤枉我了。”H继续用着那无辜又欠揍的语气,“提示我不是给你了么?哪儿能呢。只是有些人是该死的,你们不能阻拦而已......我说过了,游戏规则是我制定的,而你却违反了游戏规则呢,违反了就要接受惩罚。” 男人嘴里溢出一丝叹息,从口袋你掏出一方手帕。 “你要干什么?”林笙桐蹙着眉头看着他,身子被他按住动弹不得。 “放心一会儿就好。” 男人将手帕附上来,直接按住了她的口鼻,无色无味,可她知道这里头一定是有东西,她努力屏住呼吸,可还是克制不住,意识开始浮沉起来。 这时,男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男人的手微松,将手帕收回,似乎也不担心她会逃跑,拿着手机走远,开始接电话,“喂......” 声线不再是粗嘎难听,像是男人原本的声线,柔和的,温暖的,有些熟悉。 林笙桐迷迷糊糊地想,可到底没听完男人讲电话,就直接陷入一片黑暗中。 男人听电话回来,女人已经昏过去了,空旷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光线甚至有些暗,有人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近到跟前。 浓郁的香水味。 男人厌恶地蹙起眉头,“离我远点,臭死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像是恭敬地,点头哈腰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得H远了些,这才转眼去看靠在墙根的女人,目光阴鸷至极,“先生,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H将女人从墙根处拉起来,扶着,听见这话淡漠抬眼,“这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就行。” 眸底传来的森寒和不悦之意让男人瞬间闭了嘴。 “这艘船明天就停靠了,在明天停靠港口之前你还没完成任务的话,你好自为之。” 那人一听这话,身子一抖,有些哆嗦道:“好的,我会努力的。” “嗯。”H随口应着,扶着女人走到自己掉落的鸭舌帽旁边,那人立马也跟了过来,帮他捡起来,递给他,却不想男人眼角微垂,丝毫不掩饰声线里的厌恶,“不要了,给你。”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厌恶的语气,那人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如获至宝地这里摸了摸,那里摸了摸,欢天喜地朝着男人道谢,“谢谢先生。” “等会儿,那个房间的钥匙我会送到你房间,晚上是最好的行事时机,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男人扶着女人,慢慢走远。 “好的。先生慢走。”那人鞠了个躬,这鞠躬虽然土气,却也没人在意。 —— 纪清淮本来在房间盯着小鹿连线的监控,忽而,大屏幕一黑,他蹙了蹙眉,叫了一声通讯器里的小鹿,没人应,他到显示屏的面前,试了试开关,显示屏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是...... “我在,不好意思,我刚刚忙去了。怎么了,纪法医?” 纪清淮蹙着眉,看着插着充电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手机,淡声,“断电了。” “啊?”小鹿那边键盘一顿噼啪响了之后,回复了过来,“的确是断电了。” “什么原因?” 纪清淮心底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心上空落落的,还有些慌,他眉心蹙紧,问小鹿,“先别忙,今天林笙桐出去了?” “阿对。怎么了?”小鹿问,“我帮你叫叫她?” “好。” 然而没过一秒,小鹿的声线有些抖地开口,“纪法医,桐桐她......好像出事了。” 第65章 黎明六十五 “什么情况?” 男人倏然站起来,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椅把重重地摔在铺着地毯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吓了小鹿一大跳。 描述情况的时候说话都磕碰, “游轮上的发电机坏掉了, 监控停电了…桐桐身上的定位通讯器出现了异常, 无法重新启动,可、可能已经坏掉了。” “手机能联系上吗?” “打了, 无人接听。” 男人取出挂在衣柜里的薄外套,快步走出房门。 一打开门, 走廊上闹哄哄的, 突然的停电,已经令许多人不爽,纷纷跑出来找酒店的服务生。 “电力恢复需要多久?” 纪清淮一边问,一边沉着脸朝着林笙桐居住的隔壁去。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 刚刚电话过,已经有人抢修了。” 站在门口, 敲了半天的门, 一声比一声的动静大, 可依旧就是没人应门。 听着纪清淮这头的动静, 小鹿心惊肉跳, 叫了男人两声,男人没应, 不知道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还是没听见, 总之这种情况并不好, 小鹿赶忙接通骆禹深的线路, 去叫人。 这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的纪清淮站在原地给林笙桐拨电话,手机能打通,却无人接听。一遍一遍不停歇,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 “纪先生?” 他抬头,林笙桐的临时小助理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诧异地看着他,在他抬眼的一刹那,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两下,犹犹豫豫地问出口:“你还好吗?” 男人一身睡衣,外面搭着一件外套,脚上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瞳眸是红的,冒着血丝,她叫他的时候,他的手刚从门板上收回来,小助理并没有错过男人手背上的通红颜色。 这个样子,说是失魂落魄都不为过。 纪清淮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在视线触及脚下的酒店备用拖鞋的时候,清醒了过来。 刚才他穿着一身睡衣,披了件外套就这么出了门。 一放松下来,太阳穴骤痛不已。他轻轻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嗓子微哑:“我没事。” 看着他的样子,小助理慢慢蹙起了眉头,心底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找林笙桐房间门卡的时候,她多问了一句,“桐桐姐不在里面吗?” “可能……出事了。” 男人声音是艰涩的,听得小助理的手一抖,那门卡险些从手心里滑落,“你说什么?!” 房门打开,林笙桐的确没在房间里。 纪清淮又给她的手机播了一个电话,电话铃声在卧室里响起。 他走到卧室,在桌面上发现了林笙桐留下的手机,床上搁着睡衣,以此昭示着人的确是换了衣服出门,而且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出事了。 纪清淮看着床上的睡衣,身子僵了会儿,竭力挥去闹钟纷乱的思绪。 现在距离她失联还不到半个小时,只要加快搜寻速度,就能找到人,她就会没事。 他还没验证出她到底是不是童栖,她不能出事,也绝不能就这么出事。 他沉沉吐了口气,转身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准备离开,然而,却在刚迈开两步之后,大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撞了下,有东西从柜筒里掉下来。 纪清淮低头,是旁边梳妆桌台下敞开式的柜筒,没有柜门。 掉落的像是一本笔记本,纯白书封,书页摊开,许是林笙桐没有放好。 他弯腰想去捡,却在看清了书页文字的一刹那,膝弯一软,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一幕吓了刚打完电话回来的小助理一跳,“纪先生?” 对方没搭理她,白皙的手背上,红肿清晰可见,他抖着双手想去碰手上的书,却在即将触及的一刹那,又戛然而止住动作,手微颤着,喃喃念着什么。 小助理没听清,走近两步,想听男人说的是什么。 却还没等她多凑近,男人陡然栽了下去,无声无息。 “纪先生!” ………… “你说什么?!” 骆禹深刚听到小鹿说纪清淮的不对劲,就接到了林笙桐的小助理的电话,电话里头说,纪清淮晕倒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骆禹深正在酒吧里,这两天他们分工合作,一个盯着酒吧,两人轮流盯着监控,他负责的恰好是看着酒吧,避免出现什么异常。 接到小助理的电话之后,骆禹深第一时间站起了身,从酒吧离开,从酒吧到居住的酒店要十几分钟的时间,这一路上他都不断在猜想,什么刺激了纪清淮发病。 前两年纪清淮应激性创伤发作的时候,能睡个几天几夜,睡着的时候人只能靠营养液活着,清醒的大部分时间看医书,自学法医学识考研,还弄股市,扎进了商场,只为了自己给自己赚考研的钱,不曾收过童家一分一毫的物质帮忙。 一人的复仇之路独立又辛苦。 后来在他咬牙坚持下来之后,应激性创伤障碍才慢慢减少发作次数,并且就算是发作也不会再陷入无意识的昏迷中。 而现在…… 骆禹深心沉了又沉,在小助理描述男人栽下去之后,他就料想到,这人应是应激性创伤发作了。 电梯门一开,他就冲了出去。刚好碰上也从外面回来还不知情况的纪清淮的男助理。 “骆少。” 男助理莫斯叫了他一声,骆禹深点了点头,两个男人的面色称不上好,因疾步赶路,额上尽数都是细密的汗珠。 快步冲到林笙桐的房间门前,骆禹深刚抬手准备敲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纪清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来,人站在门口,看见他们,黑黝黝的瞳眸深不见底,他哑声,“我没事。” 两人皆是被他眼里的情绪吓了一跳,骆禹深回神,男人已经避过他们往外走。 “你去哪里?” 骆禹深下意识扯住男人的胳膊。 “找她。”纪清淮这时候的声线越来越哑,“她一定在哪里等着我,我要把她安全地带回来,回家。” 骆禹深一怔,这句话纪清淮也曾说过,在他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说过,他总觉得童栖没死,想把人带回来。 骆禹深拧着眉:“纪清淮你醒醒,她不是……” “是。”纪清淮打断他的话,蓦然回身,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他,坚定又迟缓地再次重复了一句,“她是。” “我要把她带回来。” 骆禹深听得鼻尖酸涩,虽然他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既然他已经笃定,之前的那些猜测得到验证,虽觉得不真实,但他依旧轻轻地像是诱哄似地开口,“清淮,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们才能救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先冷静下来,我们一起商讨对策,好吗?” 对方顿了好一会儿,看着他的那一双黑瞳里似乎慢慢出现了一丝亮光,骆禹深等候了许久,终于听得他说一句,“好。” ………… 林笙桐醒来的时候,周遭都是暗的,黑咕隆咚,身体又酸又麻,嘴上似乎贴了东西,她想动嘴唇,压根动不了。 膝盖就在她的下巴下方,双手在身后,她伸手往上碰了碰,才意会过来,自己被人反扣着手用绳子缠绑住,以双腿并拢的蹲坐姿势,丢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尝试动了动身子,想自救。可这一动,五脏六腑又疼了起来。 刺骨的疼痛令她想喘气却因嘴巴被封住,憋着不上不下,瘫软着靠在了后面的墙上。 靠……? 林笙桐等那股疼痛过去,伸手碰了碰身后,自己的后背处是有一大块坚硬的东西,林笙桐上手摸了摸,不是十分光滑,有纹理,质感极好。 就在林笙桐拧眉想着这是什么东西时。 左耳响起了一道粗嘎的声线。 “林小姐,你醒了啊?” 是H! 身体习惯性地开始发颤,林笙桐咬牙控制住,想问H想干什么,可嘴巴被封住,动都动不得。 “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林小姐醒不来呢。”H自说自话着,他知道她能听到,却又无法回应,“我想请你欣赏一场艺术品的创造和诞生过程,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请你欣赏一下,毕竟你是警察同志的代表,欣赏了,或许你们就能理解我,不是吗?” 艺术? 林笙桐恍然想到什么,身体里的那一股惧意又渐渐涌上来。她再也顾不上身体上的痛意,剧烈挣扎起来。 “啊,林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是不想伤害你,但你要是被他发现了,那我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的哦,毕竟我一般都给足了教徒们的自由。” 林笙桐挣扎的身子微僵,还未意会过来H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时,面前突然亮起来一丝光线。 看着有一道身影从她面前晃过,她才骤然惊觉,自己此时正处在一个柜子里…… 柜门留有一丝缝隙,她可以从缝隙里清晰看到,前面有一个铁台,铁台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器具,刀子,剪刀,各式各样十分齐全,在室内冷白的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黑影从她面前走过,有沉重的物体剐蹭着地面发出的声音,直至一个人被甩上台,她才骤然瞪大眼。 第66章 黎明六十六 “呀, 开始了开始了......” 粗嘎而带着诡异兴奋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的那一刹那,缝隙外铁台上站着的那个人从一堆器具中挑选了一柄明晃晃锋利无比的刀刃,干净利落地一刀下去。 温热的液体溅了过来。 林笙桐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血色...... —— (时间倒退回林笙桐失踪的十分钟后) 电力还没恢复,靠着监控找人不大现实。 骆禹深不放心纪清淮一人出门找, 就跟着, 两人从居住区寻到中舱的甲板, 中舱甲板是林笙桐平时比较喜欢去的地方。 从甲板返回到前面的商场,纪清淮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骆禹深问。 男人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去甲板散步回来,到热闹的商场, 失踪......凶手不知道我们在卧底, 且他的杀人任务并没有完成,并不会对她动手,H如果想对她动手,早在我们上船当天就伺机而动......” 但不可能, 面对警方的宣战,经过精密部署之后才敢回应的人, H虽然张扬自大傲气, 但也很谨慎, 知道自己不宜暴露身份, 更不会随意对林笙桐出手。 除非, 有一个可能。 骆禹深的大脑随着纪清淮的话,快速转动起来。 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笙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 林笙桐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凶手, 然后展开追逐,从刘局给他的卷宗和几件案件审讯时H冒出来的录音上看,H是一个□□欲很重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既定的计划被破坏,或者说不允许有什么意外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而林笙桐极有可能就是误入计划中的人。 毕竟在这艘船上,林笙桐作为一个重案组警队的队长,身手方面几乎可以说不用担心,一般人无法奈何她,能奈何她的也就只有神出鬼没,心狠手辣的H。 H会对林笙桐动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林笙桐发现了凶手,想要缉捕凶手搅乱了他的计划,而凶手的杀人计划还未完成,H就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这时,小鹿欢快的声线从通讯器里响起,“发电机修好了,有电了。” 两人回神,对视了一眼,像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纪清淮:“帮我找一下我现在这个位置能通向的最冷清没人的位置。” 小鹿也没多问,应声:“好。” 之后就迅速打开连线内的所有的监控,一条条查看过去。 “找到了,顺着你们这一条路一直走,往左拐,会有一个游轮内部的员工通道,极少人会经过那里,宾客也不会涉足,你们可以去看看,这附近就那里最冷清。” “好,多谢。” 纪清淮和骆禹深快步往前走,按照小鹿所说的路线,拐进了左手边的走廊里,这一条走廊平时是供居住区清理垃圾的垃圾车经过的地方,靠近前半边位置会有一个消防通道,除此之外,走廊尽头还有一个拐口,至于拐去哪里还未知。 走廊内光线比外边昏暗一些,头顶是不甚明亮的白炽灯,这时候天还没黑,白炽灯只是起了辅助照明的作用,如果天黑了,这里只会更暗,左手边是单扇小窗,不大,天光就是从这些小窗钻进来的。 纪清淮和骆禹深一步步探寻过去,连地面的细节都不放过。 忽而—— “清淮,你过来看看。” 骆禹深站在右手边的墙根处叫他,纪清淮跟过去。 在骆禹深指着的地方发现了一道血痕,血痕并不明显,细看才看出来,这个位置下方的地毯稍稍有些褶皱凌乱,说明有人被甩在墙上,擦出了血痕。 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纪清淮双眉一攒,脸色沉了下来,隐隐透有一丝苍白,他祈祷着,期盼着不要是她。 可老天爷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祷告似的,就在前方地毯上,他发现了被踩碎的通讯器。 黑色的通讯器,不大,戴在耳朵里能很好地藏住,他和骆禹深每人都有一个。 他蹲下去,伸手捡通讯器碎片的时候,手颤得几乎握不住那些碎渣,手指一捻,黏黏的,指腹上就是一抹红色。 她的血。 看着指腹的红,纪清淮的脑袋里又晃过五年前他在手机里看到的那个视频。 机器撕扯着,她的双瞳微微放大,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叫都叫不出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心口处很痛,痛得岔气,呼吸都不能。 “清淮,清淮,纪清淮!” 几乎是冲破鼓膜的焦急声线,才唤回他的思绪。 “嗯。” 他应,随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通讯器碎片收好。 骆禹深惊疑地看着他,想要从他沉静而死寂的脸上看出点东西,“你.......” “我知道。”他抹了把脸,轻轻捏了捏眉心,黑眸沉沉地看着他,痛苦挣扎之后只剩下坚定,“我会控制好的我的情绪,将她找回来,带她,回家。” 这个执念缠了他五年,上一具躯体他还没能做到,这一次,他一定会将她好好地.....带回来。 若是她...... 他挥去那些杂乱的思绪,没敢再往下想。 站起身,他道:“走吧。” 骆禹深一愣,“去哪儿?” “回去看监控。” 单凭这里的线索不足以找到他的人,他需要从整个案件一开始的原点去重新推算出凶手,只有找到这个案件的凶手,才能有机会寻到她。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浪费不起。 —— 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纪清淮叫小鹿调出所有之前的监控。 从这几天没有动静来看,他们的防备方向和探寻方向很有可能是出现了问题。 他们必须要推翻一开始的想法,从事情一开始发生的地方出发,重新推演。 截止到第二个受害人被杀之后的监控,一帧帧一幕幕投射在显示屏上,纪清淮拧眉看着,这时候他很安静,浑身的气息沉静,和刚才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样子判若两人。 冷静得不能再冷静,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就算如此,骆禹深还是担心,他知道他心里绷着一根弦,这根弦能诱发伤痛的泪水,也能制造喜悦。这根弦以前叫童栖,现在叫林笙桐,弦断了他就垮了,他暗自祈祷,甚至想在心里双手合十,祈求上天好好地保住这根弦。 因为她是他的命,亦是他整个世界。 “这里停一下。” 屏幕中的视频定格在张宣娇在餐厅里见到凶手的一幕,由于他们坐得离摄像头很近,张宣娇脸上的神情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而凶手背对着镜头。 这个定格的一幕里,是张宣娇一开始见到凶手时的神情,眉头聚成川,厚厚的脂粉脸上堆满了厌恶,手包在手里捏着几乎贴在她的身前,十足的防备,眸光炯炯,就好像是……害怕凶手突然冲过来一样。 对,害怕。 人在惧怕一个人的时候,所有动作和行为都在无意识地保护自己。 眼下张宣娇的举止里就是在害怕凶手,只不过他们当时看得比较快,没有仔细留意到这个细节。 如果张宣娇很害怕凶手,说明,张宣娇知道凶手是谁,并且两人有一定的交集,之前对凶手的推测就不太合理。 凶手仇视赵浩升,又厌恶张宣娇,如果这三人是萍水相逢,两人在无意之间对凶手造成一定的伤害,与凶手结怨,这两人对于凶手的态度是不屑的,甚至还有隐隐的嘲弄意味在里头,就算是凶手亲口跟张宣娇说了自己才是杀害赵浩升的凶手,张宣娇也不一定会信。 另外如果是萍水相逢,张宣娇也就不会再见到人的一刹那,自然流露出这一丝畏惧。 很显然,张宣娇和凶手认识,并且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颇为复杂。 “你之前说,张宣娇离异两次是吧?”纪清淮问通讯器里的小鹿。 “嗯,是的。” “张宣娇第一任丈夫为什么跟她离异?是张宣娇提出来的离异还是她丈夫?” “资料上显示,是张宣娇提出的离异,并且两人因此还打了一场离婚官司。张宣娇的第一任前夫此人生性多疑,为人喜好吃喝嫖赌,经常怀疑张宣娇出轨,一喝醉了就对张宣娇拳打脚踢,张宣娇受不住了才会跟她离婚的。” “查了她这个前夫了吗?” “查了,人还是在乡下,叫莫德义。” 纪清淮眉心攒紧,“将他身份证照片调取出来,继续查。最好是搞来一份游轮过安检的身份证扫描件盘查。” 小鹿一愣,也赶不上问什么,忙按照吩咐去做。 很快,小鹿借着莫德义的身份证照片在游轮安检资料里匹配到了一个相似度极高的人,“罗德。” 小鹿倒吸口气,“纪法医,查到了,莫德义弄了一个假的身份证,顺利过了游轮的安检,此刻就在这艘船中!” 这话一出,连骆禹深都惊愕,“凶手是罗德义的话,那下一个被害人是谁?” “李顺平。” 第67章 黎明六十七 “李顺平为什么是受害者?”骆禹深不解。 “‘吴姬压酒唤客尝’中的吴姬是劝酒的侍女, 也就是侍应生,若不论性别,男侍应生也有可能,李顺平在游轮酒吧打杂工, 亦是做着侍应生的活。” “纪法医说的没有错。”小鹿道:“我这边查到李顺平先是在网络上和张宣娇相识, 在张宣娇和莫徳义的婚姻还在存续期间, 两人就在网络上认识了,张宣娇苦于被丈夫殴打, 常常找李顺平说说心里话,一来二去, 两人就互相喜欢上了, 也是有了这个契机,张宣娇才大着胆子,在莫徳义殴打之后手机证据,将莫徳义告上了法庭, 打了一个离婚官司。莫徳义也因此在当地的名声越来越坏,人言可畏, 没有人再赶嫁给他, 他的老母亲在张宣娇离开莫家之后, 于一个月后病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才对张宣娇起了杀心。” 骆禹深诧异,“你去哪里知道得这么细?” “我黑进了张宣娇的手机, 将几年前的通讯聊天记录恢复了。”小鹿答。 “这么快?” “也不是,前一天纪法医就叫我在查了, 今天出来的结果。” 纪清淮始终对张宣娇面对凶手时候的反应耿耿于怀, 就叫小鹿着手查了一下, 本也只是怀疑,没想到今天重新翻看监控,倒是几乎证实了这一点。 “现在能找到李顺平吗?”纪清淮问。 既然李顺平是下一个受害人,那李顺平身边一定有凶手,如果李顺平是受害人,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失踪了。 “稍等我一下。”小鹿那边查了查,不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从上午的监控录像显示,李顺平一人离开了酒吧,抛去中间断电的那一段不讲,到现在都没看到李顺平出现在酒吧里。” 那就很有可能已经失踪了。 他们这边如果自己找,效率极低,而且还会引来水警的戒备和怀疑,更是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搜查。 纪清淮凝眉沉思片刻,才缓缓出声,“我们该找联盟了。” 骆禹深一愣,“你是说找水警?” “嗯。” “可是我们前后进了水警的办公室两次,这……”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先联系,我找刘局说一下,桐桐出事,我刚报上去。”小鹿道。 纪清淮:“好,麻烦你了。” “没有麻烦不麻烦的,桐桐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朋友,我也很担心她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嗯。” 小鹿长舒口气,“有什么紧急需要的,你们喊我就行,我将音量调最大。” 她怀疑刚才林笙桐呼叫过她,但是因为她的忙碌,忽略了信息,现在人不见了,小鹿的心里既是恐慌又是愧疚,但没时间给她想太多,现在能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摸出凶手所在的方向,林笙桐就有救。 分工明确之后,小鹿就去忙了。 纪清淮拿出手机准备给游轮上的水警打电话,一则电话就进了来,备注是“童邈”。 他顿了顿,接通了电话,“喂。” “纪清淮。” 那边的声线微沉,也带了一丝丝哑,“五年前你没将她找回来,这一次我给你机会,我们童家再给你一次机会,麻烦你,将她,带回家。” 五年前,童栖出事,童父一夜垮掉,病倒在床,他犹记得,他守在童父病房门口守了一夜没能进去,病房隔壁的消防通道门打开,是浑身烟味的童邈,他在那里同样待了一夜,看到守在病房门口的他,童邈神情十分淡漠地说了一句话,“纪清淮,我们没指望你能好好爱她,但一开始我们觉得你是能护住她的,可你到底没护住。” 童家对他一直是有怨的,他知道。 如果不是那天他跟她吵了一架,他自信认为她会回来而没有去找她,她就不会遇到h,就不会那样去死,亦是不会遭受那样的折磨。 他虽然没有害死她,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才会丢掉她。 他从来没指望童家人原谅他,甚至就算他尽心尽力照顾老人,得到老人的态度松动,也从来没有认为老人会原谅他,母亲后来的与世长辞,童栖的死都是对他的惩罚,他对于感情一事过于淡漠,只知责任,却不懂爱,骄傲自大,自以为是,酿成此错,他认,甚至愿意用他一辈子偿还。 而现在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干涸的眼眶突然热了起来。 他造就了这么多错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得到谅解,能重新获得爱,现在,童家却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好像,他身上的那些暖意和善意除了他的母亲,都是童栖带来的,可他无以为报就算了,却还弄丢了她。 “嗯,我会将她带回来,谢谢。” 话语里的艰涩之意令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童邈打得这一通电话,他丝毫不怀疑为什么童邈能提前知道,早在见到小助理的第一面开始,他就隐隐觉得眼熟,只是当时并没有想起来是哪里见过,如今他的一通电话倒是昭示了所有答案。 林笙桐并没有失去记忆,甚至可以对她的兄长都毫不保留地说出来,唯独对他隐瞒了下去,装作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原因是什么,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对他太过失望,应该说,她从来没对他抱有希望过...... 纵使如此,他也不想因此松开她的手,以后如何,他不知道,但他愿意等,而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将她带回来,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收起心中所有的思绪,他站起身,亲自给水警打了一个电话。 —— 上次的那几个人又来了。 周珂雯刚从外边检查线路回到办公室,就收到这样的信息。 估计是又犯事了吧,她就知道那几个人有问题。 联想到上次那个女人的神情,周珂雯就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进了审讯室,甚至心里带了些隐隐的期待。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怎么辩解,怎么找人自救。 然而,审讯室里却一人都没有,门口的警员奇怪地看着她,“雯姐,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周珂雯拧眉,“不是说上次犯事的那几人又来了吗?在哪里?” 警员想了想,才恍然明白过来,“哦哦,他们在岳上校的办公室。” 办公室? 在办公室干什么? 难道上校还要保他们? 周珂雯心上漫起一丝不快,折身就朝着上校办公室而去。 纵使气在头上,她还晓得在门口停了停,再敲门。 “请进。” 她打开门,预想中的局面并没有出现,三个男人都坐在沙发上,似是在商谈事情,其中两个男人是那个女人的同伴,她将屋子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女人。 没了那女人,她的神色稍缓,却依旧是不客气的,“你们来做什么?” “周珂雯!”岳上校拧眉,目光犀利地看向她,“你的礼貌和身为军人的素养是喂狗肚子里了吗?没看清楚局面?” 周珂雯的气势弱了弱,却还是犟得很,“轲雯不清楚什么局面,还请首长明示!” 能有什么局面?不就是几个嫌疑犯往他们这里来来去去了几回?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周珂雯不以为意地想。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几人的身份可疑,一身的伪装痕迹,真正贵气的人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这些人中吊儿郎当的吊儿郎当,扮酷的扮酷,一点都没有贵族气息。 那女人更甚,一个破产的女企业家,能有什么名头? 她从小生在养尊处优的家庭,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货”。 她认为,没必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更何况他们还是可疑的犯罪嫌疑人。 “他们是洛城警局重案组的同志,周珂雯你若是不想干了,就给老子滚回去写报告!” 周珂雯第一次被这么斥出了办公室,连人都是懵的。 怎么会呢? 他们这么怎么看都像是可疑人员的居然会是警察? 她如何想,办公室里的人都一概不知。 纪清淮让小鹿将所有调查的资料全部发到岳上校的电脑里。 “我们这次行动本是秘密,但因为重案组队长,我们的同事林笙桐同志遇到一些意外,因此恳请岳同志帮忙,请你们帮我将凶手藏匿的位置找出来,麻烦了。” 纪清淮能说出这番话,岳南属实有些惊讶。 第一次见到人的时候,岳南永远都想不到这人低头求人的姿态,气质上看都不像是能为人低头的,直到现在。 他心头有些微微惊讶,很快那股情绪就淡去,“好,我马上派人配合,你放心。” 搜救行动很快开始,他们分成几个小队,不穿水警的着装,伪装成了便衣,秘密地进行搜寻。 经过核查过所有监控,对所有住客的居住信息进行核查,只要是游轮上隐蔽的位置都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这么一轮搜索下来,他们终于锁定了一个位置,一间被人订下来的房间,监控显示却没有任何入住人的房间,信息采用的是网络上的□□,他们带人迅速围了过去。 第68章 黎明六十八 剁肉, 入骨,骨锯转得飞快,那些血红的碎屑溅在墙上,地上, 林笙桐却觉得那东西溅入了她的眼里, 心里。 满世界的血, 到处都是血。 嘴巴里是腥的,充满了人体器官的血腥味。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她被固定在冰冷的玻璃柜里, 冷了,哼唧两声, 那人好心就会送来一条毯子, 饿了,哼唧两声,那人捧着一堆血红的刚从人体腹腔里挖出来的器官搁在盘子里,递到她的面前。 他说尝尝, 她却一点都不想吃,饥饿感混着恶心感诱起胃里的酸水, 吐在了他那血红的盘子里。 他笑着, 眼睛里明明看不出任何愤怒, 可他抓起盘子里还带着温度的器官直接往她嘴巴里塞。 “是不是你家里的家庭条件太好了, 你妈妈没教过你爱惜粮食?真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一面说着, 一面往她的嘴巴里塞东西。 她想吐出来,喉咙被塞得满满的, 他掐着的她的下巴,逼着她咀嚼, 逼着她咽下去, 她想骂他禽兽, 嘴巴里却永远不得闲。 他每天会带着不同的人回来,在她的面前动机器,机器声有时候还混着人的尖叫声,从无到有,活生生的生命,挣扎到逐渐平息。 每一次结束,他总会问她,今天的艺术品过程你看懂了吗?学会了吗? 她竭力让自己的脑子空茫茫的,不去看那惨状,装作听不见他的话,她得活着出去,她当时这么想着。 从看到第一具躯体被切割感到恐惧到最后渐渐麻木,她每天都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每天都安慰自己,始终有人来救她,不是纪清淮,也会是别的人,她的同事,她要撑着,要坚强,不能给职业蒙羞,不能丢人,她要活着出去,活着看眼前人被法律制裁,或者等她出去,她会亲自抓他进监狱里,让他尝到残害生命的代价。 在她麻木的焦灼等待里,来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长得很好看,被那个人抓来的,与她一样,却又与她不一样。 她被锁在竖立的玻璃柜里,平时能看到那个人所有的一举一动,那个姑娘,被他抓回来,却是用锁链锁着,那个人不在的时候,她们会聊天。 准确地说,是那个姑娘凑过来,跟她说话,她总是笑着,那么阳光,纵使很苍白,纵使她们的命运一样,每天嘴巴里被灌着器官,看着一条条生命在她们的面前被摧毁,上个厕所都没有尊严。 可她还是笑着,安慰她,只要那人不在,她鼓励着她,让她振作,她信任她,她也慢慢地开始有所期待,期待她们最终都会被救出去,坏人终将受到惩罚,她要保护她,这是她作为人民警察的责任。 结果呢。 在她怀着美好期望的时候,他来了,不知道对她动用了什么手脚,她醒来之后,她面前的铁架台上已经躺上了她冰冷的躯体,洁白的身体上画着一条条红线。 那人在她面前笑得张扬,你们居然还以姐妹相称呀,好有趣啊。 他笑着笑着,话锋一转,他说,可是我看腻了。你们都是我寻来做终极艺术品的最好材料,看好了哈,给你上演什么叫做究极艺术。 冰冷骨锯对着清晰的红线锯了下去,血沫飞扬...... 她尖叫,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她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作为一个人民警察,她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吗?保护到需要保护的人了吗?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了吗? 没有。 她发现自己是懦弱的,无能的,谁也护不住,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都护不住。 这样的自己,怎么配被救? 怎么配活着? 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样,浪费空气了啊。 对,浪费空气了。 她慢慢垂下了眼皮。 视野里都是黏糊糊的红色,她不想看了。 她是胆小鬼,懦弱的胆小鬼,只能无能地被人拘在柜子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瞧着,眼前的生命流逝。就像是五年前,她没能提前知道那个人的动机,救下秋子。 她一样,是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那就不活了,她累了,她拿自己的这条命给死去的那些人谢罪,不知道够不够格...... “笙桐,林笙桐!童栖......算我求你.......” 嗯? 谁在叫她? 林笙桐勉力睁了睁眼,血红的视野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脸,好像......是纪清淮。 纪清淮来了啊。 哦,该对他说对不起。她不应该那么歇斯底里地跟他吵那一架,不体面,这场婚姻里,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强迫他。 她张了张唇,“对不起......我不该缠着你,不该非要当你的妻子,不该强迫你,对不起......” 她太自私了。 还应该道谢。 她心底里还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她岔了神,恍惚想,道谢什么? 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她选择遵从内心,“对了......还要谢谢你......” 女人嘴里喃喃的,声线沙哑,瞳孔一点焦距都没有,像是缩进了壳里的乌龟,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死活不愿意出来。 眼皮一点点垂下去,像破败的花朵,就这么枯萎了下去。 “林笙桐!” 无论纪清淮怎么摇晃,怀里的人就是无声无息,他颤着手凑到她的鼻子下面,有呼吸,却是微弱的。 他们的搜寻进行到了大半夜,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凶手极为狡猾,他们冲进了那个房间里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本要走,却听到墙的另外一边传来骨锯的声音,房间里藏有暗室,在他们终于打开了暗室的时候,莫德义已经进行了收尾工作,铁架上的李顺平被切得七零八碎,到处都是血。 林笙桐是在柜子里被发现的,人掩在暗室一个摆设柜中,找到人的时候,瞳孔涣散,被捆绑着屈坐在里头,嘴巴被封住,右耳的血已经干涸。 纪清淮抖着手将人打横抱起,却因为手颤,险些又要将人摔了下去,还是骆禹深上前扶住。 他拧眉看着纪清淮怀里的林笙桐,神情并不好,“可能是发病了,你先出去找船里的医务室给她稳住身体,看看内伤。这里我来善后。” 距离游轮停靠港口还有三小时,这个时间去医务室还能暂且稳住林笙桐的身体机能状况。 发病是什么病,几乎不用问,纪清淮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谢谢......抱歉。” 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么几个字。 不等骆禹深的回应,就率先抱着人朝着水警警员指示的游轮医务室而去。 听医务室医生做检查时沉重说出“她不想活”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心肝俱颤,她受得内伤过重,若是真不想活,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医生让他说点激励她的话,他茫茫然地到了她的病床旁,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很多话堵在口中,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求不了她的原谅,也不能求。 张了张嘴,却只能说,“你养的那只布偶,阿毛,它还在,现在长得很好,我怕我自己照顾不好,放爸爸家里了。你的房间我留着,我没碰,也没进去过......你失踪的时候,你哥给我电话,他们都在等你回家,还有小鹿,刘局,小廖他们都在等你......” 我也在等。 他没敢说,怕带了自己的名头,她就真的这么无声无息下去。 他深知自己对她的影响,自己所酿造的错,对她的亏欠,他始终记得,不敢说,亦是不能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句话的原因,林笙桐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 医生夸他说得好,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却苦涩地动了动唇,他欠了她一条命,这些算得了什么? 游轮靠岸,转院。 等人安然转移到重症监护室里。 他疲倦地坐在病房门外,坐了会儿又走到监护室的门口,透过玻璃小窗朝里面看,端足了小心翼翼。 “纪清淮。” 童邈叫了一声,纪清淮转头,男人风尘仆仆赶来,面色略有憔悴,西装微微凌乱,身后跟着眉心没平静过的那个小助理,在船上跟着林笙桐的小助理。 他动了动唇,终究叫了他一声,“.....哥。” “嗯。”童邈应了,视线从他的面上扫过,抿了抿唇,“这里我们来看着,你回去洗漱,然后再睡一觉吧。” 纪清淮现在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林笙桐从游轮转到市内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他的衣服没换,头发乱糟糟的,下巴冒着胡茬儿,眼睛里都是血丝,苍白的嘴唇和那脸上的颜色相比,不相上下。 憔悴,又狼狈。 他动嘴,“不......” 童邈却淡漠道:“她现在没醒来,你就是快死了的状态,她也看不到,更何况,你想死?想死之前最好想想你什么没做。” 纪清淮的唇线抿直,抗拒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低声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人才缓缓地朝外走。 童邈驻足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他被外头而来的骆禹深扶住,人才长舒口气转移了视线。 “大老板,你这么担心他,为什么还对他挑刺儿?” 小助理跟在他旁边,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实在忍不住好奇就问出了口。 男人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语气微沉,“你不懂。” “.......” 行咯,她一个卑微的保镖,不配懂。 第69章 黎明六十九 等候了两天一夜。 林笙桐的身体机能稳定, 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人却依旧还未醒。 医生神情凝重地跟童邈和纪清淮说:“病人现在身体机能是稳定的,但是生存意志比较薄弱,随时可能引发并发症, 另外苏醒的时间暂时无法提供, 只能看她的想法。所以请你们也做好病情会恶化的心理准备。” 总而言之, 她会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在真正苏醒之前,随时都有可能诱发别的并发症。 虽是如此, 身体机能能够稳定下来还是让童邈他们松了口气。 童邈没时间在医院守着林笙桐, 有一堆工作要忙。同时,因为童父还不知道林笙桐存在,童邈不能堂而皇之丢下一堆事情不管来照顾林笙桐。 是以,林笙桐的状况确定好稳定下来, 童邈就回了公司。 本来童邈想雇佣护工来看护,可纪清淮没什么事情就守在了林笙桐的病房里, 人捧着一本白色书封的笔记本, 一坐在林笙桐的床前就是一天, 轮到洗漱的时间回去洗漱了又会过来, 寸步不离地守着。 童邈见状便歇了请护工的心思。有纪清淮在, 他只会比那些护工要更加细心。 纪清淮捧着林笙桐的那本笔记本,就坐在病床边。 病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面孔是他的同事, 躯壳内里是他爱人的姑娘。他不是没有想过,童栖会不会像她闲暇时候喜欢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那样, 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回到他的身边。 如今终于发生这样的奇迹, 他却像一个叶公好龙的人, 望闻生怯,明明思念入骨,渴盼着她,可他却连抱她都不敢抱,生怕惊了她好梦,生怕让她不舒服,他犹如惊弓之鸟,选择了安静,目光痴缠着他的爱人。 她已在他的心里成了他敢望不敢及的瑰宝。 童栖刚走的两年,他挣扎在那个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亡的视频里,苍白的人瞳孔慢慢放大,痛苦的声音嘶哑到最后都喊不出来,慢慢地,微弱挣扎都消失,只留下那满地残缺的身体…… 他陷入无尽的懊悔,如果当时吵架之后,他没有自以为是地认为她需要冷静,给足了她冷静的空间而不去找她,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如果他是那破案神探,是不是就能发现更多的线索,不至于在她失踪将近大半个月才找回她残破的躯体,如果…… 再多的如果都换不回来她。 惨果已经酿下,他不是沉溺堕落的人,花了两年,他咬着牙克服了病症给他带来的影响,他生了病,旁人救不了他,他只能自救,如果不自救,那些伤害了她的人,那个令人深恶痛绝的男人,谁来制裁他?谁报这个仇?他不允许那种人逍遥法外,不甘心。 仇恨在心头疯狂滋长,更成了他努力朝优秀法医的催化剂,两年的沉淀和同病魔的挣扎,是痛苦的,光是想起来都没能让人心情开怀多少。 可眼下,他翻开手里这本笔记本。 日记不多,字数也不多,寥寥数语。记录着她在那个阴暗地下室,被抓过去发生的一切,字字力透纸背。 看得他浑身颤栗,犹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心脏,太疼了。 他这些年经历的与她遭遇的根本没有可比性。 她到底是在什么心境下写出来的这几篇日记,可想而知。 她重生进别人的躯体里,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带着严重的病,晦暗的记忆,无人可倾诉,也无法宣之于口,说出来的每个字每一句都像是重新捅进她心脏的刀子,血淋淋的凌迟。 他猜想着,或许因为她想将那个罪恶之人拽出来,拽到太阳底下,拽到法律面前,接受制裁。 所以才不得不写出这么几篇日记,亲自自己排解,自己救自己,亲手将扎进心脏的刀子一把把□□。 怪不得骆禹深之前说她能自愈自己的心里疾病,原是如此。 以前奢望着她回来,如今她回来却要遭遇这些,他倒宁愿她不要重生,就不必重新回忆一遍这种痛苦,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刃上一样的痛苦难受。 她那么努力自救,而那个人却又轻易地将她拽入了深渊里...... 纪清淮垂下头,交握在一起的手发颤,抓得手背通红而不自知,心底里盘旋着浓郁的仇恨和悔恨,令得恨不能将那人扒出来...... “先生?” 嘶哑的声线叫了他一声,纪清淮身子一僵,似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见原本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来。 正疑惑地看着他,“请问你是带我来医院的人吗?” 面上的人困惑过于真实,令纪清淮狂喜的心情被浇灭了一大半,他动了动嘴唇,几近夺喉咙而出的“栖栖”二字被他咽了下去,同样嘶哑着声音问出口:“你不认得我?” 床上的人蹙紧了眉头,细细端详着他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不认识。” 纪清淮的喉头苦涩,心头突然冒出一丝恐慌,“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记得啊,我叫林笙桐,是洛城警局重案组一队的队长。” “......” 纪清淮默然下去,他想过很多种她醒来的场面,比如她依旧装作不认识他,或者知道她的身份暴露于他面前,依旧是淡漠地想跟他撇开关系,就想之前死死捂住自己的身份,不曾在他面前透露一分一毫,不想跟他有瓜葛一样,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可眼下,她这么回他。 他心头又产生了恐慌,是不是这个身体里的主人回来了,而她永远消失了? 都说人是自私的,他不希望她或在痛苦里,或者重新回忆一遍痛苦的记忆,可又不希望她就这么突然地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此刻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自私的。 恐慌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房,他眉头拧得紧,许是他如丧考妣的脸色唤得她的注意,她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了?” 眼前的男人太奇怪了。那种痛苦迷茫就像是一个坠在深渊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看得她心里莫名地跟着牵扯疼痛起来。 更何况她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又是一头雾水,林笙桐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跟了一通宵的抢劫案,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医院里,床边又守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像是遗忘了什么,可是想想又想不起来。 面前的男人眼神空洞,一双眸子盯得她有些不自在,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连她的问话都不搭理。 这也太怪异了。 林笙桐的心头冒出一丝不适,皱了皱眉头,心头觉得空荡荡的,她决定不再纠结男人的状况,转而问了另外一句话,“现在几点了?” 这一句显然比上一句问话更加有效,男人很快醒神过来,拿过他搁在床头柜面上的手机看了眼,沉着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不想错漏她一丝一毫神情变化似的开口:“七月二号,下午四点整。” 林笙桐一听,蓦然睁大眼,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到了七月份了?? 许是她的反应不似作假,男人拧眉看了她一阵,最终沉沉吐口气,站起身嘱咐她不要乱跑,自己出去找医生。 在纪清淮出去的空挡,林笙桐似是不可置信地想找出自己的手机看一下时间,自己的手机没找到,反而在桌面上发现了另外一部老式的老爷机,她拿到眼前看了眼时间,上面显示的时间的确跟刚才的那个男人说的一模一样...... 林笙桐颓然摔在枕头上,右耳顿时钝痛不已,她嘶了一声,用没有扎针头的左手碰了碰右耳,摸到一手的绷带,才恍恍惚惚地接受现实。 她的耳朵在她的记忆里是绝对没有受伤的,她是追捕抢劫犯,回局里睡觉的时候还能蹦能跳,身体完好无损,而不是眼下这样,胸口隐隐传来痛意和右耳不可忽视的疼痛。 她失忆了,准确地说,她忘记了睡下去那天到现在的记忆,另外她觉得自己还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她并不清楚,往这方面探寻想的时候,脑袋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存留在脑海里二十多年的生活记忆也变得十分不真实。 医生过来给林笙桐做了检查,身体上林笙桐没什么大问题,内伤需要恢复,右耳被伤不是很严重,不影响听力。 “只是。”医生站在门口跟纪清淮和后头赶来的骆禹深开口道:“病人受了刺激,诱发了心理疾病,这种疾病你们也清楚,一旦发作起来,病人很有可能在思想上会产生一种自卫机制,会将痛苦的记忆遗忘,掩藏起来,直到自己走出来的那天。” 纪清淮曾是外科医生,不会听不懂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种自卫机制一旦在拥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思想里形成,一般都是根深蒂固的,外人外物无法撼动,只能靠病人自己去克服,自己去恢复记忆,而恢复的时间完全不确定,有快有慢,慢可能是一辈子,快可能是一瞬间。 除此之外,他更无法确定,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人到底是原来的“林笙桐”还是“童栖”。 医生走之后,纪清淮在门边站了许久,视线透过病房门的玻璃小窗朝着里头看,观察着里面的人一举一动,骆禹深知道好友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好友在看什么,便也陪着。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纪清淮又开始沉寂下来,没人看懂他在想什么,就是作为他心理医生的骆禹深也不清楚。 跟着陪了好一会儿,骆禹深张了张嘴,开口安慰好友,“你别丧气,虽然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没有见过,比较玄学,但和多个人格的人应该是一个道理,就算眼前的人不是童栖,童栖也一定没有消失,一定存在眼前的躯体里,所以......” 骆禹深没能说下去,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就算是善意谎言的安慰也太过荒唐。 可他的好友却说,“我相信就是她。” “什么?”落雨声思绪一错,脑海里将纪清淮刚说的字眼反复想了一遍,才意会过来,“你怎么知道?” 他舔了舔唇,又怕纪清淮陷入一种疯魔状态中去,便彻底推翻自己之前的那一番言论,尝试劝解道:“清淮,现在咱们要讲究科学,不管这人是不是童栖,你也要振作......而且现在没有任何科学根据,你这么想,等于有些抹灭‘林笙桐’的存在了不是吗......” “抱歉。”纪清淮回头,神情认真:“我并不是想抹灭‘林笙桐’这个人的存在,可我眼下的直觉让我觉得,她就是童栖。” 从刚才玻璃窗中看到的那些小动作,她在里头看书,翻书页的时候总喜欢翘着兰花指,他记得她曾经在他面前半开玩笑地吐槽过自己的这个小习惯。 “还有,我不会在像五年前那样了......” 脆弱并不能报仇,迷惘于痛苦中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既然她忘了,就忘了吧,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没达成的心愿,就由他来达成就好。 再者就算眼前的她不是童栖......他也依旧会好好善待面前这人......等他将那个人送到法律的面前,她如果还是没能想起来,他就信了她不是童栖,届时,他回到那个世界去找他的童栖。 骆禹深哑然,还未开口,身边的男人就已经重新推开门去,缓步走向病床,迎着病床上的人疑惑的目光,声音温淡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你的同事,纪清淮,是一名法医。” 第70章 黎明七十 “你好......”林笙桐愣怔地看着他, 视线不自觉往旁边一瞥,瞧见了身后跟进来的骆禹深,似是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呀, 小骆医生。” 这欢喜的语气听得骆禹深的身子就是一抖, 他怎么给忘了, 林笙桐现在的记忆止步于五月二十那天的话,保存的就是喜欢他的记忆。 她现在完全将童栖的记忆忘却了, 只记得“林笙桐”的记忆,这样......可不好办啊。 他下意识去看身边男人的面部表情, 可还没等他看清楚, 身边的男人已经走了过去,重新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看了她捧着的书一眼,“喜欢看这样的书?” 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破旧的杂志, 是医院为了防止病人无聊,随手买的搁在柜子里的书。 林笙桐觉得有些无聊就随手翻了翻, 自然谈不上喜欢。 “不是, 打发时间而已。” “嗯, 要不要看别的?因为你的伤, 你还要待在医院一段时间, 要是无聊,我家里有很多其他的书。” 一听这个, 林笙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也不管眼前的男人有多么奇怪, 忙追问道:“什么书?” “小说, 言情武侠等等都有.......” 纪清淮三两句话就吸引了林笙桐全部注意力, 骆禹深在一旁看着,终于明白为什么纪清淮说眼前人很大概率是“童栖”而不是“林笙桐”了,林笙桐个性沉闷内敛许多,也偶然有开朗的时候,但这种时候并不多见,平日里林笙桐给人的第一观感都是比较沉静的,而不是眼前这副浑身鲜活的模样。 “小骆医生干嘛站着?坐呀。”林笙桐又叫了一声,从第一眼看到骆禹深开始,她心头是欢喜的,但是要说十分欢喜,谈不上,她清晰记得自己是喜欢这个人的,甚至之前那份精心准备告白计划时洋溢满满的都是期待和欢喜的心境她都记得,只是现在面对这人的时候,她总觉得没了以前那么非要得到的喜欢,反而是渐渐归于平淡。 说起来,她的告白计划...... 难道......在她忘记了的这段时间里,她去告白,被人拒绝了? 骆禹深没有坐,总觉得每次林笙桐叫他一声,纪清淮周身的气压就低一点,为了不英年早逝,他找了个借口,遁了。 林笙桐看着骆禹深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小骆医生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 话说到一半她倏然顿住,反应过来自己也太自来熟了,眼前人还是她刚认识的同事,她这么说话,莫不是让对方觉得奇奇怪怪的? 正当她兀自懊恼之际,纪清淮却回应了,“他只是忙,你别想多。” 林笙桐将视线移到眼前人的身上,柜面上有苹果,男人此时拿了苹果认真地削皮,神情认真又细致。 素白修长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银戒,林笙桐看着这一枚银戒,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来了情绪,“你结婚了?既然结婚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种很奇怪的,莫名的情绪在她的胸腔横冲直撞。 林笙桐姑且定义为生气,气他既然结婚了,为什么又会在她的病房里,这么细致地给她削苹果,认真地给她推荐书籍,就像是对自己的爱人一样。 他能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说明对自己的妻子是怀有爱意的,是在意自己的妻子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这么对她? 做这种令人误会的事情...... 她是极为厌恶的。 所以,她这是......睡了一趟醒来,遭遇了渣男? 男人削苹果的手顿了一瞬,“嗯,我结婚了。” “那你......” 男人抬起眼眸看她,那眼神里浓而重的情绪令她怎么都说不出口那些中伤的话,她能感觉得到他在难过,很难过。 “我的妻子就是你。”他道。 林笙桐拧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胡说,我还没结婚。况且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你。” “嗯。”男人也接的十分自然,“没事,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将苹果切好,拿出干净的一次性纸碟子,放在她的面前,“尝尝,晚点我给你买点别的。” 说话温温淡淡的,却不难听出里面的温柔。 林笙桐心头一梗,躺了这么久也实在是有些饿,她没有死守尊严不动嘴,还是用签子戳了一块来吃。 一面嚼着苹果一面又想,难道在她忘记的这一段记忆里,她结过婚了? 想着想着,她又不自觉觑了眼男人,纪清淮的皮相无疑是好的,甚至比小骆医生要更精致一些,人看着也温温和和的,但林笙桐觉得这人绝不像表面那么好相处。 她是个俗人,自然喜欢翩翩君子不假,但这么一个温温淡淡的男人,她当真两个月不到就能拿下? 林笙桐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如果他们没有婚姻关系,那他不必这么细致照顾她,何况她刚醒来的时候,他的那些情绪看起来并不像是假的...... “那些书想先看哪本?比较多,一下子带不过来。” “刑侦悬疑那种吧。”林笙桐又是极其自然地顺口一回,回完她又抖了一个机灵,为什么她跟他的相处这么自然? “好。”纪清淮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林笙桐眼尖看到他怀里的白色书封笔记本,“咦”了一声。 纪清淮回头,她指着他怀里的书,“你这个跟我买的好像啊。” 男人垂眼,轻飘飘答:“是吗?” “恩对啊......”点完头,林笙桐又觉得自己太过无聊,这样的笔记本又不只是她一个人买,她还为此专门叫住人......归根结底她也只是有些好奇,但她知道男人不会给她看,从她刚问出口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地将笔记本往怀里收就知道。 林笙桐打了一个哈欠,“抱歉,我没啥问题了,谢谢你帮我带书,我先睡会儿,到时候你把书放在桌面上就行。” “好。” 林笙桐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病房内的床头柜开了昏黄的小台灯,她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想开个灯,叫个护士,她肚子空空如也,饿得很。 没想到手伸出去还没碰到墙,就被人抓住,林笙桐抖了一个机灵,下意识攥拳想挥出去的时候,对方开口了,“是我。” 室内一亮,男人的脸逐渐清晰,冒着红血丝的眼,许是刚刚再瞌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笙桐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书给你带到了,饿吗?” 林笙桐转眼,一边的矮柜上果然堆叠了几本书,刚收回视线,就见纪清淮当着她的面开了一个保温饭盒,鱼汤的香味扑鼻而来,诱得她的肚子跟着叫了两声。 林笙桐:“.......” 丢人丢到家了,这一下她拒绝的话都不能说出口了。 好在男人并没说什么,细致地将餐盘摆好,又将她扶着坐起来,“小鹿和小廖他们来了,就在外边,我去叫他们进来,能自己吃饭吗?” 林笙桐是左右手都可以使用的人,故而点了点头,“没问题。” “好。” 趁着男人出去的空挡,她瞅了眼矮柜的面上,发现不止是书,纪清淮还当真买了其他水果,明明不是她记忆中喜欢吃的,可瞧着这些水果她却莫名地想吃,莫名地喜爱。 还有这餐盘上的菜也是,没有鸡鸭猪肉,简简单单一样素菜,一样煎烤得香碰碰的鱼块,还有熬得奶白浓郁的鱼头汤。 无一不勾起她的食欲。 她舀了口汤放嘴里,鲜甜的,一丝腥味都没有,极其合他胃口。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想到了“田螺先生”这四个字,如此贴心周到的好男人,从她获得教育经验以及道听途说的各种新闻事迹来看,这种好男人并不可多得。 心底里又冒出一丝奇奇怪怪的感觉,酸酸涩涩的,仿佛自己期盼眼前的这些期盼了好久。 林笙桐拧眉,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还没等她往里头深思。 “桐桐。” “桐姐!” 圆脸的姑娘和小年轻俱是红着双眼,从门口缓步走过来,林笙桐看着他们。莫名觉得十分亲切,便生了心思想逗弄他们。 “你们是......” 转变也只是一瞬间,两个人顿时止住脚步,惊愕地瞪大眼,“桐桐/桐姐,你不认得我了?” 红着的两双眼睛开始蓄满了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林笙桐忙见好就收,“逗你们的。” “呜哇。”小鹿率先扑过来,“你吓死我了。” 说是扑,也不过是比小廖快一步,抢了床前的椅子坐了,却不敢往林笙桐身上扑。 随后跟过来的小廖不情不愿地坐在床尾。 纪清淮进来,取了些水果出去洗。 小鹿率先将林笙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松口气,“幸好幸好,只是选择性失忆,人没事就好。” 林笙桐听得好笑,“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啊对对对。”小鹿附和地点头,这时候看清了林笙桐面前的餐盘,禁不住又哇了一声,“纪法医厨艺好好哦。” 林笙桐一怔,听着小鹿着熟稔的语气,又想起白天和纪清淮的那一番话,趁着人不在,忍不住问了跟前的两个属下,“我忘记的这一个多月两个月中间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比如说,和谁谁结婚了这样。” “哈?”小鹿瞪大眼,“没有吧......你没跟我们说,不过,小廖说你有男朋友。” 林笙桐看向小廖,小年轻摸着后脑勺,神情尴尬,“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啦,就是见到你们的气氛不太一样。” 第71章 黎明七十一 “那你认识他吗?”林笙桐问。 小廖摇了摇头, “不认识。” 不认识? 不是纪清淮? 林笙桐微微蹙眉,小鹿看出她表情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林笙桐正想要说些什么,洗完水果的纪清淮回来了, 林笙桐改了口, “没事儿。” 男人见她说半天话, 餐盘里的东西都没吃,眉心蹙了蹙, “先吃饭,饭会凉。” “哦好。” 男人从柜面上拿了刀子又出去了。 又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小鹿感慨, “纪法医对你是真的好啊。” “嗯。”林笙桐应声, 嘴里吃着东西,鱼汤久了的确会腥。 鱼汤还有点温热,却已经是开始腥了。 林笙桐刚喝完最后一口鱼汤,就听小鹿自豪似地感慨, “好样的呀,桐桐, 拿下了我们局里最帅的男人, 这下裴蕴婷那小姑娘是望尘莫及了。” 话里的得意滋味, 听得林笙桐嘴里的鱼汤差点进了气管, 呛得她猛咳几声, 小鹿忙给她顺气,“别这么急, 又没人跟你抢。” 好一会儿林笙桐缓了过来,嗔了她一眼, “我这是着急?” 还不是给她的话呛的。 小鹿笑嘻嘻的, “那我也没说错啊, 不信你问小廖。” 被cue到的小廖忙从手机里抬起头,“确实。” “裴蕴婷是谁?” “哦对,你失忆了。”小鹿解释,“纪法医的助手,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单恋纪法医。” “唔,这样。” 林笙桐的反应不咸不淡,引得小鹿惊讶,“反应这么平淡?” “不然?那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林笙桐想了想,“我又不喜欢他。” 虽然她和纪清淮之间很熟稔,对纪清淮不排斥,有一种意识里的熟稔,可当提及面对这个人的是什么样的心情的时候,林笙桐的心头总漾起一丝酸涩感,这些酸涩复杂得连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喜欢。 她暂且归咎于不喜欢。 五月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纪清淮对她来说,就是简简单单的同事。也同刚刚相熟的陌生人无异。 “你当真不喜欢他呀?” 小鹿端详着她的神情,嘴里试图给男人说好话,“虽然吧,他确实结过婚,但他现在对你好得没话说,肯定是喜欢你的,人嘛,谁没有一点点过去?我觉得纪法医是好人......” “等会儿。”林笙桐蓦然打断小鹿的话,搁下餐盘,“你知道他结过婚?” “对啊。”小鹿道:“他无名指上不是还有戒指?而且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已故亡妻,童栖还跟我们一样是警察呢。” “亡妻。童栖......”林笙桐蹙紧了眉头,这几个字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咋一听,心底里就冒出一种恍然苦涩的味道,酸涩难当。 想往里头想时,脑袋刺痛无比,她禁不住抱住头,突然又觉得浑身犯冷。 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身体深处而来。 她心底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保护好自己,保护好...... 女人痛苦而低弱惊动了在门外守着的人,纪清淮一推开门,就看到林笙桐蜷缩着,闭着眼,神情痛苦不堪,努力地,努力往被子里缩。 这一幕将小鹿和小廖都吓坏了。 男人冲到床前,已经顾不得他们,他尽力安抚着她,几近了所有温柔,床上的人依旧是瑟缩着,惊叫着。 纪清淮只能抱着她,控制着她不让她伤害自己,得了空闲之余,抬起眼,眸底是黑沉的情绪,骇人的,“帮我叫医生。” 小鹿这才像是如梦初醒,忙跑出了病房找医生去了。 等林笙桐意识再度清醒,已是白天。 小鹿和小廖已经不在。纪清淮依旧坐在床前,安安静静地切着哈密瓜,细细切好,用保鲜膜盖住,如此重复。 “醒了?”男人转身过来看见清醒的她,“饿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笙桐凝视着眼前这一章几近无可挑剔的脸,哑声道:“你的妻子是童栖。”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抬起脸来细细看了眼她的神情,瞧着没什么异常之后,放下心来,应了一句,“嗯。” 林笙桐突然觉得一口恶气从胸口中迸发而出,她漠然道:“那你恐怕是找错人了,我是林笙桐,不是童栖。” 虽然这个名字不能深想,深想就会病情复发,林笙桐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个病是什么,她原以为已经治好,却没想到还能复发,复发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名字而起,她可以笃定五月之后一定发生了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情。 但在这之前,她要先处理的是纪清淮,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骗。 忽略心中的那一抹失望和酸楚,林笙桐抿进唇,倔强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林笙桐,我不是你的妻子,童栖。” 纪清淮抬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林笙桐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反驳,或者脸上出现不高兴的情绪。 可他没有,面上没有任何奇怪的情绪,十分平静地回她的话,“嗯,你不是。” 林笙桐松口气,心里却莫名地有些闷堵,“这一次就算了,下次不要认错人,谢谢你的照顾,你忙你的事情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林笙桐以为自己这么说完了,男人直接应声就走。 可他依旧没有,认真地进行着他手里的事情,他道:“不管你是谁,都是我喜欢的人,亦是我的妻子。” “......” 林笙桐觉得这人脑回路有些奇怪,心头被他的话又更得难受,索性破罐破摔,“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小骆医生。” 男人握着刀子的手一错,直接滑到了手背上,素白的皮肤瞬间冒出血丝,吓了林笙桐一跳,他抬起眼,一双黑梭梭的眼睛看着她,令她下意识瑟缩了下。 意识到她的动作,他的目光又慢慢软下来,那一声听起来极其像是妥协,“嗯,我知道,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必在意。” 接下来的几天,纪清淮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她的病房里,像是撵都撵不走一样,有时候在给她削水果,有时候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像是在处理工作。 处理工作的时候,如果她没事干,他就跟她说一些案件,全是她忘掉了的那些她处理过的案件。 比如导致她失忆进医院的这一宗。 凶手莫德义在游轮进行连环杀人,一人割喉,一个人中毒而死,最后一人更是死得惨烈,分尸碎尸而死。 动机居然是因为前妻跟他离婚的不甘心。 莫德义和妻子张宣娇结婚五年,时常家暴,吃喝嫖赌样样齐全,妻子受不了他,选择跟他离了婚,又打了离婚官司,让他净身出户。 之后莫德义知道妻子在婚姻存续期间已经和后来的丈夫李顺平有染之后,更是对李顺平怀恨在心,觉得李顺平和张宣娇毁了他的家庭。 为了复仇,莫德义隐姓埋名到张宣娇打工的城里找张宣娇之时偶然发现张宣娇背着李顺平又攀上了暴发户赵浩升的大腿,按兵不动地看了一场好戏之后,他还是没打消他的复仇念头,看好戏归看好戏,张宣娇和李顺平必须死。 本来他不想杀赵浩升,却没想到赵浩升此人过于嚣张,在他工作的酒吧羞辱他,令他彻底丢失了工作,从此他就将赵浩升也列入了他的计划当中...... 整个案宗包括莫德义的口供记录,除了后面李顺平被碎尸的那一幕没有现场照片之外,其他都说得十分清楚。 看得林笙桐是一脸唏嘘,“自己的原因不反省就算了,还将锅赖给了女人,啧啧。” “嗯。的确。” 如果排除纪清淮那固执得可怕的一些想法的话,平日里,林笙桐倒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能聊天解闷的对象。 毕竟小鹿和小廖忙,都没空过来看她,她休养期间,刘局也过来看了一次,此外大家都忙于工作,忙于自己的事情。 只有纪清淮,风雨无阻地守在了她的床前。 如果是别人,她早已感恩戴德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她对纪清淮就是半点感激都感激不起来,像是觉得理所应当的,这种发自骨子里的熟稔让她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躺了一个星期,和纪清淮怪异地相处了一个星期,从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的渐渐麻木,医生带来了喜大普奔的消息,她终于可以出院了! 一是终于可以摆脱无聊的床上生活,她感到高兴,二是到了警局的办公室,她不用日日夜夜对着这个男人,简直不能太高兴了。 头一次她觉得上班也能如此快乐,哼着歌儿经过保安室的时候,她还笑眯眯地冲着里头打招呼。 有几天没见到林笙桐了,又听说了她在游轮上的事迹,保安室的大叔都忍不住关心她,“来这么早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这一关怀着实令林笙桐有些受宠若惊,记忆里,她是个沉闷的人,不大喜欢和太多人闲聊许多,今早看到保安大叔,也是心情过好,尝试着打了一个招呼,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回应。 被人关心自然是开心的,林笙桐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角,笑眯眯地:“不早啦,还有二十分钟就上班了,我早点来整理卷宗,身体挺好。谢谢阿叔~” “那行,赶紧去上班去吧。” “哎好嘞,您也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第72章 黎明七十二 因为林笙桐的选择性失忆问题, 刚回到局里,林笙桐就接到了一堆卷宗,这些卷宗全是她五月后面忘记的参与过的案件,好在在医院里的时候, 纪清淮提前挑了几个案子跟她讲了, 她看卷宗的时候才不是很吃力。 花了一两天的时间将几个案件摸透, 刘局组织整个重案组一队开了个会。 会上对这几个案件重新做了一个总结,这时候林笙桐这些案件全都联系起来之后才知道他们洛城的警方已经公开和五年前的碎花案凶手站在了对立面上, 游轮案就是一个点燃战火的开局。 对方太过狡猾了,游轮案上, 纵然凶手全程偶有现形, 但警方无法获取他的信息,无法通过他发过来的干扰信息定位到他的个人,对方是个极其狡猾的拥有多项技能的网络高手,又或者说, 凶手当时或许还有别的合作者帮忙。 也是从这些卷宗和同事们的口中得知,林笙桐才知道自己是和凶手有过最多接触的人, 伤到的耳朵, 以及被她忘却的记忆很有可能和凶手有关。 因为, 当她在会上知道这个案件的时候, 却并不感到陌生, 反而有一种熟悉感,依旧是探寻不得, 这个案件和童栖这两个字一样,给她带来伤害太大, 脑子的刺痛不得不让她停止思考。 这个案子按照她之前的记忆来看, 绝对是第一次听说, 但她能对和这个案子敏感和感到熟悉,无非就是那些忘却的记忆里藏了什么。 她要恢复自己的记忆,这个过程很慢又很难,大脑还顶不住那种几乎要换掉整个脑袋一样的痛意,况且她还需要保持清醒,不知道凶手的下一波动作会是什么,她不能急,也急不来。 “桐桐?桐桐?” 林笙桐回神,一杯清水就放在了她的桌面上,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小鹿担心的眼。 “你没事吧?从开会结束就坐在这里发呆,面色还这么不好看,是不是案子又让你头疼了?” 对方紧盯着她的面色瞧,郁色颇深,林笙桐下意识瞥了眼摆在桌面上左侧的小镜子,镜中人唇色发白,面色极其难看,额头上冒出的细细密密汗珠把她今天早上画的淡妆弄掉了不少。 “没事。”林笙桐挥去脑海中的思绪,又给自己灌了几口水,慢慢冷静了下来。 “哪里不舒服?” 握着水杯的手一顿,林笙桐抬眼望去,只见纪清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里像是卷宗本子类的,朝着她走过来。 她处在的办公室是一个玻璃隔间,隔间内有两张桌子,实质上使用者也就只有她一人,现在纪清淮走过来,将东西放在了另外一张桌子上。 折身回来严肃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哪里不舒服?” 林笙桐看了眼空荡荡桌面上的那个箱子,却是问他:“你这是......” 小鹿替纪清淮解释,“刚刚刘局发布了一个消息,为了方便我们后面的合作,让纪法医和裴法医过来我这么这里办公,晚点小骆医生也会常驻这里办公。” 林笙桐一抬眼,果不其然,那个助理姑娘,抱着文件箱刚在一个没有人的办公位置放下。 “刘局刚刚说的?”林笙桐问。 她还以为回到局里就不用天天面对纪清淮了,整个人会比较自在一些,没想到,最后他们居然会迁过来办公。 纪清淮还是跟她处在同一个小空间里,这一下不想面对都难。 “我不会打扰你。”纪清淮神色淡淡,“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对你做什么。” 丢下这句话,男人又转身出去了。 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哪里不舒服就及时找我。” 林笙桐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这几句话中的情绪不对劲,纵使他对她说话的时候,眸子里尚算是温柔的,她知道自己前面那句话很伤人心。 可她面对纪清淮的时候总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男人对她太好,会让她过于理所当然,她心里有想着要还,却还不清,一来二去就更加奇怪了。 就在刚刚,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的时候,她的心底里就是一阵不舒服。林笙桐微微蹙了蹙眉,将玻璃杯里头的水喝了几口。 小鹿多看了她两眼,不放心地又问一句,“桐桐,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快去忙吧。” 小鹿一步三回头,确定人脸上的没什么事情了,才出了去。 纪清淮从重案组办公室出来,裴蕴婷等在门口,看着男人面色不是很好看,亦步亦趋跟着,后来她实在没忍住,还是叫住了人,“师父。” 纪清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神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什么事?” “你.......”想起刚刚旁观看到的那一幕,裴蕴婷心中酸涩,她勉强拉起笑弧,“我是不是要有师娘了?” 纪清淮看她一眼,又重新迈开步伐往技术科办公室走,“你一直有师娘。” 裴蕴婷僵了一瞬,神情有些恍惚,她喃喃一句,“你骗人......” 怎么可能?她跟了他也有一两年了,这么多年,他清心寡欲,也就对林笙桐好一些,旁人就没这么特殊过,从游轮回来他对林笙桐就更好了。 林笙桐在游轮上遇袭,在医院躺了多少天,他就看护了多少天,听那重案组的小鹿和小廖说,还亲自做了饭。 她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过,除了病人和尸体他多了几分耐心和温柔,从认识他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 他知道他深爱着他的亡妻,她了解他,想着相处久了,或许能盼来他对她的特殊。 就这么等了一年,两年,结果被一个半路而来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截胡了。 她怎么甘心? 心底里晦暗的情绪逼得她有些脑热,技术科办公室里没别的人,她跟着他来到办公桌前,看他整理东西,最终问出了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男人整理东西慢悠悠的,有条不紊,听见她这话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忙活着。 裴蕴婷实在气不过,伸出手按住了他手里的东西,整个人凑到了男人的面前,“看看我,可以吗?” 她目光哀求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可以轻易爱上她,为什么不是我?我哪里比不过她?” 论专业能力,法医更加贴近案件,她协助他破过多少悬案,哪里会比她差?她不过是一个地方的片儿警,一个警队的队长,在他们过来之前也就在洛城这个地方追击罪犯,抓抓小贼,看见一个碎尸现场吐成了那样,她哪里比不上呢? 颜值? 不,纪清淮不是看中颜值的人,再者她怎么比不上一个黑妞? 裴蕴婷越是想越是不甘,手里的劲儿一点也不肯松,仿若他今天要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就绝对不放过他。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喜不怒,一双黑眸却深若寒潭,“我说过,不要专注于工作以外的事情,不要奢想一些不可能。太过浪费你的时间,你的时间应该投注于工作,你是个有天赋的人,不应该这么放弃自己。” “天赋?” 他都这么夸她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想想,除了专业上的点解,这还是他第一说无关专业以外的话题这么多话。 她都这么难过了,他丝毫不关心,那林笙桐只不过是脸色白了点,他甚至都自发地多问几句话,皎月公路那案子上林笙桐遇到了挫折,他也是抓紧时间忙完手上的事情,去帮忙,甚至是平日里听见那人被人说了不好的名头,他也会出头。 而她呢?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显露出半分的温情过。 “我既然这么强,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她又问,目光甚至开始咄咄逼人。 这一回他却不愿再答了,轻巧地将她的手拿开,“你逾矩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满满是警告,那眼里的冷漠撕碎了裴蕴婷所有的希望。 他继续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仿若当她是空气一般,裴蕴婷呆呆地站着,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痛得喘不过气来,太难受了。 眼前一片模糊,模糊得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她缓缓转身,努力睁大眼找自己的位置,没走两步,被男人叫住,“你等等。” 裴蕴婷欣喜回头,以为他会说一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不想一个小瓶子递到她的面前。 她一看,是先前一个匿名的人送的快递药水,这个药水自从上次被他拿回去就从未归还过,他曾经还因为这个药水跟她红过脸,他像是想通过这个药水找什么人。 而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她抿了抿唇,“你不是要找人?” “找到了,用不上了,这毕竟也寄给你的东西,还给你。”纪清淮将药水直接放在她桌面上。 前阵子是他疏忽了,如果早发现了林笙桐用过裴蕴婷的药水,也不会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如果能早点确定.......不,从她的手机坏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多留心眼才是,可他没有,这其实都怪他...... 裴蕴婷想到当时他质问这药水来历时候他狰狞的表情,又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 男人说完这句话,将最后那一点东西整理好,就离开了技术科的办公室。 桌面上空空如也,干干净净,仿若从来没有人坐过一样。 裴蕴婷呆站在原地,看着那张桌面,看着看着,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慢慢攥紧了拳。 既然他能爱上林笙桐,那么她也可以,她不会放弃,不会轻易将他就这么拱手让了人,她会证明自己,自己更强更好。 深吸几口气,她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也开始整理起了东西。 经过纪清淮和裴蕴婷的这么一迁移,还有骆禹深的加入,原本就有些空旷的重案组一队的办公室顿时坐了个满满当当的,小廖是话痨,骆禹深又是个健谈的,办公室每天都很热闹。 天天的欢声笑语让路过的同事都会羡慕地往里头看一眼。 自游轮案之后,H又安静了下来,他们手里的线索不多,贸然查不出什么来,只能等H的消息,纵然知道他在戏耍警方,可没人有办法,只能是期待每一次涉及到他的案件,他们能查出更多的线索,将人彻底揪出来。 第73章 黎明七十三 苦心等待了近乎几天, 警局的收发室收到了一封信件,常规的褐色大号信封,寄件人的署名和地名都很奇怪,收件人的名字却是写重案组, 也没标明指定的是谁接收。 信件被送到重案组林笙桐的手里, 寄件人的名字为“奥西里斯”, 寄件地址竟是“尼罗河”,这种怪异的寄件人名字和寄件地址, 令林笙桐的眉头顿时攒了起来。 普通人不会以这么化名的形式给警局寄件,除非...... 信封十分单薄, 从外面摸索着厚度来看, 里头像是没有东西一样,林笙桐拆开了信封,从里头掉出来一张纸,纸页上只写了一串单词:mumiai。 除此之外, 信封空空如也。 几乎不用再怎么猜测,这一定是H的手笔。 只是这个“mumiai”是什么意思?还有这寄件人上的名字, 寄件地址她倒是知道是什么, 但是H写的这个地址, 他们总不能出国去查案吧? “‘mumiai’波斯语, 木乃伊。” 林笙桐一愣, 抬眼,发现纪清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正盯着她手里拿着的纸条,眉头紧锁。 “木乃伊?你确定?” “嗯。” 林笙桐一听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好, 关于木乃伊的听说, 她也仅仅是从那些墓葬小说或者新闻播放的古迹节目中听说, “木乃伊”是人工精心制造的干尸。 如果这些就是H的提醒,那么下一具受害者的尸体必然是一具木乃伊,不应该说,或许这个受害者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木乃伊。 因为木乃伊的制造过程最少十五天可制成,常规都是四十天制作而成。 在所有的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他这时候才得意洋洋的出来,卑劣的,恶劣的。 林笙桐深深吸一口气,抑制住骂人的冲动,叫来小廖和小鹿,“去查洛城内有没有新的案件发现,还有,” 林笙桐顿了顿,想到那个信封上的寄件地址,又补了一句,“重点联系相关同事排查一下洛城的水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好。” 他们叫上别的地方辖警跟着几乎将整个洛城有水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几乎要将洛城掘地三尺,就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各个区域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就在林笙桐怀疑这信件是恶作剧,而不是H寄来之时,结束搜查的第三天早上,重案组的电话响了,一楼大厅的同志打来的,说是在洛城的汨罗区发现了一具女尸。 汨罗区靠海,那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湿地公园,距离他们上次登游轮的港口也不过是几千米远,虽然靠海,但汨罗区的人不靠港□□易货物为生,反而是依靠一地的名景胜地赚得盆满钵满。 林笙桐收到消息之后,眉头就不曾放平过,他们当时不是没有搜查过汨罗区,可各个地方都没有任何异常,这一具所谓的女尸是怎么冒出来的? 林笙桐的心底里怀着深深的疑惑。 当天是多云天气,因为上一个案子的调动问题,小廖的车子拉出去维修了,林笙桐和小廖不得不坐纪清淮的车, 小廖和林笙桐下楼的时候,那帅气惹眼的路虎就已经停在了门口,小廖知道林笙桐示意,生怕林笙桐不认得,特意指了指,可不用他指出来,林笙桐却也能认出来,从看到门口的路虎开始,她就觉得就是纪清淮的车,像是下意识的这么认为,意识和记忆是不一样的,她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却能下意识地对纪清淮生出很多熟稔。 有这种很深刻的意识,那只能说明,她和纪清淮之间的纠葛的确很深。 林笙桐走过去,下意识拉开了后车座的车门,后车座坐了一个人,看见她,抬起了脸跟她打招呼,“桐姐。” 纪清淮的小助理姑娘,裴蕴婷。 “你也出现场?”几乎是脱口而出,林笙桐总觉得裴蕴婷是一个很少出现场的人。 “嗯,我想在现场跟着师傅学,会学到更多东西。” 出院,回局里看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林笙桐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她对裴蕴婷的观感很平淡,没有小鹿那般愤慨激昂的情绪,不过小鹿是一个很鲜活的姑娘,跟她不一样,倒也情有可原。 林笙桐点了点头,矮身就要坐进去,前座传来男人略微低沉的声音,“坐到前面来。” 林笙桐顿住动作,抬眼对上后视镜中对方的视线,她问:“我?” “嗯。” “你的副驾驶不是......”有东西吗? 她倏然顿住,她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纪清淮的副驾驶上有东西? 心里想着,她抬眼去看,那副驾驶上干干净净的,给人一种很崭新的,无人坐过的感觉。 敛下心中的那一份怪异之感,林笙桐正好有事情想问纪清淮,顿时也不拘泥,过去了副驾驶,小廖则是坐在了后边。 安全带扣好。 她想到那天没来得及问的话,“你怎么知道那个是波斯语,还知道是什么意思?” 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他道:“看过书。” “什么书?”林笙桐顿时来了兴趣,他那天带过来的书,都极其符合她的胃口,十分好看。 她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愁闷的心情散了几分,这样鲜活的她,忘记了记忆的她,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身边坐着。 她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当初买了一整个书架的志怪悬疑小说,买了却还没看完,当年她走后,他自虐似的品尝她喜欢吃的食物,看她喜欢看的书,企图在这些之中找到她的身影。 而现在...... 他抿了抿唇,“你喜欢的话,我改天带给你看。” “好,一言为定,多谢纪法医了。” 说到书,林笙桐郁闷的心情的确被排解了不少。 现场是那湿地公园,比起市中心还算是明朗的天气,湿地公园这边上方已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薄雾里是澄净的空气,吸一口,令人心情爽朗,公园被笼罩其中,若隐若现,令人极为向往,怪不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着实是称得上美景。 尸体不是在他们一直执着的水里发现的,而是在一座教堂里。 说是教堂,也不过是一座白色的尖塔建筑,建筑里就放着一座维纳斯女神像,听说只要在结婚之前的新人来这里的尖塔教堂宣誓,就能得到维纳斯女神的祝福,幸福长久。 尖塔教堂就在湿地公园的最里头,尖塔教堂后方再走一百米左右就到了雾蒙蒙的海面,尖塔教堂附近都没有别的特殊建筑,就这么一座教堂鹤立鸡群地在海的前面,远远看去,就像是童话里出来的象牙塔。 极美的风景画,可惜里面死了人。 他们到教堂的时候,周遭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在上午的八点多左右,这时候的湿地公园并没有开张营业,在发现了尸体之后报警,湿地公园就直接挂出了休息的字样,停止营业一天。 周遭并没有围观的群众,仅有在忙活的警方人员。 他们一到,就有辖区警察迎过来一面打着招呼,一面汇报现场的情况,“尸体是在维纳斯女神像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穿着一身洁白婚纱,尸身干瘪,并没有腐烂的现象,发现尸体的是今天来打扫的女工人。” 辖区警察往后面指了指,一个身穿着工作服的阿姨正在一边录口供。 “现在尸体在哪?”林笙桐问。 “那边。我们还没动过,还在神像里。” 辖区警察指了指身后巨大的神像,性感神秘的女神伫立在整个教堂的中间位置,中间有一个高台,也就是女神的脚下踩着的是一块地方不小的高台,女神前面还有象征着教堂宗教的标示性雕塑符号,下方是一排排木质的座椅。 从外观看,这的确是一个美好圣洁的教堂。 神像有十米高,他们走到神像后方的时候,发现那尸体就被嵌在神像的中间,贴近下方的位置,同样脚踩着下面的高台,双手交叉放在了胸前,眼睛是闭着的,身上套着洁白的婚纱,全身的皮肤干瘪泛着油光,肌肉脂肪并没有完全流失,能从女人面部精致的骨架上看出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但同样的,她的确是一具木乃伊。 林笙桐倒吸了几口气,这样的木乃伊是美丽的,可往往美丽的后面总藏着不为人知的残忍。 女神像侧面有一条细细的缝,偏下方沿着小缝开了一扇门,这门此时打开着,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挂锁,挂锁上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正常打开的状态。尸体就这么平躺在里头,凶手或许就是这么将尸体放进去的。 尸体上没有浓重的屎臭味,反而是淡淡的蜡油香,林笙桐让出位置,给纪清淮和裴蕴婷看尸体,转头问一边的辖警,“这个神像一直都是空心的吗?” 辖警应道:“对,问了管理员。” “这个区域的管理员在哪?” 辖警将人带过来。 来人一身黑色西装,头顶抹着固定发胶,人微微圆一些,脸上爬满了皱纹,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的,看起来十分的好相处。 “警察同志,您叫我?” 林笙桐点头,指着那神像,“神像一直都在这儿吗?” “在的,不过我们这边会不定期地送神像去维护。” “送去维护?” “对,这东西是大工程,我们这边的清理阿姨爬不了那么高的地方去清理,也没有相关工具,只能送去专业人员维护。” 所以才是空心的,方便搬运? 林笙桐又问,“那你们知道这下面有一个小门吗?” “知道的,这扇门留了是方便工人进去里面维护的。” “上一次维护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以前吧。” “送过去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或者你们搬运的过程中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对的?” “没有。” “麻烦你把维护店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好的。” 第74章 黎明七十四 林笙桐站在高台下面, 细细端详着神像,身后是两大区域的座椅,所有来这里的人,虔诚地求祝福, 作祷告。 中间留出一米多宽供人行走, 她站在地方正对着神像, 就在那走道的中央,神像圣洁无比, 可谁又知道这里头竟是藏了一条人命? 她往后转头,身后是教堂的大门, 她微微抬了抬眼, 被大门顶上的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吸引了过去,那里有一个监控,林笙桐眼眸一动,正想叫人拿监控录像时。 这时, 小廖走了过来,递过来一个小本子, “桐姐, 问清楚了, 这是发现尸体的清扫阿姨的口供。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的点。” 刚才她看到这小年轻就在那跟清扫阿姨录口供的辖警旁边站着, 她以为只是简单地听供词, 没想到他竟是记录了下来。 小年轻比起她记忆中的样子,处事要沉稳不少, 也更加谨慎细致,看来她忘记的这段记忆里还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林笙桐翻开他的册子, 小伙子的字迹有些潦草, 凌乱了些, 却不影响观看,小廖却还怕她看不清楚,开口配合着小册子解释:“清扫阿姨是在六点多过来这边清扫的,今天过来的时候照常清扫,在经过神像后方的时候,留意到挂锁松动,透露出一丝缝隙,就好奇地往缝隙里看了一眼,这么一看,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她起初以为是睡着了,拿掉锁,开了那扇门才发现是尸体。” “嗯,六点四十五报的案?” “对,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多分。” 他们是九点上的班,市局接到辖警的通报是九点之后,汨罗区的辖警过来这里花了半个多小时,那时候是七点多,知道性质恶劣之后上报到市局,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有问过平时打扫出现过什么异常吗?或者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很奇怪的人?” “问过,没有,今天早上阿姨过来清扫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昨天打扫的时候,那个锁还是锁上的,好好的?” “嗯是的。” 那么,这个锁被解开就是在昨晚落地公园关门之后,到今天早上清扫阿姨过来打扫的时间段。 林笙桐又细细看了看口供的小册子,合上递给了小廖,“口供录得不错,现在去帮我问一下昨晚公园落锁的时间和尖塔教堂落锁时间,还有。” 她指了指后方大门顶上的监控,“这个监控录像调取一下。” “嘿嘿,好的。”被夸了的小廖高兴地往一边儿忙活去了。 现场查看地差不多,林笙桐重新回到发现尸体的神像后面。 此时,尸体已经被警局同事从神像里搬了出来,放在了深蓝色的裹尸袋上方。 在尸体身边的就只有裴蕴婷一人,她愣了愣,下意识问,“纪法医呢?” 裴蕴婷头也不抬,认真查看着尸体,和在办公室里平日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在那边打电话。” 林笙桐环顾四周,男人神情凝重地在一边打着电话,远远看着,面色并不好看。 出什么事情了? 林笙桐心底里划过这么这么一丝疑惑,却没有多想,收回了视线,重新看面前的尸体。 比起在神像里头的惊鸿一瞥,这时候整具尸体被搬了出来,暴露在明亮的白日光下,也看得更加清晰,身上一身洁白的婚纱,脸上的脂粉未施,更是好看了不少。 交叠的双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钻戒极其奢华,看着像是新戴上去不久的,并没有什么磨损,包括在尸体身上穿着的白色婚纱,都是极其崭新的。这说明尸体是被木乃伊的方式处理之后,再进行佩戴的首饰和婚纱。对方似乎想将被害人打扮成自己想要的心目中新娘模样。 “怎么样?”林笙桐问。 “从死者的高颧骨,深眼窝以及各种面部骨骼特征来看,这名死者,很有可能是外国人,死者全身上下没有明显外伤,皮肤状态良好,毛发,指甲蓄存良好,说明,死者在死之前极其平和,可以说是毫无防备而死,腹腔位置干瘪,胸骨显露明显,这具躯体里面很有可能被凶手挖干净了内脏,头部重量也和普通人不一致,说明死者的脑部内容物也可能被凶手清理干净。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合格的木乃伊。” 有头有尾,有理有据,眼前的姑娘专业知识不错。 林笙桐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继续问:“死亡时间可以推断吗?” 这一下,裴蕴婷终于站了起来,神情严肃道:“无法给出具体的时间,但一具木乃伊的制作至少需要十天才能完成,根据目前尸体的状态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至少是半个月以前。” 裴蕴婷的话音刚落,林笙桐还想着问些什么,只见对面的姑娘眸光往她身后一放,亮了起来,她越过她,快步走过去,林笙桐回身,打完电话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小姑娘面上扬着松快情绪地将她刚才说的话跟纪清淮又汇报了一遍,说完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人,眸光里暗含着期待。 这个样子瞧得林笙桐的心底里莫名地一酸,心底突然徒生了一些感慨,年轻真好。 一种怀念的情绪油然而生。 想着想着,她半路又顿住,觉得这一股情绪好生奇怪。 正在思维发散间,纪清淮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神色凝重,“死者的家属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死者家属?”林笙桐回神,“你知道死者的身份?” “嗯,死者是我一个好友的妹妹,她名字叫做依黛斯汀,F国人。” —— 取证完回局里,同事过来告知,已经有一个男人在会客室等候许久。 林笙桐和纪清淮一齐到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一打开,坐在里头的人急急看了过来,金发碧眼,眉眼深邃,明明是第一次见,林笙桐却有一种熟悉感,仿若自己见过此人。 对方站起来,快步冲着他们走了过来,那一头金发稍显凌乱,衬衫西裤的打扮,没系领带,连带着衬衫有些微的凌乱,像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模样。 “纪,林小姐。” 对方熟稔地叫着她的名字,面色虽是发白,但出自于骨子里的修养,他先是问候了他们一遍,“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警察。” 林笙桐没有记忆,但显然对方认识自己,她尽量让自己面色平静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语气有些僵硬,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寒暄两句便直接进入主题,“我妹妹她......” “乔治,做好心理准备吧。” 随着纪清淮语气微沉的一句,叫乔治的男人脸色迅速灰败下去,“Oh,god.......” 脚下踉跄了下,纪清淮伸手将人扶住,那温柔的语气和那天在病房中跟她说话几乎一样,“莱利阿姨还需要你,别垮了。” 乔治这才慢慢缓了缓情绪,站直了身子。 纪清淮看他一眼,确定他看起来还好,便开口:“走吧,先认领尸体。” 他们来到司法鉴定中心的解剖室,冰冷的尸体从冰柜拉出,木乃伊的形容并不难辩,只是一眼,乔治又险些跪下去,“oh,god......” 纪清淮:“是依黛斯汀吗?” 乔治点了点头,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起来,看了两眼,又憋不住眼眶里的泪,直接撇过眼去,语无伦次的,说话间普通话和外语夹杂着往外蹦,“天哪,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梦吗?” 纪清淮道:“不是梦,乔治。” “我.......”他颤了颤嘴唇,眼睛失神片刻,才捂住脸,“我只是无法相信......她一个月前还跟我说找到真爱了,想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们害怕她遇到什么坏人,就让她待在F国,等我忙完了,我再去看她喜欢的人......可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呢......” 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下去。他们重新回到会客室,逝者已矣,为了追查出真相,都需要强忍悲伤。 “很抱歉,乔治先生,为了能尽快查出凶手,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下依黛斯汀的人际关系,还希望您将您知道告知于我们,谢谢配合。” 林笙桐尽量缓和了语气说道。 “我知道的。”乔治抹了抹眼角的泪,“尽管问吧,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我都配合你们。” “好。”林笙桐打开手中的小册子,拿起笔,开始问:“请问依黛斯汀平时会与人结仇吗?” “不会,不与人结仇,她性格很好的,很爱笑,也很善良,比较单纯,我们就是担心她被人骗,所以一直没敢让她自己自由恋爱。她太单纯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从死者的尸体状态上看,凶手对死者的敌意并不深,又或者说没有,死者身上没有挣扎性伤痕,也没有很大的创口伤,躯体肌肤在做成木乃伊的时候就被保养得极好,不然上了蜡之后也不会这么的油光发亮。 比起敌意,更像是,凶手是爱着死者的,对着死者是怀有情意的,不然也不会给她打扮得这么好看,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像是睡着了一样。 “依黛斯汀小姐除了给你们说过遇到了真爱,有没有其他的人喜欢依黛斯汀小姐呢?” “有,我妹妹她有很多追求者,但是这些追求者并不在这个国家。”乔治道:“不过我妹妹曾经在一年前来过这里旅游,玩了两个月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很高兴。” “那时候她跟你们说过谈恋爱了吗?” “我们没问,但是看起来好像是谈了恋爱,后来我妈妈问了,她说她的确是喜欢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并没有表明喜欢她,我妈妈害怕她出什么事情,后来就让她一直待在F国,可是在一个月前,我们一个不留神之下,她跑出去了。” “没给你们留下什么讯息?” “有,只是说她很平安,并没说自己的行踪。” “后面你们就联系不上了是吗?” “一个月前打了电话,接了电话,一个多星期之前,电话打不通了,我妈妈找我,我才知道她失去了联系,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第75章 黎明七十五 根据乔治的描述, 人是在一个月之前失去联系的,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前的依黛斯汀或许就已经陷入了危险当中。 人是在国内出的事情,而乔治又不清楚依黛斯汀在国内和谁联系过, 神秘的爱人一点讯息都没有。 录口供结束, 纪清淮送走乔治, 林笙桐则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了下, 等摸回办公室的时候,瞧见坐在位子上的男人, 她就是一愣, “你没有去司法鉴定中心忙工作?” 虽然他们的办公室是在这里,但需要尸检或者技术检验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去司法鉴定中心进行工作的。 纪清淮抬眼,点了点空空桌面上的两个餐盒, 言简意赅:“吃饭。” “哦。” 她倒是忘了,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从现场回来又急忙忙录乔治的口供, 他们都未曾用过午餐。 纪清淮递过来湿纸巾, 林笙桐十分自然地接过来擦手, 人在桌边坐下, 餐盒里是纪清淮准备的午餐,每天纪清淮都会带中餐过来, 而和他一个办公室的林笙桐自然而然地就受他的照顾,男人每次带的餐盒都会有她的份, 不只是中餐, 晚餐他也一样给她筹备了。 从跟她一个办公空间开始, 日日如此,起初林笙桐觉得不好意思,曾拒绝过,但是被男人以她生病还未好全需要保养身体为由拒绝了,男人是说自己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对她做什么,但是某些时候还是会固执得很,林笙桐拗不过,只能提出AA制吃他的饭,好在他也同意了。 对方细致地擦着餐盒,擦完了想帮她打开,林笙桐伸手过去,“我来。” 林笙桐拿过餐盒,也不急着打开,外头有几双眼睛盯着,她的压力着实大,心底里衡量一二,她试着开口商量,“以后我自己吃饭吧?你看我的病也恢复好了......” 纪清淮放下筷子,他的餐盒一样没开,男人神情认真,“不好吃?” 那倒不是...... 男人的厨艺,自然是不错的,只是...... 每次她接到饭盒的时候,总能接收到办公隔间之外的视线,况且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不是,就是......”林笙桐找不到好的借口。 正苦思冥想的时候,纪清淮又开口了,“如果你不想吃这些,以后我陪你去外面吃。”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她想拒绝,可抬眼看到他那一双眸子的一刹那,拒绝怎么都说不出口,眸子里像是流露出了哀求之色,看得她嘴边要出来的拒绝的话自动变成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喜欢。”他敛下了眸子,将晦暗的情绪掩去,他做不到对她不好,做不到对她不关心,不注意。 曾经他认为情一事很麻烦,在他心里做好自己该尽的责任就是了,因为对自己的职业宣誓过,所以他把病人放在第一位,把救死扶伤放在第一位,在他的心里,童栖是他的妻子,是自己人,理应跟他一样,支持他,同样的,他也会尊重她的职业,就算是她把他放在职业之后,他也不怪她。 可他忘了,童栖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最亲的人,他的职业,他的病人重要,她也一样重要,他当初给不了她安全,保护不了她也就算了,还处处给她失望,连一分一毫的爱都不曾给她。 她多伤心? 他不知道,他忽略了,现在他几乎处在了跟她一样的位置上,那种滋味,又怎么好受呢? 如果他不关心她,他生怕连能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了。 林笙桐喉头哽了哽,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她微微蹙着眉头,“可我不喜欢你,就算被你感动了,也不是爱情。” “我知道。”他再度抬起脸来,素来云淡风轻的面色,竟是浮上了愈发明显的哀求之色,“遵守你的本心就好,这些不过是我想做的,我该做的。” “......” “吃饭,一会饭凉了。” 肚子又叫了两声,林笙桐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嘴,服从于自己的身体需求,打开了饭盒,不同以往的餐盒里只有素菜和海鲜,今天的餐盘里居然有了肉,林笙桐本来以为最近看见肉是高兴的,可瞧见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一晃而过一个记忆碎片,那碎片是血淋淋的,她手一抖,筷子直接掉落在地上,胃里开始翻腾起恶心感,她浑身发颤,眼前模糊起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对肉这么敏感,怪不得之前纪清淮准备的饭菜没有肉,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惶惶然朝着男人看过去,纪清淮蹙着眉头,紧紧攥住她发抖的手,沉声像是诱哄的语气,“这是熟的肉,不是生的。” 不是生的? “不是生肉,冷静点,林笙桐。” 她茫茫然又将视线转了回去,盯着上面的肉丝看了许久,看着看着,血淋淋的视野慢慢清晰,没有血,连血丝都没有,紫褐色的,熟的。 她愣怔之际,一筷子的肉就搁在了她的嘴边,耳边继续是男人的诱哄声,“尝尝。” 她下意识吃了一口,有肉香,不是血腥气。 “是熟的,你现在吃的,都是熟的。” 对,是熟的,都是熟的。 她顺着那句话在心底里重复着,慢慢给自己加油打气,她不是在吃生肉,吃的是熟肉。 这么心理建设下,那苦涩充满血腥气的味蕾也慢慢回来了。 最后虽然她没能把那些肉吃完,但面对肉的时候不再是一开始那样,充满了恐惧的遐想。 “你以后要克服对肉的恐惧。”他一面收拾着餐盒,一面开口。 林笙桐抬眼看他,仔细去瞧他的神情,“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对肉产生恐惧。” 他的手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僵硬了下,沉沉地应了一声。 “那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着爱喜欢我,实际上却给我我忌讳的东西,你这样做,让我很难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他彻底停下手下的动作,“肉对身体有好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吃。以后你还会去跟朋友聚会,也会碰见肉,我不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最主要是他不希望在她面对这种恐惧的时候,他不能在身边护着她。 他说的很认真。 “我为什么会对肉产生恐惧?因为我丢失的记忆?” “嗯。” 林笙桐蹙眉,她遗忘的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思间,男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林笙桐叫了一声,“等等。” 将要出去的人顿住,回身看她。 林笙桐沉沉吐了口气,狠了狠心,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还是要说一下,我觉得你目前的喜欢已经干扰到我了,你口口声声说不会违背我的意愿,但我并不乐意你给我做饭,你给我准备饭菜,对我这些多余的措施,之前的就算了,我很感激你,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了,所以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做饭之类的等令人困扰的事情。” 他未应,但眸光是沉的,看不清情绪。 林笙桐硬着头皮继续迎上去,说道:“感谢你告诉我的这个忌讳,我以后会自己注意一些,努力克服这个缺点,送饭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还希望你不要让我产生困扰。” 他静静地站着,就这么看着她,看得林笙桐心底揪成了一团乱麻,却还要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心软。 每次他对自己特殊一点,办公室外的那小姑娘的视线都会灼灼地投射过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如芒在背。倒不是怕,单纯不喜欢而已,另外她的潜意识里告诉她,她不想与他有什么再深的纠葛,有一种隐隐莫名的情绪在里头,但是目前为止,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一份心情是什么。 总而言之,和他保持距离就够了,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他这么盯着,看了她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应,准备再下下猛料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好。”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走得干脆,令林笙桐愣了一下。 旋即一个下午,他都没回来办公室过。 晚上他们还是没有意外地加班了,从湿地公园里要回来的监控中只能查看出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晚上的时候,有一个戴着黑色兜帽和穿着大风衣的男人出现在了教堂,并径自走向了神像,动作了一阵出来,就这么走掉了。 摄像头里,黑色兜帽风衣的男人戴着面具,压根儿辨不出是什么人。虽然可以确定这个戴面具的男人打开了那个藏着尸体小空间的门,但凭着体型和面具,依旧查不出来身份。 维修店那边也没什么异常。 只能说明,尸体被藏在神像里的机会是在神像运回来湿地公园的路途上,而要查是否是路途上出问题,还得是查监控的大工程。 晚餐林笙桐是跟着办公室里的人点外卖的,他答应了她,就不再将晚餐送到她的手里。 没了男人送的晚餐,林笙桐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总而言之,心底里还是轻松了些。 吃了晚餐之后,他们又奋战到了九点。 拖着一身疲倦往外走的时候,骆禹深在身后叫住了她。 “林队长,等我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一起?”林笙桐愣了愣,有些意外道:“我虽然失忆,但是丢失的也是部分的记忆,在我的记忆里,你好像跟我不同路吧?” 骆禹深挑眉,“怎么,当一个护花使者还不让了?” 林笙桐眯了眯眼,笑:“让,那就谢谢小骆医生了。” “嘿嘿,好说。” 第76章 黎明七十六 坐上车, 扣好安全带,林笙桐刚想指路,男人神秘地眨了眨眼,“我知道。” 林笙桐一愣, “你怎么知道?” “特殊秘密手段。” 林笙桐也忍不住调侃, “幸亏你不是敌人, 不然我可要害怕了。” “自己人自己人。” 车子朝着浓重的夜色驶去。 黑色奥迪一走,掩在夜色中的路虎也缓缓地跟了上来。 骆禹深不动声色地看了后视镜一眼, 微微勾了勾唇,“我觉得你很勇敢。” “什么?”林笙桐有些不明所以。 骆禹深提醒, “你们在小办公室隔间谈话。” 办公隔间的隔音并不是很好, 她那时候的声音不小。 林笙桐面上露出一丝窘迫,“你都听见了?” 怪不得在门外坐着的那小姑娘,都没有一天的好脸色。原来是他们都听到了。 “听到了。”骆禹深笑,“所以我说钦佩你, 你很有勇气。” 林笙桐轻咳了两声,“我以为你会怪我, 毕竟他是你朋友。” “处于他的立场, 我确实应该对你那些话感到不满。”骆禹深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但我没理由怪你, 也没资格怪你。” 林笙桐怔愣, “为什么?” “你们走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他一手酿成的, 所以我没立场和资格去怪你。” 林笙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么的想到白天时, 她说完那句话他的神色, 她问:“我真的是他的妻子?” 骆禹深看了她一眼, “是,也不是。” 林笙桐被他这话绕得迷糊,“是我忘记的那两个月的记忆里结的婚?” “不是。” “那为什么说我是他的妻子?” 骆禹深看她一眼,笑道:“是,也不是。” 林笙桐想要再问,骆禹深却像是看破了她心里所想,“你恢复记忆自然知道为什么,但你若是没有恢复记忆,我跟你说了,也是让你徒增烦恼,就这样挺好的。” 林笙桐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在心底里纠结,“行吧,那就这样,也挺好。” 她不是善于纠结的人,想不通的人和事,那就不去想,放过自己。 骆禹深看她一眼,感慨她心底里的豁达,将话题转移开,“我下午出去了一趟,晚上回来看你们在那里看监控,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 毕竟是局里聘请的心理犯罪学家顾问,没什么必要,骆禹深可以常待在办公室,如果自己有紧要的事情要忙,随时都可以离开。 说到这个,林笙桐的眉头就是一蹙,“监控看了,在事发当晚有一个人在教堂里,黑风衣兜帽,应该是他将神像的小门打开的。” “哦?能看清楚人的长相吗?” “并不能,戴着面具。” “面具?” “是的,是一种很奇怪的面具,遮住全脸,黑色的,上面还刻着花纹......”林笙桐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她为什么能看清楚面具上的花纹? 监控离得太远,并不能将上面的花纹暗纹拍下才是,可她就是知道那里头有花纹,还是暗纹。 她曾经见过?可是她并不觉得那黑衣人是依黛斯汀案的凶手。 “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一定会是依黛斯汀案的凶手,很有可能是H。” 骆禹深颇为意外地挑眉,“怎么说?” “凶手把依黛斯汀打扮得这么美丽,塞到了神像里,我倒是觉得他或许并不是为了藏尸,而是他很有可能觉得在他心目中,依黛斯汀就是他的女神,他最亲爱的姑娘,值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期盼,但是我又不理解的是,既然他是喜欢着依黛斯汀的,为何又将人弄死,以这种方式保存?” “听说过古埃及的法老神话吗?”骆禹深问。 林笙桐摇头:“没有。” 骆禹深道:“那天H传递过来的寄件人信息和地址之类的都和古埃及有关,奥西里斯就是古埃及的神,传说他是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木乃伊,在那个国度,被制造成了木乃伊的人仿佛能得到永生,而木乃伊的起源是,传说奥西里斯被人陷害,全身的躯体被破坏,为了让他得到永生,他的妻子将他制造成了木乃伊,从此木乃伊在那个国度的文明里就是永生,圣洁的。或许在凶手的心里,依黛斯汀就是这么一个存在,但依黛斯汀不能活着的原因,还需待查证。” “其他的,我认同你的说法,那个人极有可能是H。” 骆禹深又补了一句。 林笙桐不解,“H这么做是为了向我们挑衅,但是他这么做,会不会引起凶手的反抗?”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H的‘教徒’与他产生了嫌隙,我们就能有机可趁,他们任何一个内讧的缘由,都能成为我们最有利的助力。” 这倒是。 如果凶手和H内讧,就能转为污点证人,这样,他们就不会处于那么被动的状态了。 谈话间,车子就到了巷子口。 “到了,我看着你走进去,到了发个信息给我。” 骆禹深替她来开了车门,极为绅士。 如果是以前的心境,她或许可能会心动不已,现在不知为何,早已归为平淡了。 林笙桐下车,抬眼看着面前人,鬼使神差地问出口,“在我失忆的时间段里,我是不是对你表白过?” 她记得她列了一个表白大作战计划,不知道现在实施了没有。 骆禹深先是一愣,旋即好笑道:“表白了,想知道答案吗?” 果然,应该是被拒绝了。 林笙桐默,“不用了,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哈哈,行,那你进去吧。” “好的,晚安。” 林笙桐道别,转身就要走,又被男人叫住,“林队长。” 林笙桐回头,见他站在浓郁的夜色里,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晕的他脸上的神色愈发地暖,“作为你半个心理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开朗下去,还是那句话,心底里不舒服了,随时都可以说出来。那个告白,你不要介意,你适合更好的人。” 不管有没有恢复记忆,他始终希望,她能好好地就这个状态之下活下去,这是出自于对朋友最衷心的期望。 “好。”林笙桐扬起笑脸,“谢谢。” “不谢,回去吧,晚安。” 人往里走,直至走到那个防盗门之下,走了进去,看不到身影了,骆禹深才对着后面缓缓靠过来的人,道:“我安全送到家了,不辜负你的嘱托吧?” 奥迪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路虎,男人走到他的身边来,神色淡淡,“谢谢。” 说得郑重又认真。 “别这么认真谢我。”骆禹深面上出现害怕的情绪,“不然我都要以为你要对我做什么了。” 纪清淮睨了他一眼,骆禹深瞬间收声,看着不远处,长叹,“你们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吗?” 纪清淮抿了抿唇,眼底里露出一丝迷茫,“不知道。” 骆禹深一哽,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姑娘都说得那么明白了,难道你就不能放下吗?” “嗯,放不下。” “恢复记忆对她没好处,再说了,就算是恢复记忆,你觉得她还会接受你吗?” 男人不答。 骆禹深继续道:“如果她不恢复记忆呢?如果现在在这具身体里当真是原本的林笙桐呢?你怎么办?” “送那个人进监狱,看着他去死,我再去那个世界陪她。” 他说的毫不犹豫,仿佛已经是打算好了。 听得骆禹深瞠目结舌,整个人不可理喻地看着他,“纪清淮,你疯了?” “我没疯。”他转头回来,看着他,眸子灰淡无光,像是五月之前那样,仿若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这是我欠她的,而且,我就只有她了,没了她,我什么也不是。” 也没有意义。 如果报完仇,她不回来,他真的觉得没什么意义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消极,很病态,但他无法抑制自己,到现在他信了一句话,心病无药可医,他生病,只有她能治好。 与旁人无关。 “你!”骆禹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愤愤道:“你就不能放过自己吗?!” “不能。” “......”骆禹深:“那如果她恢复了记忆,但是不爱你,选择跟别人在一起呢?你难道还要去死?” 纪清淮神色一僵,顿了许久,才沉沉吐字:“不会。” “不会什么?”骆禹深不明白这两个字说的是“不会去死”还是“林笙桐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想说这句话的时候,纪清淮倏而又顿住,他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说这些? 如果林笙桐真的要跟别人在一起,那么......他或许真的会放手,因为他做不到让她难过...... 久等不来他的回复,骆禹深想也知道答案,便不想理跟前人,气呼呼地上车,甩上车门,就这么开着车扬长而去。 纪清淮在原地站了回来,重新回到了车子里,开着车,车头一转,径自拐进了巷子前面的停车场,路虎低调地找了一个角落停了车。 刹车,熄火。 刚下车,手机响了。 纪清淮:“喂。邈哥。” “嗯,下班了吧?” “嗯。” “栖栖最近怎么样?” “还好,今天能吃肉了。” 电话那头的声线虽有些疲惫,听到这个消息却也松快许多,“是么?” “嗯。” “前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她了。”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话题说,只围绕着一个人。 “不辛苦。” “我的存在,还是先瞒着吧,她不恢复记忆的话,就算了,开心就好,恢复记忆她会自己来找我。” “好。” 三言两语说完,快要结束的时候,童邈顿了顿,还是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的安慰都有些苍白,他长叹一声,“你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 她能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谈不上难过,只是有些小小的贪心罢了。 第77章 黎明七十七 今天是个好天气。 林笙桐是在一片阳光暖被中醒来的。 洗漱的时候她朝着隔壁瞄了一眼, 惊讶地发现阳台的架子上挂了一件男衬衫。 看过卷宗的林笙桐自然知道,有一期案子的凶手曾经住过隔壁,案子结束之后,隔壁屋就被搬空了, 她那天从医院回来都没看见有住人的痕迹, 现在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里头已经住上了人。 衣服随着风微微拂动,吹来洗衣液的香气, 林笙桐默默想,这邻居可真够低调。 洗漱好换衣服出门, 林笙桐看了对面一眼, 门面上干干净净的,门口都是也没有住人的气息,如果不是清晰在阳台上看到哪一件衬衫,恐怕连她都不相信里头有人。 下楼遇上房东, 打了招呼之后,林笙桐就留心问了一嘴, “我对面的邻居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前天吧, 可俊一小伙儿了。” 前天是周末, 她害怕自己跟不上局里大家伙儿的步伐, 就去局里整理了卷宗。 回来的时候也没瞧见什么端倪, 就没留意,没想到竟是前天。 “有什么事吗?” 林笙桐回神, 笑说,“没事, 就是今天早上看到隔壁挂上了衣服, 门口没有住人的痕迹, 怕里面进贼,就想问问。” “嗐,原来是这事儿,你放心,没事儿的,当警察的就是眼力好。”房东阿姨笑夸。 “哎,您就别夸我了,我上班了,有空聊。” “好嘞。” 刚一出巷口,就看到一辆奥迪的双闪灯闪了闪,林笙桐下意识看了过去,看到熟悉的车牌号之后,走了过去,对方拉开了车窗,笑眯眯地朝着她招手,“上车。” 林笙桐的视线越过驾驶座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人时,对方在看书,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她顿了顿,还是上了车。 “早上好啊,林队长。” 骆禹深一边启动了车子,一边问后座的姑娘,“吃早餐了吗?” 林笙桐应:“还没。” “那感情好,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清淡点。”坐在副驾上的男人发话。 “好好好。” 骆禹深十分爽快地应下了。 林笙桐让自己尽力忽视男人,问骆禹深,“怎么今天早上过来这边了?” 骆禹深倒是回答得自然,“我最近住在朋友家,这里去上班还算是比较方便。” 这个确实是,虽然这里的地盘儿属于城中村,但居住在附近的同事并不少,只因为这距离市局最近,房租的价格也刚刚好。 骆禹深一路驱车带他们去吃了汤面,清淡又鲜香,一顿早餐都是各吃各的,纪清淮没有在对她多留一份关注,甚至在到达办公室之后,也是各忙各的,不再有餐盒和旁的,办公室外的那姑娘放在她的身上的视线少了不少。 “桐姐。” 林笙桐正仔细地盯着小鹿发过来的监控视频看得入神,办公室门被敲响,她抬起头来,就见小廖一脸高兴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东西,“桐姐,你瞅我发现了什么?” 他将手中的东西摊开,这是一份上报失踪人口的卷宗,卷宗上俨然就是依黛斯汀的名字,而报案人名上是一个叫“顾一舟”的男人。 林笙桐盯着那“顾一舟”三字看了许久,小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笙桐顿了顿,还是答:“没什么。” 这人的名字太熟悉了,她觉得她一定见过此人,但是没有记忆,只能说明,这个人在她遗忘的记忆里。 “桐桐。” 小鹿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我给你查清楚了,这人你是见过的。”她为她解惑,“在游轮上,你还顶着伪装的身份跟他谈生意。” “游轮上?” “对。” 怪不得。 “还有,”小鹿说,“依黛斯汀是顾一舟的未婚妻,报案人上也说明了。” “什么时候报的案?” 小廖答:“时间显示是半个月前。” 半个月...... “对方这段期间有来问过进度吗?”林笙桐又问。 “打电话问过。”小廖说:“昨晚又打了一通电话,我们的同事接了之后才想起这个卷宗,一早就给我递过来了。” “行。”林笙桐将卷宗合上,“小鹿你继续调查依黛斯汀的护照还有尽可能地将和依黛斯汀有过接触的人查出来,顺便关注一下维护店这一个月以来的监控,还有神像到教堂的行车路线监控,也要辛苦你看下,下午小廖陪我去找这个顾一舟的聊聊。” “好。”小鹿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一会儿我把上次你们会面过程的录音发你。” “行。” 洛城有四大家族,除了西面的童家最是势大之外,其余的廖家,顾家,云家都算是旗鼓相当。 而顾家现今当家的就是顾一舟,也是商场上,最是远谋深算,颇有手段的一人。 林笙桐平时并不关注这些财经杂志,甚至商场的信息,问小廖,小廖也是一问三不知,这些资料都是她从小鹿给的资料上看的。 站在那高耸的大厦前,林笙桐轻轻吐出口气,酝酿了下,才带着小廖往里走,从前台出示警察证,到被人请到洽谈室,一路算是畅通无阻。 在洽谈室并没有等多久,一男一女走进了会议室。 男的说不上多么清俊逼人,但浑身有一种闲雅的气质,使人第一眼就不自觉地看了过去,人自然是好看的,只是那西服内底那一件衬衫领口,出现了淡淡的口红印。 错他一步后面跟着的女人,一身职业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上衣有些微的凌乱。 林笙桐的视线从她浓艳的红唇上闪过,率先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你好,顾前辈,又见面了。” 顾一舟没有握上来,一进门的时候那有些微焦急的神色在触及林笙桐的脸那一刹那,缓了缓,“林小姐这是……警察?” “嗯是的,我就是过来想咨询你半个月前报的人口失踪案。”林笙桐三两句就给揭了过去,“关于游轮上的事儿,还要怪我那妹妹任性,我迫不得已只能隐瞒了身份,十分抱歉。” 顾一舟勉力拉起一丝笑容,道:“既是如此,来者即是客,听说你们已经有了我未婚妻的消息?” 他在洽谈室的另一边沙发坐下,女秘书站在他的身后,他两手交叠,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安和焦急。 林笙桐也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不经意地瞄了眼他手上无名指的位置,那里果然有一枚钻戒,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眯着眼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开门见山:“请问顾总的未婚妻是否叫依黛斯汀,f国人。” “是……她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面上又多了几分焦急,那焦急不似作假,只是搭上他领口处的口红印,有些微的讽刺意味。 林笙桐示意小廖将手机打开,将尸体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请你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你的未婚妻。” 手机咋一凑到男人的跟前,在看清尸体面容的一刹那,男人的面色刷得发白,交叠的手一松,整个人跌在沙发上,“这么会……” “我不相信……” 男人失魂落魄地捂住脸,低声喃喃,那秘书止不住地低声安慰,弯腰的刹那,领口的风景一览无余,上面还有可疑的红色印记,秘书的脸上一点难过的表情都没有,甚至那欣喜的神色都没看见。 两个都是能装的人。 林笙桐心想。 正常人若是这样,她尚且相信,可要说眼前人是真正的悲伤,她的心底里的潜意识的却不是相信,而是觉得十分古怪,明明男人的神色看起来并不虚假,可她就是觉得他并没有多伤心。 不过,戏还是要给人做足的。 林笙桐好整以暇地等顾一舟冷静下来,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还请顾总节哀,现在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有关于依黛斯汀小姐的情况,希望顾总能够配合,将你知道的告知于我们。” “好的。” “请问顾总跟依黛斯汀小姐相识多久了?” “一年了吧。” “那顾总是什么时候跟依黛斯汀小姐确定关系,又是什么时候订的婚?” “半年前,我们是在网络上确定的关系,当时她人在f国,我是真心想跟她在一起的,所以我就提出了让她来找我,来依靠我。”顾一舟说:“一个月以前,她来了,我们开始筹备订婚典礼,只是订婚典礼还没举行,半个多月前,她人就不见了。我找遍了各种地方,我找不到,我没办法我只能报警,可谁想到……” 顾一舟又捂住了脸,看着情绪又隐隐在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回林笙桐并没有特意等他冷静下来,而是继续发问:“顾先生知道依黛斯汀小姐有别的追求者吗?或者说,知道她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男朋友吗?” “依黛斯汀很受欢迎。”顾一舟说,“但是她这个人很纯情,我可以保证她只有我一个男朋友,不过此事我觉得可能跟其他的那些喜欢她的恶心男人有关!” “怎么说?” “我们是在一个旅游团认识的,她人长得好看,旅游团的人都很喜欢她,我也不例外,她就像是上天赐予我的神女,她干净,圣洁,美好,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堆在她身上都不过分,我们相谈甚欢,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可是她在国内滞留的时间并不长,两个月后就要回国了,她家里的父母兄弟管得严格,我们有一段时间曾经丧失了联系,在联系不到她的日子里,我尝遍了所有的苦楚,我终于明白自己是爱她的,所以我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人,虽然是网络表白,但是依依跟我一样,也是喜欢我的,这让我很是高兴。就在我在旅游团的群里宣布我们的喜讯的时候,有两个男人总是阴阳怪气的……” 第78章 黎明七十八 顾一舟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做不得假, 此人看起来不像是多话的人,能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说明这人心底里是真的喜欢依黛斯汀的。 林笙桐道:“那两人知道是谁吗?” “知道,等下我叫我的秘书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们。” “好, 谢谢。”林笙桐又问:“她失踪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异常吗?或者请你描述一下, 当时她失踪之前的状态。” “半个月前, 我要忙工作,她自己一人去拿定制的婚纱, 失踪之前有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之后人就联系不上了。” “你当时在哪?” “在公司上班, 在办公室。” “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 “有, 我的秘书。”他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女人,又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调取监控看看。” “那一通电话有录音吗,可以方便发给我们做记录吗?” “完全可以。” “失踪之前, 依黛斯汀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我记得没错的话, 她那天很高兴, 因为她喜欢那个定制的婚纱, 女孩子, 有好看的衣服都会很高兴。” 林笙桐突然问了一句, “还请问顾总,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你们的订婚戒指吗?” 顾一舟敛了敛眸子, “这其实是我们的结婚戒指,她一直舍不得戴, 说是等结婚再戴, 她人失踪之后, 我就想着,戴上这一枚戒指,等一等她,或许能把她等回来......” 林笙桐看了他一眼,“方便我们拍一张照片留存取证吗?” 顾一舟摊开手背,“可以。” 林笙桐示意小廖上前拍下照片,该问的问完,临近快天黑了,他们才从顾氏集团离开。 “桐姐,你觉得顾一舟说的是真的吗?” 回到车上,小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发问。 “半真半假。”林笙桐道:“至少他是很爱依黛斯汀的。” “很爱依黛斯汀小姐?”小廖道:“既然他喜欢依黛斯汀小姐,为什么还要出轨办公室小秘?” 林笙桐轻轻摇了摇头,“他很爱他的这个未婚妻。还记得他形容依黛斯汀的时候用的词汇吗,圣洁,美好。他说到依黛斯汀的时候,话很多,神情迷恋。做不得假。他是爱依黛斯汀的,而至于他这么喜欢依黛斯汀,却出轨小秘的这件事,这或许会有个中缘由在里头。” “那他的嫌疑就摆脱了吗?” “不,反而更可疑了。” 其实最古怪的是他的态度,在看到小廖给他看的依黛斯汀尸体的照片那时候,男人虽然表现出来魂不守舍的悲伤,可林笙桐并没有感受到他多少难过,更多是有些轻微的愤怒情绪,这种愤怒不像是对凶手的愤怒,而是那种...... 怎么形容呢? “桐姐,那我们还要去查顾一舟提供的那两个人吗?” “查,怎么不查。”林笙桐敛起思绪,“他肯定在背后看着,我们做戏就要做全套,另外明天将线索全部交由小鹿整理,你去查那两个人,我们直接从家里出发去探访。” “那需要叫清淮哥吗?” “叫纪法医?”林笙桐一愣,“叫纪法医做什么?” 小廖理所当然道:“出探访啊。” “纪法医之前也出探访?他不是只需要待在司法鉴定中心检验尸体吗?”在她现在的记忆里,以往的法医都是这样的。 “纪法医不一样的,我觉得他出探访的话,我们会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会更快破解案件。”小廖征求她的意见,“要叫上吗?” 林笙桐睨他一眼,“你去叫?” “......”思及纪清淮这两天面无表情的脸,小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清淮哥想来他会联系我们的。” 旋即小廖暗戳戳地等纪清淮的联系,然而令他失望了,等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他都没等来纪清淮的电话。 不死心的他起来早一些去市局看了一眼,发现纪清淮并不在办公室,只能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来到了林笙桐的巷子口等着。 等了林笙桐来一起去查访。 顾一舟说的那两人都是喜欢旅游的小资企业家,喜欢投资,在上流社会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然也不能在群里对顾一舟他们阴阳怪气一通。 一个叫徐立毅,一个叫罗友德。 他们今天要先第一个去查访徐立毅,后面再去罗友德的家,说来也巧,两人住的地方十分相近,两栋别墅就在一条街上,极为好找。 故而他们想着,先去徐立毅家再去罗友德家也为时不晚。 徐立毅和顾一舟的年纪不相上下,罗友德倒是比徐立毅大,徐立毅未婚,罗友德离婚过,现在两人都是单身状态,两人关系还不错,常常一起钓鱼,喝茶。 林笙桐和小廖到的时候,这两人刚好一起准备出门钓鱼,被林笙桐和小廖堵了正着。 “你们是?” 发话的是徐立毅,徐立毅人长得高高壮壮的,五官周正刚毅,看起来像是十分正气的模样,罗友德脸圆一些,肚子微微有些凸出来,皮肤偏红黑,看起来平时有些重酒的模样,面部的细纹虽然明显,但是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男人是好看的。 罗友德面相偏老好人的相貌,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尖酸刻薄之人,无耻好色之徒。 “你们好,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想跟你们了解一些事情。”林笙桐和小廖亮出刑警证。 两人一看,面面相觑,倒也十分配合地将人请进了别墅里。 吩咐佣人上了茶。 罗友德率先开门见山地发问:“不知两位警察同志找我们想要了解什么?” 林笙桐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们一眼,慢慢悠悠开口,“我找二位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于依黛斯汀小姐一些事情,不知二位是否认识依黛斯汀小姐。” 两人一愣,徐立毅迟疑了下,问出口:“是我们曾经在旅游团里见到过的依黛斯汀小姐吗?” “是的。” “她怎么了?” “她死了。”林笙桐示意小廖将依黛斯汀的尸体照片给两人看。 两人一看,立刻微微睁大眼,蹙着眉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噢,天哪,上帝......” 林笙桐听着他们这别扭的口音,微微讶然,“两位是jd教徒?听着口音不太像是土生土长的国人。” 徐立毅大方承认:“是的,我们两个都是外籍华人,刚回国不久,最喜好的就是去旅游,我们是在旅游团里认识的依黛斯汀小姐的,她正直善良,是个好姑娘。” “那你们知道依黛斯汀要和顾一舟订婚的事情吗?” “知道。顾一舟在我们的群里有说过。”徐立毅答。 倒是罗友德沉着脸,“顾一舟配不上依黛斯汀小姐,此人老奸巨猾,心眼多,身边的莺莺燕燕也多,配不上依黛斯汀小姐这么圣洁干净的姑娘。” “听说你们在群里曾经因顾一舟公布的这一喜讯,阴阳怪气或者不满过?” 两人面色顿时有些讪讪,目露尴尬,“我们也只是打抱不平而已,并没有乱说什么。” 林笙桐点点头,示意小廖留下来发问,自己则站起身征求徐立毅的意见,“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哦哦好的,这个没问题,随便参观,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佣人。” “好的,谢谢。” 林笙桐起身离开了沙发,由着佣人带着她参观了起来。 客厅的大摆钟下面是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墙面上多是国外的美轮美奂的神像,整体的装修风格是欧式田园风,顺着木质楼梯上去,墙面上又多是那些外国名人家的画,或者是神像。 看着像是艺术家的家。 林笙桐边走边问佣人,状似闲聊,“这么大的别墅都是你们打扫吗?” “是的。” 林笙桐摸了摸木质楼梯:“这些可真整洁,一定是你们的女主人吩咐你们清理得这么干净吧?” 佣人低声道:“不是的,我们先生没有女朋友,我们也没有女主人。” 林笙桐装作一副讶然的模样,“是吗?” “是的,先生比较爱干净,所以吩咐我们务必要打扫得十分干净,不得见尘。” “你们先生这么优秀,就没有姑娘喜欢吗?或者没有喜欢的姑娘?” 佣人摇了摇头,浑然不知她在套话,如实答道:“先生喜好艺术,对他来说,早课和艺术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们听说过依黛斯汀小姐吗?”林笙桐问,“就是我刚刚在客厅提到的那位小姐。” “没有,从未听说呢。” 林笙桐又看了会儿,照着借口摸进过浴室等地方,的确没有发现任何有女人来过这个地方的痕迹,旋即下楼。 小廖抬眼过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看来是盘问得差不多了。 遂林笙桐出声,“感谢二位的配合,今天的盘问就到这里,若还有其他问题,我们再找你们,还希望你们近日来先不要离开本市。” “好的。” 徐立毅和罗友德又和和气气地送他们离开别墅,整一个过程没查看到任何异样。 第79章 黎明七十九 “桐姐, 你说他们其中一个会不会是凶手?”小廖问。 “不一定。”林笙桐道:“从徐立毅的家来看,没有女人来过的痕迹,倒像是真的纯粹爱艺术的艺术家,罗友德可以查查。” 林笙桐抬眼看了别墅区的街头街尾, 叫小廖, “走, 我们去保安室要监控。” 从保安室问询了下,保安室的回复是, 并没有见过依黛斯汀来过别墅园区。两人要了一份监控之后,驱车回了局里。 纪清淮依旧不在局里, 林笙桐有些纳闷, 问一直待在办公室的小鹿,“今天你看到纪法医了吗?” 小鹿摇了摇头。 “我师父请假了,去了医院。” 裴蕴婷从办公室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 “尸检报告出来了。” 林笙桐将她手中的报告接过,抬眼看了她一眼, “你师父生病了?” “不是, 听说是家里人的事情。” “嗯。”林笙桐不再问, 专心看起了报告。 小姑娘的报告写得事无巨细, 林笙桐的记忆里也接触过许多法医, 也见过许多报告,但是写得这么专业又细的, 算是少见。 林笙桐的报告看得认真,裴蕴婷却看着她沉静的侧脸, 思绪飘忽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来, 上次林笙桐借用了她的药水一事,虽然当时并没有说会还给她,并且补给她,可几近半个月后,那个莫名奇妙的快递就指名寄到了她的手里,同样是那个药水,她也曾问过那个代购买药水的人,对方表示并没有多买,如果代购并没有多买,又是谁给她寄的这个药水?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不过是一个药水的事情,只是纪清淮的态度,那个态度,她曾经以为,纪清淮要找这个寄药水的人寻仇,现在想来,不是的。 如果当时寄药水的人是用了她药水的林笙桐的话...... 那么,结合这近乎半个月以来纪清淮的态度和自己的所见所闻,那就是了,能让纪清淮失控的只有她那素未谋面已经过去的师娘,童栖。 纪清淮不是轻易爱上他人的男人,她花了那么多年都不能让他动心,更何况一个半路而来的林笙桐? 除非,林笙桐的内心底里的那颗芯子是童栖。 如果是童栖,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说得通林笙桐为什么会在游轮里遇袭之后诱发了心理创伤障碍,林笙桐她不是没有调查过,曾经的灭门案心理创伤已经治好,复发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绝对没有这么严重,复发的诱因更不会因为游轮上的那个诱因。 H将她抓走,将她关在柜子里,让她亲眼目睹分尸现场的这个诱因。 只有童栖,跟H接触过,受过H的折磨。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裴法医,裴法医?” 裴蕴婷霍然回神,只见女人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不舒服?” “没有。”裴蕴婷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下意识不敢看眼前人,手有些发抖,她又捏了捏,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想法固然荒唐,可若是真的,若是童栖真的回来了,那么她,不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么...... “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林笙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道:“等一下我们要去开会总结一下案情线索,如果你真的不舒服,可以先去休息,尸检报告给我就行了。” “没、没有,我没有不舒服,现在就去开会吗?” “嗯。”林笙桐往前走,“那你准备一下吧,哦对了。” 走两步,女人又转回头,“你的报告写得很不错,继续加油。” 裴蕴婷愣在原地,她知道她这一份报告是用了心思的,她就是想向她证明,她一点都不比她差,就算是纪清淮的心在她身上,她迟早有一天也能拿回来。 可现在,她却觉得羞耻,无地自容,又觉得挫败。 挫败的是,她就是童栖,纵使她现在失去了童栖的记忆,可始终有一天她也能想起来,如果想起来,她就什么都比不上了,纪清淮的心里永远都没有她的位置,她又谈何竞争? 无地自容的是,她醉心于儿女情长,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斗过她,心胸狭隘,争强好胜,与大大方方的她对比起来,着实是上不着台面,她拿专业知识当成竞争的工具,可林笙桐在乎的永远都是工作带来真正的意义。 她从来没想过林笙桐会夸她,到头来,林笙桐却真的夸了她...... 她已经输了。 可怎么就不甘心呢。 会议室里林笙桐对掌握的线索做了一个总结,林笙桐让裴蕴婷汇报一下尸检结果,但明显小姑娘在走神,魂不守舍的,面色看起来虽然比刚才好了很多,担心她真的有什么问题,林笙桐叫了人,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 “啊?”裴蕴婷醒神,林笙桐指了指她手上的尸检报告,“需要汇报一下,你可以吗?” 裴蕴婷顿时窘迫,脸色涨了一个通红,“不好意思,我这就汇报。” 她敛了敛心绪,开始按照上面的检查结果汇报:“经检验,尸体脑部的内容物和尸体腹腔内脏已经被尽数祛除干净,木乃伊做法采取的是十天制作法,根据尸体在教堂待的时间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十五天左右。凶手的家中一定有宽阔且足够的空间,这些空间需保持干燥的且不可随意见光,并且还可以容纳泡碱的巨大玻璃容器,另外凶手对待尸体十分细心且制作木乃伊的手法十分娴熟,很有可能,凶手在这之前拿别的生物实验过。尸体上午明显伤痕,尸体内部也无伤痕,说明死者死之前并没有挣扎,从凶手对待死者的方式来看,两人的关系十分密切。” 她顿了顿,深深吐了口气,“我断定,对方很有可能是跟死者十分熟悉的人,以上就是报告,还有我的看法。” “好。”林笙桐点了点头,“辛苦了。” “按照裴法医的说法,我们还需要重新调查一下依黛斯汀小姐的人际关系,找出关系最密切的人,着重留意调查。” 下达了新的任务,林笙桐下了散会的命令,刚想回办公室看查今天拿到的线索,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您好,是林小姐吗?今天是您的复诊日,还请问您是否有时间回来复诊呢?” 经电话这么一提醒,林笙桐彻底想起来了,出院之后,听力还未完全康复,一直戴着助听器,医生曾经嘱咐她在七天之后回来复诊,她忙起来就给忘了。 今天恰好就是复诊日。 “嗯好,现在吗?”林笙桐问。 “是的。您今天有空的话,最好今天过来呢,时间更改会有些麻烦。”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 挂断电话,林笙桐给刘局打了一个报告就往医院赶。 复诊进行得很顺利,助听器取下来了,听力也没什么问题,林笙桐彻底松口气。 一切手续弄完,林笙桐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她正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回局里加加班的时候,忽而看到不远处,一男一女站着,男人紧蹙着盯着手里的东西看着,女人靠得极近,时不时仰头看了男人一眼,双颊红红的,满心满眼都是倾慕,遥遥看着,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 林笙桐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眉一挑,裴蕴婷说的男人请假来医院,感情是陪姑娘? 不知怎么的,她竟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碍眼,甚至光是看着那女人,心底里就冒出无端的厌恶。 这种感觉令她眉头微蹙,她步伐停顿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向出医院回家。 脚下步伐一转,她正准备走,就被身后人叫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林笙桐回头,就见纪清淮走了过来,那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近了看那姑娘的一张脸蛋俏若桃花儿,豆腐一样嫩的皮,仿若发着光,女孩身上的衣服算不得是什么名牌,可瞧着平日里的吃喝也一样没有劣质。 不然,养不出这样的好皮肤。 林笙桐自诩是颜值主义,可近距离看到这张脸,她心底里的厌恶更甚了,像是来自于身体最深处的情绪,令她几乎无法控制,就要压下眉头,好在关键时刻,她将心底的情绪遏制住,牵起一丝微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好巧,纪法医也在这里?” 林笙桐的异常,纪清淮看得一清二楚,心底里也知道什么,他转头看了旁边人一眼,道:“你回去照顾外婆吧,她的病我知道了,钱我会定期打到卡里,想买什么直接用。” 他下了逐客令,但身边的女孩明显不肯走,轻轻撅了噘嘴,幅度很小,却是惹人怜爱的,“不着急,这个姐姐是谁啊?” “周昕,别插手我的事情。”男人话说得奇怪,眼神里却暗藏着警告。 女孩眸底颤了颤,没两下,眼眶里已经是包了泪,“我才是你的亲人,我还就不能问了?” 林笙桐看得好笑,大大方方伸出手去,介绍自己,“我叫林笙桐,是纪清淮的同事。” 对方歪着头,微微勾唇笑着,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叫周昕,是清淮哥最疼爱的小妹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哦,但是他对我很好。”话是这么说,却是半点都没有想握手的意思。 任性的,娇横的,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 披着豆腐皮囊下的面孔是这般的,令人生不起半点的欢喜之心。 林笙桐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又扯了扯嘴角,“纪法医有要事就先忙着吧,我恰巧也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先走了。” “等等。”男人拉住了她的手,在林笙桐回头低眸的那一刹那又松开,竟目露出一丝祈求,“等我会儿,我跟你回去,好吗?” 林笙桐本想着拒绝,眼角余光瞥见女孩有些愤恨怨毒的目光,到嘴边的拒绝话语直接就变成了,“好啊。” 那女孩的目光更是沉了,直接像是淬了毒一样。 这时候,林笙桐突然觉得,还是办公室里的小裴姑娘要看得顺眼一些,警队的姑娘就是明朗大气,哪有这般小家子气的? 第80章 黎明八十 最后还是纪清淮找了一个借口将人打发走。 林笙桐看着回来的纪清淮笑, 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最后还是会跟她走呢,她不是你最疼的妹妹么?不纵着她?” 话脱口而出,她意识到不对劲, 想收回, 却已经晚了。不过她倒也没说错, 她的确会以为纪清淮会站在他所谓的“妹妹”那边,或者纵着那位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这么觉得。 “不会, 再也不会了......”纪清淮喃喃。 林笙桐没听清, 多问了一句,“什么?” 纪清淮却直接揭过这个话题,“没什么。走么?回局里?” “嗯......嗯?”林笙桐看了眼之前那女孩消失的病房门口方向,“你不是来照顾你的家人?这样回去好么?” 纪清淮的神请突然有些淡冷, “没什么大事。走吧。” 林笙桐还想要问些什么,一句话插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咦, 你怎么也来了?” 她回头, 就见骆禹深站在几米开外叫她, “好巧, 林队怎么在这里?” 林笙桐扬了扬手上的单子, “我过来复诊。” “哦对,今天是复诊日,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说着, 纪清淮也看了过来。 “没问题。” “行。”骆禹深笑眯眯的, “正好赶上饭点了, 纪法医请我们吃饭,一起回局里呗?” 林笙桐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想到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同意了。 骆禹深平时工作忙,少有在办公室坐班的机会,她要抓紧这些相处的时间问工作的事情。 去吃饭的时候,依旧是骆禹深开的车,纪清淮坐副驾驶,林笙桐坐在后头,难得的机会,林笙桐带起了案子的话题。 “尸检报告出来了,我发给你们看看?” “不用,我和清淮都知道了。”骆禹深道,“裴小助理第一时间就将报告传给我们了。” “那你们怎么看?”林笙桐问。 骆禹深道:“我做了心理侧写,要不要听?” 林笙桐等他的心理侧写等了许久,顿时来了兴趣,“说说。” “身高一米八往上,比较健壮,相貌俊美,讲话幽默风趣,极为绅士,在女人之间能做到游刃有余的交往状态,品味很好,是个家庭底蕴丰厚的公子哥。” 这话说得林笙桐就是一愣,“这些根据怎么来的?” 骆禹深道:“根据凶手能够将尸体藏入神像中的推断,首先凶手将尸体打扮成这样,他对死者的态度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病态的喜爱,他对死者的占有欲极强,从死者死亡到做成木乃伊,都是他一人去完成。若是这样,首先凶手必须具备身强体壮的体格,其次说到性格,依黛斯汀小姐如果真像是她兄长乔治先生所说的那种性格的话,那么她极易被性格幽默的,又十分富有魅力的绅士男人吸引,所以对方一定是一个性格幽默的,我认为凶手爱依黛斯汀小姐,依黛斯汀小姐同样也很爱凶手,不然不会全然信赖这个人,一丝防备都无被对方杀死。” “那极其丰厚的家庭底蕴呢?又是怎么说?” “我们断定神像是在运回来的路上,被人截胡了之后,尸体塞进去的,既然如此,对方一定有随时部署安排人手的手段,所以对方拥有丰厚底蕴的家庭。”纪清淮道。 骆禹深:“另外对方的泡碱来源不一定是个人采购,也有可能是公司采购或者团体采购,个人采购过于引人注目,他一定拥有可以名正言顺地掩饰采购身份的办法,你可以着手从这个方向调查。” 林笙桐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借用公司的名义进行购入的?” “对。” “那么,可疑人员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林笙桐喃喃。 “噢哟?”骆禹深挑眉,从后视镜里看了沉思的姑娘一眼,“这么快就想出了犯罪嫌疑人?” 林笙桐也不吝于跟他们分享今天探访的战绩,“现在可疑人员有三个,三个都是依黛斯汀当初来国内旅游的旅游团里的,两个男人对依黛斯汀的观感都很不错,还有一个男人,是依黛斯汀的未婚夫,依黛斯汀的这个未婚夫,小鹿说我在游轮上已经打过照面了,根据你们的分析来看,这个未婚夫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我觉得此人比较可疑。” 纪清淮的眉眼抬了抬:“叫什么?” “顾一舟。” “顾一舟?”骆禹深面色微凝,“顾家那位?” “怎么?”林笙桐问:“你认识?” 骆禹深轻扯嘴角,“最是混不吝,又不好惹的,虽然我不想予以主观去断案,但顾一舟这人看起来的确是有点问题。” 林笙桐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人的观感能赋予这个人的第一眼印象,能得骆禹深这么说,此人就是不简单。 “目前没有证据,我们得将证据找出来。” 不过还好,他们已经有了调查的方向了。 用了餐回了警局里,他们马上投入了工作之中。 林笙桐将今天带回来的徐立毅和罗友德家的监控看了一个遍,果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嫌疑人为三个,林笙桐将徐立毅和罗友德两人分配给小廖,打算自己和小鹿专门盯着顾一舟。 重案组的人手向来不够,不过就算是不够,法医也极少参与进调查当中,至少林笙桐仅存的记忆里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这一次,当骆禹深和纪清淮,甚至是裴蕴婷表示要帮忙的时候,林笙桐还是意外不少。 “你们不忙吗?”林笙桐疑惑地发问。 裴蕴婷这姑娘还有些傲娇,“刘局说,我们两个组合在了一起,既然是合在了一起,那我们就不会不帮忙。” “行。”林笙桐也十分爽快地将活儿递了出去。 这时候小鹿走了过来,叫林笙桐,“桐桐,教堂里头的监控有新的发现。” 几人一听,忙一齐挤在电脑前。 监控画面灰暗,看得不是很清晰,但也已经足够,小鹿解释:“教堂的这个是老式监控,恢复要了一段时间,目前已经是最好的恢复效果了。” 监控画面上,像是临近关门时刻,整个教堂没什么人,在第三排座椅上,坐着一位黑衣男人,男人头戴一顶鸭舌帽,他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监控里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这个人大概坐了有一个小时。” 小鹿直接将时间快进到一个小时之后,几乎是到了教堂的关门时间,男人才慢悠悠起身,他似是知道头顶上的监控,出来的时候右手拉了拉帽檐。 “暂停一下。”林笙桐突然出声。 “右手的位置放大。” 小鹿依言照做。 只见那指节之间套了银色的戒环,只是监控过于模糊了,戒环的模样没办法看清。 林笙桐让她截图,又回头叫小廖,“一会儿你拿着这个截图到技术组恢复一下,看看能不能看清样式。” 林笙桐想到顾一舟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戒指,虽然跟依黛斯汀身上的不是同一个款式,但那戒指是新的,不能不令她注意。 “好。”小廖应。 小鹿道:“这个黑衣人跟那个黑衣人不一样,身形上要比那天看到的那个黑衣人高一些,另外,监控显示,这个黑衣人隔天就会出现在教堂一次,这个星期一共出现了三次。” “除了这个星期之外,还出现过吗?” “有,但是不像是周期性出现的,也不会像这个星期一样,一出现就会固定坐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一个小时。” 小鹿将监控调取出来,“你们看,他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在上上个星期,待了大概十分钟左右。” 监控录像里同样是黑衣男人,不似他们后来看到的那样坐在椅子上,这一回的黑衣男人站在走道上,抬起头来,凝视着神像,十分钟之后黑衣男人离开,同样是拉低帽檐,那监控录像画面上的戒指模样和后面的看到的很相似,应该是同一个戒指。 “还有这里。” “这一次。” 小鹿指出来三次,黑衣男人在上上个星期,不定时出现在教堂三次,第一次是站在走道中间,第二次是坐在左边的座椅上的最远离走道的位置,第三次是则是在右边的座椅上,也一样是最远离走道的位置,每一次待的时间都不长,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这样看来,男人好像是在观察着神像,又或者说观察着这个环境。 “这个星期开始,就有规律出现在这个监控里了是么?” “是的。” 那看来,尸体被藏在神像里果然是在这个星期送去维修的过程中,又或者说,在回来的路上。 “现在看来,黑衣人明显就是凶手,先前的探访不过是为了观察环境,以方便放置尸体。”林笙桐道。“后面再回到现场,也不过是确认自己藏的尸体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或者纰漏。” “如果是确认的话,为什么要待上一个小时?”小廖不解地开口,“他完全可以像之前的几次那样,待上十几分钟,查看完就走。” 这个问题,也是林笙桐想不通的,为什么对方一定要待上一个小时?像是执行某种仪式似的。 第81章 黎明八十一 就在大家苦思冥想之际, 骆禹深发声了。 “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在执行某种仪式,自己的仪式。” “什么仪式?”林笙桐问。 “有些罪犯会喜欢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但一般不会逗留太久,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个凶手或许是这类型的罪犯, 但他可能特殊一点, 从他对待死者和处理尸体的方式可以看出,他是爱着死者的, 或者说他喜欢死者的单纯善良的性子,在他的心目中, 或许死者就像是维纳斯女神那般美丽圣洁, 他想把死者的这一份圣洁美好占为己有,又或是留存在心目中,所以他会选择一个最圣洁的地方进行藏尸,达到他的目的之后, 他会每天到这个地点去瞻仰守护这一份圣洁,在他的心目中, 这一份圣洁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可偏偏。”林笙桐接话, “H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 破坏了所有表面的假象, 让尸体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所以, ”骆禹深勾了勾唇角,“如果我们能将凶手捉拿归案的话, 说不定能策反他当污点证人,这样对我们后续的计划有着极大的裨益。” 小廖和小鹿看着两人的你来我往, 诧异道:“你们知道凶手是谁?” “只是猜测, 目前我们还需要证据。”林笙桐道, “接下来,我会去神像维护的店面取证一次,小廖你就去湿地公园找相关的工作人员再录一遍口供,凶手出现在镜头里,那么就一定有目击者,如果小骆医生有空的话,能陪去一趟最好不过,最好是能将凶手的画像彻底搞定。” “我没问题。”骆禹深道:“这几天都有空。” 小廖:“好。” “那就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林笙桐转而吩咐小鹿:“你就在办公室里探究出神像车子回来的路线,调取这些路线的监控,工程量可能比较大,就先麻烦你了。” “我也帮忙吧。”裴蕴婷蓦然出声,林笙桐诧异看过去,小姑娘低头在翻着尸检报告,并没有抬眼看她,只是说:“我修一下报告,一会儿我就和小鹿一起查监控。” “那好。”林笙桐笑:“那就麻烦你们两位了。” “还有我。”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开口了:“我跟你去。” 林笙桐看他一眼,疑惑道:“你不是手中还有案子要忙?” 她记得没错的话,刚刚回来的路上,他接了一个别组的尸检任务,其他组的法医人手不够,需要帮忙也是常有的事儿。 林笙桐本来就没打算需要他们两个帮忙。 纪清淮淡淡回:“其他组的同事接过去了,我有时间,我跟你过去吧。” 再拒绝,排斥的意味就过于明显了。 林笙桐点头应承下来。 裴蕴婷在一边默默看着,敛下的眸子里藏了一眼晦暗的情绪。 —— 神像的维护店就在洛城的东边区域。 纪清淮开车带着林笙桐,好在男人一早就将车子开到局里停着,自己打车去的医院,否则要是纪清淮开车去的医院,他们还得跑一趟医院。 这一回的林笙桐没再坐在副驾驶上,反而是挑了后头的座位坐了,纪清淮一见,倒也没说什么,嘱咐人扣紧安全带。 明明是记忆中,她第一次和纪清淮一起出的外勤,可她却没有觉得半点别扭或者不自在,反倒像是习以为常,这令她不得不思绪飘忽地想,在她失忆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出外勤,纪清淮是不是也常跟着? 这样的话,纪清淮的确称得上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法医,毕竟法医向来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是负责检验尸体的,断案情节一概和法医没什么关系。 至少以前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直至进了局里,和年长的法医合作了几回之后,她才知道,优秀的法医不在少数,法医更加贴近真相,往往很多悬案都是法医根据尸体推断给出重要线索,甚至还有的能够自己破案的。 法医虽是法医,也是警察,并不比警察逊色多少。 一路无话,林笙桐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自从他们那天说开了之后,关系就一直僵着,到现在才有所缓和一些。 林笙桐心里揣着事情,偶尔会瞄一眼前座的男人,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自那之后男人如她所愿一般,对她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平日里不独处,她还觉得十分自在。而现在,车厢内的气氛过于僵硬,就没了这种自在。 她寻思着要不要开口说句话,或者找个话题聊聊,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来,车子就到了目的地。 这家维护店处于洛城的郊区,由于塑造的雕像比较巨大,工程量也比较大,维护店承包了很大一块地方来进行创作和对一些自家出产的雕像进行维护修理。 不只是产出教堂维纳斯那般神像的空心石像,还有小巧精致的瓷像,恢弘大气的根雕等,总而言之,这家店是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由于提前打了电话告知,他们一到地方就有人迎了过来。 来人穿着朴素的工艺服,笑眯眯的,手上戴着棉布手套,头上挂着一顶安全帽,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你们好,你们好,我是这里的店长,我姓齐。” 竟是个店长。 现在店长能亲自出手创作的店面已经是很少,可见这一家店的倒是有几分厉害之处的。 “你好。”林笙桐率先想伸出手去,中途却被身边的男人拦了拦,先一步握住了对面人的手。 林笙桐蹙眉低头,这才看清楚,这位店长从事的是木雕工作,手套上扎着些许木刺,若是不留意,握上去很有可能就扎伤了。 店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轻轻握了下纪清淮的手就松开,直接摘了手套,“不好意思,瞧我这都忘了这上面有木刺。” “没事。”纪清淮收回手,认真发问:“我们来这里想了解一些事情,不知齐先生是否方便?” 齐店长瞅了眼前人一眼,又问道:“二位是警察同志是吧?” 林笙桐:“是的,我们怀疑一个案子跟你们店面有些关系,想请你协助调查,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呢?” 齐店长道:“好,可以可以,我一定好好协助您。” 说完将两人往办公室请,请他们坐下,又亲自斟了茶,才面有些紧张地问出口:“是我们店里的货出问题了,还是我们店里的人出问题了呢?有什么需要两位配合的两位尽管说。” “这些我们需要调查了才能知道,涉及案情不方便透露太多,我们询问,你只需要回答你知道的即可。” “哦哦好的。” “上个星期的时候,洛城湿地公园的尖塔教堂是不是运来了一座维纳斯神像要求你们维护修复?” “湿地公园的教堂?”齐店长想了想,“哦对,是有这回事。” “这家教堂的神像基本半个月或者一个星期都会过来进行维修一次。” “维修基本是做什么的呢?”林笙桐又问。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做的,维护雕像比创作要轻松许多,可以说是小菜一碟,我们只需要给雕像重新清灰,打磨,祛除瑕疵,重新维护抛光即可。” “那当时你们有没有察觉到里面有什么异常?” “异常?”齐店长有些不解,“什么样的异常?” “比如说,神像里你们打开检查过吗?” “那肯定是需要打开检查的,我们的维护不单单是维护表面,也需要维护里头......这个细节我可以叫我的工人过来跟您过一遍流程。” “好的,那麻烦您请一下负责这座雕像的工人进来。” 齐店长依言去叫人。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的中老年男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男人偏憨厚老实的面相,看着不像是话多的人。 他一来,齐店长就跟他说道:“你给警察同志描述一下你当时维护维纳斯神像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黑皮肤工人率先摇了摇头,“没有异常,我们里里外外都检查了没有其他的异常。” “里头也检查了?没有异物什么的?”林笙桐不死心地发问。 “是的,没有异常。” “那神像的受损程度很明显吗?”林笙桐问。 “没有,神像依旧是像以往送过来的几次那样,需要打磨和重新抛光即可,没有其他的大工程修复。” 照工人这么说,那神像出问题就是在路上了?但是凶手又是怎么知道神像里头是空心的呢?又怎么知道神像的后方藏有一个小门?仅凭着左右坐一下就知道? 未免太匪夷所思。 “你们这里的根雕和雕像作品生意火热吗?” 正当林笙桐陷入沉思的时候,纪清淮突然开口突兀地问了一句。 林笙桐先是一愣,刚寻思着纪清淮问这一句是做什么的时候,忽而反应了过来,凶手之所以能知道这雕像里头是否是空心的,或者等小门的设计细节问题,说不定凶手提前就知道,要想提前知道,凶手很有可能对这家店比较熟悉,或者曾经在这家店订过货。 “生意还行,我们都是做老主顾的生意。” 林笙桐想了想,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你们的大型雕像是不是基本都是空心的,后面还有维修用的小门?” 齐店长和黑脸工人先是一愣,而后齐齐看向林笙桐,“您怎么知道?” 第82章 黎明八十二 那就是了。 维纳斯神像出自这一家之手, 而这一家的雕像都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就说明,凶手就是这一家店的老主顾,或者说通过其他方式和渠道和这一家店保持过紧密的货物来往关系。 既然如此, 他们这边肯定有凶手留下的联系方式和相关痕迹。 “你们老主顾订货一般是通过什么方式订货?有相关的货物来往记录吗?” “有记录, 我们一般都是给老主顾留下电话, 如果对方需要了,就要提前电联我们, 将自己的需求告诉我们,预定每一具雕像, 都需要过来选材, 敲定样式,后续的细节还需要选定时间来跟进。”齐店长说着,开始翻找办公桌身后的柜子,“你们等会儿, 我给你们找找记录册子。” 没一会儿就将一本账册递到他们的面前,“这是货物的来往记录账册, 你们看看。” 林笙桐看着眼前几乎有一本手掌那么厚的账册, 愣了一下, “都在这里了?” “是的, 都在这里了。” “你们不作电脑备份吗?”林笙桐问。 “做了, 保险一点,册子备份有, 电脑备份也有。” 林笙桐翻开,上面写清楚了日期, 联系方式, 以及联系人的姓名地址电话和相关的货物需求。 “可以拍照吗?” 齐店长答:“可以。” “好的, 谢谢。”林笙桐拿起手机拍了几张。 纪清淮却突然出声,“看一个月前的记录。” 林笙桐愣了愣,“为什么?” 纪清淮将手机递到她的面前,“顾家老爷子的寿诞是在半个月前,听闻顾老爷子比较喜欢根雕。” “顾家老爷子......你们是说洛城城南的顾家吗?” “对。”林笙桐抬头看向齐店长,“怎么,他来过你这里订过货?” “不不不,顾老先生没来,不过他的孙子顾一舟先生的确来这里定制过一座根雕,可孝顺了,挑得都是最好的质地。”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不是不是,带了一个很好看的外籍姑娘。”齐店长感慨,“那姑娘很漂亮,两人在师傅雕根雕的时候聊着天儿,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两人很是恩爱,那姑娘比较喜欢大物件的石雕,顾少当时还说要送给她一个。” 林笙桐将手机里依黛斯汀的照片给店长看,“您看看是这个姑娘吗?” “......哦对对对。”齐店长点头,“是她。” 林笙桐和纪清淮两人对视一眼,林笙桐趁机又调取了手机上依黛斯汀的戒指给齐店长看,“那你当时有没有看见那两人手上戴有这样的戒指?”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齐店长却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留意。” 林笙桐只好收起手机,翻找着册子找到一个月前的记录,将照片拍下,想起进来办公室之前,在外头看到的监控,又问齐店长,“你这儿的监控能保留多久的?” “一个月左右的吧。” 一个月......有戏。 林笙桐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方便给我们拷贝一份监控录像吗?” “哦哦,这个没问题。” 监控拷贝完,林笙桐还不忘问了一句,“你们当时将神像修复完之后,是有专门人员运输是吗?” 齐店长答:“是的。我们这里都是有专门人员运输的。” “那运输的人员呢?” 齐店长立马会意,“我给您们叫来。” 齐店长叫人去喊,负责运输的是两个人,卸货是两个,一共四个人,可过来的只有三人。 三人人高马大,身形健壮,笑呵呵地凑了过来,“店长,你找我们啊?” 齐店长看着这三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眉头一压,“小刘呢?旷工?” “哎,不是不是,之前小刘不是说自己家里有事,请假了么?您给忘了?” “有事请假?”林笙桐立马抓住话里头的关键信息,“当天负责运输的人请假了?什么时候请的假?” 林笙桐劈头盖脸的这一问,问得那几人猝不及防,犹豫着看向齐店长。 “看我做什么,这两位是警察同志,要调查一些东西取证,赶紧麻溜儿回答了去。” “好的好的。”其中最高大的一位摸了摸脑袋,回道:“他是在送完维纳斯神像回来之后请的假,说是家里有急事,就先走了。行李也没带多少。” “是他本人请的假吗?”林笙桐问。 “是的。” “他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没有,没什么奇怪的,就感觉他很高兴。” 林笙桐拧眉,“那你们当时运回去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啊,不过小刘是个好人,心疼我们辛苦,路上让我们歇了会儿。” “歇会儿?”林笙桐顿时神色认真了起来,“怎么歇会儿?” “哦对,说到这个,我感觉有些奇怪。”另外一个人结果话茬儿,“那时候车开到半路,没油了,我们去加油,小刘说这活儿太辛苦了,就给我们跑腿买了水和吃的,当时是在半夜运送的,我们也的确又困又饿,吃了东西就感觉特别困,就睡了会儿。” 果然,尸体就是在这时候被装进了神像里头的。 齐店长已经是劈头盖脸地开骂,“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平时我给你们的休息不够吗?工作的半途居然睡觉?!” 几个人缩着脖子不敢吭声,齐店长人看着笑呵呵的,可生气起来也着实有些可怖,不过到底也没怎么动气,轻喘了会儿,平顺了下气息,叫眼前的几位去打电话,“把小刘给我叫回来,终止他的假期!”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像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道:“老板,您忘了嘛,小刘请假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了,旷工两天了,人到现在也没联系上。” “......” 眼见着齐店长又要上头,林笙桐赶忙开口止住这风雨欲来的气氛,“抱歉,我还需要你们录一下口供,车子是在哪个加油站加油的,你们是否在该加油站停车休息了,什么时间段休息的,还需要你们将这些信息告知我们,这些信息对我们相当重要,另外,你们的同事小刘的信息也麻烦你们告知一下,人命关天,你们的小刘同事很有可能遇害了。” 尽管林笙桐不想多说,但也想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听到“遇害”二字,这一下连齐店长的脸都白了,他抖了抖嘴皮子,最终没再歇斯底里当着他们的面训员工。 口供录完,林笙桐和纪清淮还被齐店长他们带着走了一趟小刘的宿舍,小刘的确没带多少行李,看着不像是回家的,也不像是出远门的,反倒像是临时出去玩了,会再次回来的人,可人却没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会很快回来,而是已经失踪几天了,告假三天,三天已过,多了两天出来却没有上班,说明人已经失踪五天了。 小刘的宿舍没什么关键的信息,手机被拿走了,重要的物件都被拿走了,只剩下一些不贵重的行李衣物。 探寻一番没什么收获,林笙桐和纪清淮只好揣着拿到手的监控和拍摄好的账册相片打道回府。 她这边的收获颇丰,没想到小廖和骆禹深那边也有新的发现。 小廖和骆禹深重新回了湿地公园,又录了一份管理员的口供,根据管理员的描述,的确是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定期来这里待上一个小时,卡着教堂即将关门了才走人,只不过人除了戴着鸭舌帽,还戴了一副大墨镜,看不清人的脸。 小廖和骆禹深让管理员形容了一下对方的形貌特征,特征和骆禹深心理侧写像并没有差得太多,小廖本想着碰运气,给管理员看了依黛斯汀的那一枚戒指,没想到管理员却说,那个奇怪男人手上的戒指就是和这一枚很像的戒指。 像是情侣款,管理员见着的富贵人家不多,好奇就多看了两眼。 “你知道我还发现了什么了吗?”小廖一脸兴致勃勃的分享欲。 “发现啥了?”小鹿在一边迎合他的话,“别装神秘,赶紧说。” “本来呢,我们是打算打道回府了,因为管理员的话,我们又去了一趟顾氏,本想着去顾氏看一眼顾一舟手上的那一枚戒指,没想到就在顾氏的楼下碰见了他的那个秘书在打电话。” “打电话?这有什么好说的?”小鹿白了一眼。 “打电话是不好说,但是那内容,我给你们录下来了,主要是她鬼鬼祟祟地躲在边上打电话,我好奇就听了一耳朵,结果就听到劲爆的了。” 小廖将手机的录音器文件打开。 那天林笙桐和他在顾氏见到的疑似和顾一舟有一腿的那个秘书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依黛斯汀死了,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死法,笑死了,知道吗,她被人榨干了,那尸体都辨不出相貌了。” “还跟我争,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天道好轮回,老天爷替我收了。” “顾一舟?一舟现在对我挺好的。依黛斯汀不是经常在我面前秀吗,秀顾一舟对她多好,结果呢,她失踪了,顾一舟跟个没事人一样,死了顾一舟都不知道,那些伤心难过也不过是装给警察看,我看着都要笑死了。” “嗯,放心,没事的。顾一舟我把握得住,以后他爱的人只会是我,我们会幸福美满地在一起......哦对了,顾一舟最近跟我求婚了,送我的订婚戒指可好看了.......” ...... 第83章 黎明八十三 整个录音听完, 充满得意又怨毒的声调似乎萦绕在整个办公室里。 小廖禁不住感慨,“女人好可怕。” 小鹿幽幽地抬眼看过去,“你是说我也很可怕吗?” 小廖立马认怂,“啊不是不是, 我是说某些女人。” “哼。” 林笙桐问:“那个秘书手上带着的戒指, 你有没有拍照?” “这个有。”小廖将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相片调取出来递给她看, 嘿嘿笑,“猜想到你会想要这个照片, 我就给你拍了。” 由于是远处的拍摄,照片看得不是很清晰, 但具体的形状大概也能看了个清楚, 和依黛斯汀手上那洁白的银钻相比,这个秘书手上的戒指宝石是红的,银钻中镶了火红色的宝石,光彩夺目。 “这个戒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众人闻言, 立马将视线投向说了话的裴蕴婷。 咋然被人这么一看,裴蕴婷面皮僵了下, 但话已经说出口, 她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两年前, 家里的兄长曾经带我去参加国际拍卖会, 在那个拍卖会上我看到过和这一枚很像的戒指,不知道这一枚是不是那场拍卖会上的戒指, 不过我记得它的名字,叫魔焰, 还有一个别称, 恶魔的眼泪。” “还记得当时是被谁拍走的吗?”骆禹深问。 “好像是顾家吧。”裴蕴婷想了想, “我也不太确定。” 将一个拍卖会上贵重的戒指送给了自己的秘书?出轨的情人? 林笙桐想到刚到公司的时候,见到的顾一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沉吟了下,“小廖,你一会儿将这照片上的戒指送过去扫描恢复一下高清图片,现在小鹿你帮忙搜一下有没有‘恶魔的眼泪’这一枚戒指。” “好的。” 不一会儿,小鹿就在网络上找了出来,裴蕴婷话说的没有错,两年前,‘恶魔的眼泪’的确出现在国际拍卖会上过。 “哇,这么贵重的戒指。”小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金额咋舌,“我看顾一舟杀人的动机就是因为出轨吧,依黛斯汀小姐发现了他出轨秘书,他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名声和公司股市,顺利和秘书双宿双飞,才出此下策吧?” 兜兜转转转了一圈,就是他再怎么粗神经,也反应了过来,凶手极有可能是谁。 小廖的话并无道理,毕竟有钱人家为了名声,什么都舍得做出来。但林笙桐始终觉得奇怪,如果因为依黛斯汀发现了顾一舟和秘书的奸情,而作得顾一舟不开心,让顾一舟动杀手,那么顾一舟也不会采取这么温柔的方式,况且依黛斯汀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被杀死。 而且这么荒唐的出轨凶杀案,不太符合之前卷宗上总结的H“碎花教”教会的核心理论,“救世”、“随性”、“正义”。 这个案子更不会引得H的关注,从那些卷宗上看,H享受杀戮,享受自己认为的“正义杀戮”,所谓“替天行道”,还有那对待尸体的所谓美感艺术品。现在依黛斯汀这一案上,美感是达到了,可是动机要是像小廖的话那样,始终有些牵强。 况且,顾一舟不是没脑子的人,如果不喜欢被人妨碍婚外情,离了或者甩了便是,犯不着杀了一个人,惹了一堆麻烦上身。 总而言之,证据没有齐全,一切不能盖棺定论。 林笙桐眉头蹙得死紧,案子线索虽然有,但是案情不明朗,证据也不足,整个案子的动机依旧是摸不着,寻不透,这案子虽然一开始昭示了凶手,可依旧是很复杂。 并不比之前案宗上的那几件简单。 “好了,现在还没有证据,我们不能乱下结论,小廖负责戒指这一块,小鹿负责监控这一块,我会另外协助,另外我还想分布一个任务,但是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忙。” 林笙桐看向在一边站着的三个人,“我需要两个人帮我留意一下顾宅,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去一趟顾宅,探探顾一舟的底。你们能帮忙吗?” 骆禹深勾上纪清淮的肩膀,“我们两个大男人,去没问题。这一项活儿我们领了。有问题不?” 纪清淮看了他一眼,并不言,只是那眼中的意味让骆禹深明白了过来,他这是同意了。 “我的话,我协助小鹿吧。”裴蕴婷伸了伸手,“关于‘恶魔的眼泪’这个戒指网络上的线索,我来找,小鹿就负责看监控吧。” “也行。”林笙桐勾了勾唇角,对这姑娘的观感越来越好,“加油。” 她破天荒地拍了拍裴蕴婷的肩膀,裴蕴婷一愣,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跟身边的两个男人部署起了具体的合作方案。 裴蕴婷站在一边看着,看着纪清淮眉眼间止不住对林笙桐的关注和情意,看着林笙桐心无旁骛的豁达,心里只余下了酸涩,纵使现在林笙桐没有恢复童栖的记忆,可她知道自己融不进去了,融不进去这两人之间。 因为就在刚才,林笙桐手掌落下的一刹那,她的心头竟萌生了诡异的成就感,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这种感觉也不错,融入他们的团队之中,似乎.......并不讨厌。 敲定了所有的安排之后,纪清淮和林笙桐决定在蹲守顾一舟的家之前,去一趟顾一舟的家。 而其余几人就像是一开始说的那样,各司其职,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 顾一舟的宅子是在洛城南区的富人豪华别墅区,在最是僻静的山上,风景优美,附近大片的园区都是顾家的,漫天的异域庄园风,漫天素白的六月雪,圣洁无暇,美轮美奂,走进去就像是落入了一片仙境。 大门敲响,过来一个胡须发白的中老年男人,身着西装,令人赏心悦目。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林笙桐:“你好,我们来找顾一舟先生。” 得亏维护店的册子,他们才能申请探访搜查令。 说着,林笙桐正要拿出探访搜查的证件,只见顾一舟从别墅里头走了出来,“裘管家,不碍事,这是老朋友,让他们进来吧。” 竟是意外地好说话。 林笙桐和纪清淮知道人在家,就是知道人在家,他们才选择探访。 人迎了进来,上了茶点。 顾一舟才悠悠开口,“不知二位前来是否是对我上次的回答还有不满意的地方,若是,我尽量配合二位的调查。” “也没别的事情,我们就是想了解依黛斯汀小姐和顾先生二位之间的状况,毕竟了解细致一些才好堪破案情。” 林笙桐说着,将册子递到纪清淮的手里,她提前就谋划好了,让纪清淮一人去问话,她自己则去看顾一舟家里的环境。 纪清淮不明所以地接过,等翻开册子一看清上面的内容时,难得默了默,林笙桐已经站起身,“我想四处看看,顾先生不会介意吧?” 顾一舟微微眯了眯眼,神情微顿,旋即缓缓笑开,“林小姐请便。” “好的,多谢。” 客套话寒暄完,林笙桐也不含糊,当真当着顾一舟的面在他家里转了起来,只是身后始终有一个女佣跟着,似乎作监视的作用。 林笙桐倒是不怕,她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今天此行的目的就是想了解顾一舟、依黛斯汀、还有那个女秘书三人的关系而已,只要知道这三人之间真正联系,或许就能挖掘出顾一舟杀人的动机。 顾一舟的家很大,不同于她之前去过的徐立毅的家,整个色调偏浅淡,墙面上四处挂着笔画,多是一些国外女神像,颜色并不是很重,随屋里头的色调,一样的素雅。 从装扮中随处可见女人生活的痕迹,沙发上的摆件,餐桌面上雕花的餐布,甚至是玄关门口显而易见的女鞋,都一一昭示着这里住了一个女人。 只是这个女人是谁呢? 二楼是卧室,卧室的旁边是一个玻璃推拉门的衣帽间,似乎也不怕她窥觑隐私,佣人甚至还给她开了门,让她进去查看。 林笙桐没真的进去,站在门口就看到了大敞开的衣帽间里头各种各样的包包,女鞋,甚至是琳琅满目的精致裙子,很显然这是一个纯粹给女人用的衣帽间。 风格一样是偏素雅的。 从大环境的设计来看,整个风格色调,和顾一舟办公室的那个秘书并不相搭,反而是更偏向于依黛斯汀。 仿佛是应证了她的想法,佣人将衣帽间的卧室门,同样打开。 一打开,林笙桐就看到了留着灰白的墙面上挂着巨大的婚纱照。 男人女人幸福地笑着拥抱在了一起。 几乎是看到这一大张婚纱照的一瞬间,林笙桐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眉头蹙得更紧。 住在这座宅子的女人一直是依黛斯汀。 她敢断定,那个秘书绝对没有出现在这里过,毕竟这巨大的婚纱照,这满屋子的痕迹,都是依黛斯汀的生活痕迹。 林笙桐看了眼,问旁边的女佣,“你们的女主人是那照片上的女人吗?” “是的,那是我们的夫人。” “除了她之外,你们的先生还带其他女人回来过吗?” 女佣一听这话,眉头也跟着沉了下来,她瞪视着林笙桐,“请问您是什么意思,我们先生才不是这样的人,他最爱的人是夫人,更不会带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进来,虽然.......虽然夫人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也不容许您这么诋毁先生,我们不容许您这么说先生!”女佣的声线压得很低,却慷锵有力。 林笙桐眉一挑,这些人竟是不知道顾一舟出轨的事情? 第84章 黎明八十四 最后, 不管林笙桐问任何女人的事情,佣人都道顾一舟从来不带任何女人到这里过,这里的女主人除了依黛斯汀,再无他人。 “那你们的先生平时上下班都会准时回到这里来吗?” 林笙桐索性换了一个问法。 “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 不过应该是回到这里来的。我们每天准时六点半就下班, 离开这里, 第二天早上八点回到这里上班,基本每次上班都会看到先生在家里, 偶尔也有几次出差的情况。”佣人道。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你们先生出差的?” “先生出差不在家,会习惯性地在门口玄关柜上面放一张纸条, 以往这一张纸条都是给依黛斯汀小姐看的, 但是依黛斯汀小姐不在了,先生却像是还当依黛斯汀小姐存在那样,保留着这个习惯。” 照女佣这么说,顾一舟的确很爱依黛斯汀, 一个男人在乎一个女人,不用问, 单从细节就可以看出来。 楼上的看完, 林笙桐顺便去一楼转了转, 靠近西北角偏暗一点位置, 她感受到了一股阴凉的气息,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又往后退了两步, 两步之外的空气温度还算正常,可往前走两步, 越是靠近墙根处, 那一股阴凉就十分明显, 可偏偏附近没有任何门窗之类的东西,墙面也没有任何缝隙。 那这一股阴凉是从哪里来? 林笙桐摸了摸墙壁,一样摸到了冰凉凉的触感。 女佣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道:“这附近的墙面做了降温处理,以前夫人最喜欢待在这里看书。” 林笙桐瞥了眼墙根角落,那里放了一张小圆几和方便搬动的单人沙发,看来就像是真的贪图阴凉看书的区域。 真是这样么? “你们别墅有地下室吗,或者说,你们有地下的楼层吗?” 女佣摇了摇头,“没有。” 林笙桐不动声色地又看了墙壁一眼,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即使是墙的另一边有什么,佣人也不会知道。多说无益,只会让顾一舟起了疑心。 等林笙桐看完房子出来,纪清淮还在艰难地问问题,见她出来,眼巴巴地看了过来,眸子里头一次装了显而易见的为难情绪。 看得林笙桐直想笑。 也不怪他这么为难和尴尬,她准备的册子里都是一些拖延时间,忽悠人的奇葩且又八卦的问题,诸如问对方的喜好,两人的感情生活此类的问题,换作是她,都不一定能问出口。 可纪清淮还是问出口了,因为她出来的时候除了看到纪清淮脸上的为难,还看到了顾一舟脸上明显的尴尬和无语。 “林小姐可看完了?” 林笙桐轻咳一声,挽起无懈可击的微笑,“看完了。” “可有问题?” 林笙桐打着太极回了过去,“顾先生是清白的自会是没问题,证据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顾一舟神情一顿,眸子里划过一抹深色,“自然,万事讲究证据,法律最是公正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谢谢顾先生的配合。” “小事情,林小姐过于客气了。” 同来时那样,顾一舟将他们送出了大院门,宾至所归,尽够了所有礼仪。 “怎么样?” 纪清淮启动了车子,发问。 出来的时候,天将近黑了,林笙桐看了眼这一座掩在了夜幕中的圣洁别墅,微微勾了勾唇,“猫腻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得改变计划了。” 起初她以为顾一舟的顾宅不过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别墅,没想到亲眼所见是一座庄园,这么一座庄园,自然到处布满了监控,不好盯,原定的盯梢顾宅的计划破灭,他们需要改作战方案。 “顾一舟的宅子里很有可能有地下室,这个地下室或许只有顾一舟知道。” 纪清淮拧了拧眉,“女佣不知情?” “不知。”林笙桐说:“在一楼靠近盥洗室的西北角位置,有一处十分阴凉,像是有凉气从墙壁里冒出来一样。” “凉气?” “对,墙壁都是凉的,我猜测墙的另外一边可能会有别的空间,总而言之猫腻太多了,或许他这座宅子下面都是证据。” “嗯。” 林笙桐说着说着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来,“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从这座宅子来看,顾一舟是极其爱依黛斯汀的,更不会带那个秘书回来这里,那么顾一舟表现出和秘书偷情是什么意思?” 林笙桐:“如果顾一舟是因为依黛斯汀发现了他和秘书的奸情而对她痛下杀手的话,那么那一座宅子里关于依黛斯汀的痕迹应该会被清楚了个干干净净才对,可为什么顾一舟还表现出这么爱依黛斯汀的呢?难不成顾一舟脚踏两条船,两个女人都爱?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他要杀依黛斯汀,却没有杀秘书?又是为什么杀了依黛斯汀之后,火速将戒指换掉,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到他的身上?” 林笙桐喃喃自语,语气里都是满满的不解。 纪清淮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开口道:“顾一舟爱的是依黛斯汀。” 林笙桐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一边开车的男人,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爱一个人,眼神不会说谎。”纪清淮淡道。 林笙桐去看房间的时候,他挑了几个关于依黛斯汀的问题问了顾一舟,每当说起依黛斯汀的时候,顾一舟那双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产生了近乎是迷恋的情绪,当他“无意间”将话题转向秘书的时候,顾一舟的表现却很平淡。 “咦,你居然会懂这样的道理。”林笙桐有些不可思议,“我以为你不懂。” 纪清淮心底一颤,在她的眼底里,他像是一个无情的人,纵使他说过他喜欢的人是她,纵使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她依旧不相信...... 当初,她是不是也这般...... 不信他,不,不是不信,而是本来相信着,只是得不到回应,慢慢地那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归于平静,甚至心灰意冷。 眼底里的光,慢慢消失...... 那一束光曾经因他燃起,却又因他而灭...... 而他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才明白何谓是爱,何谓是心尖上的人。 男人的声音哑哑地在车厢内响起,“我说过,我喜欢你,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爱。” 林笙桐听得这样的声线微微愣了愣,再回神时,车子已经在一边停靠,男人慢慢转过头来,盯着她,语气认真而郑重,“我知道什么是爱,知道自己爱的是谁,我对你......从来没说过假话。” —— 纵使对顾一舟的住宅有所怀疑,但是他们却没有明目张胆地直接蹲守顾一舟的住处,为此还特地取消了蹲守的作战计划,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顾一舟的产业上,或者说有关于他的产业上。 既是查顾一舟,却也并没有那么容易,维护店的送货人员小刘不知去向,甚至查不出踪迹,剩下的三人提供的加油站沿路的监控直接凭空从电脑上消失了,线索断掉,证据也没了。 这些不用说又是H的插手。 明知道凶手就在那里,却没有证据抓人,整个案件陷入了僵局中。 —— 幽暗的房间里。 男人面前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黑漆漆的,中间却出现了一个金色的边框,边框上有一个黑影人形头像。 粗嘎的声线从电脑屏幕传出来,“我替你把那些痕迹消除了。即使他们怀疑是你,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声音有些洋洋得意,更是有些怡然自得。 男人一言不发,神色晦暗。 电脑屏幕传出来的声线突然变了一个调,尖锐难听又隐隐带着疯狂,“你在怪我?” “......没有,大人。”男人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抬起头来!” 男人又缓缓抬头。 “看着我!” 黑黝黝的眸子盯着电脑屏幕,粗嘎声线的主人满意了,“对,就是这样,告诉我,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把你最爱的女人献出去?献给那些臭警察?” “没有,大人。” “你要知道。”那声线语气微微缓了缓,道:“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还想要逃离你,你不是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么?你做的很好,纵使她的躯体已经被那些警察夺去,可是她是美好的不是么,是你心中最美好的艺术品,是你最美好的爱人,这么优秀的作品,你应该放出来,才能得到大众的认可对不对。” “再说了,在你制作这一具艺术品的时候,她就永远活在了你的心中了,不是吗?” “......嗯,是的,大人。” 男人垂下去的手慢慢握紧,却又缓缓松开。 “好孩子,放手去干吧。我知道你还有别的安排,我支持你,这世上我们被人孤立,只有我们彼此才能抱团取暖,可千万别忘了这个初衷,别人不理解我们,我们就做到让别人理解,知道么?” “......好。” 见他应承,那电脑屏幕才慢慢暗下去,没了任何动静,似乎刚才那人开口是一种错觉。 男人靠在椅子上,眼神茫茫然地看着顶上的天花,似痛苦,似迷茫地喃喃:“让别人理解么......可最后,你也没理解我......黛儿......” 第85章 黎明八十五 案情陷入僵局。 所有线索断掉, 根本无迹可寻。 重案组办公室又陷入了一股低气压中,没有人开心得起来。 林笙桐不甘心地又组织了一次总结会,想将所有之前的线索笼络起来,尝试着从另外一个方向上寻找突破口, 可会上总结完依旧是没有任何头绪, 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 林笙桐还是不明白顾一舟和秘书的举动,顾一舟对秘书的感情是爱吗?还是说不是爱? “我觉得此时, 可以商讨一下今晚吃什么。”骆禹深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了表情颇有些悠然自得的男人身上。 “都这么愁苦着脸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林笙桐还是不解,问:“小骆医生是有什么发现吗?” “可以说有发现, 也可以说没发现。”骆禹深眨了眨眼, 颇有些神秘道:“首先,我们和H的接触也这么多案子了。试想,他从来没有插手过哪个案子的断案过程,除了游轮上那一回, 我们发现了凶手,被他提前阻止。这一次仅仅是一些线索, 却全部垄断, 只能说明, 顾一舟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换一个说法来说, 顾一舟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将这个得意门生抛出去, 本是炫耀作用,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却没想到线索直接被我们摸到现在这个份上, H已经有所忌惮, 有所害怕——这是好事。” 骆禹深顿了顿,又道:“仅仅是销毁证据和线索,还不够,H能动作这么迅速,还有一个可能,除了笼络住顾一舟,保住顾一舟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他的举动或许已经触怒了顾一舟,他现在或许和顾一舟之间十分僵硬,他必须得做出什么办法来拉住顾一舟这个人,除此之外,我还猜测,顾一舟他的身上或许会有一个关键的信息,是我们想要的,可以突破目前和H的僵局,打破拉锯战的重要信息。也是H致命的一个漏洞,只要我们能将顾一舟劝成污点证人,这一场无形的拉锯战,终将会迎来曙光。” 林笙桐:“可是我们现在所有线索都断掉,根本就无从整理。没有任何突破口,比如顾一舟爱依黛斯汀,为什么还要出轨秘书,比如依黛斯汀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他们两之间发生了......” 林笙桐蓦然顿住,表情微僵。 纪清淮顿时抬眼看了过去,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我忽略掉了一件事。”林笙桐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问小廖:“我们第一次去顾一舟公司探访的时候,顾一舟那天除了明显看出来和秘书有一腿之外,还说的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小廖:“夸赞依黛斯汀?” “不是。” “提供了两个可疑的旅游团人员?可是,桐姐你不是说,那两人不太可能作案吗?再说了那些监控证据上也没有找到任何他们和依黛斯汀私底下接触的痕迹......” “不是。”林笙桐深吸口气,“还记得当天顾一舟为了表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提供了一条信息吗?” “你是说,他表示,半个月前,依黛斯汀失踪之前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这一条信息?” “对。”林笙桐道:“他说,依黛斯汀是自己一人去挑选婚纱之后失踪的,但是他说的半个月前,之前案子卷宗上的记录没错的话,六月底七月初,这时候洛城的阴雨不断,乔治先生曾经说过,依黛斯汀不是个喜欢阴雨天气的姑娘,既然如此,这么一个阴雨天气,依黛斯汀应该不会出门才是,既然不出门,又怎么出去挑选的婚纱?” 众人愣了一瞬,在林笙桐说话的功夫,裴蕴婷已经迅速查了过往的天气情况,“你们看下,按照顾一舟的不在场证明提供的时间,这几天的天气是暴雨天气。” 林笙桐蹙了蹙眉,问小廖:“之前顾一舟是不是给了电话录音?” “是的。”小鹿回道:“你等一下我找一下。” “嗯,找出来,能不能做个音带分析,看看有没有雨的声音,如果没有,那就说明顾一舟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光是作伪证这一条就可以将他立为重大嫌疑人了。” “好,我这就去弄。” “我也顺着那一枚戒指的线路查下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裴蕴婷道。 有了这么一个线索,大家又燃起了斗志。 小廖:“我也去跟一下图片分析结果,今天应该就出了。” “那我和清淮,就去查一下泡碱的来源,想要制作木乃伊,就必须购进大量的泡碱,虽然现在查不出他有购买泡碱的来源,但不管怎么样总会查得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好,麻烦你们了。” 林笙桐整张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如果他们能从录音上听出点什么东西,这又是一条证据...... 整个重案组连着加班了两天,总算是顾一舟留下来作为不在场的证据的录音里听出了点名堂,从录音发话开始,背景音虽然嘈杂,可听不出半点雨声,反而能听出附近的人声熙攘,十分热闹,这就说明,当天的天气并不是阴暴雨的状态。 也就是说,这一条录音很有可能是伪造的,又或者说这一条录音不是十五天前的。 为了进一步求证,林笙桐直接带人去了他们挑选婚纱的店。 挑婚纱的店就在洛城的城中心边缘,贴近洛城的旅游风景小镇,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附近都是一派的异域风情。 具有浪漫的F国气息。 不得不说,顾一舟对依黛斯汀是存了心思的。 林笙桐带了两个便衣直接进店出示警察证,但对方依旧咬定当天是大晴天,依黛斯汀过来挑婚纱,还出示了所谓的笔录册子。 早就料想到对方会给顾一舟作伪证。 林笙桐笑了笑,也不急,慢悠悠地挑了店里给客人等候的单人沙发坐下,“你们店真是硬气,合着你们站队嫌疑人的一方,联合作伪证?” “记得作伪证要判多少年吗?”林笙桐问了一个面皮绷着的便衣。 便衣本就是个面冷心热的,此时绷着一张脸看着也吓唬人,他冷声道:“国内《刑法》有条令,帮助当事人伪造证据,情节严重的,处以三年一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林笙桐慢悠悠地就接过话茬儿,“三年完了,从牢里出来,你始终背着一个不道德的名头,开店也没人关顾生意,出去工作也没人要,为了一个陌生人,你盘算一下,值得?” 每说一个字,那店长经理的面皮就抖一抖,可偏生人就是一动不动,抿着嘴皮子不说话。 林笙桐气笑了,直接站起身,“既然在您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我出去问问街道上的人,总会有人告诉我吧?” 说着,她转身要走,店长经理忙抖着手地拦住了她的脚步,“等会儿,警察同志,我说。” 林笙桐微微勾唇,转身重新回到单人沙发上坐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 “就那啥......”店长经理长了一双小眼睛,瞄人的时候格外好笑,“能不能不要判刑,我都说出来.......” 林笙桐轻咳了声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或许会采取从宽处理。” “好好好。”店长经理怂了,直接开口坦白道:“依黛斯汀小姐和顾先生的确是在我这里订的婚纱,依黛斯汀小姐也的确是一个人来拿的,唯一不对的点吧,就是在时间上,按照您们说的时间,要再早上十天左右,那天依黛斯汀小姐来的时候,大太阳,天气很好,依黛斯汀小姐很开心,笑得也很幸福,来拿了婚纱就走。顾先生对依黛斯汀小姐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要我们说依黛斯汀小姐是十五天前来拿的婚纱......警察同志,您也知道,我这就这么一个小店,小资店面,顾先生说的话,我哪敢不听......所以您就看在我这么坦白的份上......” 林笙桐睨了他一眼,“说的都是真的?” 胖胖的经理额头上又滚落一滴汗珠,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是真的。” “好,多谢。”林笙桐转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踱步回来,将手机一张照片递给他看,“认识这戒指吗?” 店长经理眯眼去瞧,咦了一声:“这不是依黛斯汀小姐那戒指吗?” “嗯,是。”林笙桐道:“我问的是,顾一舟手上,有没有同款戒指?” “啊这个......我想想......有,顾先生右手无名指有一枚。” 林笙桐微微蹙眉,收起手机,“好的,谢谢。” 往前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踱步回来,她肃着脸朝着店长道:“您还是跟我们往局里走一趟吧。” “哎?不是说说出来就没事吗?怎么就抓我了......” “不抓你,你是我们重要的证人,我们得保护你。” 女便衣解释了一番,店长才放下心来。 这边林笙桐刚得到顾一舟曾经戴过那戒指的消息,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小廖的图片分析结果也出来了,裴蕴婷也查到了一点线索。 林笙桐忙赶回了局里。 一回到局里,几人就迎上来。 小廖:“顾一舟的秘书手上的戒指的确是跟裴法医在拍卖上看到的那戒指一样,名字就叫‘恶魔的眼泪’。而之前黑衣人手上的戒指也分析出来,的确是和依黛斯汀小姐手上的戒指是同款情侣戒。”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线索。”裴蕴婷眉头紧拧,“过来这边看。” 几人凑到她的电脑前,只见她的电脑界面上显示这一份资料,资料上有两张戒指资料的图片。 两张图片,一张是秘书手上的“恶魔的眼泪”,另外一张则是依黛斯汀手上的那一枚戒指,男女两款。 裴蕴婷:“依黛斯汀小姐手上的是‘天使的吻’,和‘恶魔的眼泪’都是出自于同一个设计师之后,一个代表圣洁,一个代表邪恶,且‘天使的吻’是情侣戒,而‘恶魔的眼泪’却是独一枚,一年前,‘天使的吻’都被姓王的人拿下了,而顾一舟前任秘书就是姓王。也就是说这三枚戒指都落在了顾一舟的手里,用到了两个女人身上,所以,我怀疑顾一舟的用意......” 第86章 黎明八十六 动机...... “天使……恶魔……” 林笙桐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恍然明白了过来。 如果将依黛斯汀比作是那圣洁的女神天使,那么秘书呢,戴在她手上的戒指是“恶魔的眼泪”。在顾一舟的心底里,秘书就是“恶魔”...... 恶魔? 为什么是恶魔? 既然是恶魔为什么还要出轨?表现出爱她的模样? 林笙桐蹙着眉头想着其中的缘由, “秘书在顾一舟的心底里是‘恶魔’, 那为什么又表现出爱她的模样?” “或许......这是秘书想要的?” 林笙桐倏然抬头看向裴蕴婷, 小姑娘被她这么一看,吓了一跳。 “你继续说。”林笙桐道。 裴蕴婷看了她一眼, 继续道:“从上次小廖的通话录音中得知,秘书是极其讨厌依黛斯汀的, 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厌恶的地步。那我们不妨设想一下, 顾一舟在意依黛斯汀的话,那么就会势必讨厌秘书,且秘书一定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顾一舟无法原谅, 赋予‘恶魔’的冠名,秘书做的这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或许是弄崩了依黛斯汀和顾一舟之间关系的导火索, 又或是其他原因, 总而言之, 我更偏向于认为顾一舟在逢场作戏.......当然, 这是我个人想法,你们可以选择采纳或者不采纳。” “不, 你说的很好。”林笙桐道。 起初她一直在先入为主地认为顾一舟是有喜欢秘书的成分的,不喜欢又怎么赠送东西, 又怎么会表现给旁人看爱极了她的样子? 她光顾徘徊在这个死圈子里, 忘了有一个词, 叫做“捧杀”。 因为秘书喜欢,所以顾一舟满足她所有的虚荣,为的就是什么呢?为的就是赢得秘书的信任,让她飘飘然,无条件信赖自己,让她放松警惕,然后—— 林笙桐倏然顿住。 如果顾一舟做这一切是为了让秘书放松警惕的话,那么让秘书放松警惕做什么呢?之后呢? 林笙桐倏然站起身,叫小廖,“顾一舟的秘书联系方式你有?” “啊,有。怎么了?桐姐?”小廖连忙掏出手机,将一串号码调取出来。 “马上给他的秘书打电话。” 如果她的猜想没有错的话,顾一舟和依黛斯汀的关系因为秘书的原因闹僵之后,顾一舟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将自己的未婚妻杀死以制造“永生”,至于剩下的这一切“罪魁祸首”秘书,是的,在顾一舟的心里,秘书就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那么顾一舟不会想放过,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取得秘书的欢心,让她放松警惕,以为顾一舟是真的爱自己,甚至沉溺在幸福的漩涡里,倏然不知顾一舟真正要做的,就是,取她性命。 依黛斯汀已死,秘书作为一个“恶魔”怎么又会不死? 只是依黛斯汀死得安详,可秘书就不一定了。 小廖这边打完电话回来,跟林笙桐汇报:“桐姐,无法接通。” 纵然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林笙桐还是不免倒抽一口气,“走,带人,我们去顾氏集团找人,顾氏集团找不到人,就去顾宅!” “可是,小骆医生他们说有新发现,让我们等他们回来开会商讨.......现在......不等了?”小廖问。 此时天已经将近黑了,是夜晚七点多时分。 他们能等,可是秘书那一条命等不起。 林笙桐摇头,大步往外走,“不等了,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去顾宅等我们。” “好。” —— 晚霞昏黄,天空渐暗。 顾宅的佣人正做最后的收拾工作,准备下班,今天是家里夫人的例行祷告日,只是夫人不在了,女佣和夫人一样一个宗教的,为了夫人在天堂能安心,自夫人走后,这个日子,女佣都会自己帮夫人作祷告。 今日的祷告做完,有些晚了。 她拧熄了大厅灯,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冷冷清清的,便轻轻叹口气,正准备关门,就被拦住了动作。 女佣抬头,看清了对方的脸一刹那,愣了愣,“是你......哦不,林警官。” 女佣蹙了蹙眉,看着凭空冒出来的一大堆人,问站在首位的林笙桐,虽然疑惑和不理解,但依旧十分有礼貌地回道:“先生还未回来,林警官想要拜访就改日吧。” 林笙桐神色很是古怪,“你说什么?顾一舟没回来?” “是的,难不成我还能欺骗警察?”女佣此时也有一些不虞,“林警官要是怀疑夫人的失踪和我们的先生有关,那也请拿出证据,否则林警官要是强闯民宅,那我可就到有关部门举报了。” 女佣不傻,看林笙桐这个架势就知道人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抓人和搜房子,若说先生就是导致自家夫人失踪死亡的罪魁祸首,女佣是无论如何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且她们受先生和夫人的恩惠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做出点什么了。 他们是临时出来救人的,自然没有申请搜查证,强闯民宅的处分她不想担,但人命关天,她不能不理。 刚才去过顾一舟的公司,公司的前台说,顾一舟和秘书早在五点多就下班走了,至于去干什么他们都不清楚,五点多到现在的晚上七点多,已经是过去了两小时,拖得越久,秘书的情况就越不利,就越会有生命危险。 但强闯民宅一样要不得。 林笙桐只能退后两步,任由着女佣关上了大门,整整一栋宅子陷入了漆黑的宁静,林笙桐凝视着,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 无论怎么说,顾一舟的这一座宅子肯定是有地下室的,往往越是靠近自己近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这是常识。 宅子里也肯定有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现下已经是进不去了...... 不过,既然有里面的入口,那必然也会有外面的入口,不然那么多泡尸体的泡碱,顾一舟又是怎么运进去的,再说了,尸体运出去呢?又是怎么运出去的? 所以,林笙桐断定,外头必然还会有另外一个入口。 看了坚守在门口的女佣一眼,林笙桐还是叫了后头的人走了。 转而转移阵地到了外面去寻找起入口来。 —— 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鼻尖传来福尔马林的气味,秘书徐琳悠悠转醒。 头顶是刺眼的光芒,她睁开眼的一刹那,又情不自禁地闭眼,想伸手挡,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醒了?” 头顶传来淡淡的嗓音。 徐琳转头,男人穿着无菌服,鼻梁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黑幽幽的眸子深不见底,搭着他那一张戴着口罩的脸,冷漠极了。 平日里她最爱的一张脸,此时看起来是多么可怖。 她记得自己今天被眼前的男人邀请去共进晚餐,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以来,最经常做的事情,可她没想到,烛光晚餐的第一口酒喝下去,自己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在这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四肢被禁锢着,身下冰凉凉的,和心底贸然爬出来的凉意混在了一起,愈发地冷。 “一、一舟。”徐琳咽了咽口水,她竭力让自己冷静,“这是给我准备的惊喜吗?还是玩笑?这个惊喜一点都不惊喜,可不可以让我下去?” 她记得在晚餐之前,顾一舟说过今晚给她一个惊喜。 她满怀娇羞地等着,却没想到却是等来了这么一遭,心底里纵然害怕,可她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下来,说不定还能有得救。 他是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送那么珍贵的宝石戒指。 徐琳低头,看到自己无名指上还套着戒指,蓦然松口气,给自己的心底里加油打气。 然而她这么一番话下去,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男人专注着手里的活儿,玻璃器皿互相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响起磨刀的声音,听得徐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可男人早就离开了她的视野范围之内,她并不知道男人在做着什么,心里又慌又怕,她咽了咽口水,甚至带了些哭腔,“一、一舟,你想做什么呀?求求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男人慢悠悠地踱步来到她的身边,幽幽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弯了弯眼睛,“不好。” 徐琳心里一急,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身下的铁板动了,一个天旋地转之间,她跟着身下的铁板直立了起来。 她被扣住四肢,紧贴着铁板,就这么悬挂着。 这么一调转,她终于看清楚了室内的环境。 地方很空旷,四周都是一些装着略有些浑浊液体的玻璃罐子,足足有一人高的罐子,约莫是两三个,其中一个像是装了一个人,那个人浑身□□,干瘪的身子蜷曲着,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被泡在玻璃罐子里,像是标本。 人活没活着,几乎不用猜想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徐琳想让自己冷静,可她浑身的冷汗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上下牙齿根本不听她使唤似的不停地在打颤,“一、一舟。” 手心里不断冒汗,她身后都湿了。 “我、我做错了什么?” 她不再心存侥幸,一下就明白了过来,顾一舟将她抓过来这里想要做的事情,那个像是标本的人,不是顾一舟做的,还会是谁做的? 第87章 黎明八十七 “我做错什么, 我改,我改可以吗?” 徐琳苦苦哀求着眼前的男人,此时她的脑子里已经不再是儿女情长,只剩下生死攸关, 她怕死, 更怕痛。 看着顾一舟这个架势, 怕是让她生不如死。 冰冷的器械泛着青白的光,常抚着她的脸的那一双长指就覆在上面, 好看得像是华丽的艺术品,可徐琳却没有心情欣赏。 这个别人眼里的艺术品, 在她眼里此时是即将要了她命的东西, 诡异又可怖。 “一、一舟.......” “莫琳琳。” 徐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一舟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直接堵上了嘴。 她颤着唇,瞳孔微微放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知道的?” 她原本叫莫琳琳,和顾一舟在国外相识, 曾经是顾一舟其中一任前女友, 顾一舟此人浪漫多情, 很宠女朋友, 每个作为他女朋友的人都会很幸福, 除了有一个小小的缺点,顾一舟的xp不正常。有时候会玩的很开, 但事后他会给你更多的温柔,故而就算是他的xp与众不同, 依旧有很多女人蜂拥而上, 追随在他的身后。 顾一舟虽然温柔绅士, 但他没有心。 交往过众多女人,没有一个女人留在他的身边超过三个月,他想分手,谁也留不了。 她莫琳琳,却意外地在顾一舟待了半年,就在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就是顾一舟的例外时,依黛斯汀出现了。 依黛斯汀和顾一舟的初遇并不是在旅游团里,是在遥远浪漫的国度时,顾一舟和她出去约会时在街角的惊鸿一瞥,就这么留了心,动了情。因为当时人山人海,顾一舟当时无法和依黛斯汀说上话,甚至依黛斯汀都不知道顾一舟这个人,更不知道他喜欢上了她,不过是惊艳的一眼,依黛斯汀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里,没了踪迹。 事后,顾一舟向她提出了分手,她努力维系了半年时间的感情,却因为依黛斯汀的出现化成乐泡影,不甘横亘在心底,慢慢成了执念。 她爱这个男人,她知道此生,除了他,她再也不会对别的人这么动心,因为爱,她能够包容这个男人那点奇奇怪怪的xp,并且也慢慢习惯了这个xp,因为爱,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她这种恋人才是正常的。 所以,她不能失去他。 分手之后,她想到各种方式挽回,顾一舟却三番五次地将她轰出来,之后更是机会都不给地回了国。 她又怎么能够就此罢休? 想到依黛斯汀那张近乎像是天使一般的面孔,她去美容医院花了大价钱将自己的脸整成了单纯无辜的模样。 他不是喜欢单纯善良的“天使”么? 她也可以。 回了国,她四处打听消息,花费了好一大番功夫终于挤进了顾氏,挤到了他的身边,可等她好不容易达到了目的,他的身边早就站了一个佳人,而那个佳人就是当初街角惊鸿一瞥的依黛斯汀。 他们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她怎么甘心?又怎么可以甘心? 可她早已不是当年又哭又闹的那个女孩,历经了这么多,她早就学会了容忍,先是学会和依黛斯汀处成了姐妹,依黛斯汀太单纯了,轻而易举就跟她成了闺蜜,甚至什么私密话都愿意跟她讲。 她套话轻而易举,当她知道顾一舟为了依黛斯汀改变了自己的xp时,她怒火中烧,实在没忍住,将顾一舟过去的事情以自己“道听途说”的方式说给了依黛斯汀...... “怎么知道?” 顾一舟的声音打破了徐琳的思绪,“你问我怎么知道?你是蠢呢还是装蠢?” 徐琳抿了抿唇,垂了眼皮。 是啊,顾一舟的人脉四通八达,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查不出来的,她当初整了容,又是他身边的陌生人,他不在乎,所以他没兴趣去了解去查,所以她才能隐瞒得这么好,而现在......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想让依黛斯汀离开你,她人......”话说到一半,徐琳突然顿住,她想到了警察第一天来到顾氏的时候给顾一舟看的依黛斯汀尸体的照片,蓦然转眼看向男人,近乎失声不可思议道:“依黛斯汀......是你杀的?” 顾一舟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你闭嘴!她没死!” 他面色狰狞着,青筋浮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鬼刹,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她才是罪魁祸首,“她只是成了神,你不配提她,你这种恶魔,肮脏的蝼蚁,怎么配提?” 没死?成神? 那种干瘪的模样? 穿着圣洁的婚纱,就是他眼里的不可冒犯的神? 徐琳嘴唇颤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他将总是戴在无名指上,和依黛斯汀一对的戒指换了下来,原来是为了躲避警察的追问,她还沾沾自喜自己真的取代了依黛斯汀,在他的心底里拥有了一席之地。 原来不过是,不过是...... 她爱上的男人,不过是一个恶魔,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看人命如蝼蚁一般的恶魔。 徐琳浑身颤抖,自觉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斥声脱口而出,“你才是恶魔!你才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什么成神?不过是因为依黛斯汀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却要将她杀死,你算什么男人?你算什么爱她的人?你从始至终,只爱你自己,你这个自私鬼!” 她气得语无伦次,脑子里全剩下满地的荒唐,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样被他鬼迷了心窍一般才将他的“秘密”告诉依黛斯汀? 她怎么会看上,爱上这样的男人...... “放心,你也会很快去陪着她,哦不,说错了,你是要过去忏悔的,永远跪在她的脚下,佝偻着你的背,不能窥觑她的圣洁,不能用你肮脏的四肢亵渎她,你只配做她脚底之泥,她垫脚的一块踏板。” 男人缓缓地从桌面上挑了一把剁骨的刀,刀面青白,倒映出徐琳那一张惨白的脸...... “不!” 凄厉的惨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惊得在外边找寻入口的人就是一愣。 “愣什么?快挖!” 林笙桐肃声吼道。 顾宅包括周围的地盘就像是一座庄园,庄园深处绿意盎然。 为了判断出顾宅地下室的另外一个出口,林笙桐一边给局里打了电话,申请调了警犬,一面带着同事们围绕着整座顾宅转了一个遍,夜黑,路黑,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林笙桐等着警犬到来,直接叫警犬带路。 没想到警犬最后带的路是在一个斜坡下面停下,警犬的判断一般都不会有错,林笙桐叫一部分人继续找,一部分人拿着工具,直接对着斜坡开干。 刚挖了一半,就听到这一声不算很清晰的惨叫,但是能听到声音说明他们就是对的。 林笙桐立马打了一个电话,将所有的人马都叫回来,所有的人对着这个位置开始加快了动作。 为了防止顾一舟逃跑,林笙桐还在上去顾宅唯一一条路上做了路障。 几乎动荡了整片土地的动静之下,他们终于将那斜坡挖出可以容纳人进去的洞口,有光从里头透了出来,一瞬间,一群人冲了进去。 弯弯绕绕的隧道走了一段,终于到了空旷明朗的空间里。 空气里是福尔马林的味道,装着液体的一人高玻璃罐子摆了好几个贴靠着墙,其中一罐里似乎装了一个人,浑身不着一物,蜷缩着,像是弓形的虾,就这么悬浮在那液体里。 在这三罐东西的正对面位置墙边上竖着一块铁台,像是横着的铁台被放直了,一个人被禁锢在上面,血染红了地板,横陈着断掉的腿,长发凌乱,看着身形像是个女人,身上的衣物被血染红了,整个人仿佛像是从血水里跑过一样,湿漉漉湿淋淋的,一动不动地歪着头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没了声息。 在她的面前不远处,摆着一张不锈钢台子,台子上的器具应有尽有,男人站在台子前边,穿着无菌服,无菌服上的血正往下滴,男人浑然不在意,慢悠悠地拿着手中的器具——一把骨锯,擦拭着上面湿淋淋的血迹。 安静而专注。 手里动作轻柔地像是对待情人一般。 对着蜂拥进来的人置若罔闻,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等擦拭完,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人群中站在首位的女警官,摘了口罩,弯着眼睛,宛若一如初见,“你们终于来了,真是太......慢了。” 林笙桐未应,看着他身后的人,面沉如水,她不懂顾一舟为什么没跑,却也没敢贸然靠近,“顾一舟,警方已经查出你通过借用表亲的名义购置泡碱。并且也有相关人证,证明你做了伪证,我们怀疑你与依黛斯汀一案有重大关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嗯。”他摘了手套,斑驳划痕覆盖了茧子的手掌就这么摊在白日光之下,“是我干的,抓吧。” 林笙桐蹙了蹙眉,叫人缓缓靠近,见对方确实没反抗,便一拥而上,手铐铐上手腕的一刹那,他微微闭了闭眼,唇边竟是带出了一丝笑。 林笙桐无暇顾及他,径自绕到他的身后,伸手在垂着头的女人鼻底下一探,“还有呼吸,快,叫救护人员进来!” “是。” 第88章 黎明八十八 审讯室里, 男人脱去了带血的无菌服,优雅地靠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面前两手戴着手铐,怕是见了的人都并不觉得此人是是罪犯, 反而觉得像是哪个公司出来谈判的老板。 他依然微微笑着, 从容的, 好似身处的地方不是等他裁决的警局审讯室。 林笙桐问:“为什么杀人?” “他知道太多了,所以杀了。”顾一舟轻描淡写道。 林笙桐:“他?” “嗯?你们问的不是那个司机?” 顾一舟的地下室玻璃罐里泡着的尸体正好是在维护店消失的小刘。被检验科的人取出来的时候, 已经佝偻蜷缩成了“人干”,身体很轻, 尸检报告显示, 他的体内同样没有内脏,大脑没有脑髓,但是和依黛斯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的的身体表面创口很深, 致命伤是在头部,头骨破裂, 颅内出血而死。身上又不同程度的搏击伤以及刀伤, 绝不是像依黛斯汀尸体表面上那么完美。 小刘死后, 尸体被顾一舟折成扭曲诡异的蜷缩形态, 就这么泡在泡碱里泡了将近一个星期。 林笙桐拧眉:“不是他。” “那是谁?被你们救走的那个女人?她死了?那可真是喜大普奔啊。”他淡淡地开口, 声音里无悲无喜。 “依黛斯汀。” 男人盯着手指的视线顿了顿,身子蓦然一僵, 没开口说话。 “我问你,为什么杀害依黛斯汀?回话!”林笙桐又问了一遍。 他僵了又僵, 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眼底里都是晦暗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她没有死。” “没死?”林笙桐骤然拧紧了眉头,“没有死,那我在教堂里看到的尸体是什么?” “那是永生!”这时候,顾一舟的眼睛开始慢慢地亮了起来,那里装了无限的光芒,“她已经成为了神,不生不死不老不灭的状态了,无人超越,就是我心中的神!只是、” 他顿了顿,神色晦暗下来,“只是,被人举报了,所以你们都惊扰了她的永生......” “永生?呵——” 这还是林笙桐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她遏制住内心汹涌而来的怒气,“什么是永生?什么是死亡?在你的眼泪,她成为了一个木乃伊就是永生?” “你不懂!” 顾一舟斥声道。 那一双眼睛骤然瞪向她,面色微微狰狞起来,在那一双骤然发亮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疯狂,和诡异的执拗。 “这是永生术,古埃及的永生术,你不明白吗?”顾一舟:“将一个死了的人身体掏空做成木乃伊,让她成为神,伟大的神......” “所以呢?”林笙桐蓦然打断他的话,“她做了什么?你一定要杀了她?” “我也不想......” 他脸色颓败,“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爱她,可她不喜欢我身上的那些秘密。那天晚上我也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样的......” 所有的事情源头皆是因那天晚上而起...... 那天是他们那个组织的定时会议,会议在七点开始,会议不能迟到,他一早就下班,回了家里的地下室。 可没想到,依黛斯汀原定出去旅游,却提前了一天回来,回来之时顺着原来看书的位置,摸到了地下室,看到了他参与的那些会议...... “她想走,想离开我,可怎么能呢,她是我的,是我的神,是拯救我生命的光,我们命中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我怎么能让她离开......我让她冷静,我和她好好地谈,她却依旧不能忍受,她是爱我的,只是忍受不了跟我在一起,她那么痛苦,我却不能放弃她,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一个让我们共存,却又能让她摆脱痛苦的办法......” “所以你就杀了她,将她的身体清空,做成木乃伊?” “这是最高的仪式,我是爱她的,我保留了她在我心底里最美的样子,我送她进女神的神像里,她最喜欢女神了。我让她如了愿,她是开心的,所以她没死......只要你们不来......对,只要你们不来,她都是最美的,最美地躺在那里,我们也能这么一直相处下去......” “那是你杀人的理由吗?!” “那不能怪我。”顾一舟吼了一声,“怪徐琳,怪她!如果不是她,黛儿也不会那天突然回来,如果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呵,说起来,那个女的死了没?没死透的话,真是太便宜她了......” “所以呢?所以这是你随意对待生命的理由?!”林笙桐又一次被气笑了,“将自己犯的错误推给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不是英雄好汉,从来都不是。”顾一舟突然笑了,褪去了刚才的癫狂,他仿佛又是一名翩翩公子哥儿。“我六岁那年被拐卖,人贩子看家的狗饿了,没东西吃,人贩子怕我们逃跑,将他们的狗拉出来,丢进了我们的孩子堆里,恶狗扑食,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救,就像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拿到一样,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只有自己不择手段,才能护住自己,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她徐琳来碰我的东西,就是不可以。” “你从来没把依黛斯汀当成是人。”林笙桐像是一语道破天机一样说出口,“你说了那么多,你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实际上你更爱你自己,依黛斯汀发现你的秘密,你杀了她,得不到的就毁掉。从此至终,你都把依黛斯汀当成你的附属品,你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人。” “你剥夺了她的思想,甚至到最后剥夺了她的生命,你从来没想过她会怎么想,从来都不想着去了解她的想法,甚至她想要什么你都不清楚。” “你说爱?你配吗?” “她如果是神,那你就是那贪婪这神的无耻小人,还不知悔改!” “你说她永生,那你告诉我,有这样闭着眼睛的永生吗?形容枯槁的永生吗?!”林笙桐将一沓照片甩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顾一舟愣怔怔地看着,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脑海中渐渐浮现和依黛斯汀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笑容,她的美好,娇俏的,温柔的,笑起来跟天使一样,眉眼里是满满的倾慕。 他知道怎么样让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他游走于那些花丛之间,也是头一次想得到这么一个女人,从惊鸿一瞥的第一眼开始,她的音容笑貌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的心上。 身体越是渴望,就越想得到。 重逢之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谋划了一把欲擒故纵,成功地将她牢牢抓在手心,每天享受着她眉眼里的爱和倾慕,他的确很开心,也很洋洋得意。 其他女人不是没有捧着他过,但是她不一样,她是他想要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她眉眼里的倾慕更让他有成就感。 她在家,将他照顾得细致周到,温言软语,软玉天香。可他对她呢,追到手之后,他有想跟她过一生的心思,一直都有......只是他太忙了,工作忙起来有时候顾及不到她的情绪,甚至她本人,他少有问闻。 他并不认为这不是爱,只是他忙于事业,没空儿女情长也是应该的。 渐渐地,她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里也没那么深刻了。 直至那晚,她出现在他的身后,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样子,他脑子里灰淡的脸才慢慢又鲜活起来。 当时,他试着跟她沟通,让她理解,可她不理解,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理解,他只好暂时将她关起来,送她走。 对,他送她走的时候,她是笑着的,她应该是开心的,开心的才是...... 当时他看着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 可现在想起来,他的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这些记忆挥之不去,就这么堵着他的心口,令他浑身发疼。 形容枯槁的脸......是啊,现在照片里她的样子,都是他造成的......可这不就是永生吗...... 他颤着唇,喃喃:“不,不是这样的......她没死,她永生了,她每天晚上还能在梦里跟我说话呢......不是这样的......” 男人垂下头,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往他的手心里压去,这是许多来这里的罪犯忏悔的方式。 林笙桐也不见怪,瞅了一眼,视线又转移回到了审问的小册子上,正打算开口问下一个问题,突然—— “嘭”的一声。 林笙桐豁然抬头,就见面前的男人开始不停地用自己的额头撞箍着手腕的铁架,这一撞击令在场的林笙桐和小廖都猝不及防,微微抬头间逐渐见红。 “顾一舟!” 林笙桐喝声,顾一舟却置若罔闻,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动作疯狂,速度半点都没缓,林笙桐拧眉,第一时间冲向前,和小廖将男人拉起来,男人的劲儿大,两人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他扯住,林笙桐来不及看男人脸上的神情,叫着一边已经有些看愣的同事,“去将骆禹深医生叫来!” 顾一舟明显地不对劲,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行为。这种行为,林笙桐曾经在书里看到过,当一个人被某些东西刺激之后,诱发心理疾病,会产生狂躁症,现在的顾一舟很有可能就有狂躁症缠身,拥有狂躁症,就是心理不健康,换一句话说,顾一舟是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 如果是这样,诱发了更严重的病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第89章 黎明八十九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军区医院里, 病房门口前,骆禹深,林笙桐和纪清淮三人等医生的答案。 “狂躁症,因为年幼时的经历刺激, 精神上有些问题, 一旦情绪失控会引发狂躁症, 伤害他人或者自残,情况严重的话, 可能会导致精神失常。” “那他现在的情况是......” “根据他现在的脑电波来看,现在他还能控制得住, 但是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 现在是昏睡的状态,具体情况还得等他清醒之后再看。” “总而言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嘱咐完就走了。 骆禹深叹一句,“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顾一舟居然回事精神病人。” 林笙桐拧眉沉思了会儿,又问纪清淮:“之前我叫小廖联系他们的家人, 现在他们家依旧是一个人也没来吗?” 纪清淮摇了摇头。 骆禹深嗤道:“还有谁能来?顾家老爷子坐轮椅不能奔波走动, 再说了, 别看顾家这样, 顾老爷子还真没把顾一舟放在心上, 加上生意上,顾一舟已经把家族的那些个叔叔伯伯得罪了个遍, 顾家的那些小辈们更是不用说,巴不得他死得更早一些。” 说着说着, 骆禹深又是一叹, “说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父母薄情也薄命,六岁就被人拐卖了去,回来的时候简直像换了个人。这一路走来,没人能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的。” 披金戴银一身,却落了一生孤独。 林笙桐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证袋封着的手机,将手机递给了守在门口的同事,“他如果醒了,就将手机递给他,如果他情绪没问题,你们再联系我。” “好。” 从军区医院离去,林笙桐几人又去市中心的医院看了一下徐琳的情况,命保下来了,因为下肢被顾一舟硬生生锯断,舌头被割掉,徐琳的后半生注定要在龙椅上度过。 他们去看的时候,徐琳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医生劝告他们,“病人现在情况不是很稳定,精神也不稳定,很有可能会成为精神病人,我知道你们录口供要紧,但是她目前的这个情况,恐怕给不了你们更多的信息。” “那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是......” “下肢是肯定接不上了,舌头也无法修复,她现在算是哑了,在轮椅上过日子是肯定的了,精神状态还得再看,能保持正常,估计太悬了。”医生叹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从解剖台上下来的活人还能保持精神正常的呢。” 纪清淮和骆禹深的眼神微动,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身边的姑娘。 两人的视线过于明显,林笙桐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两人的眸子里装满了深意,林笙桐看不懂,一脸莫名其妙:“你们看着我干嘛?” 纪清淮率先撤回视线,眉头拧成了结,眸子里是一片晦暗。 “怎么了?”林笙桐看着纪清淮,问了一句。 骆禹深忙醒神过来,从中缓和气氛,“没事没事。” —— 好好的凶手审讯着就进了医院,审讯过程中H也没出现过,不知道是销声匿迹安分下来,还是什么原因,情况无法明朗,刘局也对这一次的案子格外重视起来。 短期内,重案组没有新的案子,重心注意力都被刘局勒令放在了顾一舟的案子上。 依黛斯汀因为不小心窥见顾一舟的秘密而被杀,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顾一舟并咩有说,但是能让他看得比依黛斯汀还重要的,只能是一个缘由,这个所谓的“秘密”就是和H有关的,就像是顾一舟所说的那样,依黛斯汀发现了他的的“秘密”之后,并没有理解他,那么这个“秘密”极有可能是和那个组织有关。 既然如此,顾一舟的存在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为了防止H动手,顾一舟的病房被重点保护了起来,几人隔三差五地都要去看一下顾一舟的情况,如果能从顾一舟的嘴里挖出点什么来,那么他们说不定就能一举突破这个藏匿已久的终极罪犯。 左盼右盼,终于等到了顾一舟醒来,医生判定顾一舟的精神没有问题,但是要审讯的话,得等顾一舟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要多等几天的时候,顾一舟苏醒的第二天,警队同事就给他们拨了一个电话,顾一舟亲口提出了审讯。 这个电话来得突然,简直可以说是天上下红雨一样突然,又带了意外之喜。 林笙桐赶忙带着纪清淮,骆禹深赶往了顾一舟所在的病房。 进入病房,顾一舟的第一个要求是,将所有的网络录影设备全部撤下来,甚至连手机都不能带,门口需要重重人员把守。 林笙桐也满足了他的要求。人员一下子凑齐,骆禹深奇了,“你这得提前申请才能调取这么多人吧?” “嗯,我提前跟刘局说了。” 骆禹深愣了愣,“你一早就知道顾一舟醒来会要求审讯?” “知道。”林笙桐应。 “为啥.......不会是因为那一部手机吧?” “对,也不全对。”林笙桐眨了眨眼,这时候卖起了关子。 “得了,你最厉害,告诉我,是不是手机里藏了什么?” “也不是藏,只是他自己自欺欺人,一直没发现而已。” 也是那天,她搜完顾一舟的地下室之后,回了顾一舟的别墅,将所有能取证的地方全都一一取证了一边之后才发现了这一部手机,手机是依黛斯汀的,介于是受害人的物品,她将手机拿回局里之后就递给了技术科查证。 技术科查证之后发现了依黛斯汀在某社交平台上的日记,里面剖析了女孩家的小欢喜,以及对顾一舟的爱,甚至是发现了顾一舟的“秘密”之后,她心里真实剖白。 林笙桐看完了,心里五味杂陈。 依黛斯汀的确死得毫无怨言,她相信顾一舟说的依黛斯汀被杀的时候是笑着的这句话,因为这个善良的女孩,就在最后的一篇日记里写到: 如果上帝您因他心怀此等罪恶丑陋的杀念而惩罚于他,不如我来替他赎罪,用我换他这一生不再孤独,不再失去,人生不再处处遗憾...... 她善良,如果没有顾一舟的动手,林笙桐觉得,她也会选择所谓的替人“赎罪”,只因为她爱他。 爱情这么伟大么?伟大到一个人甘愿为另外一个人赎罪,甚至付出生命也毫无怨言。 她不知道,总觉得这个行为很蠢,这种感情很不值当,可是细细想来,她又不是拿局中人,以局外人判定实在是有失偏颇。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纪清淮,脑子里冒出奇怪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她出了意外,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看着看着,男人突然转头过来,准确地对上了她的视线,不知为何,林笙桐心底一慌,率先移开了眼睛,只是男人却抿了抿唇,进入病房路过她身边之时,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声音极低:“我们不会出现这么一天。” 这么再度生死两隔,不得善终的局面。 林笙桐眨了眨眼,头一次她没有追问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反驳。 顾一舟的精神状态很好,甚至比被抓那一天的精神状态还要好,人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头看着,除了面色发白了些,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顾一舟本就是一个好看的人,没有生病之前就是翩翩君子,仿若是来自骨子里的绅士,生了病之后,气势弱了一些,却更加地惹人心疼。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没有人再度认为顾一舟如他表面上那么绅士君子,这些不过是他想表现出来给他们看的,他的心底里实际上困了一头野兽,一头随时都可能把自己和他人咬得稀碎的野兽。 “那些监控器撤了吗?”他合上了书本,将书本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那里还有一台手机,那一台手机被擦得油光发亮,正是林笙桐那天递给警卫员的手机,依黛斯汀的。 他看了过来。 目光懒散的,唇角带着笑,“坐吧,我要说的事情有很多,你们应该盼了许久,想从我的口中挖出来。” “那你为什么想说了?”林笙桐问。 “林队真是明知故问啊。不是你动了手段想让我说出来的吗?”顾一舟拿起枕边的手机,脸上的迷惘一闪即逝,慢慢流露出一些贪恋来,“它很有用,林队很聪明,不过也谢谢你。” “快坐吧。” 见众人坐下,顾一舟才缓缓放下手机,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儒雅绅士到了极致。 “在我说出这些之前,我提一个条件,我活不长了,你们不用因为我的病而对我有所宽容,按照《刑法》走就是,我不需要辩解律师,我认罪,但只有一点,我希望我死后,能将我的骨灰和她合葬在一起。我知道我不配,我犯了很多错,不应该靠近她,玷污了干净圣洁的她,可是人都有执念,我的执念就这一个,我松不开,也无法松开。希望你们能答应我,让后续的谈话能够轻松顺利进行。” 林笙桐看了他许久,想到在手机里看到的那一篇篇日记,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会帮你申请。尽力争取。但不一定会成功,这得乔治先生同意。” “......没关系,谢谢。” 第90章 黎明九十 “我们这个组织, 说人多,也不算多,一支雇佣兵小队,他, 剩下的全都是忠诚于‘碎花教’的教徒, 他曾经又称组织是无上神教。” “那一支雇佣兵小队, 不过是六个人,组织核心成员除了雇佣兵小队和他之外, 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要求所有人必须忠诚, 可若说是真的听他的话, 明面上的都是,背地里的却没几个。” “他阴险狡诈,颇为聪明,尤其是计算机网络技术, 颇为高超,我若是不让你们把那些东西全都关了, 日后我就要为我说的话付出代价, 左右我都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我无所谓, 但是你们也会被他恶狠狠地咬一口。” “组织的经济来源除了教徒自己本身的工作之外, 还有一部分来自于网络上的视频售卖,全世界各地的人都会来我们这儿买视频, 杀戮的,X行为上的, 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组织的核心成员里, 除了雇佣兵和他以外的那个人,代号T,剪视频好手,能将所有小视频拼接成一部有模有样的小电影,很得他的器重。” “而至于我为什么会得到他的重视......”顾一舟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身世占一部分,怪异占一部分。” “我们这些人当中,他的网络技术最强,他最喜欢的就是到一个地方待着,不管是开会,还是重新到网络上捕捉查找心视频,他都喜欢待在那里,那个地方我不知道确切位置,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大概环境。” “一栋破旧小楼,小楼下一棵很大的榕树,楼总八层,他在最顶层。这一栋老式楼层楼顶是一片野生绿植,隔壁挨着小学的运动场,右边是一片网吧,后边一样贴了座小楼,楼贴楼,形成一线天。” “小楼主体上外边很多小平台,十分方便逃走,如果你们去追捕他,他会逃,会从小楼离开,而后到网吧,T在网吧工作。小楼附近的网吧太多,我并不清楚是哪一间,他太过谨慎,我们每次过来聚会都要戴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镜。我无法认路,能告诉你们的,也就只有这些。” “如果你们要去,最好小心他的雇佣兵,不是善茬。他的雇佣兵就在国内,安置的地方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男人的话说完,林笙桐盯着他的脸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里最后一层不解,“我给你依黛斯汀的手机,的确是想让你讲出来,可如果你不想讲,完全可以随口敷衍,为什么决定和盘托出这么多?” “的确。”他唇角又勾了勾,菲薄的唇,形状好看,他伸手将枕边的手机拿起来,攥在掌心里,低头看着,“这是她希望的。” “我曾经以为,这世界上,无人理解,只有那个人,那个组织才能理解我,才能容纳我所有的异常和奇怪,若是将我自己剖析给世人看,换来的只会是别人的躲避和不认可。无人理解的人是孤独的,无法入世的。我只是想求一隅之地,一个可以容纳我的地方,曾经我以为我在组织里找到了,可到头来,也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真正的一隅之地我已经得到了,只是我一直以来眼瞎耳聋,心也盲了,没发现而已。” 这个一隅之地是他和她的家。 只是他过于执拗,就算是在她的面前,也不曾真正地敞开心扉。直至最后,盲目信错了他人,因自己的执念,害死了她,却还兀自自欺欺人,犹如掩耳盗铃。 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她还能在教堂里好好待着,无人打扰清静,但这样他或许永远就发现不了自己的错误。无法从他自己织就的幻象中醒来。 所以,他不怪那个人,想说出来,不过是,想听她的话一次,为她,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为她在察觉了自己对她下了安乐死的药物之后,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自首吧,不丢人。” —— “这顾一舟的话可信吗?” 出了病房门,林笙桐喃喃出口。 “可以相信。”骆禹深回,“顾一舟现在穷途末路,他要是真想骗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H将他藏匿尸体的位置暴露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H破坏了他的仪式,从心理学角度上来看,就是破坏了他心中那一块最神圣的地方,他没必要再对H忠诚,另外顾一舟此人,很难去相信一个人,也很难去对一个人忠诚,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们组织的人看似团结,背地里却是散成了一团沙,就像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亡命疯子。” “嗯,我赞同。”纪清淮也道:“他没有理由骗我们。”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们还需要根据顾一舟提供的信息去核实一下。 为了防止信息泄露,三人回到警局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刘局的办公室,将顾一舟的口供,和相关录音呈给了刘局。 当天他们重案组进行了一场秘密的会议。 为了不打草惊蛇,重案组的内部分成两队人马,一队秘密摸索顾一舟口述中的古旧小楼的所在之处,这个任务由没有和H打过教导的小廖带着队里的其他同事进行摸索。 另外一队,则是按部就班处理教堂案的后续。 经过乔治的同意,依黛斯汀的尸体被火化,当林笙桐和纪清淮告知乔治,关于顾一舟的请求时,乔治本来斩钉截铁地不同意,后来在看了妹妹的手机之后,还是应承了下来。 顾一舟精神恢复稳定之后从医院重新转移到监狱之前,乔治去看了顾一舟一眼,这个他妹妹花了心力去爱的男人形容消瘦,和他曾经在游轮上不经意一瞥的那一眼相比,实在相差太远。 可他没有半点同情的心思。 “顾一舟先生,坦白说,我并不同意你和我的妹妹合葬在一起,你是杀了她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去那个世界继续骚扰她?” 乔治顿了顿,头一次,林笙桐和纪清淮见到了这个绅士的外籍男人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你杀了她,理应陪她一起死!去那个世界给她做牛做马!这是你必须要做到的!” “好,谢谢。”顾一舟红着眼眶,郑重地开口。 —— 顾一舟并没有说谎,小廖带着人摸索了两天,发现真的有这么一座古旧小楼,小楼坐落在市中心边缘地带城中村外围,旁边的是小学,隔壁就是网吧,后边的地势就是一片破旧的废弃工地。 里头人流涌动,人多眼杂,小廖探出了位置之后和林笙桐打了报告,并没有打草惊蛇。 刘局看了图片中周围的地势拧了拧眉,“你们先带一小队便衣去摸摸情况,若是有异常,马上联系局里。” “是。” 林笙桐带着小廖准备出发,外加几个便衣同事准备出发,没想到刚下楼,纪清淮就追了上来,“一起去。” 林笙桐一愣,“纪法医你不是有工作要忙吗?” 法医不是极少数出现场的么?何况是这种追缉罪大恶极的罪犯。 男人看了她一眼,“刘局批准了。” 不用说,肯定是纪清淮找的刘局申请。 不知怎么的,林笙桐有些生气,郁气上心头,她沉了沉脸,“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纪法医,我们去追缉罪大恶极的凶犯,你是法医,到了现场上,不但不能给我们帮助,还会碍手碍脚的,劝你最好是回去忙你的工作去,缉凶我们来就行了。” “没开玩笑,我的格斗术并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 林笙桐看他说的认真,想劝却又找不到理由,纪清淮不是一个夸大和随意吹牛的人,他这么说那就是他确实有这个本领。 既然如此,她没有理由拦着他。 林笙桐侧身一让,让他坐进了车子里。 小廖开车,开的是自己的车,纪清淮的那一辆车太过引人注目,几人便坐了小廖的车,另外还跟了一辆黑色轿车的便衣,七个人往小楼而去。 车子在小楼的附近街道停下,几人下车准备走过去,介于凶手见过他们的脸,保险起见,他们伪装成了一个乐队,戴了口罩,墨镜,鸭舌帽。 小楼是独栋小楼,古旧的老小区,门口的安全围墙已经拆了,保安室也没了,这附近多是老人居住。 楼下有一棵大大的榕树,已经上了一番念头,古旧斑驳的树干遍布划痕,树下零零散散摆了几副石头桌椅,几位老人围坐在一起,打着象棋,聊着天儿,闲适又惬意。 几人从旁边经过,好奇的叫住问了一嘴,“呀,年轻人这是做什么的啊?” 林笙桐眉眼微弯,微微扯了扯口罩,口罩下浓重的眼影戴着精致的妆容,这是林笙桐来的路上整出来的,她笑着回话,“奶奶,我们是搞乐队的,找个地方练歌。” 问话的老奶奶被她这么一张脸先是吓了一跳,后来看见小姑娘笑起来算是好看,也没有多唠嗑,只道了一句,“年轻就是好啊。” 林笙桐笑着点了点头,从老人身边离开。 第91章 黎明九十一 小廖看了眼林笙桐自己弄得浓墨重彩的脸, 迟疑地发问:“桐姐,这样真的有效果吗?” 在来时的路上,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林笙桐让他们临时改道, 进了商城换了衣服, 又去让人画了妆, 为此还买了道具,一出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廖差点都不认得。 在他印象中这种“潮流”的装扮就像是古早的“杀马特”, 真的能起到的效果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流氓混混呢? “没有效果的话, 难不成绷着你一张脸摸进去,光明正大地搜?” ......这自然是不能。 小廖不吭声了。 林笙桐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 我们现在不是便衣警察,而是一群想要租一个工作间来找出租屋的朋克乐队。” “好。” 小楼虽然是独栋, 却有两个楼道口, 两户一梯, 在来时的路上, 他们就已经分工明确, 纪清淮和林笙桐带着一个便衣上左边的楼道口,小廖则带着三个便衣上右边的楼道口, 一有情况马上通过耳朵里的通讯器通知。 按照之前的计划,七个人分成两组开始搜寻。 纪清淮执意走在前头, 便衣在后头跟着, 林笙桐被护在中间, 三人往上爬。 一路上他们都装作在讨论要创作的东西,借用这些表面的伪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每当爬到的两户的位置,转台上都有一扇窗,凭借这扇窗,楼道内的光线并不昏暗,外头看着小楼破旧,内里的楼梯实际上都维护得不错。 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对联,门口上也摆了相应的鞋架,昭示这里的有人居住,居住这种小楼大部分都是大家庭,故而门口的生活气息很浓。 这样倒是十分好辨认,只要分辨门口的摆设就可以大概判断出凶手居住的那一户位置。 可等到他们上到了顶层之后才发现他们实在是太天真了。 一样的两扇用户门,门口都贴了对联,对联的陈旧程度是一样的,门口都差不多的鞋架,鞋架上摆满了鞋子,男女老少都有,摆设是一样的,要说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左边的住户门口两边,摆了两盆盆栽。 盆栽不大,里头的植物有些快要枯死的模样,小小的就这么被放在木架子上。 小楼的隔音并不算好,楼里孩子居多,他们上来的这一路上,都听到了孩子玩闹嬉笑的声音,亦或是电视声。 左边这一户人家可以清晰地听出小孩正在玩耍,时不时发出几声嬉笑声,还有大人的说话声,而另外一边则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动静。 林笙桐往门口靠了靠,依旧没听出什么声音。 难道他们来的这个楼道口是错误的?H在另外一个楼道口? 便衣同事悄声问站在一边拧眉沉思的两人,“我们是敲门问问情况,还是先走?这两户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住了凶手的样子。” 纪清淮:“你们先敲左边的门试试,我看下右边的情况。” 便衣应声,抬手就敲起了左边的房门,林笙桐看了眼,又转移视线去看另外一边的纪清淮,只见男人在鞋架前蹲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了一双手套,他摸了一下鞋架,又拎起一双鞋子细细查看鞋底,似乎在查找什么讯息似的。 林笙桐看着,总觉得这样的信息侦查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遗漏了什么信息...... 还没等她想出来,左边的门开了,一个围着黑色围裙的女人打开了里头的那一扇木门,最外头还有一扇防盗铁门,她拉开的门缝不大,身后还挤了一两个小娃娃,怯生生地看了过来,似乎是在害羞。 女人发问:“你好,请问你是......”声音带了些哑。 林笙桐看了过去。 便衣背着吉他,笑着开口发问:“你好,女士,我们是来找朋友的,叫陌离笙,他说他住在八楼,想问一下女士您对门住着的是不是一个叫陌离笙的人,刚刚敲门没人答应。” “陌离笙?不认识。”女人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她咳嗽了两声,“我不认识你们要找的人,对门住的是一位先生,他的老婆孩子都回娘家了,但并不是叫陌离笙,现在也不在家,他大概晚上七点左右才回来,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我很抱歉,请你们去找其他人问问。谢谢。” “好吧,多谢您。” 女人摇了摇头,又咳嗽了两声。 对门的门关上。 林笙桐看着依旧蹲在鞋架前的男人,发问:“怎么样?有什么新的发现不?” 纪清淮拧着眉,盯着一个鞋底看了又看,并没有马上开口回话,林笙桐也跟着凑了过来,瞅了一眼,鞋底是旧的,有磨损的痕迹,说明这鞋子是被人穿过,鞋底右侧边磨损得比左侧边更加严重一些。 “这人有些O型腿。”林笙桐道。 “嗯。” “虽是这么说,但这鞋子有什么问题吗?” 纪清淮拧了拧眉,又将鞋子放了回去,“没有。” “那先走吧。” 几人下了楼,同一时间,小廖也带着三个便衣出来,七人在楼下汇合。 林笙桐问:“情况怎么样?” 小廖:“我们两户门都敲过了,都是普通人家,没什么奇怪的人。你们呢?” 林笙桐摇了摇头。 又兀自低头沉思,难道他们获取的信息真的是错的?顾一舟提供了假信息?还是说H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们要来,所以提前撤走了? 但不管是哪一项,他们都无法得知,目前只能知道H并不在这小楼里。 如果H不在小楼里,那么他们这一条线索就意味着无效,这是唯一一条可以探知得到H的线索,这线索一旦断掉,要寻下一条线索,会更难,更不知往何处寻,遥遥无期。 可是......她怎么觉得刚才的那个女人的神情有些奇怪呢...... 总感觉她身上的那一套黑色围裙颜色有些沉,看着像是湿透了的,还有她说话的语气和声线,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似的,像是得了很严重的感冒,或是生了些病,毕竟她看到了额头上的汗珠...... 不对,等等。 大人生病了,还要围裙做饭,刚才他们站在门口的时候,从那一户门中传来的孩子嬉笑声,和大人的说话声并没有这么气若游丝,还有那两个孩子,像是极其怕生的样子,眼眶都红了,试问正常人遇到陌生人,还有一道防盗门关着,会害怕成这个样子吗? “回去。”纪清淮和林笙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这一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小廖问:“回去哪里?” 林笙桐和纪清淮已经抬腿往左边的楼道口走,“左边楼道口,上去八楼,左边的那一户人家有危险。” “右边是H住的地方。” 两人的语速极快,小廖几人跟着走了几步才意会过来他们说的话。 几人步伐跟着加快,就在即将进入楼道的时候,从里头走出来一人,此人一身黑衣,带着鸭舌帽,步伐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楼上,一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此人经过林笙桐身边的时候。 林笙桐的身子蓦然一僵。 这个气味...... 浓郁到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林笙桐豁然顿住脚步,一个转身反手就去抓此人的肩膀,没想对方身手比她更快,一个闪身就从她的身边逃了出去,步伐加快地跑起来。 这一变故谁也料想不到。 林笙桐朝着小廖吼了一句,“你带三个人去八楼看那户人家怎么样了,叫救护车,另外叫刘局派增援人员过来!其他的跟我来!” 那人身上的血腥味这么重,楼上面的人八成已经有了生命危险。 只是刚才那一下,她起步已经慢了,那人脚步奇快,三两下就拉开了距离。逃跑的路线就像是顾一舟说的那样,那人朝着网吧的方向跑了过去。 男人一个闪身就跑进了小而人群嘈杂的网吧里。 他们追到酒吧里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网吧并不大,小小的,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烟味,酒水味。 H能跑到网吧里没了踪迹,说明网吧里就像是顾一舟说的那样,这里头一定存在着碎花组织的核心人物。 供H逃亡的场所啊...... 林笙桐阴着脸,直接到了抬脚就要朝着前台走去,忽而,网吧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两拨人吵了起来,十几个青年吵吵嚷嚷不过两句,就想动手。 这网吧并不大,里头烟雾缭绕,虽然昏暗,但还是能从大门的位置看到底,而现在这网吧里的两波人马发生了争吵,说明H还没走,就藏在这些人当中。 这些争吵的人,或许就是常驻这个网吧的宾客,被那个核心人物示意开始制造纠纷,为的就是制造混乱让H逃跑。 如果是这样的,那事情可大不好办了。 就在林笙桐沉思之时,那边人已经开始动手,场面一度混乱。 林笙桐的眸子紧紧盯着混乱的人群,注意着往后撤的人,留意每一个身穿黑衣服的人。 “从那边,绕过去。” 一根手指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她的肩膀上同时搭上了一只手,耳边是微沉的声线。 林笙桐回头,就见纪清淮站在她的侧后方,她惊诧:“你怎么跟上的?” 其他的便衣还没那么快到,他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速度太快了。 “我一直在。”纪清淮顿了顿,将她的头转了回去,迫使她看着他指的方向,“别分心。看到了吗,那人就在那。” 林笙桐抬眼,果不其然,看到一道黑索索的身影慢慢地靠近大门正对面的那一堵墙,那个位置有一个黑布遮着的地方,一扇门大小,估摸着应该是小网吧的后门。 “追!” 来不及思考,林笙桐就冲了过去。 第92章 黎明九十二 几乎是这个字喊出的一瞬间, 里头起哄打架的人身形一转,直接堵到了那条可以过的走道上。 林笙桐和纪清淮要过去的路几乎被堵死,如果他们要过去,还必须要接那群打架斗殴的赤手空拳, 且他们今天伪装过来, 只带了军刀, 并没有配木仓,就算是配了, 也不能对公民举木仓,更何况没有相关命令, 警察并不能在公众场合对人民群众开木仓。 林笙桐没有任何犹豫, 身子灵巧地躲开挥过来的拳头,顺带带倒扑过来的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打斗间,后面的几个便衣恰好赶来,林笙桐吼了一声, “你们在这处理,我们继续追。” 场面上的人打得如火如荼, 这一声吼并不能让他们停下, 好在便衣是听清楚了, 忙开始着手联系起了其他同事。 林笙桐见此, 放下了心, 用了最快的速度摆脱了这些刻意拦下来的人群。 他们追到黑布帘子的后头,黑衣男人几乎要跑得没影, 网吧后门的远处是废弃的建筑工地,几栋废弃的没建好的小楼, 黑衣男人的逃跑方向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去。 男人跑得不算慢, 林笙桐却更是快。 她进入工作之前, 她一直是警校里头的运动冠军,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 加快步伐没一会儿就拉近了距离。 可是这么追着也不是办法,这么你追我赶,尚且不说H会不会没体力,他们的体力也会因此被消耗殆尽,再说了,H的底子他们都不清楚,若是,H的体力算是好的,如果他们先没了体力,就正好合了H的意。就更加方便男人逃跑了。 就在林笙桐思考用什么办法让前面的人停下来之时,一只石子从她的耳边疾射出去。 在前面人刚到那废弃的小楼之时,被那石子一打那膝弯处,前面男人膝盖一弯,险些跪地的那一刹那,往旁边一滚,狼狈地刹住了疾冲的身体。 林笙桐微微侧头,男人慢慢追了上来,云淡风轻地跟着她的步伐,好似一点儿也不累似的。 这人到底是有多好的体力? 虽然惊诧,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林笙桐很快将注意力从纪清淮身上收回,转移到了前面人身上。 林笙桐加快步伐,见那人还想逃,便疾跑上前,一把按住那人的肩膀,想要来个过肩摔,却在靠近的一刹那,倏然顿住,微微愣了愣神。 对方比她的反应还要快,在她的手碰到他肩膀的一刹那,一拳就突了过来,纪清淮将林笙桐往后一扯,衣领勒住脖子,林笙桐这才迅速回过神来,顺着纪清淮的动作狼狈躲开。 “不要走神!” 他的脸沉得厉害,面目狰狞,黑眸里藏了一丝害怕。 “咳咳。”林笙桐猛咳两声顺气,才抬起头盯着黑衣人转过来的身躯,那一张脸上戴着一张面具,这一张面具和她曾经在监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花纹,可她却道:“你不是H,你到底是谁?” 纪清淮一顿,微凝着眉看了眼身边的林笙桐,“什么意思?” “刚刚经过我身边的那个人和他穿着一样的衣服身形几乎一样,身上带了血腥味,我们要追的也是身上带血腥味的人,但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没闻到。” 林笙桐紧紧盯着面前人,慢慢地从腰间抽出随身的军刀,“你到底是谁?” “聪明人。”对方哼笑,很别扭陌生的口音,像是刚学会的讲话那样,“不过至于我是谁,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们想玩,我就陪你们玩一场。” 他慢慢摆出架势,朝他们招手,“来抓我,打我,只要将我抓住,或许你们就能离我们的先生更近一点。” 嚣张至极。 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林笙桐三两下就知道了答案:“你是他雇佣而来的雇佣护卫兵?” 如果眼前人是雇佣兵的话,那么H到底是什么时候更换的人?这一路上他们紧紧咬着,没机会换衣服换人才是......不,不对,他们刚才都是从网吧里面出来的。 H跑的比他们快,仅仅是快两分钟就够他更换人了,更何况还有整个网吧的人给他打掩护,如果H是在网吧里换的人,那么...... “H还在网吧里!你能对付吗?我回去......” 林笙桐的话还没说完,对面袭过来一拳,林笙桐忙往旁边一闪,纪清淮迎了上去,对方不是个简单角色,出拳的速度很快,林笙桐想脱身也脱不开身,他一个人就能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缠住,别说是回去找人,连开通讯器联系其他同事的空隙都没有。 “还想回去?怎么想的,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林笙桐根本松懈不得,也脱不开身,只能聚精会神全身心地见招拆招。对方迅猛,令她意外的是,纪清淮的身手居然也不错,甚至和她不相上下,两人打一个,那人逐渐落了下风。 更何况纪清淮格斗术的打法更狠,一招招打的地方都是一些林笙桐看着明明不像是要害的地方,对方却像是被重锤锤过一样,每接一招,都要大口喘气,像是在平复伤痛。 就在纪清淮一脚踹中对方腹部,那人稳不住身形跪地之时,林笙桐忙趁此机会冲上前,可人刚动作,头上忽然传来喀拉拉的一阵声响,林笙桐下意识抬头,就见那上方一叠钢架往下落,上方还有一人,同样的黑衣,同样的面具,那黑幽幽的眸子就这么往下盯,不知怎么的,林笙桐浑身一下子就没了力气,莫名的恐惧自内心而来,脚下怎么也使不出劲儿,她浑身发冷,甚至开始出现了耳鸣。 “林笙桐!躲开!” 一道嘶吼几乎冲破耳膜,有人冲上前来,将她紧紧裹进了怀里,天地旋转间,纵使后脑勺有一只手护着,脑袋狠狠撞上隔着水泥地的手,撞得她还是两眼冒金星,脑子直晕乎。 有些东西涌进来,像是脑子里裹着的那一层迷雾慢慢被撕开,她缓缓睁大眼......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男人闷哼一声。 林笙桐这才回过神来。 她躺在地上,头下面护着男人的一只手,男人竭力一只手撑着,没压住他,可有一滴温热的东西猝不及防地滴到她的脸上。 她眨了眨眼,准确地捕捉到了温热液体的来源——俯在她上方的纪清淮肩膀上,白色衬衫撕裂开来,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血汩汩地淌。 刚才往下落的不只是钢架,还有那些边角尖锐的铁皮。甚至钢筋都有。 被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林笙桐动了动唇,还没开口,男人另外一只温热的手掌就触碰了上来,爬上了她的脸,那样抖着...... 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面颊,精神恍惚了两下,喃喃出声,“活的......没事......你......” 林笙桐身体微僵,看着对方将整只手慢慢贴上来,颤着嘴皮子将语无伦次的话说完整,“还活着,你没事......没事......” “我......” 林笙桐哑了嗓子,刚想说话,纪清淮的头一垂,直接压到了她的肩膀上,连同触碰着她的那一张脸都失去了力气。 “纪清淮!” 哑了的嗓子终于有了力气,她嘶吼出声,手推了推对方的头,想叫醒他,却在刚碰到男人的脑袋的一刹那感受到了一手的黏腻,她拿开一看,满手的血。 “纪清淮!!!” —— “病人被重物砸中头部,造成轻微脑震荡,后脑勺豁开的伤口并没有伤及骨头,倒是肩膀那里,伤得比较重,近日还是让他少用右手了,特别是提重物。人没生命危险,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你们也别太担心。” 送走医生,林笙桐豁然松了口气,慢慢靠坐在一边的等候椅上,手上的血是洗干净了,衣服上却还有血,那些血黏黏的,湿热的,太真实了。 就好像是她亲自动手伤的人似的。 林笙桐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失了神,刚才她碰到纪清淮头部的时候,满手的血,都是红的,现在那红色似乎还在跟前,她想到他昏迷之前的那些举止,眸子里刹那就失去了所有的光亮,悲痛和恐惧挤在了他的眼睛里,连带她看着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窒息。 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他眼睛里藏着的那些情绪真令人窒息。 瞅一眼,就觉得有一块大石头立刻压住了心头,压住了身体,动都动不得,直至将她肺部所有的氧气榨干,直至喘不过气来。 太沉重了。 “师父呢?我师父呢?!” 带着哭腔又急躁的声音冲进了她的耳膜里,林笙桐愣怔怔地抬头,看见了眼泪糊了满脸的裴蕴婷。 她动了动唇,喉咙有些嘶哑,那是以为纪清淮没了声息的时候吼的,“没有生命危险,在病房里。” 裴蕴婷朝着她指着的方向走了两步,忽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像是质问,像是愤愤不平,“我师父救了你,那是因为他喜欢你,既然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守着他?!” 第93章 黎明九十三 “我身上还没处理干净, 有细菌。”林笙桐敛下眸子,慢慢收回双手,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既然你来了, 那你来照顾他吧, 刚才的事情还需要我去善后。” “你站住!” 没走两步,裴蕴婷就叫住了她, 那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愤怒,“作为同事, 你是我前辈, 或许我不该说这些话,但是,我忍不住,他是我师父, 我喜欢他,更敬重他, 可他的心思全都在你的身上, 你可以不信他对你的爱, 因为你不知他为了你, 守着你, 愧疚了多少年,明明不是他的错, 可他依旧愧疚,依旧耿耿于怀。你倒好, 失去了那些记忆, 却又享受着他对你的爱, 云淡风轻地说着你不喜欢他,却又处处受他保护,如今他为了你,差点丢了自己的命,你却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曾。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冷血吗?!” 林笙桐站在原地,缓缓开口:“那你了解过我跟他之间的事吗?” 她缓缓转过身来,散漫的眸光落在了裴蕴婷身上,如果说之前的眸光中还带了些友好,现在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锐利的冷芒。 这一瞬间,裴蕴婷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知道,那就不要插嘴。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情,你心疼他也是你的事情,至于他喜不喜欢我,又或是对我所谓的爱之深,这些,都是他的事情,与我,都无关。” 裴蕴婷慢慢睁大眼,“你......你恢复......” 林笙桐淡淡瞥了她一眼,眼里头的警告意味十足,“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信息,但我就是我,林笙桐,不是旁人,至于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插手,同样,你跟他之间的事情,随意。” 扔下这句话,林笙桐走了。 裴蕴婷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直至人不见了,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汗流浃背。 永远活在别人嘴边的巾帼英雄,成为她羡慕嫉妒恨的对象,童栖,头一次和她对峙,居然是这样的,那人生气起来竟有七八分与纪清淮的气场相似。 是因为曾经是夫妻吗? 裴蕴婷不自觉抿了抿唇,还有她刚才的神情,不单纯是冰冷与漠然,还夹杂了矛盾挣扎,甚至是浓墨化不开的哀伤。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 林笙桐打了车重新回到了那一栋小楼,小廖还在现场,看见她来,愣了一下,“清淮哥呢?你不是照顾清淮哥去了吗?” “他有人照顾。”林笙桐一脚迈进屋子里,看着满地喷溅的血液,眉头蹙得死紧。 这里已经不算是一个温馨的住所,而是一个杀戮屠宰场,血液喷溅在地板上,墙上,并未完全干涸,小凳子茶几散落凌乱,地上丢着一个小小的录音机,黄色线圈出了几个区域,应该是受害人躺着的地方。 如同她的猜测那样,这一家人的后果不堪设想。 “有谁照顾啊?”小廖跟在后头,还在追问。 “裴法医。” “啊?”小廖愣了愣,“那清淮哥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还在昏睡中。” 为了防止他在哆嗦问这些,林笙桐转移了话题,“这里的人怎么样?” 说到案子,小廖的神情有些灰淡,他垂了垂头,看着有些难过,“送医院了,但估计晚了,我到的时候,他们基本都没气了。” 林笙桐的手微颤,嗓子被堵得晦涩难言,“什么手段杀的.......” “割喉。”小廖说:“一个大人,三个娃娃都一样。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三岁。” “这一家的男主人呢?” “出差在外地,电话打了。在赶回来的路上。” 林笙桐蹲在原地,拿起散落在地上的录音机,按下按键,只听那录音机上开始播放的录音恰好就是他们在外门听到的大人和小孩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那一段。 如果他们能早点发现主妇身上的怪异,早点发现那几个小孩的怪异,又或者是在楼下的时候不要再引人注目一些,那H也就不会敲开这一家人的门,也就不会劫持了这一家人,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笙桐蹲在地上,手慢慢地握成拳,将那录音机几乎要嵌进了掌心,额间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难看。 “桐姐啊,他们取证完毕了,我们要跟车回去吗?你还有什么要查的不?桐姐?” 得不到回应的小廖转身低头一看,女人蹲在地上看不清神情,带着手套的手紧紧握住的那录音机,手套敷在手背上崩的死紧。 这个情况...... 小廖蹲下来,试图查看人的神情,“桐姐?” 林笙桐的头垂得太低了,更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一动不动,只有那右手一直在不停地慢慢收紧。 小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桐姐,桐姐!” 他伸手去摇晃林笙桐,甚至想将人拉起来,可林笙桐就像是跟录音机较了劲或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里,无动于衷。 小廖终于有些慌了,抖着嗓子吼了一声,“桐姐!”手不停地去扯人。 蹲在地上的人终于慢慢地有了反应。 她缓缓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如纸,整张脸像是从水里泡过一样,眸光发虚,声音都是飘着的,“怎么了......” “啊?” 小廖指了指她的右手,“手,你的手......” 林笙桐缓缓低头,那录音机就被她攥在手里,手套已经被她攥破,掌心已经被烙出了血丝。 她看着录音机,眨了眨眼,恍惚了下,才站起来,“抱歉。” 她将录音机递给他。 小廖接过,试探地问她,“那我们现在回去?” “回去?” 林笙桐嚼了两下这两个字眼,“哦不,等会儿,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 “再想想......”她喃喃着,突然狠狠地拍了几记自己的脑袋。 小廖被她彻底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阻止,可还来不及阻止,他面前精神恍惚,喃喃低语的人身子歪了歪,朝着一边倒了去。 “桐姐!”小廖伸手去接,接了人满怀,可任凭他怎么叫喊,人都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救护车!叫救护车!” —— 林笙桐这一昏迷并没有昏迷多久,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生站在她的床前跟小廖小鹿几人做着汇报,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听得一脸认真的纪清淮。 “病人刚刚有轻微脑震荡,后又不及时处理,用蛮力对自己脑袋进行重击,导致了昏迷,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咳咳。”她清咳两声。 医生扭头过来,看见她,顿时一脸惊喜,“我说吧,她没什么大碍,受伤比较重的是你,不是她,你还是回去好好躺着休息吧。” 医生劝的是一旁没什么神情的男人。 纪清淮没第一时间回医生的话,他盯着林笙桐细细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跟医生征求意见,“我们是同事,病房能不能挪到一起?” “挪一起啊?有点麻烦.......” “麻烦您。”纪清淮垂头想鞠躬,医生忙制止,“你身体不好,就先别动吧,先回并病房,我们会处理。” “好,谢谢。” 最终纪清淮的病床连带他的整个人都被挪到了林笙桐的病房,林笙桐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说,就算是她说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纪清淮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都是一类人。 小廖和小鹿本来就是来看他们的,见他们没什么大碍,也放了心,回了局里工作。 林笙桐暂时留院观察一天,纪清淮更是不用说,还需要住院几天。 “为什么转病房?” 病房内空无一人,林笙桐缓缓问出这么一句。 “照顾你。” 林笙桐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挂着绷带的手,“纪法医是在说笑吗?” “那你照顾我。” “......” 林笙桐默了默,收回视线,淡声:“是我能力不足,进了两次医院,还要纪法医照顾我,谢谢。” “不用跟我道谢。”纪清淮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笙桐却很执拗,“要的,毕竟我不是纪法医的什么人,人总不能恬不知耻。” “我说过......” “说过喜欢我是吗?”林笙桐蓦地打断他的话,“那是纪法医的事,需要道谢是我的事。”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的确是有些重了,林笙桐又将势头收了收,努力挽起嘴角的笑,“纪法医,真的很感谢你。” 可是感谢和感情是两码事。 她的确恢复记忆了,可仅仅只是恢复了上游轮之前的所有记忆,包括上辈子,她是童栖的所有记忆。 恢复记忆之后再看面前人,心底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口不能吐而为快,眼睛又看不得,搁在那儿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那些记忆,加之前段时间的那些画面,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画面,就像是一根刺,戳得她的心,太痛了。 他是后悔了,可她呢?却早已不敢碰这情感。 第94章 黎明九十四 都说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曾经在死亡的那一刻,她不是没有想过,纪清淮会不会为她哭,为她癫狂, 那么骄傲的男人会不会有一天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爱着她的, 后悔曾经对她做的一切。 但她没有想过,如果纪清淮真的这样了, 自己会怎么样,原谅?粉饰太平之前发生的那些, 不计较得失, 幸福美满在一起?她没有想,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还会有以后,人死之后就是一抷黄土,再没有以后。 如今重来一遭, 她预想的那些全都发生了。 她却谈不上原不原谅,只是在这段感情里, 就像是长途跋涉, 她一直追逐着, 真的太累了, 纵使他现在说了爱, 是她曾经渴求的,想要的一个结果, 可她依旧不能相信了。 在这段感情中,她一直在自我感动, 自我付出, 一个人独角戏久了会累, 看不到希望就不再渴求希望,甚至不再相信有希望存在。 所以,他救她,她很感激,但让她再稀释所有,回到那一段感情中,她做不到,至少目前为止做不到。 心底里是迷茫的,对于这段感情,说到底,她不信,亦是害怕。 害怕还是回到上辈子那样,她继续在后面追逐,换不回来他的一丝出于爱的温暖,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不要。 “不用谢我,分内之事。” 林笙桐回神,就见纪清淮面色淡淡地伸手往篮子里够苹果,右手负伤了,男人能动的只有左手。 果篮就放在桌面上,男人伸手去够,不知道是苹果表面太滑了,还是牵扯到了伤口,只听男人忍不住“嘶”的一声,那苹果径自滚落到了林笙桐的床边。 男人下床,走路都有些摇晃,他缓缓朝着苹果那边靠。 脸上布满了汗珠,面色苍白如纸。 最后林笙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掀开被子,下了床,先他一步将苹果捡起来。 “纪法医这是想吃苹果呢,还是想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啊?” 男人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黯淡,他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倔强,“我自己可以。” “自己可以?”林笙桐嗤笑一声,“我借你一面镜子,你自己看看到底可不可以。” “躺回去!” 男人微微蹙眉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躺回了床上。 林笙桐走到他的床边,刚想把苹果递给他,可看着他面色苍白的模样,最终闭了闭眼,耐着性子,将苹果拿去洗了洗,又顺手从果篮的旁边拿起水果刀给削了皮,递到男人的面前,“吃吧,救命恩人。” “嗯,谢谢。” 男人用左手艰难地抓住,相比起挂吊在脖子上的右手,左手好多了,但左手也并不是相安无事,纱布绷带紧紧裹缠住手背,上面隐隐可见淡红色,在护住她的过程中,他的右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下,左手紧紧搂住她的腰间,护着她滚了几滚。 估摸着是那时候擦伤的。 左手颤颤巍巍地拿着硕大的苹果,就往嘴里塞,纪清淮的手看起来有些无力,好几次苹果都要从手中滑出去,最后才艰难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成功让手背的红更深了点。 林笙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上前将那咬了一口的苹果拿回来。 “怎么了?”纪清淮问。 林笙桐闷声不吭,将果肉重新拿出去洗干净了,又拿着刚才的削皮的刀将果肉分成几块,用牙签插上,递到纪清淮的嘴边,“吃吧。” “麻烦你了。”纪清淮张口接过,眼皮耷拉着,突显出几分脆弱来,“我刚才说让你照顾的话,你不必当真。” 看着眼前男人苍白的脸色,林笙桐突然想起一开始重逢的时候,他面色苍白得不像是一个人,手背青筋斑驳,皮肤苍白,像是失去了血色的病态患者,骆禹深说过,他得过厌食症,狂躁症,甚至是抑郁症...... 这所有症状的起源都是因为她。 想到他在那废弃的小楼里惊恐的脸色,林笙桐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要说对他完全不闻不问,她自是做不到的,不管是出自于同事的情谊,还是以往那所剩无几的情意。 更何况,他还救了她,不管如何,还是得认真致谢,认真地偿还这份情。 “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的伤情结束出院。” 纪清淮微微蹙眉,“你工作繁忙,忙工作,我这里不缺人。” “我会在工作完成的间隙里照顾你。” “好。”纪清淮轻轻应。 在医院躺了一天,在医生的口中确定了自己没事之后的林笙桐才得以出院。 出院之后,林笙桐回到局子里的首要任务就是调查后续的情况。 H的同伙利用钢架砸下来,他们无暇顾及的瞬间逃走,由于那废弃的建筑里面并没有监控,后续的道路更是一丁点监控都没有,H的同伙所逃的方向无法估计出来。 再说回网吧里头的人员,闹事的已经被送进了看守所里,但没有一个是穿着全身黑的,网吧的监控里也没有看到全身黑的黑衣人从网吧出来,在便衣控制了闹事的场面之后,后面也没有一个可疑人员离开网吧。 他们以为H还躲在网吧里,将网吧搜了一个遍,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不在网吧里,却又不是从网吧的正门出去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H在混乱之际,在他们出去追那假扮他的那名同伙之时,就已经摸去网吧的后门逃走。 而至于小楼的八楼的那一户人家......一家四口,除了出差未归的丈夫,无一生还,死于割喉,无一例外。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判断力不足,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刘局的办公室里,林笙桐站得笔直,眼眶红了一大片,心里都是愧疚,如果......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反应过来那黑色围裙的异常,那么那一户人家也不至于死,如果她能反应更快点,回头及时点,他们也不至于不治身亡。 “的确是你的错。”刘局肃着一张脸,“你不止这一条错误,你还错在,没合犯罪嫌疑人周旋,反而贸然去惊动犯罪嫌疑人,甚至最后还差点丢了性命!” “这,就是不可取的!” 林笙桐梗直了脖子听着,不发一言。 刘局这话说得凶,可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林笙桐也不介意,站在办公桌前给他训个够。 最后刘局说累了,拧着眉头看她认真挨训的模样叹了口气,“这一场战役已经够持久,咱们已经牺牲了一名战士......” 林笙桐的心里颤了颤,听他继续说,“出自于私心,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并不希望你出事。但这个任务既然你已经接手,我希望你能够做好。给出完美的答案,所以,尽你所能地,保护好你自己。” “好,收到!” 排查需要万分小心和细致,为了能抓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他们的将附近周围的监控全部调取在案,一一排查,甚至是小楼附近街道的监控都调取了来。 工作量巨大,为了能一鼓作气抓到人,其他组的同事也申请来帮忙。 有了帮手,他们不再孤立无援,平时繁忙的工作也一下子被分去好多,林笙桐才得以有些空闲履行照顾纪清淮的承诺。 为了体现自己不是随口说说了事,林笙桐也学着当初纪清淮照顾她那样,亲自早起做午餐,只是许久未动手,手忙脚乱做好之后,也没来得及尝尝,就带去了局里。 一下班就赶去了医院。 一推开病房门,她愣了一下,裴蕴婷早已坐在了床边,刚好打开了饭盒,男人眉头紧蹙着,表情并不是很好看。 林笙桐掂了掂手中的餐盒,努力忽略心里的那点不快,微微挑眉,“我来的不是时候?” 女孩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蹙了蹙眉,终究还是叫了一声,“桐姐。” “不用腾位置,既然你在,那你就照顾好就行。”林笙桐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你要照顾我么?林队言而无信?”纪清淮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响起。 林笙桐终于想起了手边的东西,又折身回来,将东西放在桌面上。 “嗯,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给你做的,我在这里看着你吃完......”说着她又顿了顿,瞄了一眼裴蕴婷带来的菜,勾了勾嘴角,“裴法医不是比我做得更加丰富么?” “我......”裴蕴婷面色有些难看,她刚想说什么,纪清淮却打断了她的话,“一起打开。” 裴蕴婷只能将林笙桐的饭盒一并打了开来。 比起裴蕴婷满饭盒里面的琳琅满目,林笙桐饭盒里的丝毫没有可比性,因为是大早上做的,放在饭盒里久了,饭菜卖相都有些发黄。 林笙桐轻咳了两声,“早说了我的不是那么好.......” “不能浪费食物。”纪清淮左手执筷,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第95章 黎明九十五 “味道还不错。” 师徒两情深, 就在林笙桐想着要不要出去给他们留出空间来的时候,纪清淮突然开口赞道。 林笙桐看着他夹起看不清颜色的茄子条放进嘴里,顿时咽了咽口水,心里嘀咕, 亏他说得出来。 “你们在这里聊会儿吧, 我有事出去一下。”裴蕴婷突然站起身, 垂着头就朝着外头离开。 林笙桐愣了愣,还没回神, 病房之内已经剩下了他们两人。 没了裴蕴婷,林笙桐又觉得不自在起来, 只能借着手机缓解自己内心里的尴尬。 “我吃饱了。” 没一会儿, 纪清淮的声音响起。 林笙桐回头去看,她带来的饭盒已经是空空如也,裴蕴婷的倒是剩下不少。可以说几乎是没动过。 “不是说不浪费食物么?”林笙桐嘴欠地反问了句,后知后觉自己这一句好像掺了点酸, 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你不要误会, 你说的, 不浪费食物......” “嗯, 等会儿骆禹深会过来拿走, 他还没吃。” 昨天他就转了院, 直接转到了骆禹深所在的医院。 纪清淮将饭盒整理好,一只左手虽然笨拙, 慢条斯理做起来却有些赏心悦目。 林笙桐看着他动作,一时之间竟入了神。 “林队会做蛋糕吗?” 林笙桐醒神, 就见男人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问道。 “会。”林笙桐下意识回。回完才想着抽自己的嘴巴子, 她怎么又拒绝不了那一双眼睛呢? “有点想吃芒果蛋糕。”纪清淮敛了敛眼皮,道。 林笙桐身子微僵,芒果蛋糕是她的拿手糕点,也是他最喜欢吃的,她擅长的东西都是他喜欢,不擅长的都是他不喜欢的,上辈子她就是这么为他而活的,以至于走得时候,满身怨气,不得不冷心冷情。 好心情一刹那间消失个干干净净。 林笙桐站起身来,僵着面皮,将自己的饭盒收走,“我还有事,先走了,还请纪法医好好照顾好自己。” 说罢,不等男人回应,径自拎着饭盒走了。 出了那一道门,她的心情才慢慢平复,抬脚就要走,有人却叫住了她。 “林笙桐。” 林笙桐回头,就见所谓有事的小姑娘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我们聊聊。” 林笙桐微微挑眉,刚想回拒,可人已经往安全通道走,她只能跟上。 就在病房门的不远处,有一个安全通道,路过之人比较稀少,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 “对不起。” 刚站定,小姑娘就垂着脸,语气诚恳地道了一声歉。 “为什么道歉?”林笙桐有些疑惑地问。 “那天我出言不逊,我为我自己的言行道歉。”她解释道。 知道纪清淮为了林笙桐受伤之后,裴蕴婷的心里一点都不意外,但在病房门口看到林笙桐冷冰冰的态度,她承认自己的确是气上了,气纪清淮怎么都捂不热林笙桐的这颗石头心,却还要拿自己的命去捂。可偏生还有人不领情。 但是在林笙桐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她的气慢慢消停了下来,她的确是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不管他们之间和不和解,她永远就插不进去,更是妄想能够将那个男人的心焐热,这夫妻两人其实都是一类人,都是固执至上的人。 可毕竟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从心底里并不想看到他如此卑微,才萌生了想找林笙桐谈一谈的念头。 “那天的事?”林笙桐想起来了,眯着眼笑了笑,“没事儿,我说话也挺冲的。” 小姑娘的心眼并不坏,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说了,其实裴蕴婷跟当年的她挺像的,因为太在乎纪清淮,所以无所畏惧得罪其他人,心里头只剩下一个想法,只要他好就好。 结果呢,换了惨痛的代价才看得到今天这种她曾经期盼的,做梦都想要的结局,可她早已心累。 “那个......其实我很想问,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要是不想说,也就算了,就是我看我师父,他的心都是在你的身上的.....你能不能.......”这还是裴蕴婷第一向人求情,第一次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之后,有点别扭。 林笙桐的笑容僵了僵,但看着小姑娘的模样,神色稍缓,“为什么想知道?为了他好?还是说......在我这里,替他求情?” “......”裴蕴婷动了动唇,最终深吸口气,别了别脸,“我的确有点这个意思......” 林笙桐看着面前人,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是不是在你的眼里,纪清淮就是你的天,又或者说,在你的心里占了极大的比重?” “是……我是喜欢他,但是他并不喜欢我,你不用介意。”裴蕴婷忙解释道,神情里带了急切的窘迫。 林笙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他,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喜欢他,已经没了自我。” 裴蕴婷愣住。 只听得她继续说,“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是在追不到对方之后,要学会放手,放手才能是放过自己,你是你自己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宝贝你自己,为了你自己,不要失去了自我。” “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不用来求情,为你自己而活就是。” “别低头,皇冠会掉。最好就是……不要走我的老路。” 林笙桐说完这句话就先走了。只剩下裴蕴婷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将她说的每个字眼拎出来,一个个字又读了一遍。 她说,别低头,皇冠会掉。 她还说,别走她的老路…… 所以他们之间,是因为一方苦苦追逐,得不到回应之后,最终生死两别……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吗? 那么,她之前说的…… 裴蕴婷怔怔地走出那个没什么人烟的安全通道转角,刚一出来,就有人叫饿了她一声,她没应,心里既愧疚又充满了自责,如果事情真的是如她想象的那样,那么一直以来,她那点小私心之下,就是错怪了他人,妄图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去评判,可笑至极。 “裴小法医?”肩膀被拍了拍。 裴蕴婷回神,就见骆禹深站在她的面前,奇怪地问她:“你想什么呢?大老远叫你,都不回应。” “抱歉。” 裴蕴婷收拾好情绪,看着面前人,突然又想起,这些年来,骆禹深一直都是纪清淮的心理医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骆医生,问你件事。” “嗯?”骆禹深停住了步伐,“什么事?” “我们就在这儿说,可以吗?”裴蕴婷指了指刚才无人注意的安全通道旁。 “可以。” 骆禹深跟着她来到了那个位置,问:“怎么了?” 裴蕴婷在心中斟酌了下措辞,才开口发问:“当年童栖和我师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能知道吗?” “童栖?”骆禹深的眉头拧了拧,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人的脸色,“人已经走了,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童栖重生的这件事,裴蕴婷也不知道面前人清不清楚,她也不好说,只道:“我师父手上的那一枚戒指是和童栖的婚戒吧?我看他戴了那么多年,一直没脱下,这么多年来,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一谈起童栖,就讳莫如深。我喜欢他,我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想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 “如果你是抱着想了解之后,劝你师父走出来的心思,我估计啊,难。”骆禹深叹道:“毕竟当年,你师父是间接造成童栖死亡的人。” 裴蕴婷的面皮僵住,“什么意思?” “当年,你师父和童栖吵了一架,起因是你师父不近人情,盲目护了一个惹事精,太过于粉饰太平,以至于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你师娘气的离家出走去冷静,那天是个雨夜,你师父并没有想着出去寻,在你师娘遇到危险的时候给你师父打电话,而恰好,你师父在洗漱,错过了电话,你师娘就遇了险。” “或许在旁人看来,你师父并没有错,但是你师父心里那一道坎过不去。你师父和你师娘之所以在一起,是你师娘先喜欢的你师父,清淮的母亲当年得了重病,身上没什么钱医治,童栖是童家的孩子,童家家底丰厚,自然凑得齐清淮母亲的医药费,童栖拿出钱为清淮的母亲治病,清淮为了报答,向童栖求了婚。但他当时并不爱童栖,甚至连最基本的丈夫该做的,都不会。一个人和一个不爱她的人在一起,实属折磨。久而久之,你师娘也会累,矛盾聚集,终将会有爆发的那一刻,偏生爆发的那一晚,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等童栖出了事情,他才幡然醒悟。” “你师父做不到释怀。所以啊,你就别劝了。”骆禹深道。 原来,原来真的是如此…… 经历了这些,别说是童栖,就是换做是她,也做不到粉饰太平,这一道伤痕太重了,直直划到她的心坎上,鲜血淋漓。 更何况,从案宗上显示,林笙桐是被犯罪嫌疑人关了将近一个月后,凌迟致死,经历了死亡的恐惧和折磨之后再回来,还能保持着正常人的心态,已经算是勇者。 出自于私心,这如何不能怨? 她怕是已心死,不再信爱情,不再信纪清淮。 第96章 黎明九十六 骆禹深进来的时候, 纪清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左手边上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美的饭盒。 骆禹深打趣道:“看来不用我送饭,你都吃了啊?” 纪清淮没有回应,拧着眉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叫你呢, 想什么呢?” 骆禹深上前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纪清淮这时才回神, 一看是他,轻蹙的眉头微微放缓, “怎么了?” “叫你半天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 “看来你这个日子过的不错啊, 这是裴小助手送来的?”骆禹深一面说着, 一面打开了饭盒盖子,“让我看看裴小法医给你弄了什么吃的......” “哇。”骆禹深经愣住,“这么丰富啊?你不吃?” “嗯,我吃饱了。这是给你的。” “裴小法医做了两份?这一份是给我的?” “不是, 留给你的。” 骆禹深皱着眉头,“那你怎么说你吃过......等等, 不会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给你送了饭吧?” “嗯。”纪清淮低声应。 “让我想想是谁......” “她恢复记忆了。”纪清淮蓦然打断他的话。 “恢复记忆?谁?”骆禹深顿了顿, 忽而反应了过来, “你说的是林笙桐?” “嗯。”纪清淮垂了垂眼皮, 面色有些苍白, “她对我越来越陌生了。” 甚至比当初重逢那时候还要陌生许多。 “恢复全部的记忆吗?”骆禹深问道,“如果是全部的记忆, 说不定她能知道H的信息,毕竟她曾经跟H搏斗过。” “应该没有。”纪清淮道:“如果恢复了全部, 她应该早就跟刘局说了, 现在局里并无相关的消息传来。” 如果不是全部的记忆, 那就是...... “那你......”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 “如果最后,她真的不原谅你,你们也就这样了的话,或是她跟别人重新组建了家庭呢?你怎么办?” “不会有这么一天。”虽是这么说,纪清淮却觉得这句话有些苍白无力,他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办法留得住她,只能使一些他平时都不屑于使用的手段,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达到目的,这些小手段都是好的。 “行。” 骆禹深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劝什么,纪清淮很固执,这一点就是连他都撼动不了,明知不远处就是一堵南墙,他非要自己撞上去,纵使头破血流,他都不罢休。 既然无法撼动,他能做的就只有祈祷,祈祷他们两之间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不说这个了。”骆禹深岔开话题,指着面前的饭盒,“这个真是给我的啊?” “嗯,怎么?嫌弃?”纪清淮伸手作势要将饭盒拿走,骆禹深忙伸手护住。 “不不不,怎么会。” 从抽屉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他正要美滋滋地干饭,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哦对了,裴小法医好像知道林队长的身份了。” “谁?”纪清淮眉头紧皱,眸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骆禹深被他这么一看,险些被饭给噎住,“你能不能这么吓人?” “裴蕴婷?”纪清淮没理他的嘟囔,又问了一句。 “嗯。” 纪清淮眉头压得深,脑子里一遍遍在过滤自己什么时候透露给裴蕴婷的信息,又或者是,裴蕴婷又是怎么得知林笙桐的身份?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了那一件药水的事情...... “她刚刚就在病房门外的走廊里,安全通道的那位置,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问了我关于童栖和你的事情,我猜想,应该是知道了。” “你说了我们之前的事情?” “说了,你两之前那些个‘恩怨情仇’。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怪我。”纪清淮后仰着,靠在床背上,“是我将栖栖送给她的药水还了回去。” 当初看到这药水,他那样质问她,将药水从她那里拿走,之后又还了回去,她能猜到也不难。 纪清淮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 骆禹深:“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会泄露出去,这姑娘我看着不像是个坏心眼的,当初看着有些心高气傲的,现在倒是踏实很多。应该不会将这件事乱说出去。” “但愿吧。” 不行的话,他只能用些手段让旁人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我去,你不要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好不好,你现在是人民公仆!别比那些犯罪分子还要恐怖!” “我现在这个情况还有多久才能出院?”纪清淮打断他的吱哇乱叫,问道。 “三四天吧,你肩膀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还有后脑勺那处。” “......嗯。” —— 所谓狡兔三窟,就是像H这般。 当所有监控调来,一一排查之后,H再一次从监控中失去了痕迹。他们从小楼的八楼——所谓H的“根据地”搜集来的线索中,一样没有H的踪迹,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一组沙发,一台电视机,旁的什么也没有,房子里空空如也,连H的DNA都没有留下。 废弃的建筑后方更是连监控的路都没有,走一段田间小路就是热闹的城中村街区,这些街区监控死角太多,光是监控,压根儿查不出什么东西。 “桐姐,这要往哪个地方查啊。”小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林笙桐抿了抿唇,脸色十分难看,他们以为这一场战役即将结束,没想到依旧是一场持久战,这么长此以往下去,这个案子恐怕翻不了,依旧成为悬案,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整个洛城警局即将成为一个笑话,那些犯罪分子也会更加猖獗。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他们引出来一举击灭呢,又或者说,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挖出H的底细? 除了跟H有过接触的那些嫌疑人之外,剩下的就是她了,游轮上她和H打过照面,可她偏偏忘了这一段记忆,如果能想起来就好了,这里头一定有关键的信息,不然她不会只忘了这一段记忆。 所以这一段记忆里,她到底遭遇了什么?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才让自己的大脑生了保护防御机制,将这一段记忆忘却。 如果之前看过的卷宗没有错的话,游轮里最后一个被害人也是被凶手分尸而死,那么,自己是看到了凶案现场? 不对,如果只是看到了凶案现场,还不至于此。 那么,是看到了整个分尸......过程吗? “桐姐,桐姐?” “啊?” 林笙桐猛然回神,背后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口干舌燥的,手还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怎么了?”叫她的是小廖,林笙桐问。 “你的面色很不好看,怎么了?” 林笙桐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没事。” “刚才我们看到哪里了,继续盯监控吧。” “等会儿,收发室刚才送过来一样东西,说是寄给你的,你看看。”小廖将一个褐色地信封递给了她。 林笙桐接过,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封皮很薄,薄到让人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林笙桐皱着眉头将信封翻了过来。 收信人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寄信人那一栏空空如也,太像H的风格了。 林笙桐将信封拆开,往桌面上倒了倒,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纸,拼接的报纸字,贴在白色的纸张上面,上面写着:你们不是那么厉害将我的叛徒策反吗?那么就花费你们的聪明脑子想想,猜猜我在哪,躲猫猫开始啰~ “我去,这人也太过分了吧!” 小廖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省点力气,不用生气。”裴蕴婷盯着眼前的字条,“我觉得他开始动怒了。” “为什么这么说?”小鹿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你们看。”裴蕴婷从林笙桐的手里拿过纸条,放到光线最亮的地方,“这些报纸字是剪贴而来的,剪贴出来的边边角角并不整齐,这些字上面还有污渍,有可能是胶水溢出来的痕迹。” “H这人向来谨慎至极,纵使在小问题上也难以出差错,这一次却泄露了这么多痕迹,要么是故意而为之,要么就是......他开始急了。”裴蕴婷道:“我们查到了小楼,险些抓捕到了他,他急,但他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这还不至于触怒他,除非......我们找到的小楼里还有些东西,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这或许是他急的原因。” 小廖:“可是我们翻遍了那一间房间,什么也没发现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鹿迟疑着开口,“这是一起调虎离山之计?或许那东西就不在那一间房间里,反而是在另外一间房里?他牵连起我们的怒意,让我们转移注意力在他的身上,反而去忽略别的,好让他将东西拿回来?” 小鹿这么一说完,众人如醍醐灌顶,“8203!” 8203是小楼八楼的左边房间,正是那一家子除了男主人之外,全部遇害的被害者的家,8204才是被查出来H的据点。 H最后是杀了8203一家人之后逃掉的,如果要藏东西,也就那里能藏了。 第97章 黎明九十七 “桐姐, 我带人去搜。”小廖自告奋勇道。 “我也一并去吧。” “裴法医,你等我会儿。”林笙桐走进了自己的工作隔间,从自己的背包中将饭盒拿出来,递给裴蕴婷, “你去看你师父么?把这个带给他。” 临近中午时分, 也该到饭点了。 裴蕴婷接过, 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一句:“你不去吗?” “答应他的, 照料他,我给他准备的一日三餐都在里头, 你拿给他就是了, 履行承诺。”林笙桐眨了眨眼,笑得云淡风轻,一点也看不出昨天和她谈话时候那满脸的怅然,和粉饰太平的平静。 裴蕴婷还想问点什么, 结果面前人已经走远。 —— 重新回到小楼里。 所幸的是,楼上的封条并没有被拆, 还是完好如初, 这一两天有同事盯着, h没机会动手, 但这也只是一时, 一旦这个案子结案,这一间屋子将会原封不动地归还屋主, 也就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h有的是机会下手。 屋门打开,里头的门窗已经被关上, 屋里头有些闷,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腥气。 这是血液蒸发到空气中的味道, 并不好闻。 小廖开了大门通了会儿风,几人才走了进来。 那天她急匆匆回到现场,光去注意地上的收音机了,并没有留意到整个屋子的情况,加之后来晕厥,进了医院回来急着搜查监控,没时间回到这间屋子来,如今再看,已经是另外一番心境,或许能有些新的发现。 进门,左手边是一个比较古旧的铁艺鞋架,有些年头了,上面连铁锈都没有,被磨得光滑。 鞋架子上女鞋,小孩鞋,摆得整齐,就好似这一家子人,谁也没有离开过一样。 林笙桐看得眼酸,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 过一个小小的转角,就是敞开通透的客餐厅,老套布局,左手边是客厅,右手边是餐厅,餐厅连同阳台,阳台和厨房一体,和餐厅隔着一堵墙,墙面上还开了一个窗口,内嵌了一个橱柜,东西摆放得满满当当的。 餐桌上碗碟都在,她记得,那天她过来看见,桌面上有一锅汤,只是那汤已经倒掉,剩下一口锅摆在那里。 痕检员会在取证之后,将容易馊掉的食物处理掉,只留下器皿,尽可能地维持现场的现状,一旦案子破解,屋子连同里头的东西都会归还给被害者的家属。 如果他们没有被急于逃亡的h当作掩饰身份的工具人,那天他们都会和和美美喝上一口汤,吃上一口热饭,过着欢声笑语的日子,再过上几天,就能和长久出差的父亲(丈夫)团聚。 可他们的明天永远止于那天的下午。 林笙桐别开眼去,将视线转移到了客厅,客厅是h的行凶现场,画着尸体位置的黄色围线还在,黄色围线里挂上了象征着尸体的红色牌子,一处在沙发上,上世纪的老旧沙发,木制的沙发椅,血液洒上去,嵌进了木纹缝隙里,还有另外两处靠着墙,一处在地板上。 大人在地板上,其余的都是小孩的位置。 血液已经干涸,大面积的红,凑近了还有些腥臭味。 重要的证物已经被痕检员拿走,场地上散落着都是一些小孩的玩具。 他们一进门就展开了搜索。 林笙桐也去其他空间转了转,没发现什么收获,她一进门就对着一堵墙,两室两厅的格局,大卧室和客厅间隔着一道墙,儿童房和餐厅间隔一道墙,格局老式,站在客餐中央都能够对几个空间一目了然。 在其他空间转完,林笙桐又回到了客厅来,盯着那地面上的血线开始沉思。 从整个空间布局和各种摆设来看,这一家并没有难以注意到的边边角角,可以说布局十分简单,又一目了然,h要是想在这个空间里藏东西且又不想被他们找到,实在是太艰难了。 难道是他们想错了?从一开始,h就没有这个想法? 不,不对。 如果是他们猜错了的话,作为h的据点,对面屋子怎么可能这么干净,也是一样的格局,这一家这么有生活气息都难以藏东西,别说是对面那一目了然的没几个家当的空间。 另外如果h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为什么会那么狼狈地选择隐藏在了这里?又为什么会那么气急败坏地寄出这么一封信件? 只能说明,他被惹怒的情绪很真实,他们的突袭的确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才匆忙躲进了这里。 对面屋子干干净净,无处藏东西,他自身更是难以带着东西逃跑,不仅碍事,还容易被人发现异常。 那么他就会挑选一个地方来藏。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这里最方便就地取材,且又是最危险的。 h喜欢挑战。 他这个性格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气到他们重案组的机会。 那么,如果是藏这里……他会藏在哪个地方呢? 作为案发现场,不会永久封存,等案子敲定下来,房子就会归还给被害者家属,归还给被害者家属后,就是他动手取东西的时机。 闯屋子取不太可能,极容易再次惊动警方。 林笙桐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那么要怎么才能取回来呢…… 林笙桐眸光一一落在整个空间上,皱着眉头,慢慢过滤着脑海里闪现的每一种可能。 眸光落在染血的物件上停了停,瞳孔慢慢聚焦。 染血…… 林笙桐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哦对!还有一种办法。 既然不能入室强取,只能是依靠主人丢弃,他才好从垃圾堆里将东西取回去。 这些染血的东西有些会被主人丢掉,有些实在清理不干净血迹的说不定就被丢弃。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林笙桐的眸光迅速扫过沾染了血迹的物件。 木制的沙发染血,洗一洗,去喷漆依旧还能使用。且木质的沙发一看就不是能藏东西的地方,婴儿车……婴儿车也没有可以藏东西位置…… 一一排除之后,她的眸光缓缓落在了角落里,沾染了大面积血液的公仔熊身上,那公仔熊足足有一米五高,就这么被丢在角落里,靠坐着墙,距离尸体的位置并不远,但也不算近,就是这么一个位置,按道理来说,就算是沾染到血迹,也不会这么一大片才是,可这只公仔熊像是被上天眷顾了一样。 整只熊前身大半的血。 林笙桐走了过去,从兜里取出了手套戴上,将熊身子翻过来,熊的背面很干净,她又伸手掂了掂,一只手拎不动,答案呼之欲出。 林笙桐的心脏扑通直跳,她大喊一声,“都过来看看这只熊。” 小廖带着两个便衣同事立刻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桐姐?” 林笙桐将熊递给他,“找找拉链,看看里面。” “好。” 这只熊的做工比较精湛,拉链藏得深,小廖翻找全身,才在熊的上臂腋下找到了极细极细,几乎像是一条缝的拉链开口。 林笙桐深吸口气,“打开。看看里面有东西没有。” 戴着手套的手顺着拉链伸进去,那口子比一个胳膊肘子还大。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看着。 摸索了会儿的便衣动作一顿,表情微变,肃着脸抬起头,“林队,这里头又东西!” 果然! 林笙桐的心底里洋溢着兴奋,“把所有的海绵掏出来,将东西带出来!” “好。” 熊比较大,他们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干净,便衣摸索着将那摸到的东西缓缓拿出来。 黑色的笔记本,不大,和普通平板一样大小,黑色的,灰不溜秋的十分不起眼。 但林笙桐知道,这里绝对有h最重要的东西。 “证物袋装起来。” “好。” 便衣同事刚拿起来,然而—— “滴滴——滴滴——” “什么响?你们手机?” 便衣们面面相觑,“没有啊。” “那是你的?”林笙桐看向小廖。 小廖一脸懵地摆手,“没,我手机不是这种古旧的铃声啊。” 她的手机也不是这种铃声,比起像是手机铃声,不如像是…… 林笙桐伸手拿过便衣同事手里的电脑,打开,果不其然,看到了屏幕上倒计时五分钟的计时器。 倒计时已经剩下四分五十八秒! 这种计时器一看就是内置炸弹的计时器! 是啊,她怎么忘了。 h这人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他能这么安心地将这个东西放在这里,说明这里头早就被他安置好了炸弹,倒计时就在他们拿起笔记本的时候开启! 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触发的? 移动? 不,如果说是移动的话,到时候这只熊被丢,那就触发了移动的这个条件,直接就引爆了炸个粉碎。 不是移动的条件,那就是……触碰。 林笙桐记得,她上辈子得空的时候看过一本小说,小说上面曾经描述过一种炸弹,这种炸弹的触发方式不是传统的移动和手动定时,而是依靠指纹,不同于设定主人的指纹一旦触摸到,就会触发倒计时的开启。 曾经她认为这么变态的炸弹也就只有小说上才有,这种空想型的不可能那么快被研发出来。 没想到…… 林笙桐咬了咬牙,h这人就是一个疯子,绝绝对对的疯子! 和一个聪明的犯罪疯子打交道,简直被狗咬了还令人头疼。 第98章 黎明九十八 不对! 他们的人从触碰到这个笔记本开始, 就一直带着手套,不会有指纹感应才是,难道....... 除了这个指纹自动识别之外,还会有触点识别? 如果是触点识别, 那么当识别不出指纹触点触碰到这台笔记本, 都会被笔记本自带的智能识别为不同于主人的指纹, 一样可以激活炸弹的计时器。 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桐姐, 现在怎么办?”小廖问。 “拆。” “可是爆破小组过来最快也要十五分钟,我们的时间压根不够。” 林笙桐咬了咬牙, “我来。” 曾经她在课堂上系统地学过, 希望能成功,况且这一栋小楼的后面就是一大片荒地,如果实在拆不了,卡着秒丢到半空, 还能救命。如果不拆,白白炸了, 他们的线索或者是证据就会断掉。 “你可以吗?”小廖面露担忧地问道。 林笙桐道:“试试, 这短短的几分钟什么也不做, 我们的功夫就白费了!” “行。”小廖咬咬牙, “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吗?” “帮我在这里找找小剪刀, 红色或者黑色塑料袋,另外还有螺丝刀。” 这一项装置就在笔记本电脑里, 说不定还会牵扯到电脑主板处理器的内部机件问题,要维持机件完好的情况下拆除炸弹,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由于提前搜索过屋子, 林笙桐需要的东西很快就被送到了她的手里。 林笙桐拿起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拆开电脑外部得机壳, 拆开的一瞬间,就将黑色的塑料袋套上去,这是为了防止光学检测,等了几秒才缓缓移开,只见那笔记本壳子里头果然装着裸露的微型炸弹,这种的引爆器并不常见,是一种很新型的引爆器,并不在林笙桐的认知范围内,也不知道这种炸弹的威力有多大,但不管怎么样,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也没有退缩的机会了。 微型炸弹最是复杂,缠绕在一起的线管细小又错综复杂,一旦他们拆错,计时器的指针速度会加快,且还需要分辨清楚电脑零件和炸弹的线路,保持在电脑屏幕可以正常开启看得到计时器的情况下拆除,否则成功失败看不清楚,后果不堪设想。 “手机灯打开,来个人帮我照灯。” 借着灯光,林笙桐看清了里面的线,缠绕在一起的一共是七条线路,小廖他们给她找的剪刀恰好是小的,对付起来并没有多大问题。 林笙桐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将剪刀伸进去,剪断从右到左数的第一根,刚一剪断,她第一时间抬起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计时器,计时器依旧是按照秒针的规律慢慢地倒计时。 说明这是一条废线。 林笙桐松口气,但精神半刻也不能放松。 再一次低头下去,顺过来的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都是废线,计时器并没有变化。 剩下三根线,林笙桐按照顺序剪掉剩下第五根线。 忽而—— 计时器突然响起“滴滴”的声音,速度加快了、 林笙桐陡然僵住,失败了? “桐姐.......计时器加快了,我们是不是剪错了?”这一幕让所有人的脸瞬间煞白。 “要不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卡秒丢吧。” “等会儿!” 林笙桐深吸几口气,她记得当年上学教科书上写过如果碰到了让计时器加速的线,那么就有一条是让计时器的停止下来的线,这一条线就是最关键的阻断线,将这条线剪断,计时器会直接停止,他们的危机也会解除,如果实在判断不出来哪一根是阻断线,可以直接摧毁引爆器。 依靠电源引爆的炸弹,可以直接切断电源。 这一个微型炸弹就这么贴在电脑底端,不存在依靠电源引爆,只能是直接继续拆线,一根线是阻断线,一根线是废线,她没得选择。 时间仅仅剩下一分钟,如果判断错误,从客厅冲刺到阳台,丢弃只需要几十秒,她只要在这十秒之内做出选择。 林笙桐深吸一口气,反过来,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剪下那一根线。 “咔嚓”一声。 她抬头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的计时器。 一秒、两秒...... 在这一瞬间,他们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四个人在三伏的天,蹲坐在这个小套间里,几双眼睛看着一个地方,热意从楼顶上渗透下来,汗水浸湿了全身,无人在意。 ......三秒、四秒——停止了....... 计时器停在了倒计时的十秒之内。数字停在了十的位置。 “桐姐,我们成功了。”小廖欢呼一声。 林笙桐眨了眨眼,看了又看,确定电脑屏幕的计时器不动了,才极缓地舒出一口气。 高度集中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眼前就有些发花。 “嗯。” 她轻轻应,又伸手揉了揉鼻梁。 难以置信,她做到了。 缓了一会儿,喜意慢慢地从心底里钻出来,开始渗透四肢百骸。 林笙桐咧开嘴角,终于畅快地笑了起来,“看看电脑能打开不?” 小廖敲击了两下键盘,带着喜意的脸缓缓僵住,最后颓丧地凑了过来,“桐姐,需要密码。” “不碍事。”林笙桐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回局里破译,没多大事。” “好。” 一行人将电脑重新装好,打道回府。 “你们回来了?” 刚回到局里,小鹿和裴蕴婷凑了过来。 林笙桐看着同样有些期期艾艾的小姑娘的脸,看了眼腕表,诧异问道:“你这么快回来了?不是照顾你师父去了?” 他们最近也就H这个案子,说忙并不算忙,裴蕴婷去医院里给纪清淮送饭,就是待到下午三点再回来也没什么。 现在是下午两点时分,小姑娘却在局里,实在是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师父他明天就出院回来上班了,没什么需要我照顾的。再说了。”裴蕴婷轻咳两声,面上有些不自在,“再说了你们也需要帮手,我抓紧时间回来跟你们一起忙工作,工作比较重要。” 小鹿笑嘻嘻地也插上一句,“你们去查房子的功夫,我们顺着H邮过来的字条,差不多锁定了报纸字的来源报纸,和报纸的来源。” “这么快?” “对,这些还都是裴法医提供的信息帮的忙。” 他们这几天关注着现场,裴蕴婷也帮忙看监控,一来二去,本看不顺眼的两人,现在竟是和睦融融。 “可以,很棒。” 林笙桐不吝于夸奖,这姑娘,她现在是越看越喜欢了。 “都过来,我们这边有重大发现。” 林笙桐拿过小廖手里的包,召集了办公室的人过来,一群人围坐在休闲区的大长桌边上,看着林笙桐戴上手套,打开手里的黑包,从里头拿出用证物袋塑料透明袋封好的笔记本电脑。 这么一拿出来,在座之人眼睛都是一亮。 “桐姐,这是H的笔记本电脑?” “很有可能。”林笙桐笑了笑,又缓缓收起笑容,“但是这部电脑被密码锁住,我们还需要破译,破译的这个工作我就交给小鹿。” 林笙桐将电脑递了过去,“破译不出来就找技术科。” “好。” 交代完这个,林笙桐的话题一转,“现在,让我看看你们的‘发现’。” “好。” 小鹿抱着电脑走开,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是局里办公用的笔记本。 小鹿将笔记本打开,调取出了一张像是地图一样的区域图,道:“我们根据报纸字的信息查出了几处有可能是报纸来源的地方。” “一处是药店,三处是报刊亭,还有三处是医院。” 小廖:“药店?” “对。”小鹿道:“一般有些药店,或者诊所会使用旧报纸包裹药材,再者因为现在的纸媒行业没落,少有人看报纸,卖报纸的报刊亭更是少,我们查遍了整座洛城,也就只有这三家报刊亭还在售卖报纸,并且囤积大量的旧报纸。” “至于这个药店,这可得裴法医来说,药店和医院的信息都是裴法医提供的。”小鹿看了一眼裴蕴婷,让出了位置,示意裴蕴婷上前来。 裴蕴婷看着屏幕,凑了过来,指着上面的区域分析图道:“旧式报纸这些除了报刊亭,医院和药店都会有,就像是前面说的那样,报纸会被药店或者诊所拿来包裹药材,起很好的防潮作用。这个药店位置的判断,是我根据近几个月以来涉及到H的案件案发现场和小楼的位置做出分析之后,以此为中心点判断核查出来的。” “你们看。”裴蕴婷调出一张像是手画加工的分析图,“第一次案发是在郊区的老旧小区,第二次案发是在远离市中心,在开发区城中村的位置,第三次则一样是在郊区,除去第四次的游轮案件和第二次的并无相关关联的案件之外,这些涉及到H的案件案发现场都是在郊区或是在市中心边缘,如果以这几个地方的连线交叉的地方作为一个中心点的话,这一块区域,有着三家医院和一个老旧的药店,或者说诊所。” “而十分恰巧的是,这几家医院都是大型的医院,大型医院都会配备各种书籍符合住院病人的需求,供住院病人打发时间阅读所用,其中就包括,报纸。” 第99章 黎明九十九 “因此我建议, 最好去这三个地方调查看看。” 林笙桐的视线落在勾画出来的分析图的三个地方,又缓缓移到洛城人民医院这几个字眼上。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她就是在这家医院里感受到过H的存在, 当时骆禹深正好就是在这家医院工作, 当时她就想过重新调查, 但因为工作的原因,后来就将这件事搁在了后头。 在游轮事件之后, 为了方便沟通,骆禹深就调来了离局里最近的军区医院工作。 她因为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 就一直没想起来要去调查的这件事。 现在这家医院她必须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好, 既然如此,我们就都去了解一下情况,分成四组人,一组去药店侦查, 剩下的三组各去一家医院,西区医院, 青禾医院, 小廖你找几个同事安排分工一下, 剩下的人民医院交给我。” “我也去吧。”裴蕴婷突然出声道。 林笙桐诧异地看向她, “你不忙?” “最近没什么需要忙的, 更何况你们这里更加需要帮手,我也是重案组一组的人, 不一起干活说不过去。” “那既然如此,我跟她去。”小鹿这时候举起了手。 看到小鹿自告奋勇的模样, 林笙桐更加意料之外。 小鹿一直以来都是待在办公室的, 并不会出现场, 原因这具躯体的记忆里也记得清楚,小鹿的父亲同样也是警察,因为出现场殉职了,小鹿就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小鹿一直没有出过现场。 她的情况特殊,一直以来,林笙桐也让她在办公室里待着,况且她的文职技能比其他的同事更好,将后背交给她,她更是放心。 而现在...... “你们两.......行么?” 这点倒不是林笙桐多虑,只是法医和办公室的文职警员的工作压根不需要傍身的格斗术,况且就是在警校里学了,格斗术的厉害程度也不一样,她担心,万一出什么事情,这两姑娘应付不了。 裴蕴婷勾了勾嘴角,“桐姐放心,我家有两个当过兵的哥哥,我的格斗术是他们教我的,保命不在话下。” 小鹿也笑嘻嘻道:“一直以来没跟你说,我曾经是跆拳道黑带的。” 看他们自信满满,林笙桐心弦松了松,“行,那你们就去青禾医院,西区的医院和药店交给小廖和三位同事负责,有任何情况要第一时间报备给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这宗案件里,不能再死人了。 她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成为第二个她。 “是。” 探访安排在了第二天的早上。 林笙桐一进医院,就循着自己的记忆坐着电梯一口气上了五楼。 五楼是心理咨询室,也就是上次她来找骆禹深的时候,在五楼的电梯口偶遇到的人群里有H的气息。 上次走得匆忙,她并没有多观察周围的环境,今天来才知道这一层不仅仅心理咨询室,甚至还有旁的科目,心外科和神经科都在这一层。 林笙桐上来电梯就循着心理咨询室的方向走,当时虽然她的神思有那么一瞬间地飘忽,可依旧还是记得清楚,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朝着心里咨询室走的,而心理咨询室的隔壁就是心外科,难道是心外科的病人或者医生? 不对,如果是心外科的病人,是不可能承受得住那么大负荷的追逐的,从那天的逃跑追缉来看,H至少是个身体十分健康的人,或者说,躯体十分健康,此人身手不错,格斗术几乎满分,因此可以判定这人平时都是有锻炼的。 那么这人是心外科的医生? 林笙桐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朝着心外科那边走,过了心理咨询室,就是心外科,可在这一条通往心外的走廊尽头,竟还有路通往其他方向,而这个方向走向就是神经科,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科室,整个布局类似于V型,又或是回型。 那么她刚刚在心里头的判定就做不得数了。 这一整层到底是医生还是病人,那就很难说了,而且上次的偶遇已经过去许久,就算H是医生或者是病人,也有离开这一家医院的可能。 虽然在裴蕴婷的划分区域内,也有可能是在别的医院。 依靠这些就能抓住H的小辫子,有点难,不过好在最关键的点是在那一台电脑上,只要密码破译成功,从使用痕迹中一点点摸索出残留在电脑上的IP地址,或者就又能大概地定位出H所在的方位。 还有最后一个关键点,是在于她......只要她能将那一段游轮的记忆恢复完全,或许...... “哟,这不是清淮哥哥的同事么?” 林笙桐微微蹙眉,回头,面容姣好的女孩挽着一位老人的手就这么站在离她几步的距离开外。 林笙桐从没有想过,在她恢复记忆之后还能再碰到周昕......哦对了,上次她还同样在这家医院里碰到过一次。 差点忘了。 周昕,纪清淮的妹妹,并没有血缘关系,周昕是纪清淮外婆在纪清淮小的时候捡回来的孤女,一直养在纪清淮外婆的膝下,纪清淮是单亲家庭,父亲早早去世了,母亲为了养活他,送他和外婆一起生活,自己外出打工,纪清淮算是留守儿童,和这个姑娘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这些都是上辈子,她从纪清淮的母亲嘴里听来的。这一家子,也就只有那个温柔的女人对她好得跟母女一样。 周昕,就是她和纪清淮那一段几乎像是冷暴力感情里的导火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一场争吵,不过是因为眼前这姑娘使了点小手段,因为这么一点小手段,周昕成为了他呵护的对象,而她则是那众之矢地的...... 曾经她恨过,怨过,现在想来不怨不恨。 没有这姑娘,她和纪清淮之间也修不了正果,纪清淮正直,曾经在他的眼里,家人大于一切,只是她并没有成为他眼里的家人罢了。 不怨不恨,不代表她现在会看得这姑娘顺眼。她依旧厌恶眼前人,只因她那多得犹如蜂窝一样不正经的心眼。 只是...... 林笙桐的视线往一边佝偻着背的老人身上一落,旋即很快收了回来。 上次遇到周昕的时候,曾听她跟纪清淮说过,纪清淮的外婆生病了,现在看来,这病是没好全。 但没有在纪清淮外婆身边看到纪清淮的母亲,她还是挺意外的,毕竟纪清淮的母亲是出了名的孝女。 纪清淮的家人,她曾经不计前嫌,任劳任怨地个个搁在心底,可真正疼爱她的只有纪清淮的母亲,现在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不是纪清淮的母亲,她就不用给面子,纪清淮外婆的嘴皮子和这姑娘没什么分别,一样不是什么善茬。 林笙桐收起思绪,当做没有看见两人一般,越过两人朝着来时的路走。 “站住!”周昕一个喝声,“林笙桐,我叫你呢,你听不见吗?怎么这么没礼貌?!” “啊?”林笙桐回身,勾着唇角的笑意,那笑意却半点都不达眼底,像是才看见她们一样,“你是?原来是你叫我?” 那一张娇颜一耷拉下来,扭曲不已,“我刚刚不是说了清淮哥吗?你是耳聋了没有听见?” “啊?你说了?我确实没有听见,不过——”林笙桐眯眼笑,“周小姐嘴巴里口口声声说我不礼貌,却在医院最需要安静的地方大喊大叫,到底......是谁不礼貌?是谁——没家教?” “你......” “昕昕。”老人淡声开口,一双浑浊的眼睛却能射出锐利的光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林笙桐瞧,那视线犹如淬毒的蛇信子,露骨的,冷漠的,都是刺,犹如五年前那般,直直轧进了她的心底,以前她会伤心难过,现在她却站在原地,任由她的眸光洗礼,打量着,纵使不怀好意。 良久。 她才开口:“你是清淮的同事?” “清淮?”林笙桐淡笑,“您是说纪清淮?我的确是纪清淮的同事。” “狼心狗肺的混小子。”老人暗骂了一句,眸子里全数是厌恶,“既然你是那混小子的同事,就帮我老婆子带两句话,连最基本的孝道做不到,他当个狗屁警察!叫他马上来见我,不花点钱让我养好身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好受!” “还有!”那老人的目光再一次丝毫不礼貌地从她身上扫过,末了又道一句,“听昕昕说,你对纪清淮有意思?如果是,我劝你最好早点死了这条心,纪清淮这混小子克妻克母,甚至还克我,况且,我纪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林笙桐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消失了,她突然想起纪清淮的母亲曾经说过,在纪清淮外婆的眼里,纪清淮的地位都不如养孙女周昕,曾经她以为是夸大,没想到竟是真的。 那么如果纪清淮小时候就是跟眼前的这两人一起生活,又过得是什么日子? 莫名的戾气从心底而起。 林笙桐冷声道:“很抱歉,我并没有义务帮你转话,建议您自行联系本人告知清楚,还有,现在不是建国前。科学大发展时代,麻烦您最好将嘴巴里的克这个那个的话收回去,另外,你们纪家的大门我并没有兴趣进。二位请便,恕不奉陪。” 第100章 黎明一百 林笙桐说完, 一老一少的脸色都绿了。 林笙桐站在原地欣赏了会儿,转身便走,她没有那么多的功夫继续看她们的变脸。 “你......你给我站住!你......呀,杨医生。” 本是气势汹汹的语气硬生生地柔和下来, 连带着那扭曲的面色忽地一变, 温柔羞涩。 这一变脸堪称之快。 林笙桐顺着她奇怪的视线转了一个身, 男人正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阳光照到白皙的皮肤上, 就像是踱上了一层光。 一刹那间,就像是落在人间的精灵。 这张脸, 很熟悉。 她记得没错的话, 上次在病房门口看到的骆禹深跟所谓地同事说话,而这个同事就是眼前的男人。 可除此之外,她总觉得还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到底是哪里呢...... 还没等她想出来,男人已经走到跟前, 目光先是在她身上一落,点了点头, 才将目光转移到她身后的两人身上, “这里是医院哦, 请小点声。”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话语, 那声音里头却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林笙桐的眼睛往他胸前的名牌落了落, 杨靖庭,心外科医生。 这个名字也很熟悉...... “不好意思, 杨医生,我不是故意的......”周昕的声音软了又软, 声音里几乎像是灌了蜜糖。 “没事, 带老太太回病房吧, 这儿风大。” 在林笙桐晃神的时间,男人已经越过她,走到后头,双手把在老人坐着的轮椅把手上,将人往后推,似乎要回病房里去。 林笙桐往后看,看着男女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周昕仰起头来,满脸都是倾慕,仿佛在她身边的那人就是她世界里的光。 曾经她也是这么看着纪清淮。 让人以为纪清淮就是她的全世界,现在看来并不是。 林笙桐撤回视线,回头往前走,心里想着自己到底还在哪里见过杨靖庭,走了几步,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人的母亲是碎花案的第一个受害者,比起后面逐渐放开的碎尸作案风格,杨靖庭的母亲算是尸体保存得最完整的,没有残缺,没有断肢,唯一有些残忍的,女人的□□被捣烂,插着器具,肚子剖开了一个大洞,里头的子宫同样被捣烂。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现场,当时险些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后来慢慢一具又一具尸体的诞生,让她越看越麻木,每次都几乎要跌破她的三观,直至自己亲身经历...... 当时,杨靖庭母亲的案子还是杨靖庭报的警,精致好看的青年就这么站在母亲的尸体面前,哭都哭不出来,面色惨白,失魂落魄、 现在看来他心态恢复得不错,起码已经能够正常生活了,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还要前行,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有一切可能,才能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才能有美好的明天。 林笙桐又将五楼探查了一番,奈何依旧没什么发现,甚至她耐心地等了几轮电梯,都没感受到有什么异常的人。 没查出什么结果,林笙桐打算从五楼下去,去其他楼层碰碰运气。 谁知,其它楼层竟没什么收获。 林笙桐只能回到一楼大厅,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电梯,她朝着大门口走去,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忽而,她顿住脚步。 就在她的十一点钟方向位置,有一个老大爷年纪的病人正抱着一份报纸读得津津有味,那泛黄的纸质,因上了年头的缘故,黑色的大字都比普通报纸的颜色淡了许多,还要坑坑洼洼的卷边...... 根据之前他们的调查,H在信件中那一张字条里用的就是这种上了年份的报纸,上了年份的报纸容易隐藏,再加上这个时代是纸媒寒冬的时代,压根儿就没有人留意到这些报纸的来源和去向。 在字条上面贴着的大字就是淡灰色蒙上了一层泛黄的颜色,和不远处那位大爷捧着的报纸上的大字几乎一模一样。 终于看到了! 林笙桐加快脚步,正想走过去...... “林小姐。” 林笙桐脚步一收,回头去看,只见那年轻得快像是少年脸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脸上看着有些喜意,“您还没走呢?” 林笙桐:“准备走了。” 青年面上露出了几分窘迫,又带了一丝不好意思,“很抱歉打扰你,主要是看到你,太激动了......你刚刚是想办事情吗?如果忙的话你先忙去吧。” 林笙桐余光一瞥,刚才还坐在长椅上看报纸的大爷已经是走开了。 她收回视线,微微扯了扯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礼貌的笑意,“不忙。” 她不记得这辈子跟杨靖庭有什么交集,探知任务的过程中被人打断,实属有些烦躁,更何况还是等了好久的结果。 “那太好了,我......我......”青年支支吾吾的,直至面色涨红。 这杨靖庭到底想说什么?况且自从他叫住她开始,周遭就若有似无地传来一些目光,这些目光一直焦灼地盯着她,充满了各种敌意。 林笙桐寻了一些看了过去,全是女生的眸光,大多是护士的...... 所以,这是......不喜欢她跟面前人讲话?将她当成假想敌?不对,应该是......情敌。 看来杨靖庭这家伙很是受欢迎。 “杨医生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我......能不能请你吃一顿饭......” 林笙桐本想拒绝,可又想,或许眼前人知道这家医院的报纸去向呢?说不定能从中探查出什么信息,本在口中就要说出的拒绝话语咽下,她想了想,正准备应下,然而—— “恐怕不能。” 一道男声硬生生插了进来,林笙桐转头去看,只见纪清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几个阔步就走了过来,神情淡漠,他瞄了眼男人的胸牌,“杨......医生,抱歉,她还有工作要忙,很抱歉不能跟你共进晚餐,再会。” 林笙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拉着走出了医院大门。 外头烈日当空,极其地热。 “纪清淮,你干什么?!” 即将到嘴的案情就这么飞了,林笙桐刚才被人打断的怒气就这么上了来,一时就有些失去理智,甚至忘了自己目前的这个身份,脱口而出都是伤人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是干嘛的?!我一大早上什么都没吃,就来这里找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说不定那杨靖庭也是一个关键的能提供线索的线人,却被你搅黄了,你安的什么居心?!你.......” 她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大热的天,男人早已打开了大手柄的黑色伞,右手举着,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她的头顶,脸色煞白一片,干燥的唇抿了抿,额上滑落一滴汗珠。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无论她嘴里说出多么难听的,口不择言的话,他都不置一词。 这时候,林笙桐才想起来,纪清淮本该在另外一家医院躺着的。不过昨天裴蕴婷好像说过,今天男人要出院,可目前这个样子...... 发热的脑子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抿了抿唇,忍不住眉头蹙起,“你怎么出院了?什么时候出的?现在难受的话就回去躺着。” 他看着她,再开口的第二句,声音已经有些发哑,“我不碍事,倒是你。”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攒了攒眉,“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调查?为什么不带人跟着你?一个人涉险?” 声线里没什么大的起伏,却不难听出里头的不满和斥责意味。 林笙桐刚想辩驳,男人低着头咳了咳,都是白皙肤色,杨靖庭的看起来是健康的,而他,则是病态的白,生起病来更是明显,白得几乎看得清皮肤下狰狞的血管,只要有个人想对他不利,拿起刀子来,一眼就可以看出怎么下手。 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咽下去,她抢过他手里的伞,自己打着,伞面大,容纳两人绰绰有余,她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打草惊蛇,况且来这里刚好有点发现,只不过现在被你搅黄了。” 纪清淮垂眸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弯,又很快地收了起来,他肃着脸继续淡道:“既然是不宜打草惊蛇,那就不该应下那一餐饭,对不熟悉的陌生人保持案情的隐秘性,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的用意还有另外一层,只不过这些就不需要她知道了。 林笙桐默了,这话她没办法反驳,刚才她急于求证探知线索,却忘了对方算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像是获取情报一样,你在套取对方口中信息的同时,同样的,对方也可以旁敲侧击地获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是对等的。 这么一想,林笙桐的后背浸出一层冷汗,得亏纪清淮拦得及时,不然她就要犯下大错了。 想到这里,林笙桐心底下的那一股躁火消失了,只余下别扭,“吃饭了吗?” 她生硬地转开话题,本以为这么明显,男人不会接才是,却没想到对方直接顺着她递过来的梯子而下。 轻轻摇了摇头,“没吃。” “那现在去吃饭?”林笙桐提议。 “好。” “等会儿忌口的东西别乱吃啊,还有,你这一身伤确定是真的好了?” “好了......” “那你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有点热......” 两人慢慢聊着走远,在女人看不到的视野里,男人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一张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扯了扯,面上的紧绷已然消失,露出了几分流露自然的愉悦来....... 第101章 黎明一百零一 “噢哟, 手刚好就开车呢?” 吃完饭,林笙桐才知道纪清淮开了车过来,想到他上臂的伤口,她实在没忍住, 张口轻嘲了句。 轻嘲完她就后悔了, 毕竟对方是开着车来找她的, 她这么说人家实在是过于随意了,也太过没有良心。 却不想对方却是接了她的话茬儿, “嗯,我的错。回去的路上你能开车吗?” 林笙桐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钥匙就落入了她的手心。 摸着手心凉凉的钥匙, 她突然有些后悔,上辈子她就懒得开车,这辈子,这具躯体开车更是少, 加上她来了之后,也习惯性坐地铁或者蹭车上班, 更没有开车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 她还能开得了车? 林笙桐想将钥匙递回去, 可男人已经自觉地坐进了驾驶座, 慢吞吞地扣着安全带, 许是因为肩膀受伤的缘故,动作十分笨拙。 突然之间, 那钥匙就递不下去。 她叹了口气,将钥匙收回来, 坐进了驾驶座, 启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之前,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安全起见,我会开得慢一些。” “嗯。” 纪清淮应声,没想太多。只当林笙桐是谦虚,可没想到,车子行驶了五分钟,还没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他默了。 从洛城人民医院到市局也不过是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而林笙桐这样的开法,估计二十分钟多才能到局里。 纪清淮想说不用这么顾虑安全,刚一抬头,就看到了身边人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那专注的神色甚至连他看她都没察觉。 他抿了抿唇,突然想起重逢以来,他还从未见她开过车,甚至是上辈子,她也极少开车出门,她虽然性格跳脱,在某些事情上却又显露出笨拙的可爱来...... 而现在,拿那么拙劣的借口搪塞,也不过是因为担心他。 这么一想,心头突然就冒出了无端的愉悦,连那肩膀上被牵扯到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痛了,就是这路途上再慢点也无所谓,正好多了可以跟她相处的时间...... 一路回到局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硬生生花上了二十多分钟。中间还因为各种原因,刹车多次,她作为一个开车人,都要险些给自己的车技给震吐了。 到达终点的时候,林笙桐忍不住抹了抹额头的汗,忽而想起什么,拿余光去留意身边男人的动静,她开成了这样,纪清淮总会说她吧? 可没想到,不但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看到半点不适,对方的面上甚至带了点轻松愉悦。 “你......还好吗?” 林笙桐试探地发问。 “嗯?”纪清淮解下安全带,“嗯,我挺好。” 说着他顿了顿,又认真夸赞了一句,“开车技术不错。” “.......” 如果不是他神情认真,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句嘲讽了。 下了车,骆禹深早就等在了外面,本拧紧的眉心看到从驾驶室上下来的林笙桐时松了松,沉沉吐了口气,迎了上来。 林笙桐脸上的那一抹虑色虽是闪得极快,林笙桐还是瞧见了。骆禹深和纪清淮的关系那么好,担心也是自然。 她本来想上楼叫小廖下来帮忙停车,现在骆禹深在,正好将这件事交给他。 将钥匙丢到骆禹深的手里,林笙桐坦然道:“我车技不好,就不帮忙停车了,麻烦你了。” 说完,姑娘就上楼去了。 留下骆禹深拎着钥匙,看了眼脸上还尚算轻松的男人,“你没事吧?” 听说林笙桐一人前去调查之后,刚从医院回来的纪清淮顾不上他的劝阻,火急火燎地就开车出去了,出去多久,骆禹深就担心了多久。 他本就是提前出院,肩膀上的伤都没好全,还硬撑着将车子开了出去,这可将骆禹深给急坏了。 纪清淮往上看了看,直至林笙桐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他才微微扯了扯嘴角,轻松愉快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僵硬来。 “我就说你不要这么逞强,你偏不爱听。” 骆禹深赶忙上前将人给扶住。 纪清淮轻轻摆脱了他的搀扶,有些红晕的脸白了些,他轻轻动了动胳膊,沉沉吐出一口气,“没大碍。” 伤口的确是牵扯到了,可他并不觉得多难受,这些伤痛跟好不容易获取得来的和她独处的时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为一提。 骆禹深看着他微微僵硬的脸色,脸也跟着沉了下去,郁气突如其来,“你这么做值得吗?” 说着说着,骆禹深咬着牙压低了声线,“你看她,恢复了记忆又如何,她压根儿就不想认你!你这么执着,她看到之后有用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又何必?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值得。” 纪清淮看向远处,那一双眼睛里装着些哀恸和一闪即逝的茫然,看得让人难过,“阿深。” 头一次,他这么叫他。 “人的愿望有很多个,但到最后实现的寥寥无几,五年前,因为我的失漠视和自以为是,我失去了她,那时候我渴求她回来,妄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妄想终究是妄想,现实依旧是现实,我剩下的只有复仇,还她一个瞑目。五年后的现在,我曾经渴盼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她回来了,我感激上天。就算是现在让我用生命换来她的安然开心的生活,我也没什么不乐意。” “五年前,她为了我,失去了自我,甚至到最后失去了生命都是伤情的,五年后,我只不过是小伤小痛,又谈何,不值得?” “我的这些伤痛跟她曾经在看不到希望的屠宰场里渴求一线生的绝望伤情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所以,只有她好,我才会好。现在,我就很好。” 况且现在,除了这些,他已经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骆禹深被堵得哑口无言。 曾经在林笙桐世界里,纪清淮就是全部。 现在在纪清淮的世界里,林笙桐就是全部。 这两人,像是陷入了死循环里,似乎要生生世世纠缠着,纵使一方想放手,另一方也会死死揪着,不会放开。 林笙桐刚到办公室,小廖和小鹿就找了过来,还没等她问出几人什么调查结果,两人就忧心忡忡地开口:“那一台笔记本电脑的锁屏密码破译不了。” “破译不了?”林笙桐一愣,又问,“交给技术科看了吗?” “技术科的同事看了,说这是极其复杂的摩斯密码,而且是按照密码的心思来设定的,想要破解这个密码,必须要猜出设置密码着的心里所想,或者说,能够通过推演判断设置密码者的心思和人性,才能将这密码破解。” “这么深奥?” 两人苦大仇深地点了点头。 “行,你们将笔记本先给我。” 她盘算着,一会儿要不给兄长打个电话,找找这方面的专家,让专家到局里一趟,或者去刘局办公室申请调专家过来看看。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给兄长打电话了,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一直找不到空闲的时间。 两人很快将笔记本拿了过来,林笙桐接过,又顺带问了两人今天的调查结果,没想到两人俱是摇了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小廖:“没找到那类似大字的报纸,这些地方有报纸,但年头也不算是特别久远的,起码没有找到和那张纸条上大致一样类型的大字。” “调查没有惊动其他人吧?” 因为这一条是秘密线索,为了不打草惊蛇,林笙桐提前吩咐过了,让他们暗访。 “没有。” 既然其他地方没有线索,那么线索就在人民医院? 林笙桐想到那大爷捧着的报纸,心想着回头还得再查一趟那家医院,不过眼下这些不是最头疼的,最头疼的事这一台电脑。 林笙桐将笔记本打开,试探地在密码输入那一栏碰了碰运气,没想到还是失败。 看到屏幕上跳出“解锁失败”的字眼,三人的眉头都打上了结,谁的面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 几人回头,就见刚进办公室的纪清淮和骆禹深走了过来。 两人一眼就瞧见了放在长桌上的小小笔记本。 “这是?” 骆禹深率先走了过来,看了眼桌面上的东西,迟疑地问出口,“从那小楼上搜出来的H的东西?” 重案组的消息共享,这件事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互相转告了,骆禹深能知道不足为奇。 “嗯。”林笙桐应声。 骆禹深一听,嘴巴微微张了张,不可思议道:“好家伙,可以呀你,没想到你还会除爆。” 这一句夸奖是真心实意的,他们虽然都是重案组刑警,但是普通的刑警会除爆的实在是一只手指都没数出一个来,局里也会配备专门的除爆小队,像林笙桐这样儿会除爆的刑警,他的确还是第一次见。 被人夸自然高兴,林笙桐也跟着咧了咧嘴角,刚想说些什么,没想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脸色微沉,说了一句:“以后不要犯险。” 全然不见刚才她上楼之前见到的他脸上轻松愉快的神情,被他这么一张脸刺激,林笙桐的好心情也散了一干二净,咧着的嘴角微微收了收,他说的话没毛病,但她就是莫名地不爽,便随口应付了一句,“下次不会了。” 第102章 黎明一百零二 “那现在这本笔记本是出了什么问题吗?”骆禹深忙出来圆场, 缓和了气氛。 说到正事,林笙桐的面色好看了许多,“笔记本有密码,解不开。” 纪清淮:“什么密码?” “摩斯密码。”林笙桐道:“技术科的同事说, 设置密码者是根据自己的心思设置的, 只有这方面的专家或者十分深刻了解设置密码的人才能将这密码解开。” 这样的话他们就必须要请专家了, 请专家尚且需要报备,流程相当麻烦, 况且专家从上面下来还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但是如果他们实在没有办法, 那就只能请示刘局报备上去了。 “我来试试。”纪清淮突然开口道。 林笙桐有些意外, “你试试?你之前接触过这样的密码?” 说完,她突然想到,现在纪清淮的计算机技术可谓说得上是黑客级别,就像是上次几回对H的追踪, 能解开这个密码或许不足为奇。 “之前摸索过。”纪清淮顿了顿,补充道:“先试试, 不行再上报吧。” “这个我赞同。”一边的骆禹深忙跟着开口:“我也帮忙。” “行。” 林笙桐将笔记本交给了他们。 笔记本的事情分配好, 林笙桐正想召集着人开一个今天的调查总结会, 没想到人还没叫齐, 他们就接到了报案电话。 在洛城皎月区的一座公园里, 有人发现了一具女童的尸体。 林笙桐叫上小廖和裴蕴婷,当即就往现场赶。 本以为是一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案件, 可到了现场才知道,他们太天真了。 女童的尸体边散落着几瓣被□□过的花瓣, 皱巴巴的, 就这么被丢在女童尸体的左手边。 现场的场景几近令人窒息。 九岁左右的女娃娃, 惨白着一张脸,眼睛大大张着,干涸的嘴唇微张,满嘴的血污,上半身没有衣物,下半身的小裙子挂在膝弯处,那个地方......插着婴儿拳头粗的棒子,血淌了一草地,没有被衣服包裹的皮肤布着青紫的掐痕,小女童肚子鼓鼓胀胀的,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两只小手沾了血和泥土的脏污,死死扒拉着手下的土地。他们到的时候,辖警已经将这块区域封了起来,尸体早就没了声息,就这么横亘在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灌木丛里。 赤条条地躺在那里,扭曲的肢体诉说着她临死前遭受的痛苦。 这张脸,这一张脸...... 几乎是在看到的一刹那,林笙桐的脑子里就翻出了不久前的记忆,上次她来这附近的孤儿院看望那些小孩儿,这个小女孩就是她抱在怀里的那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对了,是叫小茵。 小廖一见那草地上肉眼可见的花瓣,瞬间白了脸色,“这、这是,碎花......” 裴蕴婷抖着嘴唇,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这个畜生!” 林笙桐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抿着唇,怒火在心底叫嚣着,她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倾泻而出,惊扰了这孩子的安宁。 她看着那散落在草地上的花瓣,死死瞪着,它们的存在就像是耀武扬威地告诉她,他们已经惹怒了他,如果不趁早将那人......哦不,是畜生,捉拿归案,这一场杀戮就不会停止,将会继续进行下去,到时候还会有更多无谓的牺牲,更多无辜的生命卷进来。 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林笙桐沉默着走到那一具小小的躯体的边,缓缓蹲下来,喉口堵死了说不出一句话,她只能抿紧唇,隔着手套的手触碰了下那娇嫩的躯体,冷冰冰的温度直直刺入了她的心底,满腔的怒火化作了无尽的悲痛。 她记得,上次抱在怀里,还是软乎乎的,让她当时的思维忍不住发散了一下,以后要是要孩子,生一个这样的女娃娃也是挺好的,可现在......再见之时,这软乎乎的躯体在她的面前已然变得僵硬,体表温度冷得刺骨。 她就这么蹲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不得不给裴蕴婷让位置的时候,才缓缓站起来,蹲久了,腿都有些发麻,身子晃了晃,小廖忙将她扶住,“桐姐,你还好吧。” 裴蕴婷也跟着看了过来,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还好。” 那些话不必言说,她打断了他们欲要开口而出的安慰之语,“在抓到他之前,捣碎他们的老巢之前我都不会垮掉。” 她赤红着双眼,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开口。 话毕,似乎有人在叫她,“桐桐姐姐。” 她离开灌木丛,夏日的阳光烈得不行,尤其是午后,刚才站在荫蔽的地方久了,咋一出来,她不大适应地眯了眯双眼,才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在警戒线的围条之外,站着好几个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甚至还有院长抱着孩子看了过来,这其中站在首位的就有小杰,小男孩依旧抱着球,看过来的那一双眼眶发着红,鼻头红红的,眼泪就这么聚集在眼眶里,脸上沾染了脏污,却没有哭。 她来的时候听人说,是小孩发现的尸体,而后通知大人的。 这么一看,她心底里揪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过来。 她走了过去,蹲在那孩子的面前,“小杰,是你在叫我吗?” 小杰用力点了点头,那眼睛里晃下来一颗泪珠,就这么低落在林笙桐的手背上,他低头一看,神情有些慌张,没有抱球的左手用力地抹了抹,“我没有哭!” “我很坚强,我以后是要当警察叔叔的人,我没有哭!” 林笙桐鼻头一酸,她将人拥进了怀里,如果第一次发现尸体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故而没有害怕的话,那么这一次,亲自看见玩伴这种样子被他发现,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就明了了那一双眼眶里里头的恐惧和空洞。 “哭吧,别怕。桐桐姐姐在。” 这一句话就像是打开了宣泄的开关,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桐桐姐姐,小茵她流了好多血,怎么都不肯闭眼睛,我害怕,呜呜呜......” 每哭一声,林笙桐心里就酸上一层,眼眶也跟着越来越红,视线也慢慢地模糊。 “桐桐姐姐,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强,所以才保护不了小茵,所以才会有坏人伤害她......” “不是的......小杰已经很厉害了......” 是她不够强,没有能直面那些心里恐惧,以至于记忆断层,以至于怎么都抓不住那个人,是她的错。 小杰就这么哭着哭着,将她的肩膀哭湿了一大片,最后在她怀里睡着了。 为了不妨碍林笙桐的工作,院长到她的怀里来接孩子,看着她一双红红的眼睛里头的血丝,哽咽道:“你慢慢来,不用太着急,但凶手一定要抓住。” 林笙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声点头,“嗯。” “小茵是我院里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你也......不用跟着太难过,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管好孩子......” 院长哭得泣不成声。 “你别太自责。”林笙桐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你先带着孩子回去,等会儿我叫我的同事找你录口供。” 她向来不会安慰人,只剩下“做”了。 院长点头,带着孩子离开。 林笙桐站在原地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才重新回到那一片灌木丛——发现尸体草地周围附近。 此时尸体已经被装进了裹尸袋,现场只留下一大片血迹和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鞋子,林笙桐问刚看完尸体的裴蕴婷,“怎么样?” “尸僵在背部大量形成,说明尸体死后没有被移动过,根据尸僵的形成状况判断,这孩子死了应当有十几个小时。目前只能看出是在昨晚夜里遇害的,并不能给出准确时间,一切还要等尸检之后再做判断。” 裴蕴婷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廖顺势给她递过来一瓶水,她喝了口,顿了顿,继续道:“目前的尸表上看,凶手对被害人实施性侵的过程中,被害人是清醒的,并且身上出现的挣扎伤也是在清醒的时候落下的,还有被害人的头部遭受过重击,致命伤很可能就落在头部位置。口腔位置,牙口并不完整,在现场发现掉落的牙齿,她的牙......可能是被凶手硬生生掰断或者□□的,又或是因为别的原因将她的牙齿扯了出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满嘴都是血的原因。 “现场呢?有没有发现什么?”林笙桐问小廖。 “现场有发现孩子的牙齿,除了这些,还有一块血污碎布,和几块带血的石块。场面上没有发现明显的鞋印。” 小廖又道:“另外我刚刚向周围的人了解过了,这一片地方,到了晚上就没什么人了,人烟稀少,况且居民区离这里是比较远的,就是附近的孤儿院离得也不近,这里发生些什么很难有人知道。” “嗯。”林笙桐点头,“你一会儿到孤儿院找院长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做个口供,我再看一下现场。” “好。” 小廖走之后,林笙桐站在原地,看向密林的后方,那后防就是那一条曾经出过事的皎月公路,凶手选择在这里犯案....... 林笙桐沉着脸,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土地,脚下是一片草地,草苗有倾轧过的痕迹,从踏进这一片草地开始,他们的工作人员都是戴着鞋套的,躺着尸体的地方,那一片草苗也有一片倒的趋势。 林笙桐的心头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有重物倾轧,草苗就会一边倒的话,那么这里或许会留下凶手的鞋印,这不是水泥地,不是沙地,留下脚印就会很难抹除...... 第103章 黎明一百零三 既然是这样的话, 只要凶手有踩过这片地,就会留下痕迹。 林笙桐围着尸体周围的草地走了一圈,蹲下来又细细查看了一番,终于尸体躺着的周围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一片位置的叶子远看似乎很寻常, 如果蹲下来细看, 就会发现草苗颜色偏沉,这是草叶被倾轧了之后才会产生的痕迹。 按照这个痕迹重新把草叶压下来, 正好就是一个不甚清晰的脚印形状,林笙桐忙叫来痕检员将这个痕迹拍下, 记录。 将注意力从草丛上收回, 林笙桐目光微移,视线落在还没被收起来的花瓣身上,看着看着,她的心头突然冒出一丝奇怪的违和感。 总觉得眼前的碎花有哪些不对劲的模样。 痕检员过来收证物, 瞧见她对着花瓣发呆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林队, 有什么不对的吗?” 林笙桐沉思了会儿, 问:“这个拍照了吗?” “拍了。” “嗯, 收走吧, 等会儿照片洗出来放过来重案组的办公室就行。” 如果说去的路上尚算是一片平静,那么回来路上车厢里的气氛就可以称得上一片沉重。 车子一路驶回了局里, 林笙桐让裴蕴婷和小廖先上去,自己一人坐会儿再上去。 小廖知道林笙桐从小就在那个孤儿院长大, 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想着安慰几句, 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裴蕴婷作为一个旁观者,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情况,通过林笙桐和警戒线外小孩的那一抱,便也足够明白了临时林笙桐此刻的感受。 有些事情不是亲历者无法体会,劝说不要悲伤的道理都明白,可要真正去释怀,太难了。 遂而两人都没开口,很安静地上楼去了。 林笙桐坐在车子里,看着外面的夜幕慢慢地吞食着天空的蓝色,渐渐侵染她的全身,她慢慢地靠在座椅上,一片墨色的眸子慢慢地闭上,她缓缓低头,将双腿曲起来,双臂抱住,以及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缓缓地抱住自己,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脑海里闪过的那一幕幕都是她和那些孩子相处的画面碎片,她穿过来一直没有多少空去看望这些孩子,和这些孩子相处,这些记忆碎片是原主的,原主脑海里的东西慢慢地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也融入了她的骨髓里,慢慢地跟随着她,勾起她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情绪。 是的,她没法释怀。 刚才在现场,她犹如一个胆小鬼,多看一眼甚至都产生了惧怕的情绪,不去看,就不害怕,她强忍着,直至这一刻,一片黑暗之中,才慢慢爆发。 她想到了那一块断节的记忆,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身体产生了自我防御的机制,才将那一段记忆封锁,说白了她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敢直面她的那些脆弱,从重生至今,她都被锁在一个金丝笼子里,这个金丝笼的名字是为“懦弱”,走不出去,就无法获取H的关键信息。 所以,也算是她,间接害了她...... “对不起,小茵,再给姐姐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很快......” 这一句喃喃耳语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鼓励。 良久,车厢里的灯才重新亮起,林笙桐松开安全带,一打开车门就看到保安大叔诧异的脸。 “林警官,你怎么还在车子里?” 刚才他就看着车子进了大门,现在人才出来,他不免奇怪。 “想一些事情。”林笙桐勾起嘴角小小,关上车门,顺带将车子锁上。 保安大叔见她不想多说,便也没多问,转移了话题,“那你吃饭了没?” “等会儿叫外卖吃吧,不着急,我先上去了,您忙着。” “好嘞。” 重案组的办公室一片明亮,林笙桐以为办公室里除了刚刚上去的小廖和裴蕴婷,便没别的人了,没想到,一上去,就看到一堆人围在长桌那里,盯着一个东西,面上俱是同仇敌忾的神情,甚至是犯恶心的,厌恶的,深恶痛绝的,没一张好脸。 “这特么简直就是畜生!” “畜生!!!禽兽!” “啧,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狗东西!这还是人吗?” 有同事锤得桌子砰砰作响。 林笙桐被他们一副举动搞得好奇又好笑,“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 小廖在人群中道:“桐姐,清淮哥将H的笔记本电脑破译了,里面全是证据,你要不要看看?” 破译了? 这么大的好事? 林笙桐脸上漫起一丝喜意,慢慢地凑了过去,“让我看看......” 突然,门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别看!” 然而已经忘了,随着那人群不自觉地让开,林笙桐看到了小小的笔记本里播放着的画面,极为清晰的,甚至是高清得让她觉得上面人的毛孔她都能数清楚...... 屏幕的画面分成两半,一半是秋子面色惨白地躺在那张冰冷的铁床上,那一柄铁锯沿着血线慢慢锯开的画面...... 另一半则是她被吊到半空中,机器将她四肢,头部拉着,下一秒——撕扯开....... 屏幕上甚至有得意洋洋的配音,“你们是更喜欢粗暴的美,还是齐整的美......” 林笙桐唇间的笑意瞬间僵住,面前的光明就像是一扇门,开始慢慢地闭合,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她恐惧地朝着外面呼救,可一句话都无法说出来,心脏剧烈地跳着,像是要跳出胸腔。 脑子里充斥着全部是那些她好不容易藏起来,刻意藏起来的画面,那些场景齐齐向她倾轧过来,像是要挤得她不能呼吸。 她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她劝告自己保持住呼吸,不要受自己的恐惧和大脑摆布,可依旧别无他法,她眨了眨眼,依旧是一片血色。 全世界像是泼上了一层红,红的,腥的,臭的。 她缓缓蹲下身子,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将满脑子里的红挤出去,满世界的血色挤出去,可脑子就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她拍打了好久,都没什么作用,甚至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 最终她感觉胳膊上就是一痛,沉重的黑袭来,她没了意识。 ——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林笙桐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头顶是暗色的天花板,病房内只开了床头小灯。 她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又抿了抿干燥的唇。 有人递过来的一杯水,温热的手扶着她的后背,将水递到她的唇边,缓缓地喂进去,动作极尽温柔。 林笙桐喝了水,感觉喉咙好些了,她试着发音,“啊......” 能说话了。 她睁着眼,依旧瞪着顶上的天花板,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端着水杯的人手一顿,水杯被放在桌面上,不慎明亮的床头灯照亮了一张清俊的脸,那一双清凌的眼睛里是一片暗色,赫然就是纪清淮。 “是。” 他答,声音同样是哑的。 “怪不得......” 怪不得提前出院知道她自己孤身一人前去调查,不要命了也要来找她,怪不得从医院醒来之后就一直死皮赖脸地“缠”住了她,怪不得......在她看到那屏幕的一刹那,站在门外嘶吼那一句“别看”....... “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啊......”她轻轻说,却没有带任何的情绪。 听得纪清淮心底里就是一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床上的人却没有给他机会。 “耍我好玩么?纪清淮。” “......我......” 林笙桐:“知道我是谁,却不戳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利用所谓需要‘报恩’的人情让我多向着你,你怎么那么卑劣呢,纪清淮?” “你是不是很享受我之前追逐你的那些日子,是不是又想让我追在你的屁股后面跑?” 女人的声线慢慢拔高,嘶哑到拔高不起来了,剩下的全是歇斯底里的气音,愤怒的气场从她整个人的身体里迸发出来,面容逐渐狰狞,扭曲。 她歇斯底里,他沉默地受着,听着,直至她拔高声线,几乎要伤到嗓子,他才缓缓开口,“不是。” 几近祈求的声调,“我......对不起。” 他别无他法,害怕她知道自己知道她恢复记忆的事情之后,离他远远的,害怕再也不见,害怕往后连创造机会的可能都没有......所以他只能瞒着,耍些拙劣的手段,让她注意到他,被迫地关注他,关心他。 “慢慢说,别伤到嗓子。” 哪怕是现在,他都不敢祈求她的原谅。 “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样我就会重新爱上你?原谅你?” “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说着说着,她突然就溃不成军,“.......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将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醒来的那一刻,胸膛里积压的怒气让她怎么都忍不住,她需要一个宣泄口,实际上她并没有多生纪清淮的气。 可她忍不住不吼,忍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但吼了之后发现,她更难受了。 与其说是生纪清淮的气,不如说是生她自己的气,重新躺在这张病床上,出现在医院,只能意味着,她又无能地逃避了,那一道坎她怎么都跨不过去,就像是一个无能的懦弱者,只配活在了井底,怎么爬,都爬不出这个深渊巨口,只能在最底下苟延残喘...... 第104章 黎明一百零四 空气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林笙桐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纪清淮也没有开口说话,安静地等在一旁,似乎等她的这一股情绪过去。 无论发生什么, 他始终在她的身后, 不管再闹什么矛盾, 他都不敢再拿她的生死开玩笑。 良久,林笙桐才抬起头来, 眼眶红红的,面上却是冷静得过分, “下午案件的尸检出来了吗?” “嗯, 已经出来了。” 纪清淮瞧见她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转身从桌面上拿起饭盒,“先吃东西,吃完给你看报告。” 餐盒里有荤有素, 很是丰盛。 林笙桐看也没看,将餐盒推开, “我出院了再吃。” 说着就要下床, 没想到男人将她拦住了, “你生病了, 暂时不能出院。” 林笙桐凝眉, “谁告诉你我不能出院的?” 纪清淮盯着她,慢慢开口:“你现在身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已经引起了狂躁症, 狂躁症一旦发作到极致,你不但会伤害自己, 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到你自己。” 林笙桐怔然, 慢慢跌坐回床上, 怪不得她一醒来,总感觉莫名的急躁和气恼,以前堆积在心底的情绪慢慢涌上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烦躁,烦躁地想要发泄一场,也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可发泄完之后,心底却觉得有些无力,无能为力的空虚感。 原来,她已经病入膏肓,曾经她以为的宣泄自救终究只是短暂的粉饰太平,并没有真的将她从那些泥淖里拉出来,而她自己也没有真正克服心底里的弱点。 宣泄......哦对,日记。 “把我的日记还给我。” 纪清淮微微蹙眉,不语。 “别沉默,我最讨厌沉默,我知道我的日记在你的手里,那不是你的东西,请还给我。” 她从邮轮受伤回来之后,那一本日记就没回到她的手里过,前段时间,她忙得无暇顾及,现在想起来了,自然是找他讨要。 那本日记,但凡是别的人,捡到了也定会归还,也只有他,会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将日记收起来。 纪清淮动了动唇,“好,我拿给你,前提是,你把饭吃完。安心地待在医院里养病,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刘局已经批了你的假期。” 林笙桐垂了垂眼皮,看着纪清淮手里的餐盒装着的饭菜,纵使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吃饭,可看着也不像是难以下咽的样子。 况且她在晕倒之前,并没有用过晚餐。 不保持好的体力,就同病魔抗争不了,无法抓得到H,这对她完全无裨益。 “拿来吧,我自己吃。” 餐盒递到她手里,甚至男人贴心地递上餐具。 吃进第一口饭之前,林笙桐郑重开口,“我会配合治疗,但是不要随时随地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我很健康。” “嗯,我知道。你只是......心里头生病了。” 一听这话,林笙桐鼻头一酸涩,生怕自己落泪,她赶忙将脸往餐盒里卖得更深了。 刚扒拉一口饭,就听得男人又说,“很痛吧。你最怕痛了......” “对不起,我连最基本的丈夫应尽的职责都没能做到,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你,没有找到你.......”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败。 “你很勇敢,也很坚强......不要自责......” 一字一句,艰涩地散在空气中,落入了她的耳朵里,他说得认真,他很认真在道歉,也很笨拙在安慰。 迟了五年的安慰,迟了五年的道歉,此刻听在耳朵里,她以为她自己早已不在意,重生之后在看到他在技术监控室里因为自己的“死讯”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甚至在重生共事以来他的那些努力之后,她以为她已经释怀,不再怪罪,不再埋怨,亦是不再期盼,心如止水。 可现在,在她歇斯底里、终于能听得进话之后,他说的这些落入了她的耳朵里,她的心里竟是慢慢掀起了委屈,无尽的委屈情绪从四面八方而来,涌进了她麻木的心脏里头,那些眼泪再也止不住,就这么争先恐后的,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滴落在饭菜里。 暗无天日的,被关的那个空间里,她从愤慨到祈求一线生机,甚至到最后的麻木,曾经也不是没有期盼过他会找到她,跟她说这些,从期盼到心如死灰,再听到,竟是隔了五年。 而她还能因此被牵动心房。 该生气自己的软弱,生气自己还能因为这些随意牵动心绪,可想想,又觉得心底平常。 那些爱,八年前奋不顾身的投奔和火热追逐的爱,不是说磨灭就磨灭的,她无法否认对纪清淮的爱,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但又如何呢? 迟来的,他的爱,她不要了。 林笙桐抽了抽鼻子,没接男人递过来的纸巾,甚至避开了任何可能和纪清淮相触碰的肢体动作,自己伸手抽了几张纸,抹了抹脸,继续埋头进饭盒里。 在重新喂进满嘴饭之前,她淡淡说了句,“别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真的不在意了。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怨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抓到H。” 避免更多的像她这样的被害者,前世,这是她的义不容辞的责任,现在亦是她的使命。 —— 林笙桐就这么住进了医院里,她想过出院,但是夜夜噩梦,每次一觉睡醒,心情就很糟糕,起初她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仅仅是对医护人员说话重了一些,对来看望她的人说话也没轻没重而已,渐渐地,她开始无端地厌烦,噩梦之后,每一次清醒,她内心总是空洞的,空洞到觉得恐惧。 有时又陷入无尽的懊悔中,厌恶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一来二去,像是陷入了死循环,无人来打破,可也无法插手打破。 住院住了五日,纪清淮送来皎月公园那一日案件的验尸报告,顺带送来了大量的现场资料,重案组的众人陪同着,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探望住院的林笙桐。 从林笙桐躺进医院开始,他们就一直忙于皎月公园那一案,可无论是周遭居民提供的信息,还是孤儿院院长的口供,都无法查出什么线索,况且这一座公园不是封闭式公园,是一座散园,平时无人管理,离居民区又甚远,故而什么监控都没有。 查了隔壁皎月公路监控更是查不出什么浪花来。 众人的精神有些颓靡,跟着纪清淮过来,一是听说住院的林笙桐要这个案子的资料,二是隐隐期盼着林笙桐看了资料能察觉出什么来,加上他们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一直没得空探望林笙桐,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就一窝蜂地全都跟上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再见林笙桐,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病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眼窝深陷下去,面色苍白,眼见的皮包肉骨头,短短几日,人瘦得脱了形。 纵使面前人即使对他们面带微笑,也难掩眼神中的疲倦感。 小廖微微瞠目,看见林笙桐的第一眼,忍不住脱口而出:“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这一问出来,小廖禁不住地想打自己的嘴巴子,明明纪清淮在路上就说过了,不管见到林笙桐什么样子,他们都不能惊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他没忍住。 小廖余光瞄了眼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纪清淮,又重新将视线转回面前的林笙桐脸上,本以为会看到林笙桐不开心或是脸上出现异样的情绪,没想到对方轻轻一笑,像是十分不在意一般开口,“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就有些瘦。其实我挺健康的,你们能来我也同样很高兴。” “嗯。”纪清淮率先应声,说话间,伸手将人扶住,往病房里带,“资料我带来了。” “真的吗?”林笙桐心神被他这么一带,嘴角勾了勾,眼睛不经意之间扫到纪清淮手上的餐盒,开心的神情一变,隐隐带了些躁意的恼怒,“我没有胃口,我不想吃东西!” 说着人也不肯走了。 纪清淮停住脚步,就地将餐盒打开一个小角儿给她看,“不是饭,也不是面,是你喜欢吃的糕点,喜欢就多吃点,没有胃口,那就等有胃口再吃,不逼你。” 听得纪清淮这么一说,林笙桐面色稍缓,又勾起了嘴角,心情忽然就恢复如初,“好啊,那我吃。” 三人在后头跟着,看着前面的那一幕,精神都有些恍惚,眼前的林笙桐不说人瘦脱了形,眼中带着疲倦,严重的睡眠不足,就是说话之间都性情不定,忽喜忽怒,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 这些之前纪清淮就跟他们说过,林笙桐生了病,精神上,心理上都遭受重创,他们不以为意,现在看来,他们的认知太轻了,林笙桐生的病很严重,病到这个地步,病到几乎像是药石无医。 这么想着,几人鼻头就是一酸,神思恍惚间,就落后了一大截,已经在病床上躺下来的林笙桐回头看到几人还待在原地,不免诧异,“怎么了?” 几人忙敛起思绪,各个脸上勉强带起一丝笑,重新朝着病床靠近,“没事。” “嗯,我们觉得你瘦点也挺好看的,是吧?” 小鹿开话题,看向一边的裴蕴婷,“不信你问婷婷。” 裴蕴婷不会夸人,更何况看见眼前的林笙桐这样,只觉得眼酸,含蓄地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好啊你,这几天不见,你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啊。”林笙桐佯装吃味,掐了掐小鹿。 小鹿笑嘻嘻躲开,拿起一边的餐盒打开,“这可是纪法医为你亲自做的糕点,我们都没口福,不如你现在吃,让我们都蹭一点?” “好啊,那你们跟我吃,一起吃?” “那可感情好啊,我就不客气了。”小鹿将一块递到林笙桐嘴里,紧接着又给小廖和裴蕴婷各拿了一块,几人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分吃糕点起来。 纪清淮在一边看着,心底里漫起一丝似苦的欢喜。 他守了她那么多天,换不来她一张笑颜,反倒是他们来了,令她笑了。 第105章 黎明一百零五 “情况就是这样, 小茵死于失血过多休克,致命伤在后脑勺,现场染血的石块就是的凶器,石块上只有小茵的血, 且并没有在石块上检验出人体组织, 那一根圆棒也没查出凶手的DNA。”裴蕴婷道。 晚餐吃完, 几个人围着林笙桐讨论起案情来。 “对,我们害怕有什么疏漏, 又回现场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痕迹, 现场被凶手处理得很干净。”小廖道。 林笙桐想了想, 问:“现场检测出来的那一枚鞋印呢?” 她记得,那天最后走之前,叫了痕检员将现场的痕迹检测了一遍,的确检测出了一枚成年男人大小的鞋印。 小鹿:“检测结果出来, 对方穿着的是一双四十一码的运动鞋,这种运动鞋比较普遍, 别说是市面上可以买到了, 就是网络上进行网购都比比皆是, 很难获取相关线索, 不过我们可以通过鞋码获取得知, 对方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走路姿势有点外八。” “外八?”林笙桐蹙了蹙眉头。 “怎么了?桐桐?”小鹿问。 林笙桐正想说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敲门声。 “林队,治疗时间到了。” 骆禹深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 提醒屋内人。 林笙桐住院以后, 后续的心理治疗都由骆禹深负责, 每天晚上八点就是治疗时间,进行心理疏导完,林笙桐就要去睡觉了,病情还不算严重的时候,八点的治疗结束,林笙桐治疗结束,还能安然睡上一觉,现在病情严重起来,八点治疗结束,就是九点半,九点半她躺在床上,尽管很困很累,她却能躺到第二天的天明。 有时候入睡了,一夜的噩梦,半夜惊醒,不敢再睡,坐到天明。 直到现在,她一听到治疗,心理上就产生了抗拒,但不得不配合,林笙桐敛下眸子里的厌恶,笑着跟众人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吧,这些资料放我这里可以?你们有备份吧?” “自然可以,有的有的。”小鹿答:“那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好。” 三人依依不舍地离开,纪清淮出去相送,病房内只剩下骆禹深和她。 骆禹深细细端详了下她面上的情绪,勾唇夸赞,“不错,今天心情挺好的。” 林笙桐也跟着翘了翘唇角,她是有些高兴,毕竟躺在这里那么多天,天天面对着苍白的病房,穿着白衣服的人,令人感到枯燥无味,却又烦躁。 况且她心中还放不下小茵那个案子,她答应了要亲自找出凶手的,只是...... 林笙桐蹙了蹙眉,听到刚才小鹿说的那一个信息,心底里不由得产生了疑虑,残害小茵的人真的是H吗? “好了,现在你整理一下心绪,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我们要开始了。” 骆禹深打破她的思绪,他就坐在她病床前的那一张椅子上,手里攥着一只怀表,床头柜子面上就放着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有纱布,棉签,酒精,还有一只装好了药剂的针筒,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骆禹深。 那一只怀表能催眠她,那一支针剂装的是镇静剂药水,她催眠的过程中暴动过好几次,就是靠着镇静剂冷静了下来。 今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林笙桐敛下眼皮,低声:“开始吧。” 骆禹深看了她一眼,“眼睛看向我。” 说这话的时候是奇异的温柔,骆禹深此人的专业能力极强,也是成为了他的病人之后,林笙桐才有这么深刻的感受。 每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笙桐的内心里都慢慢地归于平静,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骆禹深在她的眼前晃起了那一只怀表。 骆禹深:“今天吃了什么?” 林笙桐:“糕点。” “好吃吗?” “还可以。” “见了朋友高兴吗?” “高兴。” “.......” 放松似的闲聊着,盯着怀表的林笙桐眼睛里慢慢失去了神采,紧接着缓缓闭上。 骆禹深缓缓吸口气,继续温柔说道:“想一些开心的事,找最令你开心的事,想这2027年5月20日以后最令你有成就感的案件。” “......” “找游轮......不要紧张,慢慢来,你可以的,我们都在你的身后保护你.......你可以的........” 随着这几声催眠语术之下,床上半躺着的林笙桐开始慢慢地蹙起眉头,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开始慢慢攥拳。 一看到这个症状的骆禹深也跟着蹙起了眉,这几天来的治疗,林笙桐每每到这个时刻就会是这个反应,醒来之后就开始暴动,但依旧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依旧失败。 骆禹深拿起桌面上的针,如果林笙桐醒来情绪不稳定,他必须要给她一针,否则她就会伤到自己。 果不其然,慢慢的,林笙桐额上的汗珠越聚越多.......最终,她陡然睁开眼睛,尖叫一声:“不!” 人从床上坐起,汗珠纷纷从额上滚落,整张脸跟水洗一样,她怔怔地揪住被子,并没有像前面那几次那样冲他大喊大叫,情绪不冷静地暴动。 骆禹深见状,等了一会儿,见人确实没有其他的情绪波动,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背后都跟着出了一层冷汗。 精神松懈下来,他问林笙桐,“怎么样?有什么头绪了没?” 这一次,林笙桐回答他,“我想起了我跟你们进了游轮......后来我遇到了游轮上的真凶,我去追逐.......我.......” 林笙桐慢慢垂头,抱住脑袋,不断地锤头,“.......我......我想不起来啊,我就是想不起来啊,为什么我这么胆小,为什么!” “林笙桐!”骆禹深赶忙上前抓住女人的手,可人依旧不冷静,神色迷离而癫狂,骆禹深暗道不好,一开始没有暴动,他以为没事,没想到此时她的情绪开始爆发。 他忙一只手攥住女人的手,一只手去摸针筒,然而针筒没摸到,一只手阻止了他。 他回头一看,是纪清淮回来了。 “我来。你先出去。”他做着口型。 骆禹深意会,点了点头,纪清淮上前一步,将陷入情绪风暴中的林笙桐抱在怀里,“栖栖!冷静点!” 可她依旧不理不会地大喊:“不,我没用,我太没用了,那一团黑雾就在那里,我驱不开,想不起,我害怕,我太没用了,对不起......小茵对不起,秋子对不起.......我太软弱,我保护不了你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软弱,你很坚强,很勇敢,冷静一点,求你了。” 他阻止她,她就一拳拳往他身上招呼,纪清淮闷声受着,见实在是无法撼动了,林笙桐收手,人伏在肩膀处,张嘴,一口咬住。 直至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林笙桐才慢慢清醒过来,盈满泪水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有了些神采,她低头,白衬衫上是一圈红色的牙印。 她怔了怔,慢慢地意识过来,这是自己咬出来的,此刻她的拳头还贴着他的背,可想而知,刚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状况,又是如何对待他的。 “你不是走了?” “为什么不注射镇定剂?”她问了两句。 她情绪发生暴动,往往都是注射镇定剂的,他忙,治疗的时候往往都不在,也就今天他提前带了同事过来,送走同事的那时候,她以为他早就走了。 听出她话语里的冷静,纪清淮才慢慢松开她,人坐回椅子上。 “镇定剂注射多了,对你不好。” “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林笙桐接过,喝了一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肩膀处,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对不起......你不包扎一下?消消毒么,会破伤风的。” “不碍事,等会我自己会处理。” 林笙桐垂着眸子,把水杯放在桌面上,面上明晃晃的愧疚,眼睛是红的,噙着泪,“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我还是想不起来。” 她进入那一团看不清东西的黑雾里,心里是抗拒的,她只感觉到自己很害怕,害怕到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更遑论迈开腿揭开真相。 所以都是她软弱,她对不起那些对她怀揣着期待的人。 她眸底的脆弱看得他心里揪成团地发疼。 “不是的。”他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笑着,眸底里的情意明晃晃地:“栖栖很坚强,很好,每个人的心底里都有不忍面对的黑暗,这是正常的,慢慢来,会有看清的那一天。” “如果看不清呢?记忆恢复不了呢?”她问。 “那就算了,接下来交给我,我会将他揪出来,可好?” 他就这么坚定地看着她,眸底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任,在那一方小小的黑色瞳眸世界里,就只有她一人。 这时候,她鼓噪的内心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心底里竟慢慢复苏了一丝依恋。 “好。”她说。 “那就一言为定。”他摸了摸她的头。 林笙桐很久没被人摸头了,那种感觉很沉,也很暖。 趁着纪清淮去处理伤口的功夫,她碰了碰他触碰过的地方,抿了抿唇,心底里的那一丝依恋似乎更多了....... 第106章 黎明一百零六 这一晚上, 纪清淮在病房里陪着,直到林笙桐睡着才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鼓噪的内心慢慢平静的原因,林笙桐很快就进入了梦境当中,前半夜没有梦境, 后半夜却做梦梦起了那些前世, 那些她从来没有会想过的, 在遇到纪清淮之时的前世,他们的初遇起于异国他乡, 一见倾心,再后来在国内相遇, 二见倾情。 追逐的路上虽然很辛苦, 但她从来不觉得心累,只觉得明日比今日更有盼头,直至他答应她成为她的男朋友,向她求婚的那一刻, 她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以为日子就那样过下去,始终会有将他的那颗石头心焐热的一天, 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石头心就是石头心, 又怎么会有温度?再后来遇到碎花案......碎花...... 她猛地惊醒, 一睁眼, 外面的阳光大好,好似是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 有人拉了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想要往病房里窥觑的阳光。 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往常都守在这里的纪清淮并不在, 她顾不上那许多,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去翻昨天被放在抽屉里的资料,昨天他们走之前给她留在设置了密码锁的抽屉里。 厚厚的一沓资料被她拿了出来,她径自往后面翻,一直翻到有照片的那一页,几张照片就这么横在页面上,被□□得皱巴巴的破碎花瓣在镜头下异常清晰。 是了是了。 林笙桐看着那花瓣,眉头陡然压了下来。 对小茵行凶的或许压根就不是H,因为H亲手做的案件,散落在现场的花瓣是完整的,不会被揉捏得这么难看,要么不放,要么就放那些花瓣形儿完整的花瓣。 就像是上次小楼的案件,H急于逃走,现场并没有放置花瓣。 很明显的,这是一个模仿者,一个想要学H的作案手段的人,或者说已经将H的手段学了,自以为炉火纯青的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H认识吗? 不,不对,应该是认识的,不然也不会发那样像是恼羞成怒的信件,林笙桐相信,那一封信件绝对不是H心血来潮或者气急之下发出的挑衅,他能够发出来,就足以说明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但他们当时的注意力就在电脑上,反而忽略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这个人是谁? 林笙桐忽然想到,之前顾一舟给他们提供的一条信息,碎花教的核心成员有三个,一个是H,一个是顾一舟,剩下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 或许顾一舟会知道一些信息。 林笙桐翻身下床,刚准备换衣服离开病房,有人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你要去哪?” 这熟悉的声音令林笙桐的身子就是一僵,她抬头,就见昔日不见的兄长站在门口,拧着眉头看她,面色并不好看,她突然想起来,生病了这件事,她一直没跟童邈说过,但也忘了跟纪清淮说了,让他不要告诉兄长了。 现在...... 她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要被训了。 “躺回去!” 童邈一个眼刀过去,林笙桐就不自觉地身子一颤,立马回到床上,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童邈训她。 童邈的确没有什么好脸色,上辈子因为那些事情他失去了她,这辈子,他是一点苦都不想她受的,可她偏偏最重要的事情都不跟他说,他生气,却也心疼。 童邈板着脸坐在床边,看着瘦脱形的妹妹,脸色沉得更加厉害。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气氛太过僵硬,林笙桐不得不讪讪地找话题。 “哥?”他冷哼一声,眯了眯眼,说出来的话嘲讽意味十足,“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啊?” “哪儿能呢,你永远都是我哥。” 林笙桐伸出手来,想要凑上前给他捏捏肩膀,顺便卖个乖。 童邈低头,看见她皮包肉骨头的手,直觉眼痛,他轻斥一句,“躺回去,别轻举妄动!” 林笙桐无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不动,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企图祈求他的原谅,可偏偏童邈就是不看她的眼睛。 像是直接无视了她的那一双眼,脸色沉得有些可怖,“你现在长能耐了啊,是不是纪清淮不说,你就打算这辈子都瞒着?” “也不是.......”林笙桐试图解释,“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心病而已,度过难关就好了,我又没那么矫情。” “不是大病?”童邈抓起她的手,苍白的肌肤下支棱着青色的血管,瘦得明显可见骨节,那手背上有一个青紫色的硕大针孔,那是输液输出来的,“你看看这里!” 说着他又将她的袖口往上一撩,露出胳膊的针孔,“再看看这里!” 第二处针孔是镇定剂扎的。 “你告诉我不是大病?”童邈拧着眉,脸色沉得像是要吃人一样,“你告诉我,这不是大病,什么才是大病?” “我......” 林笙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你是不是又想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笙桐抿了抿唇,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你告诉爸爸了?” “没有。”童邈说,“但是总有一天他都会知道,你别以为你什么事儿不说,遇到危险了,人没了,不告诉他,他不知道你回来,就不会难过?” “......” 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抓到H,H不好抓,或许她的结局会像上辈子那样,就这么走了。 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其实就已经做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准备,只要能抓到H,冒多大险都值得。 所以,本就走的是刀尖上舔血的路,又何必让他伤心难过。 见她沉默,童邈就知道他猜对了,顿时更生气,“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既然活着回来了,就一直给我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都给我活下去,不准死,听到没有?!” 他扣着她的肩膀要她给一个承诺,可这个承诺太重,她想给,怕又辜负他,最终她动了动唇,“我尽力,我会尽力的,哥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童邈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挫败地点了点头,妥协了,“栖栖,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盼着你活着,而在这其中最期盼你活着的人,就有我一个,我希望你能看在哥哥我的面子上,不管遇到什么,好好儿活。” “......好。”林笙桐道:“我答应你,但是.......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说完,她顺势眨了眨眼睛,及时是苍白脆弱的,但依旧能看出几分灵动的劲儿。 她打小就这样,最会卖乖,童邈气笑了,倒也没有真的多生气,只是心疼而已,心疼极了就会气,现在说了几句话,气都已经散了不少。 “行,不生气了,我想多活几年。不然我走了,你嫂子可怎么办。” “嫂子?”林笙桐眼睛一亮,她现在恢复了点游轮上的记忆,除了关键点没想出来,基本上都恢复个七七八八,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人选,“我那天你给我安排的小保镖,是我未来的嫂子吧?” “......咳,嗯。” “哟哟,可以呀。”林笙桐调笑,“我怎么没看出来,哥哥你有老牛吃嫩草的潜质?” “说什么呢你?”童邈作势要打她,林笙桐朝着他吐了吐舌头,立马老实了。 兄妹两打闹说笑了阵,林笙桐想到刚刚的正事,顺带又想到了纪清淮,就问童邈:“哥,纪清淮叫你来看我的?他人呢?” “怎么?一会儿不见就开始想念了?” “咳咳不是,你也知道,我跟他不太可能了现在。”林笙桐解释道:“我只是想拜托他一件事。” 童邈来了,她本想着出院的,现在计划绝对会泡汤了,但如果纪清淮在,或许能拜托纪清淮问问那顾一舟,只要顾一舟提供一下剩下的那个成员的一丝信息就已足够。 或许从这个出发,他们就能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从而顺藤摸瓜,抓到凶手。 “嗯?我来的时候他还在,后来没一会儿,就接了电话走了,说是出了一宗连环性虐杀女童案,忙不过来。” “......什.....么?!” —— 这一宗案件的资料是在当天晚上传过来的,由于性质恶劣,纪清淮回局里和裴蕴婷一同忙着尸检,压根儿就忙不过来。 资料传过来的时候,林笙桐正坐在一片黑暗中发呆,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她第一时间去联系了小廖,强烈要求他将案宗整理清楚发她一份,林笙桐才拿到了这一手资料。 这一回死的是三名女童,上小学四年级的年纪,现场是在木乃伊案子的湿地公园里,湿地公园的河泥里挖出了三张稚嫩的小身躯,挖出来的时候身子泡得有些发白,由于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尸体还算保存完整,同样的死法,那个地方同样插着一条棒子,血肉模糊。 不同于小茵那个案件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的九十点,这一宗案件三名女童的死亡时间是在前一天傍晚六点时分。 尸体是在早上八点多左右被日常清理人工湖的工人发现的。 在前一天傍晚不见孩子回家的家长已经报了案,当天也有警察搜寻过湿地公园,但没有任何发现,也就没人怀疑孩子就躺在冰冷的湖水里。 湖边撒满了被掐揉过的花瓣,搭着湿润的河泥,糜烂的美,却让人心寒到了骨子里。 第107章 黎明一百零七 “事情就是这样......桐姐, 你怎么看?桐姐?”小廖在电话里叫了两声。 林笙桐才醒神,“嗯,等我一会儿整理了信息,晚点跟你们开个会, 怎么样?有空吗?” 下午传完了资料, 小廖又给她打了电话, 说了些细节。丝毫没有因为她生病,就把卷宗隔离开外, 这也是林笙桐想要的,病归病, 不能影响工作。 “有呢, 我们晚上吃完在局里加班了,十点前都在。” “好,等会儿我整理一下信息,晚一点开个小会。” “好的, 哦对了。”小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技术科后续通过笔记本查出了一个网页入口, 这个网页入口的密码和点开笔记本进入的一致, 我们的工作人员进入之后发现, 这正是H背后的网页, 作售卖传播之途所用。” “什么?”林笙桐蹙眉,“你们确定就是H所经营的那个网站?” “确定, 我们在上面找到了许多和笔记本本地储存的一模一样的视频,并且在上面我们还发现了……最近两宗虐童案的全部作案过程……” 林笙桐听得太阳穴直跳, 无名之火从心底而起, 她咬着牙死死抑制住那一股烦躁, “发我。” “啊?”小廖先是一懵,后面才反应过来,“桐姐你要看啊?” “嗯。” “可……你生病不就是因为看了这些视频吗?” 林笙桐是童栖的事儿除了童邈,裴蕴婷,纪清淮,骆禹深四人之外,无人知晓,对外宣布,也只是说,林笙桐旧时的创伤后应激性心理障碍因为笔记本上的残忍视频而发作,毕竟林家的灭门案给林笙桐的影响太大,当时的原主也的确因此生了这个病,这个理由扯出来一点都不牵强。 小廖他们一直记得这个诱因,也听纪清淮的话,并不太想让林笙桐看到,只是这个线索他想报备她知道而已,没想到林笙桐这时候却想看这些东西。 “我没事,你把网址发给我,顺带把那密码发我。” “可是……”小廖还在犹豫。 林笙桐却不想听他的废话,心火一个控制不住,就吼了一句:“没有任何可是!” 这么一吼,小廖被吓了一跳,林笙桐更是后悔,她情绪波动大,一个人的时候压根控制不住自己,她瞥了眼搁置在床头桌子上放着的药剂,刚才护士拿过来的时候说过,这是镇定剂,也算是安眠药,情绪控制不住可以吃。 她微微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竭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对不起,我刚刚……吼了你,十分抱歉。” “没事没事,你想要我这就发给你。但是,桐姐,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一定要联系骆医生,或者找我,我给你找骆医生,再不济,你找清淮哥也行啊。” “嗯,我知道。” 在林笙桐再三确认保证自己有事就叫人之下,小廖才把她想要的网页链接和密码发了过来。 密码是锁住了笔记本的密码,摩斯密码破译成了数字就是:220508。 这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某个日子,当然还不能做确切的定论。 她将自己的备用笔记本打开,点开那一串链接,刚一点开,电脑就像是陷入了死机状态,林笙桐以为是电脑坏了,刚想关机重启试试时,红色慢慢从屏幕的底部而起,置换了整个屏幕的黑色之后跳出了一个黑色的输入框,林笙桐将密码输入进去。 页面被打开,繁复冗杂的界面,上面的文体是国内一种少数民族的字,林笙桐看不懂,但能从那些琳琅满目的视频中看出来这个网站的怪异,视频共享网站,这些视频中有黄色,也有一些血腥的,多的是黄色,这些黄色地带里还混着血腥,每一条视频下面都有各种各样的评论,那些评论多的是外文,也有一些少数名族的字眼。 那些外文林笙桐看了眼,大致的意思都是叫好,甚至还有视频分享者在那里洋洋得意,还有不少人在评论区讨教。 充满了恶臭和肮脏。 寻着阿拉伯数字,她找到了最新发布的那条视频。 那条视频封面的照片恰好就是今天资料传过来已经去世了的三具女童尸体的脸,她点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条视频就是记录了那三名女童被虐杀的过程,动听的女娃娃声到最后变成了惊恐的尖叫,满屏幕白花花的躯体和红色,甚至还有那令人作呕的陌生而猖狂的笑声,每听一声,林笙桐的指甲都不自觉地扣进掌心,直至指甲里头全是血,手背上浮起青筋,感觉到痛意了,她才回神。 视频万一看完,那满屏幕的尖叫和哭喊求饶声早已消失,视频下面好几个人排着问感受,问发视频者感受如何,没有一个为这个视频里的三个小女孩感到心痛。 真是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林笙桐闭了闭眼,忍着自己要评论的冲动,刚想退出网页,那视频下面就刷新了一条新的评论。 这回这一条评论不是外文也不是晦涩难懂的少数民族文字,而是板正的汉字,上面写着:很爽啊,超级爽的,我知道你在看,不服,来抓老子啊!不过,你们抓的到吗?哈哈哈哈窝囊废的一群玩意儿。 □□裸的挑衅,言语中明晃晃的嚣张。 一时间林笙桐血气上涌,往那空白的输入框中输入回复,在即将发出去的时候,网站出现错误的提示。 再输入就是网页错误。 很明显这是人为的干预关闭,谁关闭的?h?还是那个所谓的核心人物? 林笙桐慢慢冷静下来,从头到尾又摸索了一遍线索,从她看完那个视频之后就有新的评论出来挑衅的这件事来看,这个人的电脑操控技术并不低,加上那回复的信息看,这个人或许就是虐童凶案的凶手。 笔记本落到他们人手里的事情,h一定早就知道,而至于碎花组织的其他人,估计也知道得差不多,尤其是这位核心的“人物”。、 这位核心的“人物”知晓他们拿到笔记本,知晓他们回破译笔记本的密码并且极有可能摸索到这个网站,网站没有被隐藏,说明这人掌握着一定“权力”,这个“权力”就是掌握网站开启和关闭,他开启网站,是为了挑衅和炫耀,像是极其自大又疯狂的人,可在她即将回复的那一刹那,甚至是一瞬间,就将那网站进行关闭,这又不符合他想要挑衅看着他们跳脚的心理。 挑衅看不到挑衅之后的效果,挑衅就没有意思了,那这网站就不会是凶手关闭的,而有可能是h。 如果是h关闭,那么一切都合理了,相比起这位的疯狂,h更加内敛,小心和谨慎,就像是之前抓住的碎花教的同伙们透露出来的信息一样,h会给需要复仇的人一个链接,这个链接是他本人直接传授的,传授之后学习完所谓的复仇方案之后,这个链接就被收了回去,域名更改,再想进入是不可能的。 说明h并不想让他们发现这网站的存在,不想暴露出来,现在这名凶手却直截了当地暴露给他们看……难道这“核心人物”就不害怕h会迁怒么? 林笙桐想着想着,又联系到案子上面,目前已经出了两宗虐童案,这两宗的现场都是发生在曾经那些所谓“复仇者”制造案件的案发现场附近,这已经绝不是巧合,只能说明,这是对方故意的。 既然是故意的,那现场上散落的碎花……. 林笙桐眯了眯眼,这人恐怕不是普通的复仇者那么简单,也不是普通的“核心成员”。 顾一舟是核心成员,可顾一舟的凶案现场也没碎花,这种用碎花点缀出来的现场不仔细看就像是五年前的那样,碎花重现,这种被准许用碎花标明现场要么是h给的特殊“权利”,要么就是这个凶手在模仿作案…… 晚上九点,会议在小小的通讯软件里进行。 群聊通话打开,六人的群聊,许是小廖提前通知过的原因,大家对林笙桐会开这个会议也并不怎么意外,每个人都开始汇报分享自己的工作进度内容和对案情的看法,轮到纪清淮的时候,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林笙桐以为是对方掉线了,叫了一声,“纪法医?” 一声也没人答应,也没人说话,林笙桐蹙眉,耐着性子叫了两声,骆禹深倒是说话了,“哎哎哎,他在,忙着呢,我给你说一下我们这一天的战果吧。” 林笙桐轻蹙了下眉,想也知道纪清淮是生气了,生气自己瞒着看了网站视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日日夜夜的相处缘由,脑海里闪过他拧着眉生气的模样,这时候的心头竟萌生了几分心虚。 在她思索之时,骆禹深已经开始总结:“我们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去问了一下在牢狱里的顾一舟,顾一舟说,此人极其神秘,他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从来没真正见过长什么样,只是偶然听过一次声音,甚至在会议的时候,那人也不出现,最神秘也最猖狂,关于他和h的关系如何,顾一舟也不清楚,至于那人有没有恋童虐杀的癖好,顾一舟表示并不清楚。” 早先在资料传过来之前,林笙桐就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知了纪清淮,让他们去问顾一舟。 第108章 黎明一百零八 “嗯。”林笙桐点了点头, “今天我拿到网站地址登入的时候,与这个凶手短暂交锋了,但很快网站登入出现错误,域名找不到了, 甚至密码都有可能已经被人更换, 说明, H极有可能插手拿回了这个网站,又或者说, 他重新将网站隐藏了起来。” 林笙桐:“从我们接触附庸碎花教教徒获取的信息来看,这个网站对于H来说是相当重要的, 它的存在极其隐秘, 却又能从这等隐秘中发展客源,对H来说,这是他的赚钱工具。极其重要的赚钱工具,这个凶手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域名透露给我们, 只能说明,凶手对于H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对象。” “对。”骆禹深也附和, “根据那个网站来看, 制作网站的这个人在语言方面的造诣是不错的, 又或者说, 是一个国内少数名族的人。只是还有一点我很疑惑,那天你们去小楼找H, 遇到的是H,H不想将网站的事情透露出来, 便不会在笔记本里留一丝关于网站的蛛丝马迹才对。可为什么我们却还是在笔记本里找到了这一项信息?” 林笙桐的眉头皱起来, 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 H很重视这个凶手, 给了他可以操控网站的权限,可H的初衷他不会不知道,H不想把网站暴露出来,但笔记本却又偏偏有这个信息,而且从评论区对峙的人来看,这个信息极有可能是这个凶手留的而非H…… “我觉得……”小鹿道:“很有可能这个笔记本凶手也在用呢?” 小鹿突然插的这么一句话,众人听着就是一楞。 小廖:“对啊,很有这个可能。” 裴蕴婷:“的确有可能,凶手是H重视的对象,很信任的人,从某种心理学角度来讲,人会对自己信任的人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待,所以笔记本说不定就存在共享,H是乐意给凶手使用的权限的,既然有使用,就会有一定的蛛丝马迹留在里面,当时你们追缉的情况紧急,他清理毕竟也会有疏漏的地方。他也考虑过笔记本可能会落到我们的手里,还安装了炸弹,就是没有想到我们会破解。” 小鹿接了话茬:“因此碎花教气急败坏,凶手想到这个信息,将计就计,作了挑衅之用。” 这么推理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林笙桐还是觉得有一丝怪异,只是暂时想不到这一丝怪异从哪里来。 想不出来,林笙桐只能将心底的这一丝疑虑搁置在一边,“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两宗案件的案发地点都是之前那几名教徒进行寻仇作案的案发地点附近,比如皎月公路的那一场车祸火灾案和木乃伊案,凶手选择这两个地点附近一定有他的缘由,这些并非巧合,我们有理由将注意力转移到剩下的两个地点,游轮和五月份的断头案的案发地点,凶手选择随机作案,这两个案发地点我们无法预料得到哪个会是下一个作案地点,所以麻烦大家尽心尽力盯紧洛城,各个角落有异常情况马上汇报。” “是!” “两案并案侦查,希望大家能够整合这两个案件的线索,并尽快查找出凶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 在会议的最后,林笙桐声调软了几分,带着几分愧疚道:“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拖累了大家,导致大家的工作量翻倍......我会努力配合医生让自己尽快恢复,为大家提供最关键的线索,在此之前,就先麻烦大家了,谢谢。” 林笙桐在记忆里知晓H的关键信息这件事,他们几个人都知道,包括刘局在内,这一部分的记忆牵扯到了林笙桐的病,急不来,更何况几人那天过来探望林笙桐的时候,也明白了林笙桐艰难,他们不过是平时加加班,又不是通宵加班,难的其实是林笙桐,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病,谁也帮不了,只能靠她自己。 所以一听林笙桐这带着歉疚的话,几人纷纷表示无所谓,只要林笙桐自己照顾好自己便好。 除了纪清淮没有说话之外,其他人都张口说了劝慰的话,把林笙桐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 会议通话结束,纪清淮都没说过一句话。 林笙桐想,纪清淮这个气生的真是久。 脑海里又不自觉地闪过昨晚他陪在病房哄她入睡时那温柔的神情,要不,哄一哄? 念头刚从脑中过,手机通讯APP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林笙桐一看,是小廖发来的。 【小廖:怕怕.jpg】 【小廖:桐姐,你去说两句好话哄一下清淮哥吧,自从知道我给你那个网站的视频看了之后,他看我就像是看个死人一样。】 【小廖:暴风哭泣.jpg】 林笙桐打字:......有这么可怕? 【小廖:很可怕!!!】 难道真要哄哄? 可没等她付诸行动,通讯软件里就弹出了一条对话框,正是纪清淮发过来的。 【纪清淮:我很快回去。】 聊天窗口就只有怎么简单的五个字,可她莫名地就是从这几个字中看出了纪清淮的心情不虞。 怎么说,就算不是恋人,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经算是对她很好的朋友了,对朋友解释两句,应该是需要的。 如果不说,她觉得她内心应该十分纠结,这会影响她的心绪,林笙桐向来口直心快,不喜欢外物过于影响她的思考。 心里这么一个来回,林笙桐就打开了对话框,打了一段话。 林笙桐:今天网站的链接是我跟小廖讨要的,不关小廖的事,我没有因此情绪失控,而且病房里也有药,不用担心。 纪清淮没回话,林笙桐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男人回复,顿时心烦气躁,生怕自己情绪失控,便只能喝了药,倒头就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得知了些线索的原因,她心里头没那么大的负担,这么一睡居然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这一睡还是不能安稳,她半夜惊醒,翻身坐起,室内还是点了昏黄的床头灯,这是她睡觉之前没有关的,这样的氛围放在以往她觉得很适合睡觉,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黑暗逼近,内心无端生出恐慌感。 她刚咽了咽口水润喉,有声音从身边响起。 “喝口水。” 她倏地扭头,发现纪清淮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眼底下是浓浓的青影,一脸的疲倦,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将一杯水递了过来。 林笙桐接了过来喝了口。 水是温热的,恰到好处的温度,一杯暖水下肚,那莫名的恐慌感就淡了许多,现在看到纪清淮,差不多也散了个干净。 喝完水,她想到临睡前,他给自己发的那一条信息,他说回来真的回来了,看样子还未曾睡过。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 纪清淮一边放好杯子,一边回答她的话。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点多快十一点。” 他们开完会议,已经快十点半,她在十点四十五左右入睡的,他说的很快回来,竟真的很快回来,并且就这么坐了一夜。 “又做噩梦了?”他问,语气带着莫名的温柔,仿佛晚上生那么大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嗯。”那么噩梦无非都一样,她现在已经麻木。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想到他们她邻睡之前两人说不拢的事,林笙桐想了想还是再解释一遍,“那个网站是我跟小廖要的,我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不会让自己受伤,你......不要过多担心。也不必这么守着我。”她理解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担心她,不然也不会一大晚上回来这里守着了。 “你生气了?”他问。 林笙桐愣了愣,有一瞬被人道破心思的窘迫,当初纪清淮不理她的时候,她的确有些生气...... “没有。”她直接否认,生气是睡前的生气,现在她不生气了,也不算骗他。 纪清淮却没有信,先是说了一声对不起,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当时没有回你,是因为我在忙。” 其实,他气的是自己,比她多沉淀了五年,却还是无法保护她,那种无力感冲上头脑,就有说不出的焦躁,这一股情绪他却又不想让她发觉,只能发泄于工作中,等他忙完回来,才知道她给他发了信息。 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睡了,他就这么坐着,看到现在,那种后怕还还有余韵,刻在了脑子里,无法入眠。 男人微微抬眸,微弱灯光下依旧可见那眼里的血丝,这么久没睡的缘由,林笙桐想也能猜到,不过是担心她碰到了那网站,遭到H的打击报复。 想着想着,她心里头有些复杂,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纪清淮对她的好,却又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心里头如千万蚂蚁啃噬过,麻痒却带着一丝痛意。 她抿了抿刚喝过水有些湿润的唇,开口道:“你不用守着我,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定了定神,收起那些纷杂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一些,“如果你想对五年前的我赎罪,最好就是尽职尽责于你的工作,将凶手捉拿归案。” 处理这种糟糕的局面有很多种方式,她却只能选择这一种,因为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再有任何可能,给双方都带来困扰,更何况,现在的她的心底里已经酝酿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要想这个计划顺利进行,她就得先将纪清淮引开。 话是这么说,她心底里却没有半分的开心,这一份不开心是为何缘由,她已经没心思追究了。 纪清淮抿唇,定定地看着她,“这件事我会努力办到,你我也会护好。” “不需要。”林笙桐沉下脸来,“我自己可以护住自己,你只需要对你的工作负责就是。不然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这话说得冷漠,纪清淮看着她,“你确定?” “确定。” 病房里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又好似没有,良久男人似乎妥协了,他给她将被子拉了拉,“好,你睡吧,时间还早。” 第109章 黎明一百零九 再醒, 天已经亮了,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想来纪清淮已经走了。 林笙桐转头看了眼床头柜,柜面上的电子钟挂着的是八点整, 在电子钟旁边摆着一个餐盒, 前几天, 她都是用这个餐盒吃饭的,每天里面的菜式都不一样, 餐盒的主人是纪清淮,里面的东西却是给她做的。 只是每天醒来都会看到那个人已经不在, 昨日说的话仿佛奏了效。他真的因此为工作而忙, 不再留在这里,造成她口中所说的那些“困扰”。 简单的洗漱之后,林笙桐回病房,将餐盒端起来, 准备吃早餐,刚一将餐盒端开, 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礼物盒子, 盒子不大, 上面贴了便签条子, 上面是四五条不同笔记的留言:生日快乐~ 这时候林笙桐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说来也巧,“林笙桐这一副躯体的生日和她自己本身的生日竟是同月同日, 只是不同年。 盒子的外壳是粉白色的,并不大, 上面的字迹……林笙桐数了一下, 一共是五条留言, 是属于重案组共同的礼物。 由于盒子并不是很大,所以才被餐盒挡住全貌。 想必是昨天男人回来病房的时候带回来的。 林笙桐搁下饭盒,将礼物拆开,里面的东西很普通,是一枚发卡,用碎砖雕刻成凤凰的图案,精致夺目。 林笙桐将头发剪短之后,就一直没想留过长发,后面断断续续会自己给自己修理一下长长的发尾,就是刘海总是忘记修了之后,戳眼睛。 恰巧,这一枚发卡可以扎刘海。 送其他的首饰不方便戴不说,还会让她觉得过于破费,加上也不会实用,聚会他们更是没有时间聚会,这个礼物不论是从美观程度还是从实用程度考虑,都是不错的选择。 林笙桐拿起发卡看了看,凤凰涅版重生么? 可真够有他们的。 她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就撩起刘海用发卡扎了上去。 好久没有过生日了,这一天的这个生日礼物却是令她受了噩梦困扰的心情舒畅了些。 用了早餐。 她将备用笔记本拿出来的同时,用手机的通讯软件给一个人发了信息。 【林笙桐:在吗?那个笔记本上的视频,你有办法把所有的视频都传过来吧?】 这一句话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林笙桐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对方的电话。 “喂?” “你要视频做什么?”电话里头传来裴蕴婷的声音。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林笙桐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不是吗?” 没错,半夜被噩梦惊醒之后,她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她因为碰见了和五年前那样的现场而导致自我封闭散失最关键的记忆,那么再重温那些不堪入目的现场,勇于面对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这种疗法是不是会让她将遗忘的记忆记起? 萌生了这个想法之后,她才会对纪清淮说那番话,如果纪清淮在,他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么去做。 可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知道凶手会选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继续犯案,他们身为人民的公仆,已经不能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她不允许,她身上的那一份承担的责任也不允许。 这一场案件里,不能再徒增伤亡了。 “可并不会百分百成功。”裴蕴婷的声音很严肃,含着浓浓的担忧,“有必要这么做吗?不是还有我们吗?如果你这么做了,产生了极其深重的后果这么办?这一次我们可没有空去照顾你。” 裴蕴婷想将话说得无情又冷漠,可是说到最后她的声线却忍不住颤抖。 虽是法医,但同样身为医者,就是不是自己的术业,也能明白一二,要直面那些可怖的,造成自己生病的画面,该有多痛苦,要花费多少勇气。 “可没有时间了不是吗?”林笙桐说话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自从住院之后,她的声音里就少了几分活力,除去工作下达命令还有之前那般的严肃和公正不阿之外,其余时候余下的多是有心无力。 裴蕴婷怔了怔,恍然想起,之前他们去看望林笙桐的时候,那宽大的病服里骨瘦如柴的身躯。 她知道林笙桐从来不缺少勇气,可没有哪一刻她这么佩服敬重这个女人。更是恨自己之前那般被情爱蒙蔽双眼,恶语相向的曾经。 同时她心底里还有一个疑惑。 “为什么选择我?能传递视频的并非只有我一个。” 还有小廖,小鹿,就算是不想透露给纪清淮知道,她完全可以多花些时间和骆禹深沟通,让骆禹深给她办好。 这些人都是跟她从始至终最是要好的,远远比她半路投诚来得要好。 “因为你知道我是童栖,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讲这件事情说出去。你应该与我一样,也很希望这场案件尽早结束,不是吗?”林笙桐道。 裴蕴婷一怔,确实,她知道她是童栖,知道这些事情对她会产生什么样的重要型,比起要重新和小廖小鹿二人解释起来省心多了。再者她的确希望这一场案件早早结束,这样他们所有人就不必受这种惊心胆战之苦。 说一句心里话,在知道林笙桐因为自己的心理原因将关键重要性的信息选择性忘却之后,她有那么一瞬是埋怨她的,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如果她没有忘记,这一宗案件或许早就已经结束,就不会死这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 可再后来看到她的困难之后,那一点怨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在这一宗案件里,林笙桐同样也是受害者,甚至还是受害最深的,卷宗里记录着,她的尸体是残缺的,h将她女□□官摘除,至今都没找到踪迹。 现在想来,她更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多么伤人心,多么的无耻。 甚至觉得有一巴掌狠狠地打上她的脸,火辣辣地疼。 “对不起。”裴蕴婷道:“我为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同时——” 裴蕴婷道:“给你传递视频可以,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或者你有什么困难,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会将手机铃声调到最大声,将你的来电设置成特殊来电,以便你联系到我。” “好。”林笙桐笑,认真地:“谢谢。” “不用谢我,相反的,我更应该谢你。”裴蕴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 林笙桐眉一挑,没想到素来死鸭子嘴硬,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会说这么一句话,看来,她的脑子里一定进行了百转千回的斗争。 英雄啊,冲着这几个字,似乎更有干劲了呢。 视频很快被事无巨细地全部传递到了她的电脑里。 为了能够循序渐进地克服困难,林笙桐将病房门关上,并提前告知护士和医生,没有她的通知,不要轻易过来病房打扰她。 关门之后,将窗关了,窗帘拉上,才将室内的灯打开。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 她重新坐回床上,打开了电脑,看了眼电脑上的那些视频,从头开始播放。 第一个视频是h杀的第一个人,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并不年轻,穿着的衣服暴露,脸垂着,被扣住绑在椅子上,麻绳缠住了整个身子,周遭的环境......并不是先前囚禁她的地下室,瞧着应该是被害者的家。 林笙桐记得,一开始H筹划连环凶杀案的时候,案发地点并不是在地下室,前面的一两宗案子都是发生在被害者家中,满地都是痕迹。 女人坐着的位置是客厅,地板上脏兮兮的,凝固着明晃晃猩红色的血痕,身后更是乱糟糟一片,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和五年前的那个现场无甚差别。 女人低垂着头,挡住了胸前白花花的春光,贴身旗袍因为被殴打的缘故,已经被抽破,露出了狰狞的带血的鞭伤,甚至还流着脓。 头低垂着,栗色卷,像是营养不良似的十分枯燥,在那栗色卷的下面藏着几缕银丝,不细看实则瞧不出来。 女人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像是已经没了生息。 一个男人的背影慢慢出现在屏幕中,一身的黑色雨衣,手端着一个铁盆。 一盆水从女人的头顶浇下,女人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缓缓抬起头来,被水浇下的脸,妆容花得不像样,眼尾的浓墨眼影染了半边脸,被水洗过的地方露出了明显的皱纹。 这是一张被妆容掩饰了实际年龄的脸,被水这么一洗,就像是被撕开了一层外皮的一样,年老色衰,更显沧桑。 水像是冰冷的,她哆嗦着,迷蒙着眼睛超前看去,像是在看清男人的面庞之后,眼睛倏地睁大,被黑胶带封着的嘴支支吾吾的,瞪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眼睛里藏着的情绪很杂。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欣赏了阵,才缓缓走近她,俯身贴在她的耳侧...... 下一秒,“撕拉”一声。 “你这个......畜生!” 女人嘶吼了声,眸子里的情绪像是又惊又俱。 “畜生?”男人歪头反问了一句。 第110章 黎明一百一十 这一句反问很轻, 却让女人的面色倏然一变,眼睛撑得更大,她颤了颤嘴唇:“狗......不,求求你放了我, 放了我可以吧?我做错什么我都可以改, 只要你放过我。求求你......” 看到这里的林笙桐微微蹙眉, 心底冒出一丝怪异感。 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屏幕里女人突然惊叫一声。 林笙桐抬眼去看, 男人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正在转动的锯子,这锯子不知道是不是开启了特殊的消音处理, 转动起来一丝声音都没有, 只是剐蹭到人肉的时候,发出了一种滋滋声,不大,像是刀片入肉来回摩擦的感觉。 女人惊叫, 是因为那把锯子贴着她被反扣捆住的手臂,硬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碎沫飞溅过后, 女人手肘处贴近关节的位置俨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伤口的血汩汩而下。 有些晃眼, 林笙桐看着, 脑海里闪过什么,她下意识闭眼, 可在闭上的那一刹那,又强迫自己睁开来, 这是在治疗的阶段, 她不能逃避。她心里安慰着自己, 努力地压抑住那一瞬的不适感,抬眼看向屏幕。 那一块被锯子抠挖出来的血肉早就被男人嫌弃地丢在一边的地上。 女人疼得哀叫不已,她撇了撇头,看到正在不断冒血的伤口,抽着气,看向面前的男人,张了张嘴,说话的声线不再像刚才那般中气十足,“放了我吧......求你,我做错的地方我一定会改的......要不你给我指出来,我做错了什么......我改,我改好不好。” “做错?改?”粗嘎的声线带着疑惑散发出来,男人似乎很不理解她的话,“你不知道你已经酿成了恶果了么?” “嫖、赌、乌烟瘴气。”男人语气轻飘飘的,“你这个年纪的大妈,不好好对待地爱家人,照顾好孩子,养家糊口,你说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做什么?爬男人的床?” “做什么呢?要钱?从不同的床上下来,拿到钱之后就自己挥霍干净,之后又去爬.......” 每说一句,女人还来不及反驳,男人手中的锯子就割下女人的一块肉,很快,在他嘴里所谓的罪行念得差不多的时候,女人的四肢已经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伤口。 这期间,每当女人疼得昏过去,男人就会浇下一盆水,刺激女人醒过来,每当一盆水浇下,女人惊醒的时候总会伴随着痛苦的哀叫,像是杀猪一般的哀嚎声。 林笙桐猜测着,这应该是一盆被下了盐的冰水。 在男人按停锯子转动的开关时,女人几近奄奄一息,耷拉着眼皮子,都抬不起来瞧面前人。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男人自问自答,“像要饭的,脱光了去那些床上要饭,有羞耻心么?” 女人低垂的头颅似乎颤动了下,又似乎没有,嘴里喃喃着,只重复着一句的哀求,“请原谅我......饶了我......” “原谅你?饶了你?”男人语气淡淡的,“然后呢?放过你之后呢?” 女人顿了顿,随即才应答他的话,估计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她思考得有些慢,回复得自然有些慢,“从今以后......我会改正自己的错误......我会......道歉.......”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镜头调转,男人将锯子放回一个黑色的布包里,又伸手从里头一摸,摸出了一把刀,这把刀尖锐,吐露着寒芒,细长的,是一把手术刀,手里拿着刀掂了掂,似乎是在测试刀称手程度。 掂量完,男人拿着刀重新回到了女人的面前,女人垂着头,似乎只剩下一口气似的,并不知道男人离开又回来的事情。 直至男人缓缓走近她,冰凉的刀尖触碰到她的耳朵。 “这一双耳朵如果听不进去话,就不要了可好?” 这么一句话出口,女人像是如梦初醒,勉力抬起头来,想要避开,“你想要干什.......啊——” 男人下手快准狠,仅仅是一两分钟的事情,女人的两只耳朵就已经被割了下来,献血渗出,原本还算是没被血染指的头这时候也被血染了个透。 女人有气无力地□□,也就只剩下了哀叫。嘴里喃喃的,那些话却很难听清楚。 接下来女人就像是五年前她目睹的现场一样,被挖掉双目,摘掉舌头,毁了容,四肢削得只剩下明晃晃的骨头,失血过多而死。 这一步骤男人进行得十分缓慢,却又丝毫没有犹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知道是第一次杀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除了和女人先前的对话,之后女人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他闭口不言,像是沉默的杀人机器。 直至最后,女人临死之前,瞠着双目,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话:“你......不得好死......” 男人呵了一声,像是极为不屑。 视频到这里截然而止,林笙桐的脸色有些煞白,这第一案足够残忍,当初她接触现场的时候都已经觉得不适,更遑论此时将这些步骤又重新看了一遍。 被害人尖叫到哀叫的逐渐无力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直直戳进了她的心窝里,她花了近乎一分钟才将这些声音从脑海里挥去,慢慢看向第二个视频。 这里的视频一共有七个。 都是五年前,H犯下的命案,当时她接手的时候,H已经犯下五个案子,多是女人,从这些女人的背景身平来看,都不是世人口中的好女人,有逛过夜店玩弄别人感情的,有沉浸于吃喝嫖赌不理家庭的,更是有参与过校园霸凌始终盛气凌人欺辱别人的...... 这些女人从四五十岁到十几岁不等。 短短半年多,就已经杀了五个人。 第二案的就是参与校园霸凌的少女,将四肢诡异往后掰折,四肢的手脚指头尽数切断之后丢到了女厕里...... 之后就是第三案第四案第五案,这些案子的作案方式和她们这五月以来遇到的和碎花教教徒有关的案件作案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又不完全相同。 五个案子看完,林笙桐已经不止是脸色煞白了,仿佛就像是五年前,她亲眼看着那些躯体当着她的面一具具没了。 H杀的人自然不只是这几个,在林笙桐被抓去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之后,陆陆续续有躯体送了进来,记忆里,约莫就有两三具。 仿佛那个月就是H疯狂杀人月。 思绪收回,林笙桐看着后面的两个视频半晌,缓缓点开。 黑索索的画面展开,像是身临其境的,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身子躺在铁台上,被禁锢着,周遭的那些玻璃罐子装满了福尔马林,福尔马林里泡着的,有些是人体器官,有些是人外部的肢体器官,就像是H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富有美感的东西”,完美地契合了他内心。 脑子里回响的都是H说的那些张狂而肆意的话语,视频里的记录断断续续的,从她被抓,架上铁台,被塞得满嘴都是猩红色的器官,人肉,一一记录得很清楚。 她从不知道,H居然将这些记录得那么清楚。 铺天盖地的血色开始朝她拢聚,脑子也渐渐地不再清明,她努力地瞠了瞠目。想要挥开这一片血色,可是很难,她的脑子,她的心乃至她的身体就被困在了这一方小小视频里,像是被拽着掉下血色的深渊。 她的手慢慢地攥紧被子,乃至抓到了大腿,那指甲毫不留情地刺进了肉里,可浑然不觉得疼痛。 茫茫的血色,无尽的空茫,冰冷,恐惧四面八方朝她袭来,□□开始痛了,是机器?还是刀刃? 她失神地想。 “栖栖。” 有人叫,声音是暖的,带着无尽的温柔。 谁? “栖栖。” 那人又叫了一声,很轻,似乎就要随风而去。 谁? 她在心底里又问了遍,忽然她前面开始慢慢地汇聚出一束光,形成了一个人形,站在她的几步远的地方,似乎很近,她伸手去够,甚至想要迈开腿走上前去,想将人调转身子,看看是谁。 可不知怎么的,她动都不能动。 只能看着那发光的人,慢慢地转过头来,笑着的,很恬静的一个女孩子,她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圣洁地像是个天使。 她的面孔很是熟悉,熟悉得林笙桐觉着自己就应该认识这个人,可到底是谁,她好似想不起来。 “栖栖。”她开口,轻轻地,“你很勇敢,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警察,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我相信你可以战胜这些恶魔,重新走到光明的天底下,伸张正义。” “栖栖,我可能看不到你惩奸除恶的场景了,但是没关系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栖栖,你看,今天的阳光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呢,以后你帮我多看看,拍一下阳光美好的场景,记录一下,也算是我在看啦......” “栖栖,我有点冷,抱抱我,我就暖和了......” “栖栖,你可以的,振作起来,加油......加油哦......” 这些语句......这些语句,太熟悉,太熟悉了...... 熟悉得她不自觉地浑身发热,记忆像是慢慢地跑回脑子里,脑子里像是慢慢恢复清明一样。 “秋子!” 第111章 黎明一百一十一 她惊叫一声, 晃神,血色散去,她睁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床上, 两只手不自觉地扣住自己的大腿, 指甲往里头嵌下去, 指甲不长,可已经能抠破了皮, 手指在痛,腿也在痛。 那些痛感或许就是因此而来。 一松手, 全身虚软无力, 甚至微微起了耳鸣,耳鸣的时间里,她心脏跳动的速度让她认为几乎要蹦出胸腔。 身后像是水洗一样,汗流浃背, 泡湿了上半身的病服。 浑身汗如雨下,头发湿黏黏地粘在一起, 掌心都是汗, 她眯了眯眼, 电脑里的视频正好放完了, 在她被困在自己小小世界的那个时间里, 从六放到了第七个。 第七个正好就是她眼睁睁看着秋子....... 她回头,镇定剂还放在桌面上。 她挺过去了。 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 又抹了抹把脸,她点开六和七的视频, 粗略浏览了一遍, 再看固然心痛, 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敢面对,至少她现在能保持意识清醒着。 秋子,我一定会完成我们的心愿,将那个人狠狠地绑在法律的面前。 也许是托秋子的福,脑子里对于五年前的那些记忆竟是无比清晰,有一些曾经忽略过的细节浮现在脑海里,不过并没有刺激她的大脑让她想起之前在游轮上最关键的记忆。 这也不要紧,那些记忆细节显现令她产生了新的疑惑,在她们被关在地下室期间,H的话是非常多的,只要他去地下室进行他所谓的艺术创作,话匣子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样,说都说不完。 自导自演,无需回复,且不管她们回应什么,他都置若罔闻。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第一个视频话却并不多?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虽然声线都是一样粗嘎难辨,但声线的情绪细听却有些奇怪。 林笙桐重新将所有视频粗略过了一遍,再点回到第一个视频上,一双眼睛全在被束缚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这个视频播放开始,女人被束缚住,头是低垂着,当她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人时...... ......恐惧......恼怒? 对,恼怒。 这是从第一个被害人的眼睛读出来的独一份的情绪,除去她们之外,这也是其他受害人身上所没有的。 在不认识凶手的前提下,正常人被抓去反应会是这般吗?被百般折磨之后,恐怕只剩下恐惧和畏缩了吧?就算有恼怒,也不该是这般,很浓烈的厌恶,好像骨子里就很厌恶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H喜欢在艺术创作之后戴着面具,这是她被囚禁的时候发现的,林笙桐以为每一宗案件H都会戴上面具作案,可她发现却并不是这样,这七个视频里,除去她和秋子的那两个视频戴上了面具之外,剩下的五个视频里还有两个是戴上了面具的。 视频中看不到H的脸,但可以从偶尔裸露的下巴,和光溜溜的后脑勺辨别。 H戴的面具是背后系带的那种,藏着暗纹的面具,繁复冗杂。 没有戴面具的“杀戮创作”中,三个被害人的反应除去第一个被害人之外,其余两个看不出什么区别。 被折磨之后的人,对活着产生了极大的渴望,甚至为了苟活,会产生臣服,妥协的情绪,视频的一开始,在第一个被害人的身上是看不到的。 直至H靠近被害人,俯身撕掉嘴上的胶带之后,被害人的情绪才有所变化,这个变化也让林笙桐讶然,在那越发恐惧的情绪里头,她竟是捕捉到了不甘和极为不情愿的妥协。 五年多以前,在她刚踏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她曾经对心理犯罪学感兴趣,研究了一阵,没学透,不过在捕捉情绪方面,她算是学会了皮毛。 也因此察言观色的本事更加的炉火纯青。 林笙桐蹙着眉头将第一个视频中撕胶带的画面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时间不对。 正常人撕胶带也不过是几秒的事情,可H给被害人撕胶带的时候,停留了三十多秒,这个时间也未免太久。 如果说,H是良心发现,不忍被害人破皮,撕胶带的时候延长了时间,那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他要是良心发现,就不会有后来的虐待。 有了刚才的锤炼,林笙桐重新看视频的时候不再有那么深刻的不适感,她索性将第一个视频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尤其是最后那一段,被害人在彻底咽气之前,哽足了一口气,说出的那一句“你不得好死”的话,林笙桐确认了一遍,这一句话的恨意带得太重了,被害人被凶手残害的时候,往往会经过不解,疑惑,再就是恐惧,之后就是为了生而妥协,臣服等这么几个过程,当求生无望,到最后生命流逝的时候,比起仇恨,留下更多的应该是恐惧和绝望才对。 可这个被害人却反常。 不只是被害人的情绪不对,凶手H的情绪也不对,其他的视频里,H面对其他被害人的时候,怀揣着一种怜悯似的语气和被害人对话,甚至于自言自语,抑或是自大的,猖狂的,带着诡异而兴奋的情绪。 虽然处在于两种极端,就像是两个人在犯案一样,但—— 也绝不是这种怨怼的,不屑的......极深的个人情绪,面对于其他人,凶手往往将自己摆在上位者的角度,言辞动作上对被害人没有任何情绪,在凶手的眼里,被害人就是一件艺术品,需要他“下刀”的艺术品。 不仅仅是其他人,就是第六第七个视频,凶手当初面对她和秋子的时候亦是如此,唯独这个视频里的被害人例外。 这些情绪很微妙,不仔细端详,压根儿察觉不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综合这些细节来看,来来去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害人和凶手认识! 脑子里产生了这个想法之后,林笙桐犹如醍醐灌顶。 是了是了。 被害人和凶手认识,且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是互相看不过眼,甚至是积怨已深,才有了这么微妙的情绪对峙。 既然被害人和凶手认识,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这起案件发生的时候,她刚来警队实习,当时整个重案组也是考虑过有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去调查了被害人的交际关系网,才知道被害人是个性工作者,并长期地维持着□□易的生活,与周围的人相处的并不融洽。 被害人丧夫,和儿子居住在独栋的二层小楼里,这一栋楼周围却没有相邻的邻居,遂而被害人在家里被害并没有人知道。 还是当时上大学的儿子回家之后发现母亲的惨状才报警的。 当时的调查显示,被害人虽然与很多人不对付,但是那些所谓的“仇家”都有不在场证明,没有证据,没有线索,这个案件就这么地被搁置了下来,直至几年后发生了第二起,在现场散落花瓣的残忍杀人案,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一宗连环杀人案,凶手很有可能是反社会加上性格扭曲的人。 当年的调查没有差错的话,那么一定是他们有遗漏的地方,不过除了那些被害人还和谁有仇呢? 林笙桐盯着暂停的视频,脑子里疯狂风暴起来,她极力去回想当年案件的所有细节。 想着想着,脑子不自觉闪过一个星期以前看到的一张脸。 她倏然顿住,他们当年忽略了一个人。 从这么多起案件来看,犯案的凶手H可谓就是一个反侦察能力极强,解剖天赋极强的犯罪天才,尸体的切口,甚至是每一场虐杀之后的躯体都看不到凌乱的刀法,综合视频上的干净利落,凶手是一个在解剖上有着极深造诣的人,和解剖□□有关的要么是医学工作者,要么就是和屠宰作业工作者。 而那个人当时恰好是名牌医学院的研究生,医学院老师口中的优等生,甚至有着大好的前程的人。 这个人,就是死者的儿子,杨靖庭! 就因为当时报警是他报的,看着母亲的尸体是真真切切的难过和失魂落魄,所以他们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将他想成了受害者的家属,是个可怜人,故而在简单地调查了背景和不在场证明之后,就不再管了。 背景调查结果显示,死者的儿子虽然和死者几年前不和睦,但后面感情甚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警察也难掺和。 可现在看来,太可疑了。 如果推翻所有之前的先入为主的话,杨靖庭是完全有可能在作案之后报警的,毕竟当时核查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并没有人为杨靖庭做明确的证明。 现在他们忽略的这个人,偏偏就在有凶手藏身嫌疑的医院工作。 巧合? 不。 林笙桐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纵然她没有在这个杨医生身上感受到任何关于凶手的恐怖气息,但这个杨靖庭,她得去确认一遍,目前能和第一个被害人有牵扯的,也就只有他最可疑了。 不过在验证杨靖庭之后呢? 林笙桐的视线落在视频上,心底的另外一个疑惑慢慢地浮上来,她还发现了一个细节,视频里不戴面具的凶手进行“杀戮创作”的时候,下刀方式,运刀风格和戴了面具的凶手有细微的不同。 难道...... 第112章 黎明一百一十二 她记得顾一舟曾经说过, 核心成员里头的T是网吧工作者,而T又极有可能是这两件虐童案的凶手,当初他们查网吧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网吧的那些工作人员更是盘问不出什么来, 这些也太过于匪夷所思...... 目前综合电脑里的视频来看, 也有可能这些案件就不是一个人干的,或者说从五年前开始, 作案人有可能是两个人。 只是他们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一个人犯案。 但如果是两个人的话,有一点又说不通。 那就是散布在现场的花瓣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是完整干净的花瓣而不是像最近这两宗虐童案那样, 花瓣被掐蹂过, 丢弃在地上,糜烂无比? 按照之前出现的线索来看,H是极其信任T的,如果作案一直都是H和T联合作案, 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疑点就来了,假设杨靖庭真的可疑, 那杨靖庭是H还是T?如果是H, 她那天在医院里, 当面和这个男人对峙过的场面, 却没有一丝感应, 理应不是H,如果不是H, 那么是T?可是T不是网吧工作者?又怎么会和医院扯上关系? 再者假设是两个人在联合作案,两人必须具有高超的解剖技术, 其中一个是医生, 另外一个呢?从事过屠宰工作? 这些疑点重重, 安插设想哪种方式都不对劲。 不过现在唯一能给她安慰的是,可疑的嫌疑人藏身的地点有可能是医院和网吧。 想了想,林笙桐刚想给小廖拨电话,忽而又想起没有给裴蕴婷报平安,手指顿了顿,最终落在最近播出的一个手机号码上。 铃声只响了一遍,就被人接通。 “喂?” 那边传来姑娘小心翼翼的,不难听出担忧的嗓音。 “裴法医。”林笙桐淡淡的嗓音一顿,“很抱歉,我好像没能想起来那段记忆。” 一直守着手机等待讯息的裴蕴婷听见人声的那一刹那,心底悬着的一颗心陡然落下,终于回归了真实,眼底都有些发热,“没事......你还好吧?” “嗯,谢谢。我没事......已经没事了。” 林笙桐能这么说,说明......裴蕴婷意识了过来,率先真诚地说了一声,“恭喜,你很坚强。” 没有人能通过这种方法去治疗自己的,林笙桐是个狠人,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你的这一声‘恭喜’我先说一声谢谢,但是我的病并没有完全好,不过目前抓H他们已经足够了。” 至少她现在能保持理智和清醒去面对这些,已经进步不少,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她的病,而是案子。 有了新的疑点和线索,这个案子也该落幕了。 想到刚才的事情,林笙桐肃了脸,并没有挂电话另外找小廖,而是直接问裴蕴婷,“小廖有没有在办公室?在的话麻烦叫他找我,我有事问他。” “他......”裴蕴婷回头环顾了下办公室,除了正在忙碌的小鹿,小廖的人影并没有瞧着,“......不在,可能去痕检科了,我师父和骆医生也不在,他们估计正在解剖室,小鹿倒是在,要不要我让小鹿过来接电话?” 林笙桐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信息,“解剖室?又出案子了?” “不是不是,是我师父好像发现了一些线索,申请了二次尸检,骆医生也跟过去了.......你的事情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叫小鹿过来跟你通电话。” 林笙桐调笑:“那你为什么不跟着过去?” 裴蕴婷抿了抿唇,“......我要整理报告。”说着她又倔强地补充了一句,“又不是师父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再说我已经想开了.......” “嗯哼,做自己。很不错。”林笙桐丝毫不吝啬夸奖,在她看来,裴蕴婷专业天赋并不比纪清淮差,只是这姑娘早前的时候工作起来有些意气用事,反倒让她本身的光芒被掩盖了,如今沉下了心,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造诣。 裴蕴婷脸皮薄,不经夸,被她这么一说,已经红透了脸颊,生怕林笙桐继续调笑她,别别扭扭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你有什么要事要说?我给你把小鹿叫过来吧?” 林笙桐想了想,道:“不用,我在那些视频里有了些疑点和发现,跟你说也一样。”裴蕴婷现在跟他们都是一个办公室,案子的进展和细节,她未必不清楚。 反倒是裴蕴婷,听得林笙桐这么一说,先是一愣,心底里旋即蔓延上来一丝莫名的欢喜,她甚至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下嘴角,只是这个神情的变化无人察觉。 “嗯。你说。” “我记得之前有调查和盘问过那个网吧。调查报告上说明是没有问题是吗?”林笙桐问。 “对,调查过,我们几个去走访的。”裴蕴婷说:“报告上是没有问题......怎么了?你觉得哪里奇怪吗?要不要我把当时的录音给你?” “好,也行。”林笙桐道:“等一下我们在通讯软件上视频通话吧,你把那个音频拿过来,顺带叫上小鹿,我们一起商讨一下。” “好。” 裴蕴婷捧上电脑,叫上小鹿,起初小鹿还一脸茫然地以为裴蕴婷想要做什么,直至看到了手机视频通话里头的林笙桐,眉头微皱:“桐桐,你先养好身体,案件的事情不是由我们负责吗?” 林笙桐笑了笑,“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小鹿却不信,“真的?” 可看着屏幕里的人不如昨天视频开会时候那般,眸子里黑乎乎的,有着极力压制下去的黑暗情绪,没有昨天那么低迷。 甚至笑起来一如当初那般,阳光的,灿烂的。 可小骆医生说过,林笙桐在之前就已经得病了,只是一直以来掩饰得极好,最终就是因为忍太久了,这一股情绪在看到笔记本的视频之后彻底爆发,溃不成军。 小鹿怕林笙桐又是在掩饰,又是在演戏。 “别怕。”仿佛能窥视出来她心中所想似的,林笙桐无奈地道:“我真的没事,不信你问问裴法医。” 小鹿看了眼裴蕴婷,后者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能保证其他的事情,但她现在没有说话,目前的状况还算是比较稳定。” 小鹿紧蹙的眉头这才微微一松,“那行吧,现在是有什么发现吗?” “有。”林笙桐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听一遍口供录音。” 裴蕴婷一听,坐在一边点开了录音播放器,小廖那天和网吧员工的对话就显现了出来。 ....... 小廖:“你们的人一直都在店里吗?” 网吧经理:“是的,我们的人一直在。没有少一个的。” 小廖:“到底什么原因发生了这个骚动,甚至还打架了?” 网吧经理:“啊这,这我哪知道,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我们作为做生意的,就负责管理好场子就好了,他们闹事我不知道,只是他们在我的地盘闹事,我总不能放任着不管吧,所以我也就叫我们的人上去阻止闹事而已。” 小廖:“上去阻止闹事就也跟着打起来?” 网吧经理:“......” 一阵脚步声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小廖的声音才又响起:“这里的门怎么关着?” 网吧经理:“啊这里是我们老板的休息室,他现在好像在休息呢,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警察先生!” 开门声。 另外一道陌生的声音:“啧,吵什么?老子困死了,睡个觉都不安生!” 明明是陌生的嗓音,林笙桐却像是被击中了某个神经似的,一股酥麻的惧意从尾椎骨而起,瞬间小脸煞白。 裴蕴婷和小鹿本来也没多关注录音,两人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林笙桐身上,此时见林笙桐的面色一变,两人就是一阵紧张,异口同声地,“怎么了?” “没事。”林笙桐缓了缓情绪,眉头皱得死紧,她居然在这家网吧老板的身上感应到了H的气息! 然而,对话还在继续。 小廖:“很抱歉,您的店涉及到一宗罪大恶极的案子,还请您配合做个不在场的证明。” 陌生的声音:“证明?我在睡觉,我一大早就来了,昨天通宵了,困死我了,进房间我就睡觉了,不信你问问我员工。或者你可以调取店内监控。” 网吧经理:“老板的确在睡觉,我可以证明,我中途还担心老板没盖被子,中途去看了眼,老板还好好地躺着呢。” 网吧经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监控,监控上也有显示,我早上十点多去看过老板一次。可以看到我的身影的。” 林笙桐示意裴蕴婷点了暂停,问:“那个监控查看过吗?没问题吗?” “没有。” 那他是怎么又溜出去的呢? 林笙桐心绪一敛,“总而言之,这个人很可疑,小鹿帮我把这家网吧老板的资料生平尽可能地挖出来。” 这个感觉和气息她绝对没有认错,一定是H。 “啊,是。” 顾一舟说是网吧工作者,所以她又先入为主地觉得会是网吧的员工,倒是忘了比起成为员工,身为幕后老板更是不会引人注意。 第113章 黎明一百一十三 如果那人是H, 那就说明,当时进入网吧之后,H并没有逃走,而是直接进了网吧后面的内室...... 那么就有几个疑点。 第一, 顾一舟说的T是谁?T和H如果是一个人, 为什么顾一舟会说出T这个名号来。 第二, 如果T就是H,或者这两人是同一个人的话, H不用易容,网吧经理亦是不会察觉异常。 当然, 剩下还有最后一个可能, 顾一舟说的T是真正存在的,H信任他如同信任左膀右臂,而T也能也是如此,两人关系匪浅, 这样一来,H伪装T藏在了网吧里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也就只有假设T存在, 一切好像也能顺理成章连起来, 如果T不存在的话, 那么一切又重新陷入了僵局中。 总而言之, 现在网吧老板这条线查清楚了, 又是一条线索,而剩下的一条...... “先这样, 小鹿你们有结果再通知我。” 林笙桐提前挂了通话,从衣架上拿过衣服换了, 回身走到床边的时候, 两眼一瞟桌面上的东西, 顿了顿,还是将它拿起来,将盒子打开,拿起里头的发夹别在了头发上,不得不说,这个细钻发夹还是挺好看的。 林笙桐打开抽屉,拿着小镜子欣赏了下,心情十分好地勾了勾嘴角,刚放下小镜子,她转身准备走出病房,裴蕴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一边接,一边看着外头无人的空挡,偷偷溜了出去。 “喂。”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医院?” “嗯哼,你怎么知道?”林笙桐也不瞒着她,甚至还跟她开玩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也要去。” “去?去哪?” “你现在应该是发现了新的线索,去产生疑点的地方验证。”裴蕴婷道:“所以我也要跟着你去,如果你不带我去,我......我就告诉我师父和骆医生,你偷跑出来了。” 后面这句话从小姑娘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像是嘴巴被烫到了似的,有些急,急到磕巴,估计是因为头一次想出了这么蹩脚又幼稚的威胁,纵使心里觉得不齿,比起这个,她似乎更怕她不带她去。 林笙桐在路边招到了计程车,也没有犹豫,“行,等会儿洛城人民医院见。” 裴蕴婷微微愣了愣,没有想到林笙桐这么快就答应了,反应过来之后,心底里就是一喜,忙应声:“好。” 洛城人民医院。 裴蕴婷到地方的时候,林笙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见到人,裴蕴婷的视线往人脸上一放,再一抬就看到了林笙桐头顶的发夹,微微愣了愣。 察觉到她的视线,林笙桐眉一挑,“怎么?不好看?”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搭上那头顶精致的细钻,有些耀眼。 裴蕴婷收回视线,“挺好看的。” “谁挑的?”林笙桐一面带着她往里面走,一面问。 “......我师父。” 走得略快些的人脚步僵了僵,裴蕴婷感受到了,生怕林笙桐因此将这个东西扯下来,忙撒谎说了一句,“我们几个当时都在,每个人看中的不一样,只是师父说,这个适合你。就只拿了这个。” 实际上,他们几人忙起来压根儿就不知道林笙桐要过生日的这回事,小鹿和小廖忙忘了,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日期。能写上祝福的字条冠名是因为,在前几天,纪清淮带回了一个的小礼盒,召集了他们,让他们在上面写点生日快乐的祝福语,一问这才知道,林笙桐快过生日了。 “嗯。”林笙桐应得意味不明。 裴蕴婷实在没能忍住,就补充了一句,“其实师父对你挺好的......那手上的戒指你也看到了,我跟他这么久,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也没见过他和哪个女人有其他关系。有一句话不是说的很好吗,珍惜当下,怜取眼前人,你......” 劝到一半,她竟不知要找什么理由来劝,嘴笨不说,更是没有立场。 “我知道。”林笙桐停住脚步,轻轻的应,“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是我们之间......再说吧。” 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件事,唯一的心神都放在捉拿H的这件事上,说她逃避也好,说她别的也罢,总而言之,她还是过不了她心理的这道坎,明知是喜欢的,可还是那么没安全感,其实也有些不信,不信自己还能一如既往地再继续深爱这个人,会不会再一腔真情投入进去,她说不好。 也不能确定他目前对她的爱是否往后都始终如一,还是这一份爱实际上是怀揣着感恩的,并不是真正的情人之间的爱。 种种盘桓心头,不自信就这么油然而生。 “好了不说这个。”林笙桐勾唇笑了笑,将脑中纷杂的思绪挥开,重新转移到案件上来。 既然裴蕴婷跟过来了,两个人一起去侦察,的确会安全点,有些必要说的东西,她得跟她说清楚,以免到时候两人步调不搭,乱了阵脚。 “既然你跟过来,也应该清楚,我来这里侦察的目的。” 裴蕴婷点头,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是对报纸有疑虑?” “对。”林笙桐道:“上次我就在这家医院发现了那类似的报纸,但还来不及明查,线索就中断了。另外我还在这里碰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裴蕴婷疑惑地问。 “五年前碎花连环杀人案的第一宗案子受害人的儿子。杨靖庭。”林笙桐道:“另外我还在五年前的视频案子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有了一些新的猜测。” “猜测?” “对,我怀疑H就是杨靖庭,或者说,杨靖庭有可能是碎花教的重要人物。” “那网吧老板呢?”裴蕴婷问,“你发现什么了?” “那天追着H到网吧的时候,我们后来跟着的人并不是H,只能说明H从网吧里的其他地方逃走,我们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听完录口供的语音之后,我改变了想法,H或许当时就在网吧里。顾一舟曾经给我们提供过一个信息,碎花教有一个核心成员叫T,就在网吧工作,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普通员工,但其实试想,这个T有可能是幕后老板,否则,H为什么能顺利躲在了那里?” 裴蕴婷点头却又摇头,“不对,如果按照你的推理,躲在网吧里的人是H,当时录音说话也是H,你是怎么认出的?如果是H,为什么经理却半点没感到意外?或者是惊诧?” “能感应出来他是H,大概就要从我被困死在他手里说起了。” “......”裴蕴婷明白了,有些人得了应激性心理创伤之后,身体意识会不自觉地记住施暴者的气息,或者说话方式,行为动作等。林笙桐或许就是靠这个认出来的,毕竟那一段时光,实在是非人所能忍受的。 为了不让林笙桐继续烦恼,裴蕴婷转移了话题,“那后面的这个问题呢,为什么网吧的人丝毫不惊讶?难道说H会易容?又或是.....同一个人?” “都有可能。”林笙桐嘴角微勾,“另外我还在那些视频里发现了有两个人作案的痕迹,总而言之,不管怎样,我们先去探一探这个杨靖庭的虚实。” “如果我们能在杨靖庭那里挖的到报纸的踪迹,或者其他痕迹,这可就赚大发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裴蕴婷问。 “当然是他的办公室。” 林笙桐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丝端倪,杨靖庭的办公室位置比较偏僻,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只是当时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杨靖庭身上,所以并没有多在意,现在想来真是处处可疑。 两人避开人来人往的电梯,直接踩着安全梯慢慢上了五楼。 今天的五楼有些冷清,往日有三两个病人在走廊位置散步,今日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有些奇怪。 谨慎起见,两人在这一层楼先逛了一圈,发现每个病房都有人,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像是......在看电视? 病房里大多数都是年纪比较大的病人,凑在一起乐呵呵的,似乎很开心。 “普通病房一般没有大屏幕电视,他们这个情况应该是医院的新设备。”裴蕴婷在身后解释道。 怪不得,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感情大家都乐呵地奔着大屏幕去了。 大屏幕电视在现代年轻人的眼里不算什么,可在老人的眼里,那就不得了,住院枯燥又无聊,加上病痛的折磨,度日如年,现在多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这更好,方便了他们的行事。 林笙桐和裴蕴婷慢慢地靠近心外科主治医生办公室,也就是杨靖庭一人的办公室。 办公室果然就在走廊的拐角处,那里会有一个安静无人的抽烟区,抽烟区过后就是消防通道。 办公室门对面顶上有个监控,只是这个监控恰好背对着门,也就是说,这个办公室的位置是监控的死角,包括抽烟区和里面的消防通道都没有被拍进去。 如果要做点什么还真的人不知鬼不觉。 为了不打草惊蛇,林笙桐两人也没挂号,装作讨论问题的家属不经意地“经过”,实则就是为了打探有没有在办公室,如果没有人在....... 两人身影慢悠悠地晃过,林笙桐边走边不经意地侧目,上面有个玻璃窗口,可以清晰看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林笙桐瞅了眼,没人。 她回头看了眼裴蕴婷,后者立刻心神领会,看了眼四周,用口语表示自己可以望风。 林笙桐点头,两人慢慢地靠近办公室,手在门上一旋。 好家伙,门没锁。 人不在病房,门也没锁,只能说明此时的杨靖庭有可能前去查房了。 第114章 黎明一百一十四 两个人自然不能一起进去, 但就守在门口望风过于突兀,并且危险。林笙桐便让裴蕴婷走到那拐角处的吸烟区前方,将手机的语音通话打开,装作打电话的样子给她望风。 一有情况就立马通过手机通知她, 这样一来, 她可以迅速出来, 或者即刻停止搜索。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林笙桐缓缓打开了杨靖庭的主治医生办公室。 屋内拉了窗帘, 并没有多亮。 房间里摆着办公桌,书柜, 文件柜, 一张医疗床,医疗床对面是一个双人沙发,旁边是一个封闭的铁柜。 在医疗床的前面还有一道帘子,跟随着医疗床处在里面的是一个衣架, 衣架上随意挂着一套衬衫西裤。 极为正常的一个医生办公室,但是在她看来确实宽敞许多, 看来这家医院给杨靖庭的待遇不错, 不过根据他表面的性格和长相来看, 应该是一个极为受欢迎的, 而且还讨领导喜欢。 这个空间不但是杨靖庭的办公室, 看来还是杨靖庭休息室,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的生活使用的痕迹。 林笙桐的视线掠过那些角落, 环视了一遍。 没有找到监控。 她轻轻地松了口气。 将注意力转移到办公桌台面上,还有后方的书柜。 如果杨靖庭真的是H, 或者和H有关, 那么她上次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些报纸应该也在这里。 林笙桐迅速靠近办公桌, 办公桌的桌面上有一台电脑,桌面十分干净,可干净归干净,却称不上整齐,旁边有厚厚一沓参差不齐的本子,电脑没开,关着,林笙桐不自觉地将手碰了碰电脑,凉的,感觉没使用很久了。 但显示器下方的指示灯却是亮着的。 应该是休眠的状态。 林笙桐没多想,直接在桌面上翻找起来,那一沓是病历本,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林笙桐转战到桌下,办公桌左右两边各有一组柜子和抽屉,她仔细翻找了个遍,左侧的柜子和抽屉都是打开的状态,从中并没有什么收获,右边的抽屉也是没找出什么东西,轮到下面的柜子时,她伸手一拉—— 没能打开。 林笙桐心神一凛,蹲下去查看。 这不是传统的钥匙锁柜,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像是□□十年代拨号电话的□□,像是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的柜子。 林笙桐想了想,转动顺时针输入之前解开笔记本电脑的数字:220512...... 刚输完,“咔哒”一声,打开了。 林笙桐心里一喜,缓缓将这一格子柜门打开,刚瞥见里面的东西,她忽然听到手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拳头入肉的声音,夹杂着一声闷哼。 不好,裴蕴婷! 林笙桐的手就放在抽屉的把手处,手指紧紧扣着那柜门的边缘。 听见那声响,门外的裴蕴婷已经被发现,如果她现在出去,将他拉扯着暴露在监控之下,或许她和裴蕴婷能得救,但是这个方法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 杨靖庭的整个办公室游离在监控之外,他一定有办法来破解她这个做法,这就导致了成功率极低,并且她这么出去之后,眼下就差踹成功之门的一脚,她就不得不收回来。 但是如果不出去的话...... 几乎是在几瞬之间,她就做出了选择。 跟了五年的案子,她做不到现在就放弃,大不了后续真的出人命,她拿她的命换裴蕴婷的,拖延时间。 除此之外,她总觉得,还不是到最难的时候,并且,那个人.......他应该会来救她。 她手一顿,迅速打开柜子,一目了然的报纸,碎报纸,还有那一张面具。暗纹面具。 这一切昭然若揭。 林笙桐只愣神了一瞬,立刻拿起手机拍了照片,选择了纪清淮发了过去,顺便把杨靖庭这一号人给发了过去。 虽然她整理拍照很快,但是对方来的也很快。 几乎是柜子合上的瞬间,门就开了。 男人噙着笑意就这么站在门口,像是天使一般的面孔,可对于眼前的林笙桐来说,却像是恶魔。 “林小姐,私自闯入一个医生的办公室,似乎也太不好了吧?看来你很不礼貌呢.......” —— 司法鉴定中心。 铁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小女孩的尸体,纪清淮正站在旁边专心致志给她做缝合,和尸体上的修整,骆禹深站在一边给他递工具。 做好最后的修整,两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今天纪清淮进行例行检查尸体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一具尸体的嘴巴里死死咬了一缕头发,纪清淮知道之后就进行了第二次尸检,小孩子的身体进行尸检并不容易,他们在司法鉴定中心的解剖室花了好长时间,才将那一缕头发取出来送去了检验科。 第二次尸检结束,除了在尸体口腔里发现了毛发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一些皮肤组织,一一送去了化验。 总的来说,这一次的二次尸检并不是没有收获。 将尸体推回冷冻柜中,纪清淮抬眼看骆禹深,问:“侧写有想法吗?” “嗯。”骆禹深点头,“对方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走路外侧,和上一宗的推算无二致,只是有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纪清淮问:“你是说在外围的脚印和在河边的脚印不一致?” “对。”骆禹深拧眉头沉思,“我们河边发现的脚印是常规的运动鞋,运动鞋的鞋印,外侧比较重,说明此人走路重心是偏外侧的,但是在外围的泥土地上我们也从众多的脚印中找到了那一模一样的运动鞋较低花纹图样,只是奇怪的是,这些脚印看起来十分正常,那重心偏外的毛病似乎丝毫不存在那样。” 骆禹深:“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就好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如果脚印核实过是同一双鞋的话......” 骆禹深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愣怔,“不会吧......” “怎么了......” 两人边说话,边走出解剖室,纪清淮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这啥声音......” 骆禹深的心神立刻被吸引了去,刚奇怪地喃喃出口,身边人已经是脸色一沉,快他几步到衣架的边上,他们进入解剖室之前,都需要换下常服,穿上无菌服。 骆禹深一怔,忙跟了过去,就见纪清淮从常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手表,皮质的表带,有些像卡通一样的表面,看起来就像是小孩的玩具。 他一见,奇道:“你什么时候买的手表?这手表怎么这么幼稚?你.......” “报告主人,报告主人,大事不好了!小j失踪了,信号无法检测到,还请主人指示!” 一道机械的童声从手表内部迸发出来,打断了骆禹深的话语。 骆禹深的眼睛瞪得溜圆,“这东西还能说话?什么人工智能啊?” 可纪清淮已经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迅速脱下无菌服,穿上外套,换上衣服出去,脚步匆匆,动作之快,骆禹深都看不清男人的表情,“最后信号消失的地点位置是哪里?” “地图已经发送到主人您的手机上,还请您前去查看。” 怔愣之时,纪清淮已经都快出了解剖室,骆禹深忙跟上,他听着纪清淮和机械童音无障碍交流着,心里虽是好奇得痒痒,他眼睛往上一抬,刚想继续发问,就瞧见了纪清淮极青极白的脸色,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般,他怎么治不好他的那些日子里,他的脸色就是这样....... 骆禹深将视线转移到纪清淮那滑稽的表盘上,心底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不会吧......这所谓的“小J”难道说的跟林笙桐有关? 可林笙桐不是在医院里休养身体? 纵使有一堆疑惑,骆禹深也知道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纪清淮一边走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就看到了在几个小时前,林笙桐给他发的信息。 【H极有可能是洛城人民医院一个叫杨靖庭的医生,也是碎花案第一宗案子受害人的儿子,这是证据。】 图片放大是那些剪碎的报纸,还有一张暗纹面具的图片。 凑到跟前的骆禹深自然也看到了这些信息,看到那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得瞪大眼,失声,“怎么会......” 这时,有人从走廊那一边过来,叫住了他们。 “纪法医,DNA报告出来了。我们从数据库里找到了这组DNA,是一个叫杨靖庭的DNA。” 几乎是那检验科同事的话音刚落,骆禹深即刻就转过了头去,“你说什么?!” 他骤变的脸色把检验科的同事给吓到,对方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有问题吗,小骆医生?” “没问题。”纪清淮沉声开口,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浸过似的,“我送栖栖的生日礼物里装了乔治的公司新研发的定位系统人工智能,只要她戴上,就能获取她的定位信息,并且会将她走过的定位路线进行汇报,我手机里的汇报结果证明,栖栖去过洛城人民医院,在到达半个小时之后,就发来了这些信息。” 纪清淮将手机举给骆禹深看,“现在,她失踪了,是被你的学弟抓走的。” “刚刚在解剖室的时候,你心中的那个疑点应该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就是,这就近两宗案子的嫌疑人,叫杨靖庭,也是五年前那一宗大型的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H,同时,也具有双重人格。” 纪清淮的话音一落,骆禹深的面色旋即变得苍白,“怎么会.......” 杨靖庭是他的学弟,高中学弟,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朋友,在知道杨靖庭那般糟糕的家境之后,处于同情心,他对杨靖庭就更加关照了,虽然后来两人上了不同的大学,可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杨靖庭曾经说过,因为要追随他的脚步,所以他也学了医。他当时还想,他们可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 后来他需要深造就出了国,出了国回来听到了杨靖庭母亲已故的噩耗,见到曾经还有些锋芒的大男孩,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总是笑脸相迎对人,那张笑脸虽然是美好的,但他还是能看到里头的辛酸。 再后来,两人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之后,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多多关照他,找他说话......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都是假象,都是杨靖庭刻意伪装出来给他看的。 作为一个资深的心理医生,他居然不但看不出对方的双重人格,还被对方蒙骗了这么多年。 真是讽刺。 骆禹深一只手盖住了脸,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 第115章 黎明一百一十五 被人这么耍弄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纪清淮无暇安慰他,且这个时候或许给他静静的空间都是好的,遂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迈开腿朝着重案组的办公室走去。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想到她的行踪不明, 他的心里就像是心里头落了石块一样难受, 这一次,他绝不能, 绝对不能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辙。 纪清淮的脸阴到发青,青到最后泛着白, 匿在阴影里有些像地狱里的恶鬼。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自顾自地往前走。步伐甚至有些快。 “我来帮你。” 以至于骆禹深将人拉住的时候,他回头,匿在阴影里那一半青白的脸明明晃晃地显露在他的面前,骆禹深怔了一瞬, 低声:“对不起。我的错。” 纪清淮面色稍缓,他淡道:“不怪你。” 说着, 他看了眼骆禹深的神色, 又问:“不生气?” “生气。”骆禹深肃着脸,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也有我的责任, 如果不是我的潜意识里偏袒着他, 就不会被他蒙骗这么久,既然是我的责任, 我来担着。我要亲手将他逮到,送与法律制裁。” “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 骆禹深刚才在心底的疑惑重新冒了上来, “你说这是乔治公司研发的增加了人工智能的定位系统?那你是装在了哪里, 才能准确定位到到林笙桐的位置?” 不用说,林笙桐肯定又是从病房里跑了出来,今天纪清淮出现在警局之时,脸色就沉得吓人,骆禹深虽然感到惊讶,却也猜得出来,两人这是闹了矛盾,或者说,林笙桐单方面驱赶开纪清淮,不然往常这个时候,纪清淮即使工作,都要守着林笙桐工作。 当时他还调侃纪清淮怎么就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了病房里。 原来这放心的点就在这里,他早就在她身上安排了这么一个东西,所以她若是出事了,他也能及时地获得信息。 “发卡。” “发卡?什么发卡?”骆禹深怔了怔,顿了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早就将这个东西装在了送给林笙桐的生日礼物上?” 纪清淮给林笙桐安排了生日礼物,骆禹深自然知道,毕竟他也是重案组的一员,重案组的祝福留言都有他的份。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东西就被装在了这个礼物里。 这个人工智能的安装并不是一日两日想出来的,纪清淮做出这个安排必然是准备了良久,当时他还觉得就送这么一个碎钻发卡,看着都不像是纪清淮的风格,有些寒酸。 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安排。 “高啊。”骆禹深赞道。 骆禹深想得没错,纪清淮的确很早就存了这个想法,他知道她始终有一天不让他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他不想惹她厌烦,可又不想她再次出任何意外,所以就萌生了在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一个定位器,这个定位器不能轻易被检测出来,装在她的手机里自然是不方便,何况他也没机会拿到她的手机来改装。 必须是装在一个东西里,这个东西不起眼,却又能让她天天戴着,并且由他赠予礼物。 恰好正逢上她的生日,这个礼物送得更加顺理成章,只要他让重案组的人留下祝福语,就算是大家共同挑的礼物,林笙桐就无法拒绝所有人的好意。 既然是成为礼物送出去,这个东西必须是讨人喜欢的,且最讨她的喜欢,所以在送的东西上,他摒弃了手表,选择了发卡。 手表她已经有了一个轻巧的女式腕表,再送,她固然不会轻易就随身带着,并且表一旦磕坏,里面的定位系统会不会被影响,还说不定。 但发卡不一样,发卡是小型物件,挂在头发上,不影响动作,而且在发卡的设计上,他让乔治增加了吸附功能,上下两个夹子之间的增加了磁铁一般的吸附性,戴上去,就不会轻易被摘下来,更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不会被人察觉,就不会被轻易检测出来才对,除非......她进入了一种屏蔽了追踪信号的空间。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林笙桐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纪清淮眉头越蹙越紧,骆禹深瞧见他这般,也知道了此刻问题的严重性,好不容易弄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如今信号直接断开,失去了联系,说明林笙桐的处境很危险。这些都是他的高中学弟杨靖庭造成。 两人的脸色都发沉,不再说多余的话,快步往重案组办公室赶。 到了办公室。 小鹿举着电话焦急地打转,此时瞧见纪清淮,忙迎了上来,“纪法医,我联系不上桐桐和裴法医。” 本以为就林笙桐一个出了问题,没想到裴蕴婷也出了事。 纪清淮问:“裴法医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 “应该是桐桐给我们开了会之后,她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说,她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但是人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小鹿焦急地说道。 “开会?什么时候的事情?” “下午两点左右,你们刚进解剖室不久,桐桐就说自己有了新的发现,开了个小会,这个小会上我们将H逃亡那天录制的网吧口供重新听了一遍,之后桐桐就让我查那一家网吧经营老板。”小鹿道:“现在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一家网吧老板名字叫赵存军,但是赵存军在两年前因为车祸意外身亡,人早就不存在,网吧是在一年前在洛城开的,根本就没可能是找存军开的网吧。所以这一家网吧的背后老板绝不是赵存军,而是别的人。” 骆禹深:“林队长有没有说这家网吧老板有可能是谁?” “没有。只是在开会的时候,桐桐听到那老板出来说话的一刹那,脸色就变了。”小鹿道:“现在出结果了,我想联系桐桐,将结果告诉她,结果发现人联系不上了。” 骆禹深和纪清淮闻言,对视了一眼。都明了对方的意思。 林笙桐很有可能察觉到这一家老板是H,才让小鹿去搜查线索。 现在那网吧老板就是H的话,那也就很容易解释了那天,他们将H追丢了后来还没能从监控里发现他的踪影的事情,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H就运用了狸猫换太子的一计。H进入了网吧之后,在网吧里藏了起来,让另外一个下属去假扮他,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此一来,他还能以网吧老板的身份逃过一劫,毕竟那天之后他们两人都受伤了,无暇重新审查口供的录音。 加之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笔记本上...... 纪清淮的思绪抽回,拧着眉头问小鹿,“她两点左右找你们开会,有什么异常吗?” 林笙桐好生在医院里养着病,不会无故突然想起来找他们开会,除非是她发现了什么新的疑点,他不是没有想过,林笙桐会闲不住溜出来,从她昨晚用狠话将他驱赶走,他就知道,绝对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事。 林笙桐能摸到凶手那里,说不定就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不然也不会人出现在洛城人民医院,并且从人民医院里被杨靖庭绑架。 “异常?倒也不算吧。”小鹿回忆道:“开会的时候,桐桐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感觉流了很多汗的样子,但是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面色苍白,流汗? 纪清淮蹙眉,“开会是她直接找你开会的吗?除了你,还有谁?” “不是,是裴法医找我用视频通话跟桐桐开会的。” 林笙桐和小鹿那么要好,却没有第一时间自己去联系小鹿来开会,而是让裴蕴婷叫她前去开会,只能说明,当时,林笙桐先跟裴蕴婷联系,并且在后头才找的小鹿。 纪清淮快步走到裴蕴婷的办公桌旁,打开了裴蕴婷待机的电脑,果然看到挂在电脑的通讯软件上,有视频的传送记录。这些视频正是H笔记本里的东西。 林笙桐是从这些视频里发现了端倪之后,才召集他们开会的。 小鹿说她面色苍白,发过大汗,可想而知,她自己面对这些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难受。 跟在身后的骆禹深也瞧见了这个记录,深深叹了口气,“恐怕她是想利用重温现场环境刺激大脑,重新回想起那些记忆。” 想到关键的记忆,试图找寻凶手的踪迹,能够帮上忙。 怪不得昨天晚上说什么也要将他赶走,说什么也不要他陪着她,当时觉得的怪异感在这里得到了解释。 她从来都不是安居于室的菟丝花。 只是...... 想着想着,纪清淮的眸眶有些发红,他将电脑的屏幕关上。 再去细究视频里的线索已经来不及。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锁定,信号消失的地点,在周围展开地毯式搜索。 他回身,冷着脸道:“召集所有人,回来开会,现在林队和裴法医都在犯罪嫌疑人的手里,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商讨出营救的方案。” 第116章 大结局一 林笙桐和裴蕴婷前往探寻线索被绑架的事情刘局知晓后, 亲自来到重案组开了会,再三强调问题的严重性,联合重案组的其他人一起细密地布置了地毯式搜索的计划。 林笙桐的定位信息最后消失的地点是在前往的几个星期之前的那个邮轮港口的路上。 如同林笙桐一开始的猜测那样,H的另外一个人格T会选择在邮轮港口或者五月那一宗命案的现场附近进行作案。 而林笙桐这个定位消失的指向说明了林笙桐正被带往那个港口, 半途的信息消失, 人工智能表并没有提示定位跟踪信号异常, 说明林笙桐那个发卡有定位器的这件事并没有被H发现。 半途的定位信息消失,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林笙桐坐着的交通工具中途被换掉,换成了一辆可以屏蔽信号却又能引开警方注意力的车。 纪清淮让小鹿在信号消失的位置展开搜索, 果然在十分靠近港口位置的一条分叉道发现了异常。还查到了异常车辆, 一路顺藤摸瓜摸到了车辆最后停靠的位置。 果然是那上次邮轮出发的港口。 “所有人,给我马不停蹄地赶去那个港口!”刘局声音发沉,又回头叫住身边的纪清淮,“我让上面增派特种队员协助你们, 桐桐......就交给你了。” 刘局语气里的郑重让纪清淮微微怔愣了瞬,旋即明白了过来, “林笙桐”是被他关照到大的, 说是他的养女都不为过, 可他还有别的要务在身上, 不可能亲临现场...... 犹如老父亲一般的嘱托。 纪清淮想到了那个出入医院, 佝偻着背的老人,心里莫名地被扯了一下, 有些疼,他抿紧唇, 哑着声:“我会竭尽全力将她带回来。” 将她带回家。 这一次上面增援的人并不少, 考虑到对方还有一对雇佣特种兵的战力, 光是局内有空的重案组的组员,刘局都增派上了。 更别说,后面还会特种兵的加入。 H的残忍狡猾,警方都有目共睹,没有人再希望第二个同事丧生在他的手里。 车队从局里浩浩荡荡出发。 纪清淮和骆禹深走在最后,骆禹深快走两步想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 “阿深。” 骆禹深下意识抬头,迎面丢过来一串钥匙,骆禹深下意识接住。 “你来开。” 在骆禹深愣神的时间,纪清淮已经从驾驶座那边走了过来,径自避开了他,坐进了副驾驶。 “你不.......” 回神过来之后的那一句问话在看到副驾驶座内男人不停转戒指的动作之后咽了下去。 纪清淮在紧张,亦是在害怕。 作为他多年的心理医生,不会不明白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方依旧有些青白的面色,骆禹深没再多说些什么,坐进了驾驶室,启动了车子。 纪清淮转着戒指,拧着眉头,静坐了阵,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攥着手机手指骨都泛白,他拨了一个电话。 对方接的很快。 “纪清淮?” 手机话筒里传来的是一道听起来有些熟悉的男声。 骆禹深开着车,安静的车厢里,是纪清淮和那一道男声的对话。 “是我。”纪清淮的嗓音有些哑,从上午进解剖室干活到现在没怎么吃东西,出了解剖室知道林笙桐被抓信号消失之后,就更顾不上喝水,一天没东西润喉,嗓子都哑得不行。 他不自觉捏了捏喉口,像是在调整声线,又像是在调整情绪,嘴里艰涩难言,“邈哥,栖栖被绑架了。” “什么?!”那一道男声迸发出了冷冽的呵斥,又沉又重地闯入了骆禹深的耳膜中,这时候骆禹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人是谁。 童栖的兄长,童邈。 “纪清淮你是怎么回事,上次你是怎么说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近乎到了嘶吼的地步,声音从电话的扬声器里迸发出来,几近震痛耳膜。 “对不起......”回应的男人声音愈发地沙哑。 骆禹深在打方向盘的空挡看了眼身边人,这么一看,便是怔愣了瞬。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像是安静地听着那边的呵斥,眸子暗潮汹涌,他很平静,可那一双眼睛告诉他,却不是平静的样子。 此刻的他是乖顺的,像是蓄势待发之前的乖顺。不管电话那头童邈怎么怒到极致的呵斥,他的眉头连皱一下都没有。 他像是在告知童邈,林笙桐出事的事情,毕竟童邈是唯一知道童栖还活着的亲人。他有权利知道,他打着告知的心思,怕是早就知道会迎面而来的呵斥,他也认下了。 爱屋及乌。 这五年来,骆禹深看得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记忆里孤傲冷情的人相去甚远,甚至记忆里那副早先孤傲冷情的面孔已经逐渐模糊。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这样的纪清淮不再像是他记忆里无情无绪的工具人,亦不像是五年前的行尸走肉。 那边的童邈听到这一声恳切的道歉,话语就是一顿,最终收了话语里的咄咄逼人,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纪清淮将目前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那里跟你们汇合,我会带人过去,上面申请增援到得比较慢,先带人过去垫着。”童邈道。 这也是纪清淮这一通电话的用意,童邈是唯一知道童栖的亲人,他有权利知道童栖的事情,另外就是他还想“借兵”。 童家家大业大,平时少不了眼红的想要搞事情,身边是一定会配备保镖的,这些保镖的实力并不一定会比上面增派的特种队员差。 上面增派的人到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与其干巴巴地坐等着,等待期间要是发生任何意外,都只能干着急的情况,不如主动去跟童邈借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童邈会选择一起过来。 “好。”他动了动唇,最终将劝说的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临了挂电话前,童邈补了一句,“纪清淮,别再出现五年前那样,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会,我保证。” “......” 一行人赶往港口,等他们找到那一辆可疑的车辆,里头早已一人都没,港口的游轮来来往往,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真是太天真了。 莫说不知道H的去向,在这庞大的港口,若是H藏身在靠港的游轮里,并不难找,但若是上了游轮...... 纪清淮看着茫茫的海面,面色沉如水。 身后传来一阵引擎声,众人回头去看,只见那一辆辆黑色轿车下来的都是黑色西装的人。 警员忙蹙紧眉头,就要上前拦人,纪清淮却回身,径自走向朝着这边走来的身姿挺拔的男人。 男人面色沉冷,和纪清淮无二致,此时看着纪清淮难看的脸色,再看这海面,也明白了一二。 “没有确定追踪的信息?”童邈问。 纪清淮摇了摇头,拧眉注视了海面一瞬,转而朝着手下人喊话,“叫人先去查监控,再看在五点之后,驶出港口的邮轮有哪些,另外多注意行为异常的人......” “我们来看场吧。你们去查监控。”童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紧抿的嘴角,阴暗的光线下隐隐可以看出青白的面色,顿了顿,还是叹了口气,“被绷得太紧,再严谨也会有蛛丝马迹遗漏出来的地方。” “我知道。现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想活着必然会留我们的人一命,否则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只是,他还是怕。 正常人的求生思路都是这样的,想要活着,手里的筹码自然不会废掉,可H从来都不是正常人,和五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暴露在了警方的视野里,那么......他是会选择留“筹码”,还是选择撕票? 他不敢想,也不敢赌。 收回思绪,他小幅度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将自己焦灼的小动作隐藏住,“我先去调查监控,这里就拜托你了。” “好。” 刚走两步,纪清淮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个乱码样式的号码,他心头一紧,几乎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就接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里就传来有些熟悉的温柔男声。 他说:“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那声线悠扬的传入了纪清淮的耳朵里,童邈离得不远,也听见了。 “一个数独的小游戏,解开,就能找到对应的邮轮号,如果两个小时之内不能到达那一艘邮轮,它就会......砰——当然,不做这个游戏可以,如果你能够在两个小时之内一一核实好今晚驶出去的二十艘暂时停靠的港口,并顺利挑到正确的轮船的话,也算你赢,其他人上船不算哦,只认准你一个。” 电话那头的人笑得嚣张又肆意。 “什么数独?我做。”纪清淮牙口绷着,声音冷到了极致,一个字一个字就像是从喉口直接蹦出来似的。 “挺好。”杨靖庭声线有些软,温和的清润的,如果不是口吐恶言,旁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翩翩君子,“哦对了,看在纪法医您是我学长好友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五年前,你的那个情人妹妹似乎也在我的手里,听说你现在还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林队长?可咋办呢,新人旧人都在我这里.......你想救哪个?” “......” “这样好了,给你听听她们的声音吧。” 沙沙的声线过,先是一声哭腔,“呜呜呜,清淮哥,快来救我呀.......” 这是周昕的声音。 咿咿呀呀哭了好一阵,才换成第二道声音。 熟悉的声线,微微有些哑着,只说了四个字,“小心有诈......嗯哼......” 像是刀尖入肉的,禁不住的闷哼声。 纪清淮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数独。”近乎是嘶吼出声。 “哎哟,好好好,别急别急。”杨靖庭笑着,正要继续往下说,忽而传来一道敲门声,他顿了顿,似乎遥遥问了一句,“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即将途经美丽的大盘山......”声线模糊..... “滚我不需要。” 凶神恶煞地吼了这么一句,那边似乎没动静了,他才满意地继续说道:“想听数独了是吧?” “对。别伤她们,否则.....” “纪先生现在可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哦,要想我不动她们,可以,只要你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邮轮内。” “数独是,九宫格上只有两个数字,1和9。九宫格上的一横一竖都可以是邮轮号的连串数字,可千万不要忽略了哦~” 第117章 大结局二 器皿的碰撞声, 流水声入耳,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催眠曲,悦耳至极。 如果不是那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入鼻。 林笙桐想, 自己或许就不愿醒来。 撑开沉重的眼皮, 等眼前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正对面那一堵墙上,是摆设的瓶瓶罐罐, 一张手术铁床横亘在空间的中间位置,铁床的旁边是一个洗手台, 洗手台自是一些器皿和器具, 洗手台水龙头开着,水流过器皿摆件,不是人为操作,这是一种自动装置, 在五年前就有。 杨靖庭发明的。 此时,杨靖庭并不在这里, 人不知去了哪里。 摆设和五年前那个地下室一模一样, 但林笙桐知道, 这里不是五年前的地下室。眼前这个空间比五年前的那个地下室, 小一点, 不只是空间大小的问题,她感觉身子都在摇晃, 就好像是...... 身体坐得发麻,她不自觉地动了动, 牵扯到腰部的伤口, 她不自觉“嘶”了一声。 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 脖颈处亦是。 她微微低头,才发现自己被铁链束缚住手脚,偌大,冰冷的铁环就这么圈住了脚踝,手腕,此时没有镜子,感受着脖颈处的冰冷,林笙桐想也知道自己的脖子也被铁环箍住。 背后像是粗粝的墙面,磨得她的后背有些发麻。铁环沉重,动一下都费力,更何况,她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后脑勺痛,侧腰处的刀伤也痛。 后脑勺是她在杨靖庭办公室和杨靖庭交手的时候,撞到的,就是撞得这么一下,让她成功回想起了邮轮上被杨靖庭抓去之前,听到的别人给杨靖庭的来电,对方叫的就是杨靖庭的名字。 她丢失的就是这一段的记忆,要是早点想起来,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轻轻动了动身子,想伸手去摸腰腹那地方,侧腰那里被杨靖庭划了一道,在车上的时候,杨靖庭要求她录制给纪清淮他们带的话,那时候就被威胁着划了一道,那一道太痛了,在她还没回味过来时,手臂被扎了一针,紧接着整个人就晕了过去,直至现在才醒来。 手刚一动,拖拽得铁链咔啦作响。 “桐......姐?” 耳旁传来一道迟疑地又有些含糊的声音。 林笙桐一顿,蹙着眉头往她左侧看去,就见不远处,裴蕴婷手脚、脖颈箍着铁环靠着墙坐着,铁链直接穿插在墙上,钉得死死的,除此之外,在裴蕴婷的左手边,还同样的一种方式拴着一个人,那个人低垂着头,但林笙桐却能认出来,是周昕。 别锁住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至于为何知道是周昕,那就得在办公室里打斗的时候说起。 当时的她刚传递完信息,杨靖庭刚好到达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关上,林笙桐知道自己的逃生机会渺茫,但不可能坐以待毙,她只能迎战。 两人就这么交手了。 杨靖庭的身手狠辣,没几下她就撑不住了,被男人一个过肩摔,整个人被甩撞上了靠墙的铁柜,她被撞得七荤八素,头部遭受的那重击,令她再也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她看着柜门被撞开,有人被捆绑屈坐在里头,嘴巴上贴着封条,眼睛因恐惧撑得老大,噙着泪光就这么看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周昕。 周昕似乎还没醒,和屈坐在柜子里看着还算是干净的衣裙,此时看起来脏兮兮的,头发凌乱,人垂着头,比屈坐在铁柜里的时候,还要狼狈多了。 当时看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就有答案。 怪不得那一条走廊都没有人,时隔五年后,周昕成为了H的再次犯案对象。 哦不,应该说,是H的这个人格。而不是T的这个人格。 从看到那一副暗金纹路的面具开始,她就知晓了这几件案子里奇怪的地方是在哪里了,杨靖庭明明拥有那一副暗金纹路面具,应该是H,但是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令她恐惧的气息,这个人太温和了,温和得就像是没有缺点。H被追缉逃亡,闯进了网吧里,成了网吧的老板被她感受到了那一股气息。 还有视频里风格迥异的所谓“创作”过程。 一个人不会信任别人信任到就如同将整个自己剖出来给别人看的地步,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凶神恶煞,狡猾又谨慎的犯罪嫌疑人。 所以这些证据只能说明,H和顾一舟口中的T,也就是人民医院里的杨靖庭和网吧老板T都是同一个人,只是不同人格,只有这个结论,才能将一切怪异的点联系在了一起。 而给她造成了那样的病的,就是T。 “桐姐,你没事吧?” 裴蕴婷担忧的声音再次传来,林笙桐收回思绪,顿住的手准确地落在了伤口上,那里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摸起来麻痛麻痛的,只要不大动作牵扯到,就只有麻意。 看来杨靖庭已经对她的伤口作了处理。 她晕眩了这么久,估计也跟麻药有关。 裴蕴婷跟她是一辆车的,林笙桐被刺的时候,她就在身边,问的自然是这个伤口的事情。 “没事儿了。没那么严重。” 为了不让小姑娘担心,林笙桐还冲着对方笑了笑。 殊不知,她的这张笑脸更是没有说服性,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干燥几乎破皮的嘴角微微咧开,就是满脸的脆弱。 裴蕴婷看着她,拧眉觑了阵,最终还是没有执拗于这个话题,就当自己被糊弄过去了。 “这个地方是哪里?”裴蕴婷转移了话题,看着像是喃喃自语,眼睛有些发飘,内里深藏的东西,林笙桐一瞅便知道。 她在害怕。 “不知道是哪里。”林笙桐接她的话,与其干坐着胡思乱想,让她的心里增加恐惧感,不如接她的话,配她说说话儿,转移注意力还是好的。 这个场景布置得和五年前很像,坐在这里就像是故地重游,林笙桐以为自己会很恐惧,恐惧得内心都瑟缩不已,却没想到,看到这些,她的心底里除了一开始的些微震颤之外,现在倒是慢慢归于平静。 “但我很确定,这应该不是内陆。”林笙桐想了想道。 裴蕴婷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细细感受一下,坐着的地方,包括你靠着的那一面墙,是不是有些摇晃?或者说身下有些许震颤感,这不是坐在一个平地上该有的感受。” 裴蕴婷闭眼感受了下,再睁开,“还真是。” 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微微瞠目,有些惊诧,又像是恍然大悟,“我们......现在是在船上?” “嗯。”林笙桐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T后续出来作案的风格和作案之后的“摆场”方式和H相同却又不同,从各种方面来看,T其实是一个残暴型人格,他并不完全喜欢或者爱戴H这个人格,但是他骨子里却很敬重H,作案都要模范H的作案方式。 只是模仿的意味里不知不觉地带了他自己的残暴性。 还有一点,他有可能是想证明自己,毕竟那些所谓的复仇者都是看着H发布的视频教程之后进行复仇的。 T将作案地点设置在那个位置,也有可能是想证明自己做的更好,不易被警方察觉,想以此作对比,炫耀。 就像是一个急哄哄地想向大人证明的小孩。 如此推断的话,H应该是主人格,而T则就是副人格。 既然前两个案子找的都是四宗案子里相临近的作案地点,那么这一次也不例外,比起那些所谓的郊外花园,把他们运出海,非常符合H和T的恶搞又残忍的风格。 这就是她的推断。 得知是海之后,裴蕴婷微微靠在墙上,深深吐了口气。 像是想要努力克服恐惧地无话找话,林笙桐也陪着她聊着。 只是话题又转了转,转到纪清淮上来。 “师父应该知道你被抓了,我想他为了心中的执念,这一次肯定不会让你出事。”裴蕴婷道:“如果,我说如果,这一次师父他将你平平安安地带出去了,你会不会原谅他?” 林笙桐一愣,抿了抿唇,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差着不仅仅是五年前的事儿,还是这五年...... 这五年...... “啊啊啊,好痛啊。” 一声哀嚎打破了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两人齐齐扭头,就见周昕抬起头来,苦巴巴着一张脸,脸上的精致的妆容糊成了一块。 哭叫着就这么将脸转了过来。 “噗嗤——” 两人实在是忍不住。 “啊啊啊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能将我救出去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嘲笑我,一群窝囊废。啊!!!”周昕一阵气恼,脸都拧巴在了一块儿,看着实在滑稽。 两人也实在没法儿忍住,捧腹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周昕拧眉呵斥到话都说不出来,只两个鼻孔扑哧扑哧往外喷气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林笙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抬眼睨向她,“你那么厉害,怎么你先落在对方的手里?被绑在柜子里的滋味,可好受?” “你?!” 第118章 大结局三 “呀, 看来你们聊得很不错呢。” 僵持的气氛被一道声音打破,三人抬头,就见男人西装革履地端着一个酒杯走了进来,酒杯里红色液体微晃, 素白如玉的手衬得那红色的酒液诱人得紧。 杨靖庭笑着, 那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好的脸上装满了和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些证据, 恐怕都要以为他是一个翩翩公子。儒雅得满脸都装着善意的男人。 林笙桐看着走过来的男人,心底里莫名地起了一层毛意。 “不用这么戒备地看着我, 放心,我不会动你们的, 就是来和你们喝酒聊天而已。” 杨靖庭微笑着, 端着酒杯悠悠然地挑了空间内唯一一组单人沙发坐下,晃了晃杯中的液体,十分闲适地抿了一口酒。 “杨医生,靖庭!”周昕软着声音诱哄似的开口, “放过我好不好,你看我这么喜欢你, 我出去也绝不会揭穿你的, 他们......他们刚才就一直在说你的坏话, 我不一样, 我什么都没说的, 他们两个该死,就让他们死好了, 我是喜欢你的,我是爱你的, 你放过我好不好?” “如果你接受不了我这样爱你, 那我就默默看着你, 以后就绝不打扰你,我知道错了,可不可以放开我......” 周昕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哭着还小幅度地打起了嗝儿,和刚才叫骂裴蕴婷和林笙桐的时候迥然不同。寻常男人要是在场说不定还能被她这么一番娇滴滴的梨花带雨模样给骗过去。 这变脸之快,打了裴蕴婷和林笙桐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想想却又释然。 周昕向来就是这样的人。 杨靖庭继续摇晃着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不回话,也没开口说话。 直至周昕实在装不下去了,眼睛揉得通红甚至还有些肿痛,不能再揉下去,她期期艾艾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杨靖庭的方向,又换了一个称呼。 “靖庭哥哥?” “她是真的蠢。”杨靖庭笑着,薄唇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听得在场的三人都有些疑惑。 迎着几人疑惑的眸光,杨靖庭的视线落在周昕的身上,继续道:“栽在你这种人的手里,实在是蠢得可惜。” 周昕怔怔,“什么?靖庭哥哥?” 杨靖庭兀自不理,将酒杯搁置在一边的小茶几上,人站了起来,走向成列的玻璃罐子旁,那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他走到其中一个玻璃罐子旁站定,那玻璃罐子里装着是一副女人的r 房。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那玻璃水箱的外头,覆盖在那一双r 房上面,轻轻抚摸,侧对她们的那一张脸看不清楚神情,只听得他语气里藏着无尽的眷恋,说道:“童栖呀,童栖,你就看着,看着我把搭着戏台子恶心你的人,现在抢了你的那个他的女人都杀了,好不好?” “你说,你当时要是不对那个负心汉心里充满任何期待,向我求饶多好......就是可惜的是,我后来才知道我是爱你的,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亦是我最爱的女人,你看你的d 体多美好啊,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你,放心......他们都太难看了,不配当我的艺术品,不过报仇是一定要报的。” 这一声又一声,近乎呢喃,就像是在对着情人说话,惊得在场的三人就是一抖。 随着这一声又一声,林笙桐的脑海深处被勾勒出一个记忆片段,曾经她被困在地下室的时候,杨靖庭就问过,她最期待谁来救她。 她当时的精神已经被折磨得无法思考,嘴下不自觉地就吐出了一个名字。不过就是一个小插曲,林笙桐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绝望,也不过是那么几天的事儿,被磨得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能出去,要是能出去......定要将那人五花大绑地扣送到法律的面前。 现在,听得他这么一说,她将那些往日里被折磨的情景细节联系起来,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太恶心了,她没有想到,卷宗上所描述的尸体残缺,原来是这样,被这么地泡在了福尔马林水箱里...... 胃里灼痛,翻腾着恶心感,令林笙桐有些头晕目眩。 在她调整自己的情绪之际,身边的两人已然脱口而出了质问。 周昕:“童栖跟你有一腿?!” 裴蕴婷:“放你的狗屁!” 杨靖庭眯了眯眼,转过身来。 裴蕴婷不管不顾,继续输出:“爱她就是杀死她?让她到死尸体都没办法完整?什么狗屁理论,别拿你的话来玷污了她,我可不记得我们警察和你这等凶神恶煞的人沾染上什么关系。” “呵。”周昕笑,声音嘲弄,“五年前童栖在靖庭哥哥手里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又怎么知道童栖和靖庭哥哥没有关系?谁知道那女人做了什么,既然是和靖庭哥哥作了一处,就应该好好地跟靖庭哥哥处才是,怎么才能忤逆靖庭哥哥呢?忤逆被处理掉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裴蕴婷脸色铁青,“周昕,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不然等我出去,第一举报你污蔑警察,恶意侮辱壮士,告你诽谤罪,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周昕瑟缩了下,嘟哝着,“呵呵,你也得有命出去再说。” 林笙桐在一边看着,这是她头一回看着裴蕴婷这么生气,还是为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张了张唇,刚想要说什么。 杨靖庭就饶有兴致地开口:“你那么喜欢我吗?” 这句话问的是周昕。 周昕先是一愣,努力不看他身后的那些玻璃罐子,点了点头,“靖庭哥哥,你忘了吗,我不是化了精致的妆,特意向你告白的吗?只是......” “不精致。”杨靖庭蓦然打断她的话,“你现在,丑死了。” 周昕的嘴巴瘪了瘪,面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强撑着笑容,“对不起,靖庭哥哥,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等一下你让我出去洗把脸,我重新弄个妆容给你看好不好?” 杨靖庭微微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愉悦起来,他不接周昕的话,慢慢直起身子,朝着周昕走过来,“你说你喜欢我,我不信,所以,这样好了。我觉得你的手保养的还算可以,你的这双手给我剁下来,给我收藏好不好?只要你把你的手给我,我就相信你是爱我的。” 他边走边说,“你看啊,我身后的这些玻璃罐子里的,都是我最珍贵,最喜爱的东西,你既然喜欢我,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贡献出你的手......” 周昕不自觉地看向他身后的那些罐子,打了一个冷颤,“可以换一个方式表现吗?” 这些个玻璃罐子从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了,不过是困在玻璃水箱里,像是标本,在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 她唯一害怕的,只是杨靖庭态度,但她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毕竟前几天杨靖庭对她的关照看不出假,他只是有这个癖好而已,只要好好地顺从,听话,她就不会落得像童栖那样的下场,童栖的惨状她没见过,不过也知道新闻,听说被分尸了。 只要她乖一点,就能活着。 只要能活着出去就行。 她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那人一步步靠近她,像是真的如同他的话说的那样,要她的手...... “不能哦。”杨靖庭在周昕的面前停下,他蹲下来,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朝着被铁环锁住的,周昕的那一双手摸去。 周昕的脸色一白,手不自觉一缩,藏在了身侧。 “啊.......”杨靖庭目露遗憾,“不愿啊?” 他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温柔平静,可周昕只觉得自己的喉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了会儿,杨靖庭也不介意,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像是拍掉了什么不存在的灰尘,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如果不愿,就安静地待着,到了你该付出的时候,去死就好了,别那么多话哦。” “因为我,没有童栖那么蠢。” 说着,男人的嘴角缓缓绽开一丝笑。 惊得周昕直接噤声,话都不敢说了。 “都安静点,小姐们。”杨靖庭重新坐回沙发上,端起了身边茶几上的杯子,缓缓摇晃着杯子,抿了一口。 “在那些蠢警察来之前,我不会轻易动你们。当然你们也不要想着逃跑,毕竟现在你们身处的位置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域里,海水黑沉,就算你们能逃出去,又怎么走呢?跳海里游回去?别想,那些鱼儿们比我更加饥渴。一下去,可是要被撕的渣渣都不剩哦。” “哦,你们也别想找游轮上的海警帮忙,不然大家可以一起死。” 杨靖庭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西装上衣口袋掏啊掏,掏出了一个遥控器的东西。 “啊,差点忘了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这样好了,规则改一下,只要你们自己逃出这里,我就按下这个东西,然后这艘游轮就......砰——” 三人面色一白。 杨靖庭满意地笑,“哈哈,不用这么紧张,这是有先遣条件的。” 杨靖庭随手将那遥控器丢在茶几面上,人往后一靠,摆出一个闲适的姿势来,自顾自地开口,“我们来聊会儿天,女士们。”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给你们的纪法医出了一道题,知道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两小时内赶到这艘船上,你们就能得救了,如果不能,那就没办法了呢,我要替我的栖栖小宝贝报仇,只能是牺牲你们一下咯。” 林笙桐阴着脸,“她不需要你报仇,你以为她会感激你。会喜欢你?” 林笙桐嗤笑,“就算是她现在活着,对你也是嗤之以鼻,恨不得将你五花大绑了送到法律的面前。” 所以,屡次三番地提她,自顾自地给她装上他的思想,当真是恶心。 “唔。”杨靖庭笑,像是无辜又天真的模样,“所以她死了呀,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给我,她就安静地去死了。既然死了,那就不存在‘还活着’这个说法了,也不存在她会对我‘嗤之以鼻’的这个态度。” “其实我也不想杀死她,只是......哎,她太不听话了。” 他叹息,似是无尽的惋惜。 林笙桐听得青筋直跳,原来,顾一舟的这个想法是从这里学来的。 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过度扭曲。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时间还这么长,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杨靖庭抿了口酒,闲适地又摆了摆姿势,开讲:“以前,有个小男孩,他就家里还有一对男人女人,啊......应该是说这男人女人是他的爹妈,男人女人恩恩爱爱。这个小孩觉得自己过的很幸福,有一天,男人出了事,腿没了,从此之后,他的家就变得有些奇怪.......” 声音悠扬,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 港口总控室。 桌面上摆着一张划分好数字的九宫格,九宫格上用红笔已经填满了数字,那是数独,杨靖庭在不久之前给他们出的数独。 几人面色沉沉地围着一个总控室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手里不停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电脑画面在转换,工作人员像是在查东西。 不多时,工作人员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拿起一边的九宫格表,面色严肃道:“从这张数字的组合中,一个纵列,和一个横列都能拼出今天下午五点开出去的邮轮号,但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这些数字中有重复的邮轮号,只是顺序不同,也就是说,641这是一艘邮轮号,614也是一艘,146也是一艘,而416也是一艘。” 站在身后的纪清淮面色一白,“你说什么?” 工作人员:“邮轮号为三个数字,有些数字顺序不同也是一个号码,这二十艘当中,只有五艘是跟九宫格表上的数字顺序组合完全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要搜查邮轮,就要从这十五艘里查,可他们只有两个小时,而且,除了这个数独,他们就没有其他线索了。 纪清淮面色铁青,可偏生又半点办法都没有,身边的童邈和骆禹深的面色都不好看。 看着他们阴云密布的脸,工作人员开口宽慰道:“你们也别忧心,我这边增派人手帮你们,我可以叫我同事帮.......” “等等。”纪清淮忽然想到什么,蓦然打断工作人员的话。 此时是危急时刻,谁也顾不上礼数,工作人员并没有不高兴,“你说。” “你们有没有邮轮会经过‘大盘山’这个地方?” 他想起,在H跟他们通电话的时候,就被那敲门声打断,那敲门的服务员,说的就是“大盘山”,经过大盘山的邮轮,能找出来,都是好的。 能够缩小范围...... “大盘山?没听说过有这山的名字啊?”工作人员一头雾水。 “怎么可能?”童邈拧着眉,“你们的人说的,邮轮即将到大盘山......不可能没有大盘山吧.......” “这个信息你们是几点得知的?” 童邈:“刚不到七点一刻。” 工作人员闻言,在键盘上敲击了阵,调出二十艘游轮的路线,道:“海里是没有山的,只有一些无人的小岛屿,在七点一刻经过一些小岛屿的邮轮有五艘,这五艘当中没有经过‘大盘山’的。这些岛屿的名字也各不相同,清栾岛,墨韵岛,梨花岛,燕云岛......有两艘是经过燕云岛的,但是没有什么‘大盘山’,所以,您是不是记错了.......” “他没记错,也没说错。” 有声音从门口传来。爽朗而浑厚。 纪清淮几人回头去看,是岳南,他的身边还跟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女子。两人面熟,看了一眼,骆禹深就认了出来,这是上次在邮轮里碰到的两位海军警官。 骆禹深见纪清淮看着人,眉头深拧,生怕他没认出来人,暗地里碰了碰纪清淮的手肘,悄声:“他们是上次邮轮的海警。” “嗯。” 一两句话的功夫,岳南已经带着周珂雯走近,对方先伸出了手,作歉意微笑,“又见面了,纪警官和.....骆警官?上次多有慢待,请谅解。” 纪清淮顿了顿,握手,很快松开,他现在没有心思在意上次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的重点在于他说的那句话上,“岳警官,你刚刚说的‘我没说错’的意思是,‘大盘山’真的存在?” “存在,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纪清淮拧紧眉头,声音沙哑,“什么意思?” 他现在可经不起开玩笑。 岳南道:“别紧张,我说的是这个名字是很久之前这么叫了,‘大盘山’不是真的山,而是一座岛,这座岛埋在水里的底座有些像大大的盘子,故而得名,是一处风景不错的小岛屿,老一辈都喜欢这么叫,现在这个小岛屿被重新开发,也就换了一个新名字,除了住在靠近岛屿的那一座城市的原住民,有些许这么叫之外,无人再叫‘大盘山’。这座岛屿,就是——燕云岛。” 岳南:“我想那位脱口而出叫‘大盘山’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跟我一个地方的。临近燕云岛的G市。” “经过燕云岛的邮轮,下一个中途停靠点,要么是G市,要么是W市。” 工作人员在身后为难地补充,“可如果是燕云岛,那也不知道是那一艘啊,经过燕云岛的可是有两艘。” “我知道。”纪清淮回身,沉声:“空舱停靠在港口的最西面位置的那一艘,有没有?” 工作人员一愣,忙回身去查。 实际上纪清淮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查到的那一辆最后载着林笙桐的车子,停靠在停车场的西面,西面的位置阴暗遮蔽,杨靖庭采取的绝对是先上船再买票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前摸进了邮轮中,又或者说,杨靖庭去买票,而林笙桐几人则被他的特种兵小队押着送进了邮轮舱。 这也是最容易隐藏的方式。 “有有有。”工作人员激动地喊出声,“是532,这一艘船一直停靠在港口的西面,不经常出港,今天恰好是它一月一度的出港巡游日。我给你们看看下一个中途停靠的站点......是G市!” 工作人员的话音刚落,纪清淮就立即转身,想要走出总控室,从洛城到G市,时间很紧,他无法现在向上面申请直升机,况且申请直升机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只能从洛城坐飞机过去,一趟航班一个小时就能到达,现在他们剩下一个多小时,从这里到机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他必须争分夺秒。 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了住,纪清淮抬眼一看,是岳南。 对方笑着,露出了大白牙,“我朋友有私人飞机,就停在这附近的停车场,私人飞机到G市,半个小时多,走不走?” 纪清淮看着他,岳南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想多,我只是听上级说你们这里需要帮忙,而且需要的交通工具可能比较多样,所以就准备多了点。毕竟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纪清淮哑声:“直升机在哪?” 岳南眼睛微微亮了亮,“就在外头,我带你去。” “嗯。”纪清淮顿了顿,诚心地:“谢谢,还有,合作愉快。” 这一句话听得岳南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上次游轮事件,因为自己属下周珂雯的问题,被挨批了一顿,加上纵使他们后面帮忙了,纪清淮和骆禹深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着僵。 今天听上级说,这边需要帮忙缉拿上次游轮事件的罪魁祸首,岳南想都没想,就直接自告奋勇地将任务领了过来,为的就是将功补过。 来之前又做了充足的准备,没想到还真的不白费功夫。 “不用客气。” 岳南豪爽地说着,领着人迅速往停车场那边走,有一架私人飞机,但也只能送三人。 岳南将童邈,纪清淮,骆禹深三人送上飞机,刚一坐定,刘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纪清淮接通。 “喂,刘局。” “嗯,我这边已经得知消息了,刚打了电话跟G市那边的同事说了,他们全力配合你们。” “好,谢谢。” “说什么谢?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对你的命令,我需要你,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解救人质,将裴法医和林笙桐带回来。” “是!” 电话挂断。 飞机舱门关上前,岳南咧着大白牙说了一句,“我们去坐航班,到时候,532见。” “532见。” —— “......男人的脾气变得暴躁,这也很正常,毕竟没了一条腿。男人天天打骂女人,和小孩,女人也开始不温柔贤淑了,每次都和男人对打,最后一次,男人拿着棒球棒子,将女人追赶到天台,小孩很害怕,偷偷跟了上去,就见两人推搡着,男人被女人推下了天台,最后男人死了,女人因为正当防卫,没有接收到任何惩罚。大抵是这个原因,没了男人之后,女人一点愧疚都没有,开始费尽心思打扮自己,爬上各种各样男人的床,在男人之间婉转求欢,像什么来着......啊对对对,就像那花孔雀,啧啧啧,真是太脏了啊。大抵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女人最后死了。” “死了?”周昕禁不住接话,“这也太突然了吧,就这么......死了?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杨靖庭笑眯眯地,“当然是小孩替天行道,杀的呗。” 周昕不知道卷宗,被吓得脸色一白,喃喃:“这、这也太不好了吧......” “不好?有什么不好?那样脏的一个女人,不相夫教子,酿成家庭的悲剧,这种社会垃圾,怎么就不该死了?”杨靖庭云淡风轻地说着,转眼看向周昕,“怎么,你同情她?” 语气森冷。 “啊不不不,不是。” “杨靖庭,死的人是你的母亲吧?”林笙桐冷声开口,“这个故事就是你的故事,对吧?” “唔,看来警察也不全都是蠢得,将我了解得这么透彻。”杨靖庭挑挑眉,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个女人不是我的母亲。” 杨靖庭的语气一转,“这个女人就是彻头彻尾的贱人。” 裴蕴婷听得也跟着皱眉,“这个家庭之中,最应该错的人是你父亲吧,你母亲有什么错?不反抗难道一直被打吗?而且你小时候不是被你父亲打骂过吗,你为什么不恨你父亲?”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我父亲只不过是在教育我,他没错。但是女人,就不应该那么强势,被打怎么了,又没死,为什么要反抗呢?” 杨靖庭嘴角露出无所谓的笑意,“等男人打累了就会歇着不是吗?” 裴蕴婷越听越生气,正想继续说的时候,就听林笙桐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所以呢,就因为这个事情,你分裂出了两个人格?”林笙桐盯着他,慢慢地翘起嘴角,“那么,谁才是主人格呢?网吧老板先生。哦不,我应该叫你T。” “哦?”杨靖庭的身体小幅度动了一下,慢慢地靠后仰坐在沙发上,头歪了歪,本来还尚算是有些端正的身姿一点端正的形儿都没有了,“呀,被你发现了呢......” 眸子里的温柔被邪恶的意味趣味取代,他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角,“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样吧,我不杀你,你跟着我过好不好?这个世界上我会成为对你最好的第一人的。那些对你好的人,我就全部杀光,怎样?” “不怎么样。”林笙桐拒绝了他的提议,唇角一直维持着翘起来的弧度,讽刺道:“我可不想跟一个连身体的主权都掌握不了的家伙在一起,太窝囊了。” 被揭穿了之后的T,伪装都不想伪装了,一听这话,眉头即刻就压了下来,眸子微微眯起,迸发着危险的光芒,“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笙桐:“你看啊,你不但在作案风格上喜欢模仿H,也就是你身体里另外的一个人格,平时也喜欢模仿H的翩翩君子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喜欢模仿大人,因为这是一种仰慕对方的表现,一方一旦出入弱势,那这一方也就是输了,也就是说,你是副人格,你体内的那个H才是主人格。” “真弱啊,我怎么会跟一个弱得跟小孩的人在一起?你说是吧?H。难道你就喜欢一直躲在幕后吗?任由这家伙占据你的身体?” 林笙桐咄咄逼人,一句一句直直戳到杨靖庭的心房里。 “不,我不是!我不是他的附属品,我才是主人格,我才是最强的!!!.......” 他捂着头,痛苦地抱住自己,维持表面的自得形象,渐渐皲裂。好似是与什么做斗争。 林笙桐紧紧盯着眼前人,生怕错漏过一点变化。 这一套激将法是她还是童栖的时候,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学的,一个人的体内一旦存在多个人格,这些人格往往都会喜欢把自己当成是身体里的主人格,以此来争抢身体的主权,一旦人格之间产生了分歧,那么这个人的弱点就越来越明显,就会变得十分脆弱,变得不堪一击。 沙发上的人慢慢地安静下来。 “你真是比想象中聪明啊。” 空气里传来一声平静而温淡的声音,带着些柔意,跟她之前几次碰到的杨靖庭说话的风格和声线一模一样,听不出任何差别。 H回来了,这是真正的H。 这个声音听得周昕热泪盈眶,虽然她不了解什么多人格,但是她认感觉,认声音,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心目中喜欢的温柔的靖庭哥哥,这样的靖庭哥哥应该不会伤害她。 心里这么想着,周昕急急叫出口,“是靖庭哥哥吗?帮我解开锁链好不好,昕昕手脚好痛哦呜呜呜。” 然而她臆想中的杨靖庭会为她解开锁链并没有出现,男人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过来,温温柔柔地:“闭嘴。” 话语是温柔的,可那声音足以寒到了骨子里,比刚才的那个“疯子”还要吓人。就好像,她再多说一句,立马尸首分离。 见她噤声,杨靖庭的视线重新回到林笙桐的身上,“那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他慢慢坐直,虽然是笑着,可那双黑得像是浓墨泼过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他没有再喝那杯子里的红酒,慢慢地将双手交叠平放在膝盖上,这样的杨靖庭比起在医院里见到的温和代人的气场还要更加强大。 现在的结果看来,就是傻子也能看明白,林笙桐以为的两个人格的斗争并没有发生,T是受到了H的镇压,受到镇压的原因,是因为H觉得他不坚定,将他镇压了回去。 比起T,H更加恐怖。 这才是全盛的H。 全部的H。 林笙桐的心底里冒出了冷汗和战栗。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是她面对五年前对她施虐的杨靖庭时才会爆发的,出现的感觉。 可这样的气息,林笙桐在医院里见过杨靖庭两次,却没有感受到,只能说明,这个男人会刻意将自己的气息锻炼得丝毫没有攻击性,锻炼得温和,双重人格就成了他最有利的保护色。 当他想保护好自己的时候,就会将T拉出来,让他扮演自己,或者说,他能收敛好自己的气场,让自己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就是一个完美且成功的伪装者。 她的这点小伎俩在他的面前不足为一提。 可即便如此...... 林笙桐轻轻深呼吸,放在身后的手慢慢攒成拳。 “你可真是个伪君子。”按照自己心底里一开始打好的腹稿,一步步走,“当年的碎花连环杀人案,你杀的人并不多,是吧?” “第一个案子的受害人是你的母亲,是你杀的,你享受杀戮,却又害怕太多献血沾染到你的身上,生怕自己成不了‘圣洁’的人,所以后面的几场你不再参与,你将‘他’派出来,让他帮你杀人,帮你‘创造艺术品’,当你性质来了,你偶尔也会参与,但是更多的,你喜欢在背后默默观察,在杀戮‘艺术品’创造成功之后,你就出来享受眼前的‘战果’,然后‘摆场’,进行你所谓的仪式,是么?” 林笙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眸子里藏着恨意。 五年前她们被他囚禁的日子里,遭遇上的是T,T虐杀他们,但他面具后的那一双眼睛却令她们恐惧不已,她真正害怕的并不算是残暴的T,而是不刻意收敛自己气场的,全盛的,而邪恶的H。 如果说,T是一把刀子,那么H绝对是捏着刀子挥舞的罪魁祸首。 这种人,最是可怕。 “你似乎很恨我。”杨靖庭笑了,慢慢翘起了二郎腿,“为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光准确而锐利地看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剖离开来,看出里面的灵魂。 林笙桐背在身后的拳头越攥越紧,最后缓缓松开,“我是警察,我深恶痛绝每一个罪犯,臭名昭著的罪犯。” “对!”裴蕴婷跟着附和,“别说恨你,我们都恨不得将你五花大绑送到法律面前。” “哦?”他不在意地笑笑,“挺好的,志向挺庞大。” “这一副胜券在握的胜利者的姿态你做得挺好啊。”林笙桐不紧不慢地挑刺,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会有弱点,就一定会有软弱的地方。这是心理学上说过的。 只要找出他的弱点,找出弱点...... “你很喜欢救世那一套,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你喜欢救这个人,救那个人,给予他复仇的机会,好像是为了他好似的,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沾染了一身的血腥的人是你。” 杨靖庭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林笙桐却不管,继续再接再厉,“你端着救世主的姿态,以传教者的身份教他们复仇,教他们脱离仇恨的苦海,可实际上呢,你那些所谓的教学视频大部分执行的主人都不是你,而是T,你缺冒名顶替上T所做的功劳,全领了去,再假惺惺地散布在网络上,招来更多的‘教徒’,他们拥护你,敬仰你,可有人知道吗?你是一个拥有双重人格的懦夫。” “不是。” “为什么说你是懦夫?因为你从来不敢参与那些案件啊,你生怕那些献血沾染上你的白袍,所以你找了一个‘人’来顶替你,而你像个小偷一样,偷别人的战果,行驶别人的名义......” “不!” “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实际上,那些传教者仰慕的,是视频里做了这一切的T啊,并不是你......” “不,你胡说!” 杨靖庭来得速度之快,几个大跨步就到了林笙桐的面前,大掌掐了上来,林笙桐就这么被他掐住,死死地摁在了墙上。 腰侧的伤口被剐蹭到,痛得令她直抽气,这一掐也令她猝不及防,几近喘不过气来。 可她依旧笑着,迎着他赤红的双目,咧着嘴角,咬牙蹦出两个字:“懦夫......”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迸发着刺骨的恨意,渐渐地要和五年前的那人重叠。 杨靖庭心底一颤,手一松,林笙桐的身体失去了支点,直接急急蹲坐在地板上,盆骨撞击地面的闷响,反弹回来的力量震到伤口,两处的痛意,令她真真切切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闷哼出声。 杨靖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小姐伶牙俐齿,倒是我小瞧你了。” “呵呵。”林笙桐闭了闭眼,又睁开,努力忽略身上的痛意,直接破罐破摔地靠在墙面上,没有放弃自己话术攻击,“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就没有和警方商谈的筹码了,你虽然享受杀戮,但是你也害怕死,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思将自己藏那么深。” 杨靖庭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林笙桐继续道:“你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可是你浑身罪恶,你罪恶的开始来自于你杀了你的母亲,在你悲凉的背景身世,你错怪了人,错的人是你的父亲,你反而将所有的责任怪在你的母亲身上,我真替你的母亲感到可悲,她在十月怀胎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肉身上,在殷勤哺育你长大的时候,没有想过,怀里的小东西到后来会害了自己的性命......你的母亲,可真是一个冤大头。” 杨靖庭听着听着,平静的面色终于出现了皲裂,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神迷离,他喃喃的,“不,她该死......” “她没有照顾好我父亲,没有照顾好我,她才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她该死.....我没错......” 他捂着头,头低着,身子慢慢往下蹲......如同开始的T一样,表情渐渐皲裂,像是一大块平静干净的玻璃镜面一样,此刻全部碎裂,土崩瓦解。 好机会! 只要在这个时候,将H和T两个人格的想法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他就不堪一击,只要抓住这一点,然后将他的精神击溃...... 林笙桐正要乘胜追击。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顺着你的话,癫狂着自己疯掉?” 蹲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戏谑的调调接了这么一句。 林笙桐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这是人格T。 换人格了? 这么快? 不可能没有效果。 她眸子紧紧盯着面前人,只见男人缓缓站起来,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你以为我就那么蠢?” 林笙桐抿唇没有答话,还是盯着眼前人。 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 “虽然你很聪明,但是没时间跟你玩了呢。”杨靖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啊呀,快到点了,我们得走了。” 说着,他手机按了两下,不再看她,转身走开。转身的那一刹那,男人的表情阴郁了瞬,浓郁的杀气从面上过。 心底里有个声音开口: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 他答:是。 这时候,门一开,又涌进来五六个人,这五六个人穿着劲装,看起来应该是顾一舟嘴里说的雇佣兵。 “将她们处理一下,带走。” “是。” 几个雇佣兵涌上前,两人为一组一个给她们解开锁链,一个用绳子将她们重新束缚住,就这么一个空挡,站在林笙桐身边的高个雇佣兵不小心将她头上的发夹给蹭了才来。 碎钻发夹落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杨靖庭回头,不经意瞥了一眼,眼睛微眯,拖声,“地上的那玩意儿,拿过来。” 雇佣兵捡起来递了过去。 杨靖庭接过,拿到眼前细细瞅着,长指摩挲着,“咦——” 他嘴角一勾,露出了极为森然的笑意,“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林笙桐拧眉,“什么意思?” “哦豁?”杨靖庭挑了挑眉,“你还不知道啊,你的这个发卡上有追踪器哦,我还好奇他们为什么追的这么快,原来如此啊......幸亏当时换了车,不然就被他们抓住啦........” 杨靖庭喃喃自语,林笙桐全部心弦都落在了“追踪器”三字上,慢慢地垂了眼。 怪不得,他昨天那么顺从她的意思离开,她还真的以为他......原来是做好了准备。 有莫名的酸涩汇聚到心头。 “啊呀,既然有了这东西,计划要改一下了呢~” 杨靖庭笑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看向那人,却在抬头的一瞬间,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一块黑色的布套落了下来,盖住了她的头。 第119章 大结局完 游轮532一靠港, 在G市与他们接洽的几名警察和纪清淮岳南他们就上了去,本只是以检查船的名义搜罗出杨靖庭的藏身地点,没想到这么一上船,炸弹检测仪疯狂滴滴作响。 根据的探测方位摸过去, 居然还不止一个地方。 G市接洽的总指挥警官忙让港口的人开启卫星扫描检测仪, 这么一检测, 整艘船就像是一只塞得“满满当当”的仓鼠,炸弹并不止一处。 总指挥看到之后, 脸都绿了。 忙指挥着手下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船上的游客全部清出来, 每一个出来的人都要接受特殊的身份检测仪进行排查, 以免杨靖庭趁乱逃走。 一部分人去排爆,一部分去驱散游客,每一个人的检查都不能落下,为了防止杨靖庭冒充其他人, 除了游客做检查之外,每个警员身上都带有特殊的能鉴定身份的小型人工智能感应器。 一旦佩戴感应器的人出现身体的变化, 感应器会第一时间将信息传送回临时组成的“作战指挥部”, 收到信息之后, 处在身边的警员就会闻风而来将人噙住, 这等于自逃罗网。 这一次准备齐全, 旁人倒是用不着纪清淮几人担心,他们只管负责找出被杨靖庭囚禁的三人即可。 是以, 在其他人找寻炸弹排爆的时候,纪清淮几人分工合作去找人, 纪清淮和骆禹深一组。 两个男人眉头深皱, 沉着脸开始地毯式搜查, 每找完一个地方,找不到人,又庆幸又觉得忧心,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消息说不定是好消息,找不出来人说不定人往往都是没事的。 但是这些他们都无法确切地保证林笙桐他们是安全的。 越是翻找,心情越发的沉重。 在他们找寻第六个地方的时候,纪清淮身上响起了一道声音。 “小J信号已检测到。就在附近,就在附近。还请主人核查。” 纪清淮愣了愣,迟钝的大脑似乎在回想到底是谁发出的声音,直到骆禹深提醒他,“手表。” 纪清淮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知道林笙桐的定位信号消失之后,他一直将表丢在了口袋里,险些忘了它的存在。 此时摸到表,他的手都发颤,怀揣着期待和害怕,他的视线第一时间紧紧锁住了表盘。 这是一块智能表,平时没有什么异常的时候,这块表就是显示正常的时间表盘,如果出现异常,或者需要查看定位者信息的,表盘自动转换成定位信息图。 此刻正常的时间表盘已经转换成了常规的定位信息图,只见那上面出现了两个点,中心位置是绿点,代表的是拿表的人所在的位置,另外一个红点就是被安装上了定位的人。 这个红点就在绿点的西北边位置。 几乎是看到红点位置的那一刹那,纪清淮就抬起了头,此时他们就站在一条走廊的中间位置上,在他们的西北处,有个拐角,拐角刚拐过的地方有一抹红色。 骆禹深还在寻思,那一抹红色是什么的时候,纪清淮已经疾步走了出去,那脚步之快几近用上了跑。 无法,骆禹深只好跟上他的步伐,等他们到那一抹红色东西的面前时,才发现这是一个近乎人高的长方体消防箱子。 消防箱子外头是一个崭新的锁,很显然是被人刚换上去不久的,这个位置比较刁钻,属于监控死角。 崭新的锁,他们的手上除了配木仓,什么都没有,消防箱的门都是铁门,手木仓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纪清淮像是望乡情怯一般,慢慢地靠近消防箱子,轻轻地叫了一声,“桐桐?” 这一声带了难忍的颤意。 好在,这一声喊出去之后,里头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像是在回应他似的,铁门被撞得砰砰作响,还传来含糊的“唔唔唔”声。 这消防箱子的确藏了人。 但是这个锁怎么解开是个问题,纪清淮脸色沉如水,他轻柔地哄着里面的人,“你等着,别怕,我找东西救你。” 说着人就要往外去找寻工具,骆禹深一把扣住了男人的肩膀,这么一扣,他愣了下,对方的肩膀上的布料湿透了,今天的天气不算热,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海港口的位置更应该凉爽,可男人却一身的汗。 纪清淮回神过来,蹙眉看着他,询问的眼神。 骆禹深回神,“我去。” 说着他安慰似的拍了拍纪清淮的肩膀,“你在这陪着她说说话。” “好。谢谢。” “谢什么。”骆禹深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 这时迎面走来两名警员,他们拎着箱子,看起来是排爆员,瞧见他们,就敬了个礼,好奇地问:“纪法医,骆医生,你们怎么在这里?” “啊,你们来得正好,这里关着一个人。”骆禹深来不及思考他们在这里的原因,忙将人带了过来。 “关了人?” 警员一脸惊骇,“这个地方我们检测到有一枚炸弹。” 话音一落,两个人的面色就是一变。 骆禹深:“你们说什么?这里有炸弹?” “嗯对。” 两名警员重新确认了一遍,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话音刚落,警员就看到那消防箱前面的男人脸色骤变,苍白得有些摇摇欲坠,如丧考妣。 “能将这门拆开吗?”纪清淮问。 他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可眸光坚定,更关心的似乎是这个问题。 “能。”警员答,忍不住又宽慰了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门我们都是能拆的,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炸弹,刚刚我们也拆了几个,都是一些定时炸弹,这些炸弹的定时时间还很长,在爆炸之前都能拆完,您们不用担心。” “......好。多谢。” 纪清淮让开了位置,好让两名警员忙活。 两人就在一边看着,注意力全在那消防门上。 门锁被打开,倚靠在门板上的人不自觉地往前倒,两名警员忙把人扶住,忽而想到纪清淮,想回头叫人扶住,只见身后的男人一双眼睛死死定在被全身被束缚住的女人黑色长发上,最后落在那头顶的发卡上。 眼睛里的亮光淡了下去,他大步上前,骆禹深也跟着上了来,将人扶住。 纪清淮脸色黑沉,唇抿得直,“桐桐呢?” 女人抬起头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脏兮兮的,眼里噙着泪,是裴蕴婷。 嘴上的封条被骆禹深撕掉。 裴蕴婷带着哭腔的声音旋即迸发出来,“快去救桐姐!” 看到她这个反应,骆禹深和纪清淮的心都沉了下去。 林笙桐头顶上的发卡能在裴蕴婷的头上,就说明上面的定位追踪智能已经被杨靖庭发现,他的手上有三个人质,可偏偏就放了这么一个出来,说明那剩下的两个处境更加危险。 裴蕴婷身上的是定时炸弹,如同警员说的那样,和之前被拆的那几个没什么区别,拆是能拆的。 这些炸弹能拆除,对警方无影响,对其他无辜的人群也没有影响,既然如此,安装炸弹的用处是什么? 杨靖庭费尽心思地装了这么多炸弹,到底是为了什么? 纪清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去剖析杨靖庭的想法。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他问。 裴蕴婷摇了摇头,“我们一开始是被关在一个地方,但是在不久之前,杨靖庭说时间到了,发现了桐姐头顶上的发卡之后,就将发卡夹在我的头发上,我被束缚着,戴上了黑色的头罩之后,我就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就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后来听到你们喊话.......” 纪清淮越听心底就越虚,恐惧渐渐漫上来,他揉了揉眉心,又将自己的手心掐红,才能保持冷静:“你们之前被关在什么地方?环境描述一下。” 裴蕴婷想了想,“具体位置我不清楚,但......我们被关的地方,有些晃,坐着都能感到地面的震颤,那个地方很阴暗,四周都是福尔马林罐,罐子里都是杨靖庭所谓的‘收藏’。” 骆禹深疑惑:“‘收藏’?” “嗯,器官,或者肢体。” 听得骆禹深直直倒抽一口气,不自觉地道:“那五年前童栖缺的不就在.......” “对。” 纪清淮听得太阳穴直跳,几乎无法再度冷静,看他双目赤红,太阳穴有青筋浮起,骆禹深就心道要糟。 这是纪清淮即将发病的现象,若是发病,别说能救人了,自己都不一定救得了。 他赶忙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东西,好在他今天出来的时候带了药,他将药递给他,宽慰道:“别想太多,林笙桐不会有事的。你先冷静下来。” “嗯,我知道。”他接过药,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吃了下去,虽然他还能抑制得住,但是他还是不能赌。 将药瓶还给骆禹深,他面色淡淡,“我还没将她带回来。” 还没将她从恶鬼的手里夺回来,怎么甘心倒下? 纪清淮:“去船舱仓库。” 能感受到发动机的震颤,光线又阴暗的,就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船舱的仓库。 去看看或许还能获知一些线索。 两人将裴蕴婷交给警员照顾,临走之前,纪清淮诚心诚意向裴蕴婷道谢,“谢谢。” 裴蕴婷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仰慕的人这样真诚的谢意,一时有些发蒙,甚至有些无措,“不用谢我,我什么也没做,还添了麻烦......” 纪清淮不置可否,抿紧的嘴角微松,慢慢挤出了一个他认为和善的笑容,“要谢,谢谢你信她,无条件的跟随和保护。” 正是有了她的帮忙,或许林笙桐才能将信息传到了他的手机里,他才能迅速得知信息,锁定了杨靖庭。 这是该谢的。 另外一层谢意,纪清淮也没有明说,他想谢的,还有她的坦然大度和潇洒放手。 说完这一句,也不管裴蕴婷有没有听懂,两人站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裴蕴婷又喊了住,她说,“她受了伤,请一定要将她带回来,拜托了。” 纪清淮没有回头,只道:“好。” 裴蕴婷坐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 ,愣神半晌,终于捂着嘴痛痛快快哭出声,心中的那一抹酸涩渐渐淡去。 她明白了他话语里那些感谢的意思。 这一哭是为了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也是感怀自己这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的感情,她选择了潇洒放手。 往后尽数都是平安喜乐。 最后她衷心希望,纪清淮能将林笙桐带回来,那个她心底里敬佩的人,能好好地活着回来。 —— 两人沿着走廊,准备走向安全梯,从安全消防梯下去仓库,这是最直接便捷的。 然而在即将进安全梯的时候,听得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好像是,人?” “.....是人质!!!!还有犯罪嫌疑人!” 几乎是这一声落下,两人就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跑了过去。 他们在邮轮的第三层,声音是从甲板的方向传来的,他们冲到三层的大露台边上,只见下方的甲板上慢慢聚集警员,大家指着上面。 往上面看是看不清的,只听得上头有人开始喊话。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恶意,笑嘻嘻地:“你们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最顶层楼的大活动台,快点来呀,不然两朵娇花可就折在我的手里了哦。” 漫天的花瓣撒了下来,就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 这时候,纪清淮才明白,杨靖庭选择在整个邮轮遍布炸弹的原因,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从而布置这些所谓“华丽的杀人犯罪现场”。 所有人开始往楼上冲,纪清淮,骆禹深和童邈最快,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游轮的大活动台。 头往上一抬,看清上面摇摇欲坠的人时,纪清淮瞳孔一缩,心跳几乎失衡。 在大活动台的后小半半边的标志性建筑的细长铁架上,挂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像是维持了某种平衡,两人距离地面足足有两三米高,这种高度摔下来几近残废,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更何况两人身上缠紧了绳子,嘴巴贴着封条,就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毫无反抗的余地。 绳子束缚住她们,牵扯住她们脖子处的铁环,往上攀岩,挂在那铁架上,摇摇晃晃的,半空中还能听到周昕不大清晰的支支吾吾含糊哭声,满是恐惧。 两个姑娘的下方都守了一个雇佣兵,劲装黑衣,肩膀上挂着枪,两只手把着,做防备的姿态,应该是上了膛。 杨靖庭就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椅子上,面前搁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着红酒瓶杯子,身边还候着两名雇佣兵,往前一些还有一个雇佣兵站在的前方护着。 他就这么被雇佣兵簇拥着,闲适地喝着小酒儿,二郎腿翘着,听闻脚步声的时候,才慢悠悠抬起头来,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呀,来了。” 大活动广场的灯火通明,不但能将杨靖庭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都能将周昕脸上的激动和林笙桐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看得明明白白。 “咔哒。” 站在纪清淮他们身后的警员纷纷上了膛。 “看来你们准备得很不错呢。但是——” 杨靖庭搁下手中的酒杯,看了眼身后的一群黑压压的人,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哦,我身上装了炸弹启动的感应器,这个感应器是跟我的心脏跳动息息相关的。一旦我死了,心脏不再跳动了,这个感应器就会立即启动,不到五秒,上面那两位小姐就......砰——” 杨靖庭一面说着,一面拉开了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果然在他的胸前心脏的位置,挂着一个东西。 “美丽的礼花~” 纪清淮眸色沉得厉害,几乎和那黑茫茫的夜色融为了一体,“要什么条件,你才能放开她们?” “不急不急,游戏还没开始~”杨靖庭笑说,“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答应他。” 纪清淮还没开口,耳朵里藏着的耳麦就响起了刘局的声音,“狙击手在做准备,不管他需要什么,需要做什么,都答应他,尽量拖住他,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才有机会解救人质。” 纪清淮余光瞥了眼大活动广场的两侧,这两侧狙击手可以上来的,但这个活动广场是在顶楼,游轮足足有六层,狙击手能上来,但是需要时间。 从侧面狙击打穿那个炸弹启动器,又或者从后面狙击,直接洞穿杨靖庭的心脏和炸弹启动器都可以将人救下来,不知道刘局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总而言之,的确需要拖延时间,给狙击手创造机会。 他抬眼看了眼被挂在上面的林笙桐,视线收回来,唇角微抿,“你要做什么?” 杨靖庭不急着搭话,反而是慢悠悠地将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嗯,你的确很优秀,值得童栖念着你念了那么久,直到死都念着你,哎,我嫉妒了怎么办?” 纪清淮眸目沉沉,酝酿着深不见底的风暴,“说你的目的。” “行吧行吧。”杨靖庭:“真是个急性子,那就先玩游戏吧。” 杨靖庭站了起来,从一边的雇佣兵手里拿过一把□□,指了指上面的两人,笑道:“听闻,你在五年前因为左边那个女人和她吵了一架,导致了后头酿的错。怎么着,你也得给她补偿一二不是?” “你要做什么?” 杨靖庭笑:“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做个选择,一个是你现在喜欢的林警队队长,一个是曾经导致你和她吵架的罪魁祸首,你选一个,只要你说谁活着,我就放了谁,另外的那一个自然是让她给我家童栖送葬就好了。” 纪清淮仰着脸看着顶上的两个人,两条绳子束缚着的两人开始一上一下升降,林笙桐那边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周昕这边每次绳子往上升的时候,咿咿呀呀地胡乱挣扎,动静不小。 这点异常不止纪清淮发现了,后头的人也发现了,骆禹深借来一副望远镜,往上看了看,倒抽了一口气,低声在纪清淮耳边道:“周昕和林队长脖子上的铁环是一种收缩型锯齿,一旦绳子往上升,那锯齿就露出来,直逼咽喉......到之后终将尸首分离。相反,一旦绳子往下放,那铁环锯齿就不会露出来。” 纪清淮借了望远镜看了眼,情况的确是像骆禹深说的那样,且这两边的绳子维持着一个平衡,一旦一方下降,另外一方就会被扯起来,直至被铁环硬生生绞断脖子。 杨靖庭当真不会让两个人都存活,一个一旦确定了安全或者,另外一个则是直接走向了死亡。 挣扎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地赴死。 “怎么样?想好了吗?”杨靖庭问。 纪清淮目光深沉地看了过去,“我,谁都不选。” 杨靖庭一顿,像是没有料想到他会这么说,“你疯了吧?想让两个人死?” “啊,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杨靖庭嘴角慢慢勾起微笑,“多一个人陪着,童栖也不会无聊,挺好的。” 然而—— “放了她们。”纪清淮却迈开腿,朝着前面走了两步,“我来替。”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骆禹深迅速转过头来,压低了嗓音呵斥,“你疯了,纪清淮?人还没救回来,你就拿着自己的命送出去?” 甚至伸出一只胳膊将人拉住。 耳麦里的刘局都不赞同地出声,“别乱来,我们的狙击手就快准备好了,耐心等等。” “等不及。”他低声回。 杨靖庭此人心狠手辣,狡猾奸诈,既然他设置了这个铁环,就一定有他的想法,不见血不罢休,如果遵守他的“游戏规则”,两个人质都不一定能活,而且这样下去也无法达到争取时间的目的。 只能是用他来做交易,就像是杨靖庭一开始的那句话说的那样,他的目的不是旁人,而是他。 如果纪清淮拿自己做筹码,就还能周旋。 纪清淮轻轻挣开身后的胳膊,朝着一边的骆禹深微微勾嘴角,“这是我的使命。” 这是他今天以来的第一次微笑,甚至透着狂热的,势在必得的光芒,好似他奔赴的,不是刑场,更不是死亡。 骆禹深的心底里冒出浓浓的悲怆,他这是要一命换一命。 他想阻止,却阻止不了,看着他眼里的光,话都堵在喉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杨靖庭见他是真的想拿自己换,便高兴地抚掌大笑,“好,可以!” 一听这话,上头原本没什么动静的林笙桐开始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支吾声,似乎想说什么,想阻拦什么。 纪清淮往上看了眼,便置若罔闻地收回视线。 杨靖庭眼底里弥漫着兴奋的光芒,“你走过来,走过来我就叫人立即放了她们。” “哦对,还要把你全身的武器丢掉。”杨靖庭道:“送你到下面去给童栖忏悔也不错。” 这个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杨靖庭很高兴,高兴得直接举起红酒瓶,将里面的红酒喝干净,眯着眼看着纪清淮站在不远处让雇佣兵做检查。 确定纪清淮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之后,雇佣兵朝着他摆了摆手,退开。 杨靖庭眼睛里露出狂热的光芒,他拿起被搁置在茶几面上的□□,朝着纪清淮举枪,“我再来制定一下接下来的游戏规则,我打五枪,你可以选择被我打中的地方,但是不能全部躲开,而且只能站在原地躲闪,之后还能起得来,我就放了上面的两位小姐,并且,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如何?” 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站在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一动未动,“成交。” 杨靖庭舔了舔嘴角,玩心大起,眯着眼瞄准白衬衫男人,喃声,“看我不把你射成筛子......等等,这样不够好玩,你换个方向。” 纪清淮:“去哪?” “到......后面,后面!对对对,到后面去。” 他兴奋地将沙发转了一个180度,指着对面,“你站到栏杆那边。” 后方栏杆下面是滚滚的海水,一旦落水,直接就沉入海底。何况还是受着伤的人。 “不行!” 骆禹深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 上面的林笙桐挣扎地更加厉害了。 “不行?那就不玩了?”杨靖庭哼哼,拿枪对准上面的两人,“玩不玩?” “玩。” 纪清淮很快走到后方的栏杆边上,站定。 “这样才对嘛。” 杨靖庭重新举起枪,瞄准。 他最喜欢玩枪了,素来枪法也是最好的,这五枪他胜券在握。 只要把纪清淮打死,再弄死上面的两位,顺带给船上的这些人来一个死亡盛宴是最好不过了。 想想都有趣。 一面想着,杨靖庭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着风呼啸而去。 “扑哧——” 对面的男人身形很快,左上臂的位置迸开了血花。染红了白色的袖子。 在场的人眉头皱得死紧,却没有人轻举妄动,子弹飞出来的一刹那,他们都提起来一口气,等看到子弹真正落下的地方,那口气才又缓缓落下去。 要松未松的,所有人心底里都有一根弦绷着。 左上臂中了枪的纪清淮在躲闪之后恢复站直了的姿态,一动未动,沉沉吐字:“一枪。” 杨靖庭拧眉,看了又看手里的枪,他刚才明明瞄准的是他的腰腹中心的位置,为什么中枪的位置是在左上臂? 而且他身形极快,射程这么短,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躲闪的? 一定是失误,不小心的失误! 杨靖庭重新举起了□□,瞄准男人的脖子下方一点的胸膛中心位置,这一次他不会再错了。 “砰——” 纪清淮的身形一晃,杨靖庭心底里微微一喜,以为是击中了,然而红的地方却是男人的左手手肘。 怎么可能?! 杨靖庭瞠大眼,他明明看着子弹朝着他胸骨而去,最后临了他才晃了晃身子,就那么小的幅度,击中的地方怎么就变成了手肘?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这种强悍的躲避手法,除非是经受了超脱常人的魔鬼训练才能做到,纪清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纵使有点点功夫在身,也绝不会是这般能躲。 【你的技术不行。】 心底里另外一个声音道。 “谁说的?”杨靖庭反驳。 【让我来。】 “不,是枪不行!”杨靖庭气急败坏地丢开枪,朝着一边的雇佣兵吼了一声,“给我换把枪!” 雇佣兵忙递过来一把崭新的上好子弹的枪。 杨靖庭接过,重新瞄准,“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然而这一枪出去,他瞄准的心口位置,却被纪清淮躲闪到了肩膀的位置。 “三枪。”男人还站得直挺挺的。 【你输了,这样下去我们都要玩完,我来。】 “不可能,不可能!!!!” 杨靖庭不管不顾,直接举着枪,二话不说,又扣动了三次扳机,这一变故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站在栏杆边上的男人终于身形支撑不住,狼狈地倚靠栏杆边上,身子缓缓下滑。 显然是中枪了,鲜血从蹲着的身子流下来,滴落在木质的活动广场地面上,一滴又一滴,节奏并不慢。 “哈哈哈哈,我就说我的枪法准吧。”杨靖庭得意洋洋,不顾身后的骂声,慢慢地朝着纪清淮走过去,周围的警员一动,那雇佣兵就举枪对着上面的两个人质,他们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靖庭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纪清淮走过去。 “我来送你上路吧,送你上路我就放了她们。”杨靖庭兴奋地靠了过去,拿着枪抵住他的脑袋,舔了舔唇角,满眼都是兴奋,病态的狂热,“你就安安静静去死吧,忏悔去......” “忏悔么......”沙哑的男声呢喃。 杨靖庭微微愣了愣,就这么一个晃神间,虎口被一只带血的手用蛮力擒住。那力道之大,令他忍不住痛呼一声,就这么一瞬间,对方猛地站起,胸膛前有东西撞了过来。 “噗嗤——” 胸膛处闷疼,但并没有伤到他,他正庆幸自己戴了一个炸弹感应器来阻挡住攻击,却只是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他的感应器不就是最大的筹码,没了这个筹码...... 他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纪清淮黑沉的眸子里尽数是冷冽,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他明明半身的血,却还有这么多的力气,将他的身子往后面一扣,他想稳住已经来不及了,两个人齐齐往海里坠去。 他在他的上面笑着,“......一起去忏悔,怎么样?” 杨靖庭气昏了头。 他的枪呢?枪呢?! 然而,早在身子滑出去栏杆之前,□□已经被纪清淮夺过丢掉了,此时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坠。 杨靖庭咬牙,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令他再也不管不顾对着一起落下来的人嘶吼,“纪清淮你疯了!我死你也活不了!” 可纪清淮却笑着,像是在看一个恼羞成怒的疯子,云淡风轻地,“无所谓——我欠她的,你也欠她的。” 这一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所有的人都还在震惊之中,只有骆禹深看懂了掉下去的纪清淮比的那个手势。 “炸弹控制器已被击坏!” 拼尽全力,骆禹深吼了这么一声。 大广场上的雇佣兵面色一变,忙举起枪对准上面的周昕和林笙桐,然而在他们枪举起的那一刻,五发子弹齐齐从两侧散出,各自击中了雇佣兵举枪的手臂,骆禹深愣神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两边,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边离开的童邈身上挂着绳索,拿着枪,悬在那邮轮两侧,和他一起的还有四个说生不算生的面孔,都是童邈带来的人。 毫无疑问,那些子弹是他们打的。 雇佣兵一倒下,警员一拥而上将人制服。 最后童邈和身边的同伴又射出两发子弹,准确命中绳索,将挂在上面的林笙桐和周昕打了下来,两人被接住,落地的一刹那,一名警员刚给林笙桐解开封条和绳索。 女人就冲了出去,一个挺身,就跃进了血色的海面。 速度之快,警员只来得及看见女人红透了的眼尾。 那一块海面晕开一片血色,林笙桐一个猛子扎下去,眼睛是发涩的,腥味充斥鼻腔,那是纪清淮的血。 她看得清清楚楚,杨靖庭没有受伤,受伤的是纪清淮。 七月临近八月的海水冰凉凉的,泡久了并不舒服,可林笙桐已然顾不上那么多,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将他找回来。 救回来。 她的水性很好,下来的人不止她一个,可她往下游得更快,从落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分钟,还剩下四分钟,若不能在溺水之后六分钟之内救回,无力回天。 她记得纪清淮的水性很差,甚至是旱鸭子。 所以她要抓紧时间。 只要人能救回来,只要他能好好地回来...... 林笙桐憋着一口气,循着那晕开的血线往下寻。 好在距离落水时间并不长,下沉得并不快,她很快找到了落水的两人,只是看清了那一幕之后,林笙桐的瞳孔微缩,杨靖庭的手就这么横亘在纪清淮的脖颈上,嘴角散漫着邪恶的笑意,他虽然不会水,但不妨碍他可以拖着纪清淮沉了下去,拖着他去死。 被箍着的纪清淮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什么原因,眼睛闭着,双手自然松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自然的......满足的...... 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已经生死无畏。 恐慌袭上心头,林笙桐想开口叫,可意识到是在水里,她慌忙闭嘴,使进全力,游了过去,杨靖庭还留着一口气,看见她,惊讶在眸中一闪而过,旋即漫上来的是恼怒,他想带着纪清淮避开她的动作,但他忘了他的水性也不好,现在肺里没有多少氧气,大幅度的动作做都做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笙桐将他丝毫没有留情地扯开,将纪清淮的胳膊带上自己的肩膀,带着人似乎就要游走。 杨靖庭就这么看着,缓缓闭上眼,肺里没多少氧气了,他现在脑子都混沌,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五年前童栖的脸。 掳走人看得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她,她眼里藏着一束光,正义的,善良的光,那是他所没有的光。 看得第一眼就觉得熨帖。 但喜欢归喜欢,他是一个唯我主义很重的人,他希望对方也能喜欢他,也能理解他,所以关着她的那些日子,他每天无时无刻地想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让她去习惯他,让她变得跟自己一样。 可她怎么都不听话,甚至还有了逆鳞,看他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厌恶。在折腾得她眼底里的光芒消失了之后,他觉得意趣阑珊,得不到,便让她永于心间好了,以自己认为的最美的姿态。 所以他杀了她,杀了之后,全部将人带走是不大可能的,而且她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家么,他得满足她,所以他将她送回家,送回家之前,只取了他最喜欢她的身体的一处器官,就将她送走了。 出于短暂拥有过的炫耀心理,他将录制的视频发给那个她嘴里意识不清的时候常常念叨的男人。 一边发一边想,果然能配上他的只有他,能让她如此永生的只有他。 比如现在也是。 童栖阿童栖。 他心底喃喃,你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都已经爱上别人了,你当初要是听话一点该多好啊,我们也会成为完美的神仙眷侣,令人艳羡。 可惜,你的眼光太差。 想着想着,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这一刻,杨靖庭却是不恐惧了,他坦然面对死亡,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在下面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呢。 然而。 一个冰凉有些软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杨靖庭霍然睁眼,只见原本应该游走的人又回了来,纪清淮已经不在她身边,想来应该是被一同和她下水的警察接过,救了上去。 她拉着他往上带,身体却刻意避开他,她扯着他,迎面而来湍急的水流往他身上扑。 他却没心思管这些,心底里只有一个疑惑,林笙桐为什么要救他? 将他扯出水面,突如其来的氧气灌入肺中,他猛咳不止,可没忘了拉住她,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很奇怪,也很疑惑,还在仓库里的时候,他明明看清了她脸上的厌恶,恨不得让他去死的模样,为什么这会儿却又救他? 圣母? 可他并不觉得她圣母。 “别自作多情。”林笙桐甩开他的手,径自游过他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下。 他的瞳眸微微瞠大,因为他听得她说。 “该忏悔的人是你,该下地狱的人也是你,但五年前的我说过,我要亲手将你五花大绑送到法律面前,你还不配这么痛痛快快去死。” 这语气......这语气!!!!! 他猝然转身,想要追随上去,可身后跟过来的警员迅速扣押住他,他在她身后,冲着她的背影,眸目似欣喜似悲怆,近乎癫狂。 “你是童栖,童栖,是你,对不对?!” 她没再回应,甚至顿都没顿一下,朝着游轮上岸口游了过去。 伤口泡水有点疼,再慢点她也坚持不住。 上了甲板,先前被她拉上来的纪清淮还在甲板上躺着,好几个人围着。 她快步走过去,看向那几人,想开口问一句怎么样了,可还没等她问出口,那些围着营救的人员,面色颓败地摇了摇头,近乎怜悯似的看着她,结果不言而喻。 “什、什么意思?”林笙桐怔怔喃喃出口,她揪住其中一个人的领口,“别摇头啊,我救他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啊,不可能,不可能!” “林笙桐......” 骆禹深声音艰涩想叫她。 “走开!我自己来!不用你们!” 却被她呵斥住,她整个人扑向他,跪在地上,慌不择路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冰的,比刚出水的她还要冰,脸色青白,了无生息的模样。 可她不信,她抖着嘴唇叫他,“纪清淮,你醒醒,纪清淮,纪清淮!” 几声都没有反应,她松开他的手,努力回忆在上学时候学习的心肺复苏的方式对身下的人施救。 按压,人工呼吸。 腰侧腹都已经开始发痛了。依旧没有效果。 纪清淮没有反应,苍□□致的脸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面上没有丝毫的痛苦,像是睡着了一样,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林笙桐不敢停,也不能停,一停下来,心就慌了,手就抖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万一呢,万一那一双眼睛就睁开了。 她嘴里开始无意识地,语无伦次地喃喃,“你醒来啊,快醒来啊。混蛋......” 脑子里像是走马灯一样,循环起了那些过往,五年前追逐的心酸好像没那么深刻了,那些矫情的情绪好像已经淡淡散去,余下的深刻到让她都难以忘记的只有这几个月来。 她破案没进展时,他亲自带她走现场,一条条线索抛出来,给她接过去。 所有人都不信她时,他却能站在她的身后,说一句,他信。 他说,他喜欢她,却不奢求她的回应。 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她怎么恶语相向的不离不弃...... 她想到他笑时,想到他认真时,再想到那天偶然在隔壁的阳台瞥见的衬衫,想到出门时,无意间看向停车场时,开走的路虎车屁股...... “......我知道住在我家隔壁的是你,你这个骗子,也想学我么?学五年前的我.......” 学她当初爱得卑微不求回报。 “......你不要这样,醒来好不好......”眼眶里的泪水憋都憋不住,她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折磨过我,我也折磨过你,我们扯平了,我原谅你了......” 说出这几个字,她的心底里感到一阵恍然。 其实她早就原谅他了,在他日日夜夜守在她床前的那一刻。 只是她现在才意识到....... 顿了顿,她不断重复这几个字,“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你醒来好不好.......” 她不甘心,不甘心他们就这样什么结果也没有,不甘心就这样...... 再来一次生死相隔...... “......你不是要机会吗?我给你机会,只要你醒来,如果你不醒,我便不给了。” 她开始威胁,满怀希冀地等着,看着他的反应。 书上说,对于没有求生欲望的人,最好是说一些他们生前十分渴求的事情,满足他们。 他不是想要机会吗?只要他能醒来,她都能给。 可是这话抛出去,她屏住呼吸看了他一会。 没动静。 她颓然跌坐在地上,手还摁在他的胸膛处,脸低垂着,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 “......真的吗?” 细弱到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冰凉的,带了些茧子的手慢慢缠上来,握住了她搁在他胸膛上的手。 林笙桐倏然顿住,霍地抬眼去看,只见原本躺在地上的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却异常地亮。 又用他那细哑的声音问了一遍,“机会......真的吗?” 手却紧紧攥着她的,害怕她就此逃走似的。 林笙桐看了会儿,又眨了眨眼,确定人真的活过来之后,又哭又笑,重重点头,“真的!” “好,谢谢......” 一直在身后当背景板的骆禹深,看着伏在男人身上的林笙桐,又看了眼低垂着眉眼,手缓慢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女人湿漉漉的头颅安慰着人的男人,看着他眸底宠溺的笑意和一闪而过的狡黠。 忍了又忍,重重摸了两下鼻梁。 转身离开。 算了,他还是不要告诉林笙桐,纪清淮早就清醒了的事实,破坏自己好哥们好不容易设的“局”,赢回来的姻缘好了。 毕竟这种用命打赌的事情,仅此一次就够了。 (全文完。)